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胜财眉头微微一皱,用胳膊肘捅了姗姗妈一下。她顿时会意,满脸笑容地看着大家:“你们是珊珊的同学啊,哎哟,欢迎啊,快坐快坐。”说话的同时,她突然看到旁边的岩石,王翠莲的眉头一皱,语气不善:“珊珊,这怎么还有位男同学?”

没想到妈妈说话阴阳怪调的,代珊珊有些不满,嗔怪道:“妈,你干吗呀?”

姗姗妈的脸色一沉,语气顿时古怪起来:“大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别整天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其实,王翠莲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代珊珊,女儿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像是大海上的灯塔,沙漠里的泉水…她就是自己的命根子,甚至比自己的命都要值钱,她要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中,就像小时候那样,谁也抢不走,紧紧抱住。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在作祟,王翠莲看到岩石时就有些反感,似乎他就是会抢走女儿的人。

岩石不傻,能听出姗姗妈话语中的意思,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转身而去。代珊珊急了,一把抓住了岩石的胳膊,冲着王翠莲大喊:“妈,你什么意思啊?好,我和他一起走!”拉起岩石的胳膊,代珊珊也出了房门。

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王翠莲顿时着急了,她立时追了出去,眼泪就差点儿下来了:“珊珊,你别走,妈求你了。你父亲要走,你也要走,你是不是想让妈妈去死!”代珊珊心里突然一颤,她眼里含着泪水,手也松开了岩石的胳膊。

“哎哟,都回屋,回屋,瞧瞧这事情闹的。孩子啊,你可别见怪,姗姗妈不会讲话,她可没有撵你走的意思啊,来来,跟着叔叔进屋,明天是珊珊的生日,我们到时候给她好好庆祝庆祝。”说话的同时,代胜财狠狠地剜了姗姗妈两眼,满含怒气。

代珊珊本来也没想拉着岩石走,这会看到父亲打圆场,她就借坡下驴:“好吧,留下。”话音未落,又欢天喜地地拉着岩石回到屋内。

虽然岩石没走成,但屋内的气氛顿时冷淡许多。穆从云和王小珍不怎么说话了,依灵更是抿紧了嘴巴,岩石的眸子一直盯着桌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气氛一下尴尬起来。代胜财慌忙让薛姨去收拾饭菜,等差不多了,他又热情的招呼大家入座。

餐厅真豪华啊,大理石餐桌,椭圆形的白色座椅,桌面上还象征性地摆了蜡烛,欧式派十足。不一会儿,餐桌上便摆了满满一桌子饭菜,甚是丰盛。在代珊珊的带领下,大家举筷吃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空气中却流淌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诡异气氛。

岩石自打重新回到屋后便再也没讲过一句话。代珊珊看岩石不高兴,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食物放在嘴里如同嚼蜡。大家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吃饭,似乎各怀心事,所以整个餐厅的气氛有些不对。一群人默默地低头吃饭,甚至看不到表情和模样…

8.黑猫

宽大无比的餐厅,欧式风格的装饰,一群默默吃饭、各怀心事的人…此时,岩石的内心异常复杂,他刚刚在大厅的时候就看到了姗姗妈眼中的厌恶和排斥,内心一直无法平静下来。自从母亲死后,他似乎对中年妇女充满了恐惧感,似乎一个微妙的眼神就能让他浑身不自在。不过,刚刚的确是自己太冲动了,竟然不顾一切地出去了。要知道,此行的目的还未完成,岩石心中似压了千斤重担,有些令他喘不过气来。

依灵吃得很慢很慢,她能感觉到身后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她曾用余光悄悄望去,好像是保姆薛姨。她就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目光似乎一直围着她转,这令依灵有些不自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穆从云和王小珍也在默默吃饭,虽然她们很想开口活跃下气氛,但看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吃饭,所以也就罢了,两人偶尔对望一眼,眼神有些微妙。

这顿饭不知道进行了多长时间,就在众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的时候,餐桌底下突然传来“喵”的一声。岩石的身体突然一颤,低头望去,原来是一只黑猫。它在桌底下来回走动着,一双发亮的眼睛正盯着岩石看。似乎触电般,岩石的身体一僵,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是的,他想起了奶奶的那只黑猫,也是乌黑的身体,发亮的眼睛,它们是如此的相似…刚刚竟然产生了错觉,似乎岩石又回到了那座古老的村寨,奶奶用一把红梳子在帮着黑猫梳理毛发,嘴里轻轻嘀咕着:梳头咯,头发滑滑,人漂亮…梳头咯…

