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襄白了他一眼:“你这双眼睛,留着也没什么用了!对了,你的东西呢?”

“给你妹妹了。”

“全给了?”

“嗯。”

“那我的呢?我吃什么?”

刚才在谭小珺面前有多自信,现在谢襄就有多气愤。

那么多的海鲜!她竟然连一口都捞不到!

偏黄松还振振有词,“你不用吃了,跟自己的妹妹争什么?”

黄松抬腿就走,留下一脸气愤的谢襄,今天算是白忙活了一天,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第三十一章 新的室友?

新的学期开始,烈火军校还是以前那个严格的烈火军校,每日按时起床、吃饭、训练,唯一的不同就是再也没见到那个讨人嫌的顾燕帧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值得庆祝的事,谢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课堂上,她经常望着那个空位发呆,吃饭时,也没有人再来抢她的鸡蛋了,就连晚上睡觉时,宿舍也寂静的令人不安……

谢襄偏头,静静的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床,心里一阵空落落的难受。

校园内,冰雪已经开始消融,道边的小草也已萌发出嫩芽,就连南边的大雁也飞了回来,开学已经一月有余了,还是没能见到顾燕帧的身影,所有关于他的的消息都是从报纸上推测出来,和找同学们打听出来的。

上个月北平举行了一场上千人的游行集会,政府派出军队镇压,看这架势,二十一条的签订是难以避免,顾宗堂已经被卷入谈判团,眼看着一顶卖国贼的帽子就真的要扣在顾家的头上了。

北平政府是个软蛋,指望不上,南方革命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估计也没什么希望,现在只能寄望于英美,希望他们两个也不愿意看日本独占甜头,想想也是可笑,一个流氓闯进来防火打劫,竟然还得指望另外两个流氓来主持正义。

国难当头,百姓皆不得安稳,现在只希望顾燕帧不要被卷入其中,这种阴谋政治不适合他那般炙热明烈的人。

谢襄又跑来霍小玉的酒馆喝酒,听了不少爱国人士喝了酒之后的豪言阔论,支着下巴望了望门口,今天顾燕帧也没有来。

“谢良辰,想什么呢?”

李文忠走进来坐在吧台旁,一把搂过她的肩膀,谢襄急忙挣开,面上有了些许不自然,自从入学第一天与他起了冲突后,一个学期内他总是来找自己的麻烦,可是过了一个寒假,他还是不肯放过自己。谢襄暗戳戳的想,顾燕帧就比他好很多,从来不记仇,一般有仇他当场就报了。

李文忠缩回手,笑了笑:“怎么,还对我有意见?大家以后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没必要闹得这么僵吧?”

这话有些意味不明,谢襄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什么一个屋檐下?”

“没什么,你不知道就算了。”李文忠将两块大洋放在桌面上冲着她笑了笑:“你的酒钱我付了。”

回到宿舍后,谢襄锁好门进了卫生间,将衣服脱下放在水池中,开始沐浴,脑海中仍是想着李文忠今日的话,一个屋檐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宿舍的门传来轻微的响动,谢襄关掉开关,急忙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听这声音,门应该是被人用钥匙打开的,顾燕帧回来了?

谢襄心中一喜,随后却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和翻找东西的声音,这定不是顾燕帧,谢襄敢肯定,假如是他的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叫自己,而不是做贼一般的翻来翻去。

是贼……不,烈火军校怎么会进贼,是了,是那个人!

李文忠!谢襄想起今日他在酒吧说的意味不明的那些话,原来一个屋檐下竟是这个意思——他竟然直接向教官请示调换宿舍,搬了过来。

房间内的李文忠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放弃翻找物品,转而奔向卫生间。谢襄换洗的衣服放在了床上,今日穿的衣服也被放进了水池里,开锁声再次响起,谢襄当机立断,围着一条浴巾便从窗口跳了出去。

双手扒在窗台上,身上围着的浴巾因为动作而堪堪欲坠,她等了一会,卫生间里的声音消失了,李文忠应是已经离开,她双手一撑,重新爬上了窗台。

窗户竟从里面被锁上了,脚下是三楼的高度,跳下去可能会伤到脚踝。眼角一瞅,如今只能先爬到隔壁的窗户上去,谢襄身子一荡,就挂在了隔壁的窗台上。

沈君山正关了灯在黑暗中练习快速的拆装手枪,听见窗外有声音,撩开窗帘一看,入眼的便是两条白生生的腿在窗外晃来晃去,

“什么人?”

