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顿时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好像苦心经营却付诸东流一样,一看见陶慧颖,一股邪火就不住地往头上冲,两只眼睛都快瞪到一起了。

“哟,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准备迎宾啊?”陶慧颖露出招牌似的邪笑,看得恩恩两眼要喷出火来。

不过两人中间足足间隔有六位评委,恩恩眼里的火喷不了那么远,周芸同学在位置布置上也是煞费苦心。

此后的时间就是艰难的戏肉了,恩恩几乎都没认真看表演,也没做什么点评,一有空闲,就将目光化作两道利剑,狠狠地刺向陶慧颖,陶慧颖那边也是枪来剑往。空气中有无形的杀气弥漫,就连台上表演的同学也感到一阵阵泛冷。

“天气预报,最新消息,今年第15号台风‘三巴’即将登陆我国沿海,其前锋将于今夜九点五十分影响到沿海地区,请各渔船及时入港避风……”

天色已黑,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阴冷冷的风大了起来,艾司在滨海道上倚着栏杆,身后是防波堤乱石嶙峋,涛声拍岸,渐趋汹涌。看着车流往来,那些沿街的小贩也纷纷收拾摊位撤离,街上愈发冷清,艾司肚子也有些咕咕叫了,寒风一吹,不得不双手抱胸:“艾司好饿啊,恩恩怎么还不来?”

应该有什么事耽搁了吧?说不定过一会儿,恩恩、雅欣、婉儿,就会带着香喷喷的鸡翅鸭脖火腿羊肉串赶过来了。

“小伙子,你在那里干什么呢?”最后一个收摊的大爷好心询问,看那小子傻乎乎地站在岸边好久了,大爷关注他好一阵子了,看样子也不像是失意跳海,可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在等恩恩,我们约好了今晚去银滩公园。”艾司大声回应。

“傻小子,别等啦,你的那个什么恩恩肯定不会来了,赶快回家吧,马上台风就要来了!”大爷提醒道。

“我们说好了的,不见不散。”艾司才不管你什么台风龙卷风,他只知道,自己有答应恩恩,要在这里等她,那就应该在这里一直等到恩恩出现为止,哪怕地老天荒、海枯石烂。

“唉,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人,台风一来,把你卷到海里,死得干干净净,你还等个屁呀!”大爷不管了,自顾自地收拾好东西撤离。

“恩恩有答应过我的,她会来的。”艾司在后面大声肯定。

恩恩本意是要跳一段孔雀舞的,但文风没来,就唱了首《爸爸妈妈》,恩恩唱功并不佳,难得的是她声情并茂,唱得十分投入,而声线也与这首歌的歌手很贴近,经常会唱得人家以为是在放原声碟。

新社员都认为副社长有真材实料,唱得很不错,陶慧颖冷笑,对身边的人道:“哼,瞧见了吧,这人啊,就是命不同,有些人生来就喜欢登台卖唱,博人一笑;而有些人呢,生来就该是在台下笑的那种。还梁山伯与祝英台,我要让你变成灭绝师太。”

恩恩也有粉丝,小报告很快打到了雅欣的耳朵里,恩恩在台上谢幕,唱得很不错,甚至有同学要求她返场再唱。

走到幕后,雅欣马上告诉了恩恩陶慧颖在台下的嚣张:“她都要把你变灭绝师太了,我们现在就灭了她。”

“不急,我们都是文明人,动口不动手。”恩恩刚收获新社员的掌声,心情还不错,脑筋也活跃起来,“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9点了。”婉儿道。

“陶慧颖这个时候,不是一般都在家温习功课写作业吗?今天这么晚没回去,怎么她妈还不打电话来催她?”恩恩露出狡狯的目光。

“应该是跟她妈说过了吧?”雅欣不解。

“她妈恨不得她24小时都温习功课,好考上重点大学,会这么大方同意她出来?”