岩石有些失态,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尤其是代珊珊,她不解地低头望去,这才发现是家里的黑猫,顿时嘟起了嘴巴:“薛姨,快把这猫带走,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怪吓人的。”薛姨本来就在旁边站着,这会儿听到代珊珊不满的语气,慌忙将黑猫抱了起来。

姗姗妈看到岩石眼睛里的神色,似乎是挑衅般,她又把黑猫从薛姨那里要了去,嘴里念叨着:“我的小宝贝,家里来客人了,怎么这么不懂礼貌啊,是不是饿了?”黑猫抱在怀里,声音极尽温柔。

代胜财的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快扔到一边儿去,大家在吃饭呢。”

珊珊妈似乎不乐意了,从鼻翼里哼出一声:“平时你不在家倒也就算了,还不兴我养个宠物玩玩啊,女儿也住校了,现在只有它陪着我了,你们都是些没良心的…”珊珊妈话音还未落地,代胜财的脸上像是洒了一瓶黑墨水,突然低声厉喝:“孩子们在吃饭,别说那么多废话!”其实,大家早就看出来珊珊父母之间不合,这会儿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吵起来,王小珍和穆从云有些坐不住了,她们走也不是,站也不是,都显得有些局促。

“都别吵了!”代珊珊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她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肩膀耸动着,目光落在了黑猫身上,伸手从妈妈怀中抢过来,借势就把那只猫扔到了地上!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喵”声,黑猫打了个滚之后,眼神里的亮色黯淡下来,一条黑影掠过,它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珊珊妈愣住了,半响后才号了出来:“哎哟,你这死丫头啊,你想要妈妈死是不是?你是不是和代胜财一个心思,想让我早点死,然后你们再找个年轻漂亮的,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啊!”

“妈的,还有完没完!”好好的一顿饭吃成这样,代胜财不禁怒火中烧,他实在忍不住了,手里的红酒杯“砰”的一声摔落在地,清脆的响声过后,姗姗妈的号叫声戛然而止。

王小珍等人则吓得慌忙从座椅上站起来,她们愈加局促起来,头微微低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穆从云胆子大,她咽了口吐沫,试探着问道:“叔叔、阿姨,我们就不打扰了,要不我们先回学校吧?”

代胜财和姗姗妈突然一愣,似乎刚刚意识到这里还有外人。代胜财突然醒悟过来,他狠狠地剜了珊珊妈一眼,脸庞涌上了笑容,对着旁边的保姆喊道:“薛姨,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一下。”随后,又笑容满脸地盯着王小珍她们:“哦,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姗姗妈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有失体面,希望孩子们不要见怪,千万不要见怪哦。明天是珊珊的生日,我们还希望你们给珊珊庆祝生日,请你们千万不要走,就算叔叔求你们了。”

姗姗妈刚刚的豪气劲没了,这会儿也可怜兮兮地看着代珊珊,声音哽咽:“珊珊,都是妈妈不好,让你脸上没面子,但妈妈就是忍不住,你就再原谅妈妈这一回吧…”

“哼,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代珊珊似乎受到了很大委屈,她身体一扭跑出了餐厅,脸上挂满了泪珠儿。

王小珍和穆从云一看,两人慌忙追了出去,她们跟着代珊珊一起上了楼,进了卧室。

代胜财气哼哼地坐下来,指着珊珊妈:“你干的好事!”

