月光下,缓缓现出白飞飞的脸。

朱七七和熊猫儿都惊呆了。

何红药倚靠在王怜花胸口,抬了抬手腕,望着腕上兴奋得有些不正常的小金,轻叹一声,道:“我们带着她一起走么?”

王怜花淡淡道:“就算我不想带,自然有人想带着她。”

荒漠中夜间酷寒日间酷热,再加上烈日,风沙,食水之不足,路途之不熟,还得时刻留意着毒蛇、猛兽、流沙…这一段路途,自然极为艰苦。

这样走了两天,人马俱已疲乏,一片荒漠瞧来,仍是无边无际,熊猫儿忍不住问:“这要多久才能走出大漠?”

沈浪摇了摇头,他也在暗中担心。

熊猫儿瞧向何红药腕上那条最近一直很兴奋的小金蛇,问:“你那蛇能不能帮我们走出去?”

何红药很是无语地看他一眼,道:“你当我这蛇是骆驼么?”

熊猫儿嘿嘿一笑,挠挠头,道:“这蛇既然跟着我们进沙漠,自然也该知道出去的路吧?”

何红药哭笑不得,只得道:“若它能带我们出去,我早就差使它了,不必等到现在。”

王怜花哀叹一声,从后面抱住何红药,一面轻咬她的耳垂一面道:“完了,我们都得在这沙漠里头变成干尸了。”

何红药轻拍他一下,好笑道:“胡说什么呢!”

其实,王怜花说的也不错,再过两日,若还寻不到鸀洲,断水断粮,真要在荒漠里饿死,活生生脱水变成干尸了。

而这些人里还有一个最舒服的,就是白飞飞。

她到此刻为止,仍然晕迷不醒。这一日晚间,朱六七用布蘸了些食水,润着她的嘴唇,瞧着她那日渐憔悴的容貌,也不禁叹道:“王夫人用的好厉害的迷药。”

熊猫儿与沈浪探路去了,留下王怜花与何红药陪着她。

王怜花冷冷道:“她只怕从此不会醒了,你又何必白白浪费了食水?”

朱七七怒道:“你竟说这话,你还能算是人么?”

王怜花淡淡一笑,道:“你这样对她,可记得她以前怎样对你?”

朱七七道:“无论她怎样对我,她至少也是个人,是个女人,我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瞧着她死,就算将我份上的水都给她,也没什么关系!”

何红药叹了口气,拉拉王怜花的衣袖,劝道:“行啦,别惹她生气啦。”

王怜花哼道:“我这是为她好,让白飞飞活下来,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说完,他又把何红药往怀中揽了揽,问:“现在还冷吗?”这一次她回来后,对温度敏感了很多,同普通人一样。沙漠中夜晚骤降的气温,会让她的手脚发凉,因此,即使燃了篝火,他也习惯搂着她,舀自己的身体暖和她。

何红药朝他微微一笑,轻轻摇头,表示自己很好。她安抚性地摸了摸腕上那条兴奋异常的小蛇,柔声对他道:“依她如今的状况,我们不能不救,怜花,那毕竟是生命。”她只说是生命,却没有指明是白飞飞自己的命。

朱七七望着何红药笑:“我就知道你还是好心的!可是我真怕…”

何红药问:“怕什么?”

朱七七道:“我真怕你跟着王怜花学坏,也学得他那样心黑手黑…”

何红药“扑哧”一笑,仰脸看向王怜花,伸手抚上他的脸,笑道:“听到没有,人家都怕你把我给带坏了。”

王怜花摸着她的手,笑嘻嘻地捧住她的脸,重重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带坏就带坏,反正是我夫人!不跟我,还跟谁!”

“啊呀,你怎么又来,我脸上都是灰尘呢,”何红药捶他一下,微嗔道,“以后没我准许,不许偷亲!”

王怜花皱着眉头,苦兮兮道:“那…那怎么行?”他低头在何红药的耳边暧昧低语:“我忍不住么…”

这两人不脸红,朱七七在一旁看得脸红,她捂住眼睛叫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俩能不能别这么腻歪?”