“她骗她妈妈说有别的事情,会不会还关了机?”婉儿想到一种可能性。

“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恩恩当即打起了陶慧颖的手机,果然,“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这就好办了。过来,”恩恩招呼她的两名死党,三人脑袋凑在一块,叽叽喳喳。

“不好吧,恩恩你这招也太毒了。”

“就这么办,要让她知道,灭绝师太,是很恐怖的噢。”

“同学,就是你,过来过来,我们手机没电了,想借你手机打个电话行吗?谢谢啊。”

走到无人拐角处,另外拿出一部手机将里面的流行音乐放至最大。

雅欣拨了电话:“请问,你是陶慧颖的妈妈吗?我们在学校看新生的才艺比赛,她手机没电了……”

这时候,陶慧颖的妈妈在电话那头已经开始激动了:“马上叫那个丫头过来接电话!”

雅欣向恩恩露出会意的笑容,竖起拇指,恩恩拿过手机,雅欣去叫陶慧颖。

正好周芸社长请白云社的大力支持者陶慧颖学姐为新加入的社员讲两句,陶慧颖才刚刚说了句开场白,雅欣就冲进礼堂,大大地吼了一嗓子:“陶慧颖,你妈叫你回家写作业!”

聚光灯下,陶慧颖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雅欣在礼堂门口摇晃着手中的手机:“还不快来接电话!”

“妈,”

“丫头,你在哪里?”

“我在……”

“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在哪里?”

“我在学校看新生的才艺比赛,我手机没电了。”

“马上给我滚回来!”

“陶慧颖,你妈叫你回家写作业!这句话真是太经典了,雅欣,哈哈。”看着陶慧颖灰溜溜地逃走,恩恩她们总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也不等才艺表演结束就先回家了,毕竟家里还有个艾司,要是见她们迟迟未回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风好大。”恩恩打了个冷战,紧紧抱住死党的左膀右臂。

“今天晚上好像有台风外围扫过我们这里。”婉儿道。

“叫你穿那么少,结果人家没看着。”雅欣打趣恩恩。

“我穿得少吗?比陶露露还少吗?”恩恩心情大好。

快到家时,天空中洒下了豆大雨点,但是,本该掌灯的三楼25室却漆黑一片,这怎么回事?三人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家里没人,留给艾司的两个面包原封未动,好像艾司根本就没回来过。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又被忧虑取代。

“艾司会跑到哪里去了?”

“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哎呀,糟了!”恩恩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我答应他今晚带他去银滩公园,说好在滨海路等的。”

“什么!今晚?我以为是明天!”雅欣和婉儿同时惊呼。

“我想,晚上看风景不一样嘛,从来都没晚上去看过。哎呀!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雨下大了,台风来了!艾司应该会回来吧?没等到人他该打电话啊?”雅欣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那,那傻小子脑袋一根筋,他肯定会在那里傻乎乎地一直等到我们去,就算被台风刮到海里他也不会走的!”

“那还等什么,赶快换衣服去找人啊!”婉儿尤为着急。

滨海大道二段东。

艾司抱膝蹲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点砸向自己头颈后背,一手在蹚水的地上画着圈,恩恩、婉儿她们一定会来的,会带着烤鸡烧鹅香肠肉扒过来的。

只是空荡荡的滨海路上已经杳无人迹,就连那几盏黄蒙蒙的路灯,也在风雨中快断气似的忽明忽灭,艾司美好的愿望似乎也越来越渺茫,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恩恩说过,她们上课很忙,打工也很忙,不许随便打电话,艾司将手机塞回口袋,将头深深地埋进两膝之间。风,似乎更大了,雨,似乎也更冷了。

7

等恩恩她们赶到滨海路时,风已经大得可以轻易刮翻伞面,把人吹得东歪西倒,在市区拦下的出租车师傅几次想放弃,怕车在半路抛锚,总算在几个女生焦急且半带哭腔地恳求下,坚持开来。

雨势也已经大得惊人,雨借风势,砸在身上,隔着两层衣服还能感觉到明显的疼,地上溅起一层明显的水雾,寒风之中,看什么东西都是蒙蒙一片。

“他在那里!”恩恩眼尖,出租车头灯照过去时一眼瞥见,狂风暴雨中,有一个人影,矗立在路边,死死抱着防波堤上的栏杆,寸步不移,任风吹雨淋,如化作了顽石,与水泥栏柱融为一体。