“珊珊她…”姗姗妈知道女儿进了卧室,她也想上楼劝劝,却被代胜财一嗓子喝住:“别去添乱了。”姗姗妈的脚步突然停住。也是,刚刚有两位同学跟了过去,或许能把珊珊劝好,自己这会儿上去反而惹她不高兴。

餐厅里剩下了岩石、依灵和珊珊父母等人。四人对望几眼,代胜财脸上含笑问他们吃饱了没,两人轻轻点头,随后也出了餐厅。

一团像大火球似的夕阳,终于滚落到西山背后,晚霞也收尽了她最后的一抹余晖,天地昏暗下来。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悄悄地撒落下来,笼罩了整个大地。窗外,起风了,窗帘被风儿掀了起来,宽大的落地窗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厅内的灯还没有打开,一切都沉没在昏暗中。

黑暗中有两个身影,他们一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

岩石盯着对面的依灵,他似乎想了很多,尤其是她头上的簪子,岩石很想拿过来看一眼,但终究忍住了自己的想法,对面的女孩实在是太沉寂了,她的身上,甚至她的骨子里都流淌着一丝抗拒感,让人不自觉地远离,甚至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

感受着这种冷漠感,看着她眼睛里淡淡的忧郁,岩石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亲切。自己的性格便是如此,两人似乎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说的话儿不超过十句,大部分时间都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凝神看着窗外飘动的树叶。

“喵——”突然,黑暗中响起了猫咪的叫声,两人不由自主地回头,不远处有双发亮的眼睛盯着他们。这是姗姗妈的宠物,岩石又想起了奶奶怀抱中的黑猫,他忧郁的眼睛眨了几下,想走近黑猫去抱抱它。

只是,就在岩石刚刚起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沉重的声音:“天黑了,开灯…”话音未落,厅内一阵耀眼的光芒射来,岩石不由得闭了一下眼睛。

依灵也站起来,发现从不远处来了个老太太,她是薛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吃饭时的不安感又涌上心头,当依灵对上薛姨的目光时,她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慌乱,并低下了头。薛姨走到近前,看了看岩石和依灵:“珊珊的情绪刚刚稳定下来,夫人和先生都累了,明儿还要为珊珊办生日会,所以早早睡了,请你们别见怪。”

岩石点点头:“哦,没事。”

这会儿,薛姨的声音突然热情起来:“这女娃长得真好看,瞅瞅你们两个,站在我这老太婆眼前啊,晃得我眼晕哟,你们都长得好看,好看…”薛姨的话儿有些令人听不懂,岩石也没深究,目光看向了别处。

薛姨顿了顿,目光又看向了依灵:“孩子,你这头上的簪子挺特别,我能看看吗?”

听了这话,依灵触电般动动身体,头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蝇:“对,对不起,谁也不给看。”薛姨一怔,微微一笑:“走吧,我领你们去客房休息。”

看到依灵局促的目光和不安的眼神,岩石心中的疑惑更重了,难道这个簪子里藏着什么秘密?三个人离开了客厅,那只黑猫也不见了…薛姨带着岩石和依灵上了二楼。

拐弯,走了十几步,薛姨停到一间客房门口:“小伙子,你今晚就在这里住吧。”岩石点头,薛姨帮他推开了房间,房间的窗户开着,一股微凉的风儿直接吹到了面门处。

薛姨脚步不停,继续向前走,隔了一间房之后,她又朝依灵点点头:“姑娘,你今晚就在这里睡吧。”依灵依然不敢抬头,只是匆匆进入了房间。薛姨又看看依灵头上的簪子,目光里饱含了一丝捉摸不清的东西,她眼瞅着依灵进屋后也缓缓离开了二楼。

一切都安静下来,夜幕降临了…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被轻轻推开,王小珍和穆从云从里边走出来,两人揉揉发酸的脖颈,眼皮直打架。代珊珊哭着从餐厅回到卧室后他们便一起跟了进去,并做了临时出气筒。珊珊回到房间后一会儿哭一会儿闹,又扔东西又摔花瓶的,屋里像发生过世界大战。等她折腾累了、倦了,整个人便窝在了沙发里,不哭不闹只流眼泪。

王小珍和穆从云有些不知所措。劝了好大一会儿,代珊珊才终于哭出了声儿,哭够了她蒙上被子,带着泪珠儿睡着了。王小珍和穆从云如获大赦,这才慌忙出了代珊珊的房间。出屋后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廊道里闪着微弱的光芒,周围寂静得有些可怕,一个人影都没有。

“小姐没事了?”正当两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

她们心里一颤,慌忙回头,却发现是薛姨。

王小珍愣了片刻,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我们的同学呢,就是另外那个男孩和女孩?”