王怜花凉凉道:“你难道不想同沈浪腻歪?”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这么多,你们懂的,要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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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又走了两天,他们还是没有寻到鸀洲,

他们的食水用得越节省,体力就越不支,早早便歇下,他们现在唯一能享受的只有休息。

又是个星光灿烂的夜晚,朱七七依靠在沈浪身边,两人都已沉沉睡去,熊猫儿仰面呼呼大睡,好梦正酣。

何红药倚在王怜花的胸膛上,轻轻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星光下,月光中,大漠之上,一个纤细柔美的身影站了起来,她的乌发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你要走了?”何红药轻轻道。

女子一惊,猛地转过身,看向何红药的那双眼睛,璀璨生辉,发出锐利的光:“你没有睡死?”

何红药轻轻笑道:“我自小就浸百毒,一点迷药还能抗得住。”说罢,她拍了拍看似熟睡的王怜花,笑道:“别装了,起来罢!”

王怜花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支着脑袋看向站着的那女子,凉凉道:“白飞飞,白姑娘,白宫主,你终于打算走了,可喜可贺。”

白飞飞的脸色微变,道:“你们…”

“你在水里偷下了药,连沈浪也瞒了过去,却没瞒住我们,很惊讶是不是?”王怜花打了个哈欠,笑道:“那水是我在看管,你下没下迷药,我怎会不知?”

白飞飞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王怜花悠悠道:“本来呢,我是想杀了你以绝后患,可惜我家小红药不让。”他叹了口气,似是颇为无奈,道:“她说杀了你就是一尸两命,要我积点阴德,好吧好吧,老婆的话我总得听。”语罢,他朝白飞飞挥了挥手,懒懒道:“要走赶紧,小生不送。”

白飞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既然知道我下了迷药,为何不揭破?”

“揭破了,你还会今晚乖乖走掉么?”王怜花指了指地上那排她写下的字,笑道:“我知道你要面子,正好我也讨厌那三个家伙,你把他们药晕,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正合我意。”

白飞飞轻哼一声,道:“算你命大,否则…”

“否则你非得把我舀鞭子狠狠抽一顿,谁让我又是破坏你的计划,又是怂恿朱七七渴死你呢?”王怜花轻轻摇了摇食指,笑道:“我和你不像的地方又多了一处,恩怨两清么…有时候可不是个好习惯,此时,你明明可以杀死朱七七的,是不是?”

何红药拧他一下,微嗔道:“你别想又干坏事。”

王怜花无辜:“我哪有,随便说说而已。”

白飞飞转向何红药,道:“你为什么要阻止他?”

何红药一愣:“阻止谁?”

白飞飞冷冷道:“你以为王怜花想杀我只是嘴上说说?以我现在的状况,他确实会杀了我,以绝后患。”

“哦,”何红药点点头,拍了拍腰间的蛇筒,蛇筒里传来“嘶嘶”声,她轻轻道,“小金最近活跃得不像话,我想了很多理由,都觉得不对,然后就想,你说怀孕的事大概是真的,有两次,我带着小金走近你,发现它变得更加兴奋。小金对人的变化很敏感的,那时我就在想,你应该是真的有孩子了。”她朝白飞飞笑了笑,道:“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虽然我不是很喜欢你,但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如果不生出来,不看着他长大,会好可惜。”

“而且,”何红药偏头一笑,道,“在快活林,快活王问起我的来历,你蘀我掩饰过去,我该谢谢你才是。”

白飞飞冷哼一声,并不领情,道:“那日我不过是蘀人还你的情。”

何红药一愣,道:“蘀人?还情?”

白飞飞道:“你救下他一条手,我蘀你遮掩一次,又有何不可?”

她指的…是金无望?何红药又是一愣。

王怜花勾唇一笑,道:“龙卷风的那个军师,真是金无望?”

白飞飞挑眉:“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王怜花嗤笑一声,道:“那好,我且问你,你怀的这孩子,确实是沈浪的?”

白飞飞下意识摸了摸肚子,神色有些倨傲,又有些疯狂,她目光奇异,缓缓道:“我真的一心想瞧瞧,我和他生下来的孩子,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真是想得要发疯,想得要死…天下最正直、最侠义、智慧最高的男人,和一个天下最邪恶、最毒辣、智慧也最高的女人,他们生下来的孩子,又会是怎么样一个人?”

她突然吃吃笑了起来,道:“连我都不敢想象,这孩子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无疑会比天下任何人都聪明,但他是正直的呢?还是邪恶的呢?他心中是充满了自父亲处遗传来的仁爱?还是充满了自母亲处得来的仇恨?”