“艾司!”“艾司!”“艾司!”师傅将车一停,恩恩她们冲了出去,一跨出车门,双腿、双手、头发和脸,明显感到一阵寒意,但凡雨衣未能遮挡的地方,立刻覆盖上一层水膜,冰凉的水无孔不入,顺着衣领、袖口就钻进身体,带着刺骨的凉寒。

伫立于风雨中的那尊石雕仿佛听见了声音,转过头来,看到了车灯,挪动了身影,刚一松开栏杆石柱,就被风吹得一个踉跄,稳住了步子,艰难地顶着风朝这边蹚过来,每一步都要带动足以没过小腿的水花,双腿如双桨在逆水行舟。

“艾司!”恩恩她们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不扶住车门就有被风吹翻在地的可能,只得站在车门旁大声喊叫。出租车师傅,也是只走了两步赶紧抓住车门回到车上。

艾司走了过来,全身湿透,衣服皱巴巴地挤缩在一起,嘴唇乌白,唯有那双眼睛,在雨雾中璀璨有光。没人知道,在台风带来的狂风暴雨里站一个小时是什么感受,只看到艾司就像缺了油的机器人,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好似全身都在颤抖。

“艾司!快过来,到车里来!”

艾司却在车头前一两米站定,顶着风雨,望着恩恩,大声责问:“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没有来?”

恩恩拉着车门,站在一旁,低声道:“学,学校有点事情,耽搁了。”但声音太小,艾司听不见,又问了一遍:“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没有来?”

恩恩大声回应:“你怎么这么笨,不先打电话问一下?”

艾司微微退了一步,继续大声喊道:“你有答应我的,为什么没来?”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号啕大哭,只是全身早已湿透,分不出雨水泪水。

“艾司,先上车,上车再说!”婉儿急了,从未这样大声喊过。

“你明明有答应我的!”艾司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不断地重复着。

“我是有答应你,事情,临时有变嘛!”恩恩狡辩。

“我们约好了的,你有答应过我的!”艾司在雨中,哭得口歪鼻斜,说不出得难看。可不知为什么,雅欣和婉儿都感到一阵心酸,连出租车师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是何等的伤心,才会令一个男人悲痛到如此的程度。

“你有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恩恩不再作声,风雨中只听见艾司一个人在那里重复着几句简单的哭喊:“你答应过我的!”

泪如雨,雨滂沱,风无情,声声控诉,婉儿因听到看到艾司的哭喊,也跟着掉眼泪。雅欣和出租车师傅,趁风势略有减小,冲上前去,一左一右捉住了艾司,将他拖到车上。艾司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任由雅欣和师傅拉着,只是倔强地昂着头,始终望着恩恩,追问一个答案:“你明明有答应我的,我们约好了的,你为什么没来?为什么没来?为什么没来?恩恩啊,你为什么没来?我等你等了好久,人都走光了,你为什么还没来?”

雅欣将艾司塞进车后座,婉儿流着泪,用一大块毛巾将艾司的头包上,艾司整个儿就是一雨人,一进车门就淌了一车的水。他蹲坐在后座中央,抱成一团,在毛巾下瑟瑟发抖,婉儿将他里三层外三层裹成一个粽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艾司就用那双眼睛,盯着前座的恩恩,看得恩恩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后视镜。

“去哪儿?”出租车师傅询问,“要去医院吗?”

“啊?不用,回新民路。”恩恩有点心神不宁。

感谢了出租车师傅,雅欣搀着艾司走在前头,婉儿低声劝恩恩:“恩恩啊,你去给艾司道个歉吧。”

恩恩没说话,看神情似乎不太愿意。“这次艾司可没错,我和雅欣都不站在你这边噢。”婉儿又道。

“我知道了。”恩恩眼珠转动着,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似乎也想不出一个安抚艾司的好办法来。

一进屋,艾司就蹲在沙发,也是他自己的床上,全身虚弱无力地抖着,负气不理恩恩,见恩恩走过来,将身子扭到一边,望着阳台外,夜似泼墨雨如瀑。

“艾司啊,”恩恩拍拍艾司的背,艾司不安地扭了两下,要挣脱恩恩的手,“今天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要生气啦?”

艾司不为所动,恩恩又拍拍他的肩头以示友好,艾司却趁势倒下,靠在了恩恩身上。

这家伙!竟敢趁机占便宜!好吧,今天晚上你最大,我忍你,满意了吧?