薛姨笑笑,不过却是职业式的微笑,因为穆从云感觉她的笑很假,倒像是一种强迫似的微笑,嘴角一咧,肌肉便聚在了一起,仅此而已。薛姨的声音很低,并指指不远处的房间:“休息了。”

穆从云实在不想再站下去了,脚丫都不听使唤了,这一通折腾下来比干活都累,她现在就想躺床上好好睡一觉。想到这里,她冲薛姨笑笑,讨好似的问道:“阿姨,我们也休息去了,请问住哪个房间啊?”

“跟我来——”薛姨缓缓向前迈步,王小珍和穆从云四处打量起来,这别墅白天看着气派奢华,晚上也够吓人啊,地方不但大,还悄无声息的。朝下望去,窗帘被吹得左右摇摆着,内心竟然也跟着颤动起来。

两人被薛姨带到一间客房,推门而入,房间很宽大,里边是一张双人床,看来今夜王小珍要和穆从云挤一个晚上了。薛姨已经悄悄退出了房间,穆从云一屁股跌坐在席梦思床上,叹气:“珊珊表面看着挺风光,没想到家里还有这么多事情…”

王小珍突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可小声点儿,这家里已经够乱了,小心隔墙有耳。”

经这么一提醒,穆从云吐吐舌头并缩了下脖子,随后又满脸疑惑地说道:“依灵还真沉得住气,我们上来哄珊珊,她一直没有挪窝啊?”

王小珍微微一怔,摇头:“不太清楚,她人就那样,一天说不了一句话,神情总是怪怪的。”

“还真是的,咱们寝室中依灵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穆从云点点头,她已经脱鞋上床了。

王小珍惊呼:“脸不洗,牙不刷就睡觉啊?”

穆从云一猫腰就钻进了被窝,懒洋洋地说道:“好像屋里没有洗手间吧,还得出去洗…我懒得动弹,实在是太累了,先睡一会儿。我说,你也别穷讲究了,凑合一晚得了。”

看到穆从云说话有气无力的,王小珍没再说什么,不过这牙总是要刷的,否则一整晚会睡不着。思索片刻,王小珍还是下了床,蹑手蹑脚出了房间。廊道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灯光也很昏暗,光线是墙角处灯打下来的,不是很亮。

王小珍慢慢向前走,如果她记得不错,过了楼梯口向右拐就有洗手间,她脚步不停,边走边四处打量。

这里装修得可真够豪华,甚至连抽水马桶都闪耀着光芒,王小珍进了洗手间,抚摸着面前的大理石桌面,啧啧称赞。大理石上边有面宽大的镜子,镜中看到了自己的容貌,马尾辫,脸色红润,眼睛细长,唉!如果自己也有双大眼睛就好看多了,像白雪的眼睛…想到这里,王小珍的神情突然一怔,顿时血液上涌,怎么就想起了她的样子?

白雪临死前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王小珍甩甩头发,痛苦地闭了下眼睛。

为了驱走这种恐惧感,王小珍将头伸到水龙头底下,撩起水往脸上抹,一阵阵的凉意突然袭来,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等情绪渐渐缓和下来,王小珍拿过旁边的一次性牙刷正想刷牙,她猛然看到厕所内还有个房间。

虽然有些疑惑,但她还是缓缓走过去推开门,惊讶地发现里面是个沐浴室。

沐浴室很大,四壁都是耀眼的白瓷砖。这个沐浴间是单独的,甚至墙角处还放着一个大木桶,木桶上方还放着香薰和沐浴用品。王小珍想象着桶里放上花瓣的样子,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学校里洗澡需要排队,女生四楼厕所旁倒是有淋浴间,但只有凉水没有热水。这两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根本没有时间洗澡,这会儿是满身的馊味难闻死了。这里有热水,如果可以美美地洗个热水澡,那真是太好了。看到干净整洁的沐浴间,王小珍突然动心了。

想到洗完澡就可以美美地睡上一觉…王小珍便毫不犹豫地拉开沐浴室的房门走了进去。先将房门的暗锁锁上,然后将衣服放在旁边的柜子里,这才来到了大桶旁边…她轻抬水龙头,一股温热的水流顿时缓缓流下浇在身体上,王小珍感觉到一阵阵的惬意。

刚刚的不适感一扫而光,王小珍仰躺在大木桶内,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身上还涂满了沐浴液。正慢慢用双手擦拭身体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也说不清是什么声音,反正很怪,很尖锐,王小珍猛地停下来,身体僵直不动,突然感觉有些害怕。来不及好好洗了,她慌忙冲洗一下,便裹着浴巾走出了沐浴间。