谢襄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了,她整个人僵住,回头望了一眼,重心不稳便掉了下去,沈君山伸手欲抓,却抓到了谢襄的胸口,入手的绵软伴着谢襄的惊呼,令沈君山呆愣不已。

谢襄重重的摔进了宿舍楼下的花丛里,宿舍楼的几户黑漆漆的窗口此刻都亮了起来,学生们的声音相继传来。

“什么声音?”

“不会有贼吧!”

学生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乍然出现在头顶,谢襄拢紧浴巾,趁着夜色的掩护,跑去了晒衣台,那里有她昨刚刚洗好的衣服。

等她匆忙换好衣服,已是出了一头的冷汗。

虽说已经过了冬季,夜晚还是十分寒冷,春寒料峭,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干透,贴在皮肤上凉冰冰的,衣衫冰凉,谢襄满腔的怒火却是滚烫的。

她一路疾行,一脚踹开宿舍门,锐利的目光盯向正躺在床上看书的李文忠。

“你为什么在我的宿舍?”

李文忠晃了晃手里的钥匙,翘起二郎腿,颇为得意:“顾燕帧不回来了,这床位是我的了。”

谢襄怒火更旺,“谁允许的?”

“当然是吕教官,你不同意的话,明天可以去找他,当然,要有合理的理由。”李文忠一阵冷笑,似是料定了吕中忻不会允许谢襄调换寝室。

听到这里,谢襄的心渐渐的沉了下去,李文忠见她沉默,脸上的得色更加浓重,显然知道谢襄在想什么——既然是吕中忻的决定,那顾燕帧怕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谢襄沉默的走进了卫生间,抓起一把衣服恨恨的搓揉,她的怒火并未消散,为李文忠的不怀好意,也为顾燕帧的不辞而别,还为了今晚的狼狈,和今后可以料想的不如意……

宿舍熄了灯,李文忠睡得香甜,呼噜声打得很是响亮,谢襄一脸担忧,不敢就这样睡去。

最终还是坐了起来,背靠着墙,脑中想着顾燕帧的去处。顾宗堂既然在北平,就一定不会将顾燕帧放在那里,顺远也不见他人,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南京!

南京胡府是顾燕帧的母家,胡柳翁十分宠爱这个外孙,况且胡云生身居司令,倘若顾宗堂真出了什么事,胡府也能护顾燕帧周全……若一切真的是她想的这样,那就别回来了吧。

谢襄叹了口气,望着窗外的月亮,顾燕帧此时应该也在和自己看着相同的月亮吧,如果这里危险,那就留在安全的地方,哪怕相隔千里,只要安全就好。

第二天一早的训练是负重越野跑,谢襄强撑着跟着大部队,几圈下来,她那一张小脸上已经没有血色,黄松始终跟在她旁边,见此一脸担忧的问:“良辰,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谢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一夜没睡。”

黄松变了脸色。

“李文忠欺负你了?我听说他调寝了,和你一个宿舍,是不是他找你麻烦了?”

谢襄摇了摇头,不想给黄松添麻烦:“不是,就是冻着了,有点感冒。”

她这幅样子也落到了沈君山眼里,看着她摇摇欲坠,沈君山沉着脸走过来。

“你没事吧?”

谢襄看到他,想到了昨日他匆忙间抓到了自己,目光闪躲,身体向黄松那边缓缓挪动,却不料刚有所动作,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谢襄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务室,天光还亮,周围没有其他人,只一个郭书亭,懒懒散散的靠在一边盯着她看。

“郭,郭教官。”谢襄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领口,暗暗惊慌。

郭书亭似乎没看到她的动作,递给她水和药片:“医生说醒了就把这几片药吃了。”

谢襄点点头,还在庆幸医生没有给她检查身体,那边郭书亭询问就又让她紧张起来。

“为什么要来军校?”

谢襄有些心虚:“来了就来了呗,哪有什么为什么?”

“别人可以没有,但你必须有。”看着谢襄惊恐的眼神,郭书亭又补充道,“你身体素质这么差,根本就不是当兵的料。”

“也,也不是很差吧。”谢襄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才知道郭书亭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练一练,总会好的,再说了,我身体素质就算再差,也总比女人强吧。”

她说完这句话,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郭书亭的神色,看到他发出一声轻笑,并没有露出异色,便大着胆子问道:“教官,我可以走了吗?”