恩恩让艾司枕在自己的腿上,小声地解释道:“今天晚上,我们学校的社团有个活动,你也知道我加入很多社团啦,这个白云社团是以表演为主的,我现在在里面是副社长了,权力很大哟。有很多新入学的同学,都想加入我们这个社团。我是副社长嘛,不能不去啊,不去那些新社员岂不是很失望,他们的表演真的都是很精彩,下次表演的时候也带你去看啊。所以,就是因为他们表现太好了,我一时忘记了,真的对不起啊,我是真心向你道歉噢。你不说话,就是原谅我啦?艾司?艾司?”恩恩拨弄着艾司的头,摇了两下,没反应。

婉儿沏好了热开水,雅欣换了身衣服,出来同时看到这一幕,艾司蜷曲着身子,将头枕在恩恩大腿上,恩恩用手在替艾司做按摩?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雅欣脸上明显带着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恩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睡着了。”

“睡着啦?”婉儿放下手中的碗,有些不信,哪这么快,睡着了还一直抖?一摸艾司额头,“恩恩啊,他好像不是睡着了耶,他发烧啊!”

艾司的额头滚烫,他从下午起就饿着肚子等到十点多,在暴雨里也站了近一个小时,风冷心也冷,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在车上就没停止颤抖,下车不是雅欣扶着,都不能走回房间。

“这,这可怎么办?”恩恩又开始烦恼了。

“不要急。”雅欣对这些事情有经验,“婉儿,把我带来的那个医疗箱拿出来,先给他测一下体温,我打电话问一下我的家庭医生。”

“喂,黄医生吗?我赵雅欣。是这样的,我有个同学现在发烧,他刚才在雨里被淋了一个多小时,多少摄氏度?婉儿,多少摄氏度?41?41.5摄氏度,感康两片,嗯,扑热息痛,好,打一针柴胡?知道了,嗯,嗯,好,谢谢啊,有什么情况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电话,雅欣道:“医生说了,多喝水,先喂他吃两片感康、一片扑热息痛。注意观察,过半个小时看他出汗没有,如果一小时还没有退烧就打一针柴胡,有好转就这样坚持吃药,还不行就赶紧送医院。”

“我来看着他,你们先去洗澡吧。”若论照顾人的经验,恩恩和雅欣明显不及婉儿丰富,如何喂药,怎样才不会呛住,拉被,翻身,探查身体状况,是婉儿多少年摸索出来的。

婉儿轻柔地抬起艾司的头,将他身体斜倚在自己肩上,轻轻地呼唤:“艾司,醒醒,吃药了,不吃药脑袋会疼的。”

艾司模糊地呓语:“为什么没有来?”

婉儿贴在艾司耳边,温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药片由着一种不自主的本能吞咽下去,开水顺着嘴角流下,婉儿又仔细地擦拭,恩恩在里间看着,不由得撇了撇嘴。

雅欣在一旁道:“你不是嫉妒了吧?”

“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恩恩有些不自在,准备去卫生间。

雅欣却不依不饶:“恩恩,你不会真的想大小通吃吧?”

“啊!”恩恩将手插进头发,使劲搓了两下,“雅欣,已经够烦的啦,你再这样说,我就要抓狂啦!”

“OK,不说了,不说了。”雅欣见恩恩已经抓狂了,咧嘴笑笑,闪一边去了。

喂艾司吃了药,婉儿又找来冷敷的毛巾放在他额头,又去厨房忙碌起来。

“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雅欣无事,跟着婉儿。

“我熬点姜糖水,艾司下午没吃东西,给他发发汗。”婉儿说道。

雅欣不由得叹道:“以后谁要是娶了你,那肯定是祖上十八代都有积德。”

“瞧你说的。”婉儿温婉一笑,“我们这个年纪,应该多想想怎么把成绩提上去,选一个好一点的专业,今后才好找工作啊。”