其实,别墅二楼的公共卫生间设计得极为宽大,共分为两个房间,内里的房间是沐浴间,大约七八平方米,外边则是洗手间。刚刚王小珍进入沐浴间后,她并没有锁外边厕所的房门,因为她担心有人上厕所进不来,所以只是将厕所的门关上了。

这会儿听到怪声,王小珍甚至都来不及穿衣服,披着浴巾就走了出来,身子没擦干净,滴滴答答的水珠掉落在地板上。王小珍双手捂在了心口,缓缓挪到外边探头望去,却发现厕所门大开,廊道里灌入了一股股冷风,她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咦,厕所门怎么开了?王小珍疑惑地走过去,然后将卫生间的门重新关好,准备回沐浴室穿衣服。回头的刹那,她突然怔住了!原来厕所里面那宽大的镜子上竟然画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眼瞳裂开了,里边流出了两行血泪,从镜子中间一直流到了下面!

9.猫尸

王小珍的瞳孔突然间放大,身体有些痉挛,她用手捂住嘴巴,吓得不知所措。顺着那两行血迹她的视线缓缓向下移,刚刚洁白的洗手池里存放着一滩血水,血水中有一个被剥开膛的猫尸,五脏六腑都露了出来,漂浮在红色的水面上。

“啊!”

王小珍猛地闭上了眼睛,随即便大声叫了出来。凄厉的叫声划破了整栋别墅,一切都被惊醒了,包括那些沉睡的人们。

最先跑来的是岩石,他感觉有些内急正好出来上厕所,刚刚出门便听到了凄厉的喊叫声,他神情一怔,然后飞快地跑到洗手间。推门而入,岩石顿时被惊呆了,他慌忙抱住了瑟瑟发抖的王小珍,试图把她拉起来。

接着跑来的是代珊珊,她的房间距离厕所较近,本来心情不好睡得也不踏实,所以听到动静就出来了。只间厕所门大开,两人的身影映入眼帘,王小珍身上的浴巾掉落在地,几乎赤身裸体地半躺在岩石的怀抱中,她的头发还是湿的,应该是刚刚洗过澡。

岩石正试图拉她起来,两人的身体紧紧挨在一起,代珊珊愣下神儿,满眼疑惑地走入了洗手间。

突然,镜中的眼睛把代珊珊吓个趔趄,而后又看到洗手池中的东西,她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也发出了更为尖厉的叫声。

慌乱之中,岩石顾不上代珊珊,而是先用那件大浴巾包住了王小珍。

随后,薛姨、姗姗妈、代胜财以及穆从云都来了,大家都被卫生间的情况所惊吓,呆立良久,不知所措。尤其是姗姗妈,她几乎疯了似的扑过去,嘴里念叨着:“我的宝贝,我的小宝宝,你怎么了?”原来,水池里被剥膛的正是那只黑猫,镜上的那两只血眼也是用猫血画的。

这会儿的工夫,穆从云已经帮王小珍拿来了衣服披在身上,她依然被岩石扶着,眼睛微闭,脸白得像一张白纸。最后赶来的是依灵,她身着黑色连衣裙,当他疑惑地站在厕所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

依灵的目光依然沉寂,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当目光落在镜面上裂开的眼睛时,她的目光终于起了一丝涟漪,神情中透着震惊。

“谁,是谁杀死了我的宝贝!”姗姗妈转头,气急败坏地吼道。

寂静,难言的寂静过后便是爆发,珊珊妈几乎是疯了,她一个个指点起来:“你们来了我的宝贝就出事了,究竟是谁杀了它?代胜财,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混蛋!”姗姗妈的食指落在代胜财的鼻尖上,却被对方瞬间打落,嘴里骂骂咧咧:“你个疯女人,我杀只猫做什么,神经病!”