“走吧,今天的训练你不用参加了,回去吧。”

郭书亭今天竟意外的好说话。

谢襄吐舌头,飞快的穿好鞋子出了医务室。

好不容易得到半天假期,她决定好好补个觉,没想到一推看门,眼前的一切就让谢襄差一点崩溃。

第三十二章 顾燕帧订婚

原本收拾整洁的宿舍此刻变得杂乱无章,李文忠正埋头在谢襄的柜子里胡乱翻找,一堆的衣服被他随意的丢在地上,谢襄咬着牙,走过去一把推开他。

“你干什么?”

“我找东西。”李文忠吓了一大跳,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谢襄忍不住火,差一点就要打人,“你找东西翻我柜子干什么?”

“这屋子就我们两个人,我东西丢了,自己的柜子找不见,自然要去你那里找找。”

“我看你不是找东西,你是在找茬!”

“那也得有茬给我找才行啊。”

李文忠似乎意有所指,挑眉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晃了出去。

一连几天,谢襄都在与李文忠的斗气中度过,晚上也不敢沉睡,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李文忠发现自己的身份,整日担惊受怕,没精打采。

这日周末,李文忠好不容易回家了,谢襄刚想好好休息一下,就听见了急匆匆的敲门声,打开门一看,黄松正拿着一张报纸兴冲冲的冲她挥舞。

“良辰!顾燕帧要结婚了!”

“什么?”

莫非是听错了?

顾燕帧,要结婚?

黄松显然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一脸的高兴,也不知道别人结婚,他高兴个什么劲。谢襄从他手里抢下报纸,一目十行往下看。

黄松凑过来,笑道:“这上面说,新娘子叫董晓晚,是董慧僧将军的女儿,从国外留学回来,才十八岁,你快看,好漂亮的新媳妇!”

谢襄一言不发,将报纸扔给他,黄松有些奇怪,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人家大少爷娶老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也不能这么说,好歹是同学,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包个红包啊?”

“包什么红包?人家有邀请你吗?有给你下请柬吗?自作多情。”谢襄关上房门,用力之大,将门摔得乒乓作响。

冷静下来,谢襄便后悔了,自己刚才不应该向黄松发脾气,她拼命的告诉自己,这份怒气不是因为顾燕帧订婚,而是因为他没有告诉自己订婚的消息,是顾燕帧不够义气,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可真的是因为这些,她才这么生气么?

连谢襄自己都闹不清楚。

这日,吕中忻又在道场授课,学员们围成一圈坐在拳场周围。

谢襄静静的坐在下面观看场上的比试,顾燕帧离开了,沈君山的对手就变成了黄松,几个回合过后,黄松已经渐渐处于弱势,两人相比,黄松胜在力气,沈君山胜在速度,越到后期,黄松的劣势就越明显,两分钟内,他必输。

假如是顾燕帧和黄松比试呢?顾燕帧身手敏捷,懂得借力打力,要是他和黄松对打,一定能更快的取得胜利。

谢襄摇了摇头,她为什么总是时不时会想到那个大少爷,顾燕帧的事,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听说了吧,顾燕帧要成亲了。”不知何时,李文忠凑了过来,小声的对她说:“新娘子是董慧僧将军的女儿,听说是个美人儿,顾燕帧真是艳福不浅呐,有美人相伴,难怪不回学校了。”

谢襄深吸一口气,目视前方,不想与他计较,李文忠打蛇随棍上,得寸进尺的继续往她跟前凑。

“你和顾燕帧是好朋友,又同住一间宿舍,他要结婚的事你事先不知道吗?他有没有下请柬给你?”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谢襄长眉一横,大声的喊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同学们都诧异的望了过来,吕中忻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两人一眼,

李文忠却十分高兴,谢襄既然是这个反应,就说明他心里猜测的事情没有错。

“怎么,顾燕帧结婚,你心情不好啊!”

这句话正戳在了谢襄的痛处,几日的自我安慰都付之东流,绝不能这样放过他!

正巧黄松和沈君山已经比试结束,吕中忻正在问着是否有人想要尝试,谢襄高高的举起手来。

“我!”

吕中忻斜过眼看着她:“你想和谁打?”

谢襄站了起来,指着李文忠说道:“他!”