雅欣摇头:“这点我可就不赞同你了,就像恩恩说的,谁说我们不好好读书,将来就不能好好工作了?这年头搞教育的很多,技校、民办大学啊,我们只是不喜欢各种考试和去死记硬背那些没什么用的公式、数据,我又不搞科研,学那么深干什么,够用就行了呗,学校偏偏又不教我们一些有用的东西。什么化学物理数学外语,和生活脱节脱得太离谱了,我都不知道,学了之后除了用来考试,还有什么用。”

婉儿切好姜片,笑道:“偏偏你有那么多感慨,其实我觉得记忆这些真的不难,上课之前自己先看一遍,做完作业再想一遍,基本记忆就很深刻了。每周再将这一周学的内容小结一下,一个月再总结一次,那么这个学期学的知识,我想应该就不会忘记了。”

“所以说你从小就聪明呢,我反正是记不住,恩恩嘛,她应该是没怎么记,不过怎么说呢,虽然婉儿你天生丽质,但以你的好学程度,恐怕要读到博士去了,真等到那个时候你参加工作再去挑选男朋友啊,好男人早就被人抢光了。所以你呀,进了大学之后赶紧储备几个,到时候挑一个好一点的,经济实用型,让他来供你读书。”

“哪有你这样的,咯咯,啊……”

一小时后,恩恩和雅欣都已洗漱完毕:“婉儿也去洗澡吧,我们来看着这家伙。”

婉儿取出体温计:“40摄氏度,好像没有退烧。”

“那就得打针,医务箱里一次性注射器、针剂,都有。”雅欣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谁来?”注射器和针剂取来了,三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婉儿虽然照顾她妈妈吃药多年,打针却不曾下得去手;雅欣打人没问题,打针毕竟是个技术活儿,她也没底,恩恩狠下心,接过注射器:“我来!”

“恩恩你行不行啊?”婉儿有些担心。

“怕什么,打针嘛,又不是没见过,我知道怎么打。以前给我家小兔子打过的,你们忘啦?”

“后来那只小兔子怎么样了?”

“好像煮来吃掉了……”

恩恩去解艾司皮带,又有些犹豫,扭头看了婉儿和雅欣一眼,见两人四只眼睛正瞪得大大的,恩恩吹动额前刘海:“看吧看吧,大家都看。”

“手掌平伸,掌心正对臀部,拇指和食指之间就是安全下针区域。”恩恩一面比画一面说着,好似给自己打气,扭头一看,“干吗用那种眼神盯着我,我就是量一下,又没有真的摸他,好像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摸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都人事不省。”雅欣邪恶地建议。

“你们两个腐女,思想复杂,道德败坏。”恩恩挥舞着手中针管,婉儿羞红了脸。

一针扎进去,注射完毕,赶紧给艾司穿好裤子,恩恩手心也满是汗,第一次给人打针,虽然那人不闹不动,还是很紧张。“真是的,刚洗完澡,又出一身汗。”恩恩抱怨。

“不知道艾司会不会好起来。”

8

“你们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

“你们是刀,主人的手挥向哪里,你们就杀向哪里。”

“你们是工具,你们必须绝对服从命令,哪怕是牺牲自己,也不能有丝毫犹豫!”

无数的声音在黑暗中萦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变得杂乱无章,似耳边有人呓语,最终化作嗡嗡声响。

是谁?那是谁?我是谁?

谁在叫我?

艾司——恩恩在叫我?

我是艾司!

恩恩,婉儿,雅欣……

恩恩,你明明答应过艾司的,你为什么没来?

对不起……

针剂起了效果,艾司的烧退了,遵照医嘱,第二天趁他没醒,恩恩又给了他一针,用恩恩自己的话说,这一次打得顺手多了。

快到中午,艾司醒来叫饿,婉儿早就准备好了米粥。

恩恩给艾司打招呼:“小皇帝,你终于醒啦,三个妃子照顾你噢。”

艾司半坐起来,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一脸幸福道:“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靠在一个好软和的地方,就像躺在果冻里一样,有一双好温柔的手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好舒服,还喂我喝很甜很甜的水。”

恩恩和雅欣同时看向婉儿,婉儿的脸一下子又变得通红。

“恩恩啊,昨天感觉好奇怪噢,我觉得我全身都在发抖,然后脑袋里嗡嗡地响,好像听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连根指头都动不了,很难受。”

“笨蛋,那是因为你生病了啊,在发烧,发烧就是这种感觉了。”艾司没有提昨晚的事情,恩恩自然也不会提起。

“生病?”艾司记起,电视里的人生病了,都会有毛巾叠好放在额头上,摸摸自己的额头,没有,看看旁边,真的有一条毛巾,“因为我生病了,所以你们都陪着我是这样吗?”