似乎意识到语气有些不对,代胜财又慌忙看看大家,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一只猫而已,大家睡觉去吧,没事没事。”

代胜财在旁边打着圆场,姗姗妈却不领情,她突然一把抓住了代珊珊的手腕,万分惊恐地喊道:“珊珊,有人要杀我们,要杀我们啊!现在那人杀死了我的宝贝,下一个就是我,就是我,怎么办,怎么办?”自从爸爸找了狐狸精之后,妈妈的神经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中。自己现在住校,母亲似乎没了寄托,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和黑猫为伴。

在这点上,代珊珊和代胜财的观点一致,他们都不喜欢黑猫,因为它太悄无声息了,有时候会冷不丁吓人一跳。妈妈喜欢黑猫,可今天它却莫名其妙地死了,代珊珊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母亲似乎受到了惊吓,她眼睛里满是泪水,蜡黄的脸上布满悲哀,代珊珊的心在瞬间被刺痛了,她慌忙抱住了母亲,喃喃道:“妈妈,别想太多了,没事,没事…”

代胜财的脸阴沉得有些可怕,他示意薛姨过来,并朝水池里努努嘴:“都收拾干净了。”薛姨会意,拿过垃圾桶把黑猫捞出来扔进去,又用干净的抹布擦干了镜面。一切似乎都恢复原样了,但镜面上的那双眼睛却挥之不去,它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大家的心灵中…

不过,就在众人打算出去的时候,穆从云却惊呼:“你的裙子!”走在她前面的是依灵,此时依灵的黑色裙子上有一块血迹,斑斑血迹是暗色的,但却清晰无比地印在上边,挥之不去。

“什么?”珊珊妈似乎来了精神,她一把推开了代珊珊,并撩起了依灵的衣服后摆,用手轻轻揉捏,刚刚的暗红色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依灵裙摆上的那块污渍是鲜血!当看到姗姗妈手指上的红色时,大家都惊呆了,也包括依灵。

“我…”依灵迟疑,但只说了一个字后就停住了。

姗姗妈的眼睛里放出凶光,并一把揪住了依灵的脖领,恶狠狠地说道:“是你杀死了我的宝贝,是你,就是你!”依灵的身体本来就弱,这会儿被力大无穷的姗姗妈摇得差点散架,脸色也愈加苍白。

“放开她!”一声喝后,一个强有力的手握住了姗姗妈的胳膊。

众人回头,原来是走在后边的岩石,他的眸子深不可测,但眼神中的愤怒却表露无疑。片刻的沉默后,代珊珊突然感觉到一阵委屈,她不是为了妈妈的黑猫,而是为了岩石的态度,原来他对依灵这么在乎…

代珊珊眼里含泪,一把抓住了岩石的胳膊,眼眶里的泪水一泄而下:“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妈妈?”岩石没说话,但眸子里却闪着倔强。

姗姗妈看到女儿为自己出头,她似乎更加得意了,紧紧地抓着依灵的裙摆不放:“你裙子上就是我宝贝的血,原来是你杀了它,看你小小年纪心挺狠啊,说,这是为什么?”

依灵没说话,也没做任何辩解。

但是,沉默了几分钟后,依灵却再也经不住珊珊妈的恶言恶语,她似乎被吓着了,又似乎更沉寂了,眸子里闪着说不出的内容,嘴角抿在一起,良久才吐出三个字:“不是我。”

姗姗妈嗤之以鼻,说这话谁信啊?你这衣服上的血渍怎么解释?被抓个现行还不认,现在的女孩子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哦,我终于明白了,看你和岩石在客厅里坐了那么久,或许你也喜欢这个男孩子,所以你就要搞破坏,让大家在这里呆不下去,让岩石对珊珊充满厌恶感,然后你好趁机而入…此时的姗姗妈,发挥了她超强的想象力。

“放开人家!”一声断喝后,姗姗妈的手被强行打落。抬头,却是怒目圆睁的代胜财。

看到凶神恶煞般的代胜财,姗姗妈更感觉委屈了,她瞅瞅被薛姨扔到垃圾桶的黑猫,心里一阵阵绞痛。但这种痛却呼之不出,她最喜欢的黑猫就这样被残忍地杀害,又这样被遗弃了…姗姗妈的眼神里多了许许多多模糊的身影,全是黑猫的身影,它们越跑越快,最后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圆晕,姗姗妈突然感觉眼前发黑,竟一头栽倒在地。

“快,快扶到床上去!”

