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鞭子到两人落地时方才松手,此时他捡起看时,却和她原来所用的长鞭一模一样,连蟒皮花纹都极相似,但明显是根新鞭,也许从来不曾用过,才会连一丝磨损的伤痕也看不出来。

他掌心有汗,不由将那长鞭捏得紧了。

此时,庙前逃出的近卫已从逃出生天的庆幸中转入另一团慌乱中。

“皇上!皇上!”

他们已不晓得该对着燃烧的破庙还是破庙下的山坡喊人,连素来镇定的卓锐都已像没头苍蝇般惊慌失措。

混乱之中,分明已有数名近卫在爆炸声中葬身火海,还有被气流卷出的近卫正倒在地上捂着伤处呻吟,谁也不能确定唐天霄是否已从这威力惊人的爆炸里安然撤退。

唐天霄抱着可浅媚站起,有片刻的工夫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唤。

如果他出了事,大乱的岂止他的近卫?

连同整个周廷,乃至整个大周天下,都该陷入不可估量的混乱之中了吧?

很多棋局,刚刚布好,还没来得及下棋子,便失去了暗掌乾坤的棋手……

本来的妙棋,只让这天下成为一团乱局!

他阴沉了脸,却把怀里的女子抱得紧了紧,才缓步自林中走出,应道:“勿需惊慌,朕在这里。”

近卫们松了口气,正要迎上前时,唐天祺已率着刚召来的一批暗卫赶到,将四周一打量,忙让人去救治伤员,自己迎向唐天霄,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

唐天霄低头瞧瞧怀中不省人事的女子,寒声道:“朕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抬眼,那群北赫人趁着爆炸后的混乱已跑得无影无踪,不觉咬牙。

他搂紧可浅媚,吩咐道:“立刻封山!同时封锁通往北赫所有要道,见到北赫口音的人,一律扣押!不许跑了一个刺客!”

唐天祺闻言应了,即刻让人飞奔下山传讯,又让身边的暗卫行动,往刺客逃逸的大致方向追击而去。

唐天霄疲惫地吐了口气,抱了可浅媚便往山下行去。

唐天祺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可浅媚紧阖的双目,问道:“她没事罢?”

唐天霄往前行了好远,才轻声答道:“应该只是受了惊吓,也累坏了。幸好没事,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往下奔走的脚步更快了。

唐天霄并没有立刻回宫,而是临时休憩于荆山脚下一家富户匆匆腾出的宅院中。

早有禁卫军中的随军大夫赶过来,给可浅媚诊治了,果然说是疲累过度,并无大碍;同时还诊出她曾被人下过迷药,并且药性未曾完全散去,所以才昏睡着迟迟不醒。

这也与唐天霄心中的推断相差无己。

望着可浅媚苍白的面庞,他不晓得该为此烦愁还是欣喜。

两天来他固然睡不安席,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到底不曾叛他,也不曾如他恐惧的那般受尽污.辱和折磨,只是必也受了许多委屈。

她本就是略显尖瘦的瓜子脸,此刻瘦得下颔更尖了,腻白的肌肤并不匀净,微微泛着青,分明的病乏无力。

她的眉眼更是憔悴,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眼圈发乌、连昏睡都蹙着眉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除非做了噩梦,她入睡的模样都该是安谧乖巧的。

即便大理寺牢狱中,她一身伤痛,满怀怨忿,他安抚了她,她照样恬静地在他怀中入睡,连梦都不曾做一个。倒是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搂她一整夜,胳膊酸疼得快要麻痹。

他不觉伸出手,轻轻地抚她的眉。

她并未惊醒,只是眉眼更显不安,微微地转动着头,像要摆脱他如此温柔小心触抚着她的手指。

“浅媚,浅媚!”

唐天霄低低地唤她,生怕声音大了,会惊吓到她。

可浅媚安静了片刻,终于睁开了眼眸。

慢慢转动着找回焦点,她看清了俯在她跟前温柔微笑的唐天霄。

她竟不曾流露出惊讶或欢喜,漆黑的瞳心很明显地收缩了一下,很快又闭上了眼。

唐天霄好气又好笑,拍拍她手背道:“浅媚,干嘛不看朕?难道不乐意回到朕身畔来?”

可浅媚闭着眼不说话。

唐天霄便望向一边等候的侍女,道:“药呢?”

外面早已备好,侍女忙端进来,送到他跟前,唐天霄接了,拉着可浅媚道:“起来,喝了药再睡。”

可浅媚依然犟着,紧绷了脸装死。

唐天霄道:“你不喝药,也得起身吃些东西吧?睡了这么久,折腾这么久,你不饿吗?”

可浅媚还是不动。

唐天霄便道:“你真不饿?朕可饿得厉害了。这鸡汤朕便喝光了,回头叫人另给你炖吧!”