李文忠压根没把谢襄放在眼里,站起来耸了耸肩,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我随便。”

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向拳场。

这几日的怒火正无处发泄,没想到李文忠就自己送上了门来,谢襄朝着他阴森森一笑,比试一开始,就迅捷的抢先进攻,她出拳狠辣,拳拳到肉,莫说李文忠,就连台下坐着的学生们看着都觉得疼。

黄松揉着腰,看着沈君山道:“比你下手还狠,李文忠这身上不知要青紫了多少呢。”

谢襄一个背摔,将李文忠狠狠的摔在地上,用力之大,就连站在旁边的吕中忻都感到了震动,同学们看着躺在地上哀嚎不断的李文忠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襄连眼色都未曾施舍给他,冲着吕中忻行了个礼,径直从李文忠身上跨了过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世界终于清净了。

经过这次的教训,李文忠安生了几天,不敢在谢襄面前提起顾燕帧了,只是他不提,报纸上却仍在提,每日都提,而且变着花样的提。

这几日关于顾燕帧的报纸疯了一样的传来,居然连曲曼婷都牵扯了进去,记者也是什么都敢写,什么曲曼婷为爱私奔,顾燕帧捧花接送,三人餐厅会面,董晓晚伤心流泪。最过分的是今日这一条:顾燕帧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照片上,曲曼婷挽着顾燕帧,笑容满面的走在街上,身后几个女店员一字排开,人人手中都拎着几个袋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在街上,格外拉风。

这个顾燕帧啊……

谢襄看着看着报纸,居然笑出来了,如此种种,还真像是他的作风。

这么高调的和曲曼婷闹绯闻,这人是不怕董小姐生气,从而取消订婚吗?

将手中的报纸揉成一团向前一丢,纸团摇摇晃晃的飞在半空,最终还是和他前几日的兄弟们一同在垃圾桶里相遇了。

有关于顾燕帧的事情暂时被她放在了脑后,这一次的八卦她围观的辛辛苦苦,又生了不少闲气,是时候放松放松头脑,将自己解放出来。

烈火军校来了新任务,由郭书亭发布,执行者除了谢襄还有沈君山、黄松和纪瑾,这次的任务十分简单,只是跟着司机一起将药品运送到丹东医院。

此行十分顺利,只是回来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卡车在医院门前便坏了,发动机出了故障,那位姓吴的司机已经放弃了修理,倚着卡车满脸惆怅。

“发动机坏了,要修好,起码得五六天,而且是在有零件可换的基础上。”司机给大家解释原委。

谢襄皱着眉,他们是不可能在这儿浪费五六天的时间的。

想了想,她提议道:“要不我们坐火车回去吧,今天中午正好有一趟从义州郡过来的火车。”

沈君山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机油,随后点了点头:“先去买票吧。”

司机师傅不可能扔下卡车,所以等到车子修好再走,于是只有他们四个人买票上了火车,谢襄与沈君山坐在一起,黄松与纪瑾坐在他们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小小的木桌,黄松将包里的零食都拿了出来,堆满了本就不大的桌子。

“良辰,我这有馒头还有烧鸡,你吃点吧,我看你今早都没怎么吃饭。”

谢襄摆摆手,拒绝了黄松的好意。昨日将药品送到医院后,沈君山和司机去与医院领导办理交接事宜,黄松和纪瑾搭伴去了厕所。谢襄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男厕,百无聊赖的在大厅等候,闲来无事,随意拿起手边的报纸浏览,于是就这么看到了曲曼婷与顾燕帧的照片。

川流不息的街市上,曲曼婷一脸欣喜的将唇印在顾燕帧的脸上,身后是满天的烟花,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周围的人群皆是一脸艳羡。

照片是冲着曲曼婷拍的,因此只能看着见顾燕帧一个后脑勺,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谢襄将脸埋进报纸,妄图从这个后脑勺中看出顾燕帧的想法,那样子,像是要将报纸盯出来一个窟窿,直到走廊拐角处传来黄松与纪瑾的交谈声,谢襄才放弃这个徒劳无功的决定,连忙将报纸塞进包里,端正做好。

黄松他们并未发现谢襄任何不妥,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内心早已如云海般翻腾不休。

顾燕帧习惯了自由自在,从不拘泥于世俗的眼光,因此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事。可是他却不会是个为了解除婚约不择手段的人,既然如此,这个吻应该是他自愿的吧,或许,曲曼婷真的打动了他,他真的喜欢上了曲曼婷。

谢襄胃里因此一阵发酸,紧接着是热辣辣的疼,因此食欲不振,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