“这边,这边…”

嘈杂的脚步声过后,别墅二楼又恢复了平静,墙上的钟表在“滴滴答答”地走着。代珊珊看到妈妈已经安稳平静地睡着,她终于长长呼出口气。这时,代胜财来到了珊珊身边,并用手指指外边,两人又看看熟睡中的王翠莲,轻迈脚步出了卧室。

代胜财把女儿带到书房,他的表情非常凝重。他拍了拍代珊珊的肩膀,声音发涩:“珊珊,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看到父亲说话躲躲闪闪,代珊珊疑惑:“爸爸,怎么了?”

看女儿长得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了…代胜财内心是安慰的,这是他的骄傲,不管怎么说女儿一直是自己的心头肉,为了女儿,他代胜财什么都可以付出…但今天,他却要告诉女儿一个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她的母亲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代珊珊顿时呆住了,她一下挣开父亲的束缚,大吼道:“不可能!”

看着双眼含泪的女儿,代胜财不由得心疼起来,他又走向前紧紧抱住了女儿,哽咽道:“这是真的,前段时间我请一位医生到家里来瞧了。据他说‘程度较轻的患者感到闷闷不乐,无愉快感,凡事缺乏兴趣,感到‘心里有压抑感’、‘高兴不起来’;程度重的则悲观绝望,有度日如年、生不如死之感,患者常诉说‘活着没有意思’、‘心里难受’等。医生还说,你妈妈的抑郁症已经非常严重了。”

“这不可能!你肯定是为了和妈妈离婚,所以找出这么个借口。”代珊珊猛地又挣开父亲的拥抱,气急败坏地吼道。

女儿不信任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代胜财,他几乎在低吼:“珊珊,我和你妈妈有几十年的感情,我能这么害她吗?难道你没有听说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名21岁的青年来到上海的表姐家,由于抑郁症,将表姐家不到一岁的孩子从11楼扔下,然后自己也纵身跳楼…”

代珊珊不再挣扎,她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代胜财的表情很沉重,语速也慢了下来:“珊珊,你要去劝劝妈妈,让她接受住院治疗,希望越早越好,否则延迟治疗病情会更加严重。她最听你的话,我现在说什么都是在害她,所以还是你去说说看…”此时已经到了午夜,窗外漆黑一片,代珊珊的眼睛黯淡下来,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无奈。

经过刚刚那件事情,床上的人再也无法入睡,穆从云和王小珍并排躺在床上,轻轻说着悄悄话。王小珍直纳闷:“真奇怪了,依灵的裙子上怎么会有那么一大块血迹?”

穆从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也是条件反射,看到就喊了出来。唉,没想到姗姗妈反应那么激烈,竟然昏了过去。”

“可别提了,我想起玻璃上画的那双血眼睛就害怕,这让我想起了白雪…她的眼瞳也裂开了,好吓人。”王小珍向被窝里缩缩身体,痛苦地闭起眼睛。

穆从云毕竟也是女孩子,此时她慌忙抓住被角,声音低了下来:“代珊珊家里好奇怪哦,她的母亲和保姆都怪怪的…你说,等我们走了,家里就剩下保姆和姗姗妈,这么大一栋别墅,她们难道不害怕吗?”

王小珍摇头,此时的她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今夜的确发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黑猫之死,依灵裙摆上的血渍,姗姗妈的突然昏厥…事情已经够复杂了,甚至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别墅二楼,有个孤单的身影缓缓下了楼梯,她的身材消瘦,脸上异常苍白,怀抱着一团黑色衣服,正是依灵。当姗姗妈昏倒后,依灵便被所有人冷落在一旁,尤其是看到代珊珊的怨恨目光,这令依灵有些难受。

回到屋里,她换下了那套黑色裙子,这是代珊珊为她在夏奈尔买的衣服,每当穿上这件衣服,依灵就找回了自信和满足。现在却是这件衣服让依灵不知所措,当目光落在那块血渍上时,依灵再也无法沉寂下去,她抱了衣服下楼,来到一楼的洗衣间。

灯光开了,屋里有些昏暗,她娇小的身体蹲在地上搓揉着衣服。依灵的头发又盘了起来,上边别着那只奇怪的簪子,身上则穿上了件碎花衣服,她蹲在那里,显得很土气。门缝外,有只眼睛偷偷望进来,她脸上布满了皱纹,弓着腰,盯着依灵一直看了很久…

当依灵抬起头和外面那双偷窥的眼睛不期而遇的时候,房门随即被推开了,薛姨站在门口,围着围裙,神色淡然。

“天还没亮就洗衣服啊?”薛姨一点儿都没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尴尬,而是很自然地问道。

依灵低头,神色黯淡下来:“洗洗上边的血渍。”

盆里的清水变成了红色,依灵手上涂满了肥皂泡,但也是暗红色。薛姨看了两眼,蹲下身体,声音阴恻恻地问:“这血怎么回事?”