他说完这一句,便再也没有动静。

可浅媚只闻着阵阵浓郁的鸡汤香气扑鼻而来,而唐天霄再也不曾吱声,心下倒也迟疑起来,忍不住睁开眼,耳边已听得唐天霄“噗”地一声笑了。

他正坐在床边,手中端着满满一碗人参鸡汤,一见她睁眼,便将她一把拽起,道:“快喝汤,伺侯你喝完了,我也得喝一点儿去。”

她眼眶一热,再也不好继续装下去,身不由主地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坐起身来,向周围打量时,却是一处收拾得甚是整洁的卧房,桌上另有一大钵冒着热气的鸡汤,刚才还侍奉着的侍女却不晓得哪里去了,居然走得如此快捷,连关上门扇的声音都不曾听到。

因无人在侧,唐天霄待她更是亲昵,笑着揽过她脖子,在她额上亲了亲,才轻轻松开,拿匙子舀了汤送到她唇边。

仿佛离开的两天让他们生疏了些,可浅媚不适应般缩了缩脖颈,才张开唇,啜起匙中的汤。

她那黑黑的眸子直到此时才抬起,对向唐天霄的双眼,却似给烫着一般,泪水攸倏地滚落下来。

“傻丫头!”

唐天霄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抬起自己的袖子,小心地为她拭去眼中的泪水。

她虽不说话,但也的确饿得急了,片刻便将一碗汤喝得干干净净,唐天霄又盛了半碗来,依旧喂她吃完了,问道:“还要不要喝了?”

她吃了东西,精神便好了许多,摇头道:“饱了。”

他便拍拍她的头,道:“那便再躺一躺,养养精神。”

她点头,乖巧地一滑身钻入薄薄的锦衾中,然后从侧面露出脑袋来,趴在床沿上望向唐天霄。

唐天霄坐在桌边,径将那一钵汤端到自己跟前来,取过舀汤的大勺子,大口大口地吃得酣畅淋漓。

他笑道:“浅媚,我也两日没好生吃东西了。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为一个小丫头这般茶饭不思。你说,我是不是窝囊得很?”

望着他愉快的笑容,可浅媚低低地噫叹,答非所问地说道:“你没事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唐天霄愕然,旋而笑道:“你这丫头又刁钻了!你不是连我这大周的天下都没放在眼里,就看上我这么点‘美色’吗?如果我不好看了,你还会喜欢我?”

可浅媚便不说话,闷闷不乐地将头缩到薄衾里,蒙头盖着,再也不看他一眼了。

唐天霄笑骂:“这么热的天,看你捂出一身的痱子来,把皮都抓挠破了才好。”

可浅媚默然,隆起的薄衾像一只鼓起的白.面大包子。

唐天霄有些不安,又很快微笑,将那钵汤喝得见了底,走动几步顺了顺食,才走到床边,将“大包子”一把抱起,往床的内侧挪了一挪,才甩开外袍,舒适地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也连着两夜寝不安席了,便伴着你睡一会儿吧!”

“大包子”便往内侧又挪了挪,不知是想给他腾出空间来,还是想离他远些。

唐天霄却抓过被角,一把扯开了“包子皮”,一口咬住“包子馅”,吃吃笑道:“我好像没吃饱。”

可浅媚眼底有迷惑和惶恐闪过,下意识般伸手便推拒他。

唐天霄看也不看,随手抓过她的手,扣紧了按在簟席,继续在她的唇齿间蹭.磨厮.缠。

她的抵抗便很快失力,一双黑眼睛如羊羔般无辜地转来转去,仿佛找不着方向,而身体却已颤悸着只向他偎去。

唐天霄大是安慰,轻轻解开她寻常民家所穿的细布小衣,已有熟悉的丰盈落于掌间,芬馥的荼蘼般的芳香也幽幽袭来,令人心醉神迷。

许是农家不易找到她能穿的抹胸,她的小衣下,便已是莹泽如玉的光洁肌.肤。

唇.舌间无止境的尽可能深切的缠.绵间,他的手亦在那熟悉的温暖肌.肤上贪恋地流连,感觉他的手顺着她曲.线边缘移滑时她克制不住的娇.吟,他的胸内竟如掌中那般丰.盈着,满涨着快要浮溢出来。

“浅……浅媚!”

他低低地喊她的名字,潮湿的唇顺着她的下颔一路往下,渐至脖颈,锁骨,胸前……

迅猛的快意电流般袭过,她轻声惊叫,双手去抓身下的薄衾,却抓了个空,只是重重地按紧凉凉的簟席,仰起躯.体相就。

但唐天霄此时忽然止住了动作,只将她按在身上,双手的力道似要将她肩胛内捏断。

可浅媚喘息着,不解地抬头时,唐天霄正盯着她的肩窝处,一双微眯的凤眸烈焰腾腾,竟满是骇人的杀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浅媚的血液似乎和涌起的情.潮一起迅速退去,刚泛起红晕的面庞已经一片煞白。

她的肩窝和肩窝略微下处,有两三处可疑的青紫痕迹。

那样的青紫对他们并不陌生。

床第间嬉闹之时,他们也曾用他们的唇舌在彼此肌.肤上留下自己的印记,以相爱的名义。

她颤着唇,忽然把他推开,一把将小衣拢起,背对着他蜷起身体,急急道:“我……我累得很,想睡了。”

身后的唐天霄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许久,他也侧身卧下,却是向着她的方向。

他轻轻抚着她耸紧的肩,很是轻松地笑道:“我也累得很呢,刚不过逗逗你……看我养好了精神,明天怎么收拾你!”