“少臭美了你,是因为今天周末,我们恰好都在家而已。”雅欣可不希望艾司发现生病的好处,自己小时候其实可希望生病了,可以不用去上学,爸爸妈妈都会来陪着自己,想买什么,买!

“我觉得全身好酸。”艾司动动胳膊。

婉儿道:“发过高烧是这样的,来,喝点粥。”

“谢谢婉儿。”艾司将嘴张得大大的,这个倒是不用人教就会了,米粥里放了肉末、蔬菜,味道不错。艾司吃了一口,思索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艾司,看电视不?我们看你喜欢的凹凸曼好了。”恩恩赶紧道。

“昨晚我在滨海路等了你们好久,你们没有来!”艾司想起来了。

婉儿和雅欣又同时看向恩恩,恩恩长叹一声:“好吧,对不起,是我的错,艾司你原谅我啦……”又将昨晚说的理由重复了一遍。婉儿和雅欣对视一眼,都在询问对方:“这算不算欺骗?”

“那,那你以后还会不会因为忙别的事情,把我忘记了?”

“不会,我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了,我保证,雅欣和婉儿可以做证,你放心了吧。还有,像昨晚那样的情况,你就可以给我打电话啊,事情有轻重缓急,当你觉得你的事情比较重要时,就可以给我打电话,不是说什么时候都不许你打电话给我们的。”

“昨天晚上没有星星。”艾司已经伤心过了,得到了新的承诺,他便原谅了恩恩。

“知道啦,要不,我们下周再去?”恩恩迁就病人。

艾司没有答话,其实想去海底世界,只是恩恩没有钱了。

“对了,中午还要打一针。”恩恩看着时间。

“什么?打针?我不打针!”艾司惊呼,清醒之后的艾司可就没那么配合了。

“雅欣,捉住他的脚,婉儿,拉着他的手,别让他乱动。”恩恩发号施令。

“艾司要乖,勇敢一点,打针只有一点点疼,是不是没有感觉到屁股疼啊。”婉儿没那么大力气,只能好言相劝。

“给,衔着。”恩恩将毛巾塞进艾司嘴里。

“啊——”

“不要叫得那么凄惨,很疼吗?”

“奇怪,不是很疼。”

“当然啦,我还没打呢,看针!”

“啊——”

“别乱动噢,刺进去了,乱动针头会断在屁股里,取不出来,要用刀开老大的口子,到时候你走路也疼,坐着也疼,躺着也疼,看你怎么办!真是的,哪有那么胆小,我6岁时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打针了。”

“我怎么不记得啊,恩恩?”

“是啊,我记得你6岁去打针,五个大人都摁不住你。”

“你们两个,能不能配合一点啊!搞定!艾司?艾司?不会疼晕过去了吧?”

“嘿嘿,骗你的,真的不是很疼。”艾司笑了。

“稍微好一点点,立刻活蹦乱跳起来,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

“啊,啊,阿嚏!”

“艾司,叫你不要对着空气打喷嚏,你现在是病人,要是传染给我们,我们三个都倒下了,看你一个人怎么办。”

“艾司,来,乖乖躺着,吃药了。”

“下午还要去做兼职,艾司怎么办?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吗?”

“我看他精神已经恢复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恩恩,人家艾司刚刚好一点,至少得留一个人陪着他。”

“就你留下吧。”

“为什么是我?”

“你说呢?如果不是你,艾司也不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三票,二比一,你留下了。”

“好吧,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打工的钱要分我一份。”

“凭什么,按劳分配。”

“我要照顾艾司,误工费总得给我点吧。”

“恩恩、雅欣,你们真是的,这个也要争,准备出发了,雅欣。”

第二天,恩恩的乌鸦嘴意外地灵验了。

“恩恩、婉儿,我头重脚轻、头晕眼花,我想我是中招了,早知道昨天就先吃一颗感冒清预防一下。”

“哎,我也觉得身上好酸,吃药吧。恩恩,你感觉怎么样?恩恩?哎呀,恩恩你身上好烫!”