依灵的身体一怔,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薛姨起身,目光愈发深沉起来,她的视线落在依灵盘起的发髻上,随后喃喃自语:“这簪子有些特别,我能看看吗?”

“谁也不给看。”衣服洗完了,依灵站起身并端起盆子。

薛姨愕然,她的内心多了一股失落感,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轻声说道:“衣服洗完了?那边有晾衣架我帮你去弄吧,你上去休息。”这次依灵并没有拒绝,她将盆子递给薛姨顾自上了楼,只留下身后那双狐疑的眼睛。

10.夜半水声

“嘟嘟…”半夜了,谁还会来电话?代胜财刚刚把女儿哄走,他的手机就响了。拿起旁边的手机一看,他的脸顿时黑线,狠狠按下接听键后声音里透着怒气:“三更半夜你打什么电话!”

“扑哧!”对方不怒反乐了,娇滴滴的声音传过来:“哎哟,亲爱的,发这么大火干吗,人家不是想你了吗?打个电话都不行啊。”

代胜财甩甩头,不胜其烦:“前段时间你都闹到家里来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我现在正式警告你,如果你胆敢再来家里闹,我要你好看!”

依然是不急不恼的声音,不过声音里却多了一丝愠怒:“你说过离婚之后娶我的,这都过去几年了,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我上你家里去不也是没办法嘛,只要你说话算数,我能那么逼你嘛。再说了,我爸妈逼得也紧,你让我怎么办啊,我总不能带个有妇之夫回家吧?”

代胜财皱着眉头听完,语气弱下来:“好了好了,别啰嗦那么多了,最近家里事情多,珊珊的情绪也不好,你不要给我添乱了。”

提到珊珊,电话那头哼了一声:“算起来我还是她的师姐呢,我可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唉,可惜没有学以致用,又荒废了这几年,整个人都废掉了。胜财,你可不许骗我啊,自从大学毕业后我就跟了你,没名没分的三年了,你可不能就这么把我甩了…”

“好了,好了,天都这么晚了,快点睡觉吧。我明天就到你那里去,再帮你买颗大钻戒好好补偿你,这还不行嘛。”代胜财的语气软下来,也暧昧许多。

电话里的声音终于欢快起来,轻声道:“我等你哦,不许说话不算数。”

挂了电话,代胜财慌忙揉揉发痛的太阳穴。刚刚打电话的女人是他包养的二奶,叫桑慧。记得那次去工地视察,代胜财的手被钢丝划伤了,于是开车到了医院包扎,碰到的正好是实习护士桑慧。

当时桑慧正读大四,里里外外透着青春和稚气,白白的肌肤,一头秀发,当她纤细的手指捏住代胜财的手指时,他的身体竟然涌过一阵电流…从那之后,代胜财有事没事就往医院跑,经常约桑慧去高档饭店吃饭,给她买项链、钻戒,带她去全世界玩儿。

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哪里经得住代胜财这么狂轰滥炸,也就一个多月,桑慧就被他彻底俘虏了,两人在一个五星级酒店有了第一次最亲密的接触。桑慧知道代胜财有家室,甚至女儿只比自己小几岁,可她都不在乎,因为代胜财有钱,这就足够了。

其实在这之前,桑慧对钱并没有这么深的感悟,可自从跟了代胜财之后,她拥有了用钱买来的很多东西,漂亮、羡慕、荣耀和满足。当彻底明白这点儿后,桑慧自然对代胜财紧抓不放,她不甘心只当二奶,她一定要上位,代胜财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

也正是这种急切心理,这才让桑慧不顾一切地冲到代胜财家中大闹一场。那次正好代珊珊也在家,那个死丫头有些厉害,嘴巴不饶人,先把桑慧骂了个狗血喷头,后来又用拖把头把她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