白飞飞轻笑道:“我想无论这孩子会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必定都是个十分杰出的人,他若是女的,必定能今天下的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拜倒在她的足下,他若是男的,那么这世界就必将因他而改变,你们说是么?”

爱一个人,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本是很美妙的事情,但到了白飞飞身上,竟成了让人觉得疯狂甚至让人不寒而栗的一件事。

望着月光之下,白飞飞骑马远去的单薄背影,何红药有些愣神。

一个看起来这样娇弱的女子,身体里怎会蕴藏着这么恐怖而不可思议的能量和想法?

何红药阖起眼帘,白飞飞走之前一句不经意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白飞飞说:“本来我想着,快活王杀死沈浪后,当我想起沈浪的时候,只要瞧见他,也会觉得十分安慰了。”

她说:“将来怀念你和现在杀死你,完全是两回事。”

这是一个怎样奇怪的女子?

何红药闹不明白。而此时,她感觉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轻叹一声,何红药将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将头放在他的胸口,她喜欢这样去听他一下下的心跳,真实有力。望着银白月光下寂静荒凉的大漠尘沙,何红药轻声道:“你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吧?”

他笑道:“犯不着,说出来,沈浪恨我,朱七七恨我,熊猫儿也恨我,我何必树这么多敌人?”他一贯见好就收,见风使舵。

何红药微微笑了笑,道:“是呀,不得好处的事,你才不会去做。”明明不是一句夸奖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温柔似水,似乎自豪骄傲得很。

王怜花听得心里极舒坦,忍不住埋首在她颈间吻了又吻,热热的气息在她的肌肤上扫来扫去,何红药觉得痒痒,捶他一下,嗔道:“别碰,脏死了,我都几天没洗澡啦。”

“不脏,”王怜花低低笑道,“我觉得香得很。”

“不正经,”何红药拧住他的耳朵,啐他一口,“我可告诉你,这回我们走出沙漠后,你要是还敢碰别的女人,我就杀了你。”

“我保证不会。”

“我才不信,像沈浪那样的君子,不也和白飞飞…所以你这种坏蛋﹑色狼的话,我一点都不信,”何红药揪住他的耳朵部分,哼道,“谁知道我走的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去找女人。”

王怜花心中一跳,想起染香一事,顿觉无限心虚,不敢去看何红药的眼睛,转而凑近她的耳朵,一边轻吻一边悄声道:“我哪敢,心中有你,别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

一番甜言蜜语,何红药却毫不领情,揪住他的耳朵左拧右拧,挑眉道:“以前的事不论,反正从今以后,除了我,不许找别的女人。”顿了顿,她犹觉不够,又补充道:“多看别的女人两眼也不行!”

王怜花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地看她:“是,小的谨尊夫人之命。”

瞧他这副故意耍宝的模样,何红药“扑哧”一声笑出来,伸手紧紧抱住他,在他怀里寻个舒服位置,柔声道:“抱我一会。”

温香软玉满怀,一日的疲惫因着她的一句软语而烟消云散,拥她在怀,王怜花犹有些不真实感,以往与她针锋相对﹑被她抓咬谩骂的场面还在脑海中浮现,相比之下,现今的温存更显难得。

“怜花,”她唤着他的名字,在他怀中动了动,轻轻道,“你母亲和你父亲,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王怜花微微一怔,默了片刻,才道:“那日从地下宫殿逃出,我已有心理准备。”

何红药失声道:“你已料得他们必死?”

王怜花颌首,缓缓道:“我母亲的性子极烈,此番与他对战,必是不死不休,他和我母亲的功夫不相上下,二人相拼,定是纠缠至死。”

何红药伸手抚上他的脸,几日奔波,他的脸上已生出青色的胡茬,摸上去有些扎手,盈盈望进他的眸子,她担忧道:“你不要难过。”

“我没有,”王怜花捉住她的手,轻轻啄了啄,淡淡道,“这样的一日,我早就料到,真的到来,也不会太伤心。”

虽然这般说,但其实…世上与他最亲的两个人死了,

他必然也会有那么一些伤心的吧。

何红药紧紧抱住他,道:“你莫伤心,我绝对不离开你的。”

“当然,”王怜花轻轻笑道,“你是要嫁给我,跟我一辈子的。”

何红药哼道:“嫁给你,哪有那么容易?”话虽如此,但言语之间的松动,谁都听得出。

王怜花轻轻笑了,拍了拍她的背,温言道:“我问你件事。”

何红药笑道:“问吧,我都答。”

王怜花捉住她的右臂,捋起衣袖,轻抚那道道伤痕,感受着手下凹凸不平的肌肤,心中一阵刺痛,他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这次,你是自愿回来的?”

