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岩石渐渐消失的背影,代胜财的眸子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没看出这孩子有什么特别,珊珊怎么就着了魔似的喜欢他?正思索着,突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却惊讶地发现竟是自己的女儿代珊珊。

“珊珊,你这是干什么?”看到女儿一脸疲惫,身体歪歪斜斜,眼神无光,代胜财不禁感到万分惊讶。

原来,一直跟在岩石身后的是代珊珊。她和王小珍等人告别后并没有回学校,而是尾随着岩石走了好几个时辰。这会儿停下来了,突然感觉脚底儿钻心的疼,腿直抖,半天都站不稳。

看到女儿这样,又瞅瞅走远的岩石,代胜财数落起来:“你呀你呀,怎么就偏偏喜欢上了他?他一没钱二没势,不就样子好看嘛,那张脸又不能当饭吃,你怎么就那么执拗啊!”代胜财有些恨铁不成钢,语气也重了许多。

代珊珊不服气,也不甘示弱地回道:“有钱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你有钱,那些狐狸精怎么会找到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妈妈怎么会得了忧郁症,好端端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住进了医院?”

生日那天,代珊珊发泄过后想了很久,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耽误妈妈的病情…思前想后,她还是到了妈妈卧室,想尽办法哄骗妈妈到医院疗养,并且还说等她身体养好了爸爸就不离婚了,一家人会好好地过日子…似乎看到了美好前景,王翠莲终于同意住院疗养。

也算巧了,母亲竟然和依灵住进了同一家医院。只是,代珊珊不想让外人知道家里太多的事情所以就闷着没说,可没想到父亲竟然和岩石碰到了一起,这有些出乎意料。

代珊珊的嘴巴一撅,脸拉下来:“妈妈的床铺在那边,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王翠莲住的是高级特护病房,那里相对安静很多,服务也很周到,有专门的护士和医生看护。

“医院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代胜财搪塞。

知道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倔,所以选择男朋友的事情他也插不上嘴。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代珊珊突然喊住了他:“爸爸,依灵的医疗费用没着落了,你能帮她吗?”

代胜财一怔,其实他也听说了依灵的病情,但现在连医生都说不好治,有可能就是植物人,那可是一辈子的拖累,不是几万块就能解决的问题。代胜财不会那么傻,他当然不会轻易地掏腰包。犹豫片刻,开口问代珊珊:“记得你好像不太喜欢那女孩,现在为什么要关心这事?”

代珊珊的嘴唇紧紧咬在一起,良久才吐出两个字:“岩石。”是的,代珊珊不能看到岩石痛苦,如果继续下去她会疯掉的。

又是那小子,这让代胜财有些牙痒痒,对着女儿气哼哼地说道:“我和他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帮他?再说了,我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你爸爸一分分挣来的,容易嘛我!我这里也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品德也没高尚到那种境界…珊珊,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人家在乎的是依灵,不是你…”代胜财说完转身离去,代珊珊愣在了原地,眼睛里透着迷茫。

岩石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悄悄跟随的代珊珊,他和代胜财打过招呼后就去了病房。

病房内非常安静,没有开灯,但廊道里的灯光射到了屋内,一切都显得朦朦胧胧的。就在岩石推门而至的刹那,屋里突然多出一条黑影。岩石愣神的工夫,那小小的黑影快速地跑了出去!借着廊道里的灯光,岩石终于看清了,竟然是依灵的弟弟。

看着小男孩消失在廊道尽头,岩石纳闷地摇摇头。他顺手开了灯朝床上望去,突然大惊失色,依灵的脸色发紫,手脚抽动,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就像是离开了水的小鱼。

岩石猛地扑过去,却发现地上散落着几个针头,依灵的氧气瓶和输液针管都被拔了下来!他猛地抱住了依灵,声音嘶哑地喊道:“来人,快来人啊!”本来是寂静的晚上,大家都在昏昏欲睡,此时听到一个悲戚的喊声,所有人都从梦中被惊醒,值班医生小跑着冲进病房,看到了万分危急的依灵。

经过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医生又为依灵插上了延续生命的输液管。护士在旁边嘀咕:“这肯定是有人拔下来的,否则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掉在地上?幸亏发现得早,如果再晚一会儿这女孩也不用治了…”

“是啊,人都成这样了,谁会这么狠心啊?”两名护士悄声议论着走出了病房。

屋里留下沉睡不醒的依灵和坐在床头的岩石,他一双忧郁的眼睛看着前面,拳头紧紧地握住,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挣扎。

此时,代珊珊就站在门口,她默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岩石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迟疑片刻,她主动走上前去:“究竟是谁拔掉了输液管?”事情的确有些意外,代珊珊也很纳闷。

岩石转过头,又缓缓地看了依灵一眼,之后急匆匆地向外走。拐了几个弯,又走过几条廊道,岩石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正悠闲自得地坐在外边的连椅上吃零食,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岩石走过去,一把将他揪起来,恶狠狠问道:“说!为什么要拔掉你姐姐身上的管子?”