“纳尼!”

“我怎么啦?糟了,我好像有点发烧呢,该死的艾司!他得的什么病,传染力这么强,打一个喷嚏,我们三个被全灭。”

“不会是萨斯吧?恩恩,你坐陶慧颖前面的,冲她打几个喷嚏,把她放倒。”

“我看你们精神还可以啊,吃点药,去上课了。不知道艾司怎么样?”

打开门,艾司神采奕奕地站在那里:“香喷喷的豆浆和面包,全部准备好了。”

三个女生走路晃悠,相互扶持着:“你行,艾司!算你狠!”

“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头两节课,恩恩一直昏昏沉沉的,没有听清老师说些什么,课间休息,文风竟然有约,恩恩来了点精神,仿佛头脑都要清醒不少。

“恩恩,我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周六晚上你没来?”

“嗯,有点别的事,我没想到你会去了,我正是想跟你说说周六晚上的事情。那天发生的事,陶慧颖同学都跟我说了,你知道吗?那天晚上,陶慧颖和她妈妈吵了一架,她妈妈还找潘老师了解情况,总之,我觉得,你们的做法,稍微有点过分了。”

恩恩没想到,司徒笑文风说的竟然是这件事,莫名的邪火顿时又将脑袋烧得昏昏沉沉的,大声道:“你听她说了?你就那么信她说的?你都没听我说,就认定我做了什么了?司,徒,文,风,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说完甩手便离去了。

司徒笑文风迟疑片刻,自己的说法是否真的先入为主了?不过以他对恩恩的了解,陶慧颖说的那件事情恩恩绝对干得出来。

恩恩的好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病情顿时肆虐开来,坚持上完第三节 课,便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找了校医看了一下,拿着写有急性流行性感冒的病情书找潘老师请了半天假。

恩恩不喜欢吃西药,婉儿和雅欣又陪她去中医那里煎了中药,封袋装好拿回家,热一热就可以吃了。

没想到恩恩竟然被婉儿和雅欣两人搀扶回来,艾司吃了一惊:“怎么了?”

“好累,我也要吃药。”雅欣将恩恩往床上一放,自顾自地找药吃去了。

“恩恩也生病啦?”艾司去摸恩恩额头,被打开:“走开,别闹。”恩恩还没烧糊涂。

“你昨天打的喷嚏,我们三个全部被传染了,艾司,这下你要照顾我们三个噢。”婉儿对艾司道。

“哦。”恩恩教过艾司自救和救护他人,艾司还不至于手足无措。

吃过午饭,恩恩终告体力不支,躺床上了,雅欣和婉儿还能坚持去上课,将恩恩留给艾司照顾。

一点睡午觉,见恩恩睡着了,艾司也将沙发翻转做床,怕电话吵到恩恩,将手机拿到自己的床头。

睡到两点,手机果然响了,艾司迷蒙醒来,接通手机:“恩恩,你身体怎么样?听说你生病了?”

“你是谁啊?”艾司嘟囔道,怎么会有个男的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恩恩睡得正香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问道:“是,是冯恩恩的手机吗?”

“我们在睡觉,你过会儿打过来吧,拜拜。”艾司将手机挂了。

司徒笑文风满心狐疑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怎么是个男的?他说他们在睡觉?恩恩的爸爸和她妈妈不是分开很久了吗?那声音听起来也不像是个成年男子,总觉得有点稚嫩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恩恩一觉睡到快放学时才醒来,“艾司。”这下叫得有气无力了。

“恩恩醒啦?”

“我要喝水。”

“哦。”

“要温嘟嘟的糖开水吗?”

“行。”

“艾司,我头晕。”

“凉毛巾,搁头上,有没有好一点啊?”

“呼,都怪你这个传染源。我身上好酸啊,肩特别酸。”

“要不要给你捏捏?”

“你会捏吗?”

“电视上都是这样捏的啦。”

“嗯,不错,稍微用点力。

“艾司,冰箱里还有水果罐头吗?”

“有,菠萝、荔枝、梨、琵琶、水蜜桃,你要哪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