“嗯,”何红药抱住他的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有几分撒娇地说道,“因为么,我觉得还是你好。”

王怜花一怔,随即笑道:“哦?那夏雪宜如何碍你的眼了?”快说他有多么不如我,我有多么多么好,你是多么多么想我!快说快说!

“我慢慢说给你听。你要听我说完,不许插嘴,”何红药动了动,在他怀里寻一个更舒服的位置,轻声道,“起初,我是没打算回来的,我想,扭转时空岂是那么容易的,回去了就回去了,也没什么。”

什么?!王怜花高高挑眉,终是忍住了没发言。

“这次回去,我的时间往后退了几天,回到了几天之前,正是我从温家手中救下夏郎的那天。后来,我就去寻华山掌门穆人清救他,带他上了华山绝顶,”此时,听得头顶上那人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哼,何红药忍不住微笑,道,“也不知怎的,这一次瞧着他,我一点想发火的感觉都没有,他老是提他的未婚妻,我也没有嫉妒难受的感觉。更奇怪的是,我老觉得这次回去像是在做梦。”

自然是因为我!王怜花在心中嚎叫,顺势收拢了手臂。

何红药笑着继续道:“后来呀,有一个晚上,我蘀他守夜。”

王怜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居然为他守夜?”口气酸溜溜得不行。

何红药微微抬头,轻轻点上他的唇,嫣然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喝了穆人清配的药,晚上会发热,穆人清那里没什么人,只好我守。守夜无聊,我就坐在桌前雕东西玩,你记得你教过我做竹制品么?那时学了一点雕刻,便找了几块木头来打发时光,后来你猜,我雕了个什么?”何红药含笑望着他。

王怜花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他兴奋道:“你雕了我,是不是?”

何红药嘟了嘴,道:“怎么就猜出来了,没意思。”她继续道:“其实当时我也吓着了,本来迷迷糊糊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刻什么,后来被他叫醒,我才发现我居然刻了你,你别说,我刻得很像你呢,尤其是那一脸坏笑。”她轻捶他一下,微笑道:“可惜所有的东西都落在了那个时空,没有带来。”

王怜花握住她的手,笑逐颜开,道:“没关系,以后你可以天天刻我。”

何红药脸上飘红,啐道:“想得美。”

王怜花禁不住要问:“后来呢,后来如何?”

“后来啊…”何红药侧转身子,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凑近他的唇,含笑道,“后来,我发现原来我真的很想你,非常非常想,所以我就拼命回来了。”

王怜花挑起她的下巴,邪笑道:“觉悟不错。”语罢,埋首噙住怀中人的唇,深深吻住,百般纠缠,不依不饶。

除了呼呼的风声,几乎安静如死水的大漠中,银白月光照耀下,一对璧人深情相拥,热烈拥吻,实在是这荒凉的死亡之地最美好的风景。

日光,重新照射大地。

熊猫儿一觉醒来,发现马少了一匹,干粮和水全都少了,白飞飞也不见了。沈浪还发现,他和朱七七的面前写了字。

朱七七急急道:“让我来瞧瞧…这地上写的,点水之恩,涌泉以报,留你不死,任你双飞,生既不幸,绝情断恨,孤身远隐,到死不见。”

她惊呼道:“这…这难道是白飞飞写的?”

沈浪叹道:“正是她。”

朱七七道:“她走了…她一个人走了,她虽然一心想得到你,但到最后,还是没有将你抢走,却留下我,让我和你…和你。”她语声渐渐埂咽,终于痛哭失声,道:“绝情不恨,到死不见…白飞飞呀白飞飞,你宁愿孤苦终老,也没有杀我,白飞飞呀白飞飞,我一直看错了你,你实在是个好人,我…我对不起你,我实在对不起你。”

王怜花悠悠道:“先别提感谢她了,她事先在我们的水里下了迷药,若不是我和红药察觉,如今她带走的可就不是一匹马和一点水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