【转:情深叹缘短】

春梦沉酣,不记几时眠

他将她的头靠到自己胸膛,从身后拥紧了她,昵声轻笑:“丫头,怕不怕?”

她听到他的心跳,沉重激烈,并不平稳。但他抱着她的手臂很稳定,谈笑舒徐,毫无异样。

她捉住他抚着她面庞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揉搓过去,感觉他在她指间的坚定和温软。她道:“我不怕。我很想和你在一起……长长的,一辈子。”

激烈的心跳没来由地停顿了一拍,然后是唐天霄低低的咒骂:“死丫头,就会哄我喜欢。不过……我爱听。”

呼吸着怀中女子熟悉的体息,唐天霄舒适地叹了口气,眼皮便慢慢地耷拉下来。

正在朦胧之际,可浅媚轻轻道:“你怎么不问我?”

唐天霄懒懒道:“问你什么?”

可浅媚便不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唐天霄打了个呵欠,不经意般道:“你还在我身边。我们差点一起死了,可到底一起活了下来。这还不够吗?”

也许曾经的山盟海誓有些虚无缥缈,但青石落下的刹那,他们不仅生死相依,而且生死相随。

她舍了命要救他,而他也把他的命交给了她,连同他背后的江山社稷,万民福祉。

何况差点失去的,总会在找到后倍加珍惜。

他唐天霄不是不懂得惜福感恩的人。

可浅媚有片刻的静默,呼吸极绵长。

正当唐天霄猜着她是不是睡着了时,她骤然一翻身,猛地扑到他身上,吻住他的唇,不等他回应,便强悍地撬开他牙关,与他深相纠缠,却野蛮得让唐天霄措手不及,差点一口气透不上来,给活活地憋死。

“我……我的天哪,你这疯丫头!”

唐天霄打起十二分精神,终于反客为主将她擒到自己身下时,已忍不住苦恼地喝斥。

可浅媚不说话,半闭着眼眸专心地在他锁骨上打着圈儿舔舐。

唐天霄身体紧绷,再也忍耐不住,捉过她纤细的腰肢,握紧,长驱直入。

“哦……”

突如其来的涨痛已很是熟悉,总是让她禁受不住地低低吟.哦,想退缩,偏偏抬起身尽力相迎。

或许,有些时候,身体深处的快.感和满足并不是全部。

重要的是,那一刻,他们仿佛血肉相连,血脉相通,连灵魂也紧紧的结.合而融在了一处,长在了一处。

他是她的一部分,她也是他的一部分,从此密不可分。

即便世上有一把刀,能将相爱相溶的两个人灵魂一分为二,他们也必然会失去自己已经融到对方灵魂中的那部分魂魄,同时对方长入自己灵魂深处的魂魄,也会在生命深处不断涌动,然后生根发芽,拔之不去。

一旦相爱,不能离开。

纵能挥剑断情,也断不了灵魂深处根深蒂固的柔情激涌。

“浅媚,我……离不开你这疯丫头……”

唐天霄有些怨忿,有些懊恼,偏偏又有些软弱般,低低地在她耳边说。

可浅媚不答话,只宛转于簟席间,哽咽着承受他,回应他,泪水一串一串地滚落下来。

却并不像是因为承受不住。

唐天霄以钧雷之势将她带往那完全不受控制的虚无般的极乐空间时,她终于哭叫出声。

她哭着道:“唐天霄,我喜欢你。他们都在骗我,我一个字不想听!”

那样烈性的女子,这一刻,忽然就如天塌了般倒在他怀里,哭得气哽声塞。

唐天霄再不知是得意还是难受,只是将她紧紧拥着,一遍又一遍,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直到她哭得累了,困了,然后在他的腕间酣然入睡。

他宽慰地笑了笑。

尽管许多事情依然不明朗,但他清楚明白地听到了她的诀择。

一切的别离和悲伤都已结束了吧?

从此她会是他的。

她再不会离开,他也不会容忍任何人将他们分开。

 

第二日,唐天霄睡到天色大亮才醒,看可浅媚还在沉睡,气色已比昨天好转许多,也不叫醒她,替她掖好被,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门外才传人预备洗漱。

草草用罢早膳,唐天祺、卓锐等闻得他起床,已经过来相见。

唐天霄沉着脸,问道:“那些刺客查得怎么样了?”

唐天祺答道:“说来也奇了,这些刺客中也有受了伤的,按理没那么快逃出山去。可我们把三万禁卫军重新开过来,搜查了整整一夜,竟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