“啊,是他拔的?”代珊珊跟在后边,慌忙捂住了嘴巴。这不是依灵的亲弟弟吗?他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小男孩眼睛一翻,嘴里哼哼唧唧的:“你管不着。”岩石恨极,高高举起了手掌,他要狠狠地甩这小子一个大嘴巴,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依灵可就没命了呀!这孩子太调皮了,应该让他长点记性。

只是,岩石的手并未落在小男孩脸上,而是被一个男人牢牢地抓住了,是依灵的父亲,那个身体微驼,抽旱烟的男人。别看他身体消瘦,手劲却奇大,或许是常年体力劳动的原因,他把岩石的手捏得生疼,有种要断掉的感觉。

代珊珊在旁边急眼了,她慌忙喊道:“哎,你干吗呢!快放手,快放手啊!”在代珊珊的连呼带喊下,依灵的父亲缓缓垂下了手臂。

“娃,饿了不?娘又给你买了好吃的。给,这可是蛋糕,你平时都没见过…”不远处,依灵的母亲小跑着过来,并把手里捧着的一块奶油蛋糕放在依灵弟弟手上。小男孩的眼神顿时欢快起来,他不管不顾地接起蛋糕就往嘴里送,甚至还朝着岩石挤眉弄眼,脸上带着一丝嘲弄。

“为什么要这么做?”岩石的目光阴沉,声音透着一股冷意。

“啥?”依灵妈的视线从儿子身上挪开,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可别假装不知道,刚刚这小子把她姐姐身上的输液管拔了下来,如果不是岩石及时赶到,这会你就要收尸了!”代珊珊的嘴巴厉害,说话毫不客气。

本以为依灵的父母听了会吃惊,会狠狠地打这小子一顿。但他们错了,只见依灵的母亲叹口气,随即仰头:“是我让娃子这么干的,你别为难俺家山娃子。”

山娃子嘴巴里塞满了奶油,听到这里他含混不清地说道:“俺娘说只要俺拔掉了管子就给我买蛋糕吃…”

岩石和代珊珊同时被震惊了,他们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们这是在杀人懂不懂?”谁知,那个胖胖的女人一脸不屑:“俺不懂,俺只知道家里没钱,她那样还不如死了清净,死了自己不受罪,也不会拖累俺们。”

“你究竟是不是个母亲,你不配为人母!”岩石的手紧紧握起,声音沙哑。

沉默,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有山娃子“吭哧吭哧”啃蛋糕的动作,他的小脸被染上了红色、黄色、紫色,但他却全然不顾,似乎手里的蛋糕不消灭干净誓不罢休。眼瞅着儿子吃得开心,依灵妈这才转头看着岩石:“俺就给你说实话吧,依灵不是俺闺女…”

“什么,你?”代珊珊和岩石听了这话,半晌回不过神来。

13.血瞳

依灵妈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说话也流畅起来:“俺们刚刚结婚的时候没孩子,试了各种土法子都不行。后来有人出主意,让俺们买个女娃子,听老人们说女娃子能招来小弟弟…后来俺就买了个孩子,取名依灵,并随了俺家的姓。”

顿了顿,胖胖的女人又说道:“后边的灵字是村长给起的,他说就叫个灵字,这法子灵验,保准我们生儿子。我们等啊盼啊!还真灵了,八年前俺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是这个宝贝疙瘩。这娃子就是俺们的命,俺不能亏待他,所以家里的钱俺们都要留着…”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个样子,依灵竟然是被买来的,原来她的命运这么坎坷。此时大家也终于明白了依灵父母对她的冷淡,原来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怪不得会说出不治疗的狠话?也怪不得会省下钱给亲生儿子!甚至要狠心拔下输液管,让依灵现在就死…岩石轻轻摇头,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和痛苦:“可,可她和你们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们对她真的就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吗?她现在有病,你们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依灵妈低下头,嘴里嘟囔着:“俺们抚养她长大,够对得起她了…”

代珊珊也被这事震惊了,但有一点儿她还是不明白,依灵的父母一个子儿都舍不得为她花,怎么会供她念大学,这学费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对于一个买来的孩子,依灵养父母自然不会为她花一分钱。但这丫头命好,是她遇到了贵人,所以如今才能读了大学。

记得那年,依灵8岁了,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烧火做饭,打猪草,上地干活…同龄的孩子都上学了,只有依灵还在围着灶台转,小小的年纪已经学会了一切,干起活来非常麻利。

那天山里来了好多人,他们开着小汽车,扛着摄影机,一群人到了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山村,说是拍什么纪实片,还要一些群众演员配合。

其中有个场景是拍小孩牵着牛过河,如果配合得好,会给30块钱的酬劳。当时依灵妈一听就动心了,赶紧从山上把依灵喊回了家,然后推到管事人面前,笑着说道:“就用俺家娃子吧,机灵着呢。”当时依灵正在山上割草,她的小脸脏兮兮的,鞋子破了个大洞,脚底也磨破了,头发像个鸟窝似的堆在头顶。

导演一看年龄合适,那就让这个小女孩上吧。当时已经过了10月份,天气有些冷,河里的水也很冰,依灵妈怕湿了鞋子,慌忙把鞋从她脚上脱下来,让依灵光着脚趟过河水…当时导演眉头一皱:“这样孩子会生病啊!”

依灵妈笑笑:“山里长大的,不怕不怕,这点凉算点什么啊,冬天结冰的时候还要洗衣服呢,那水更凉。”

周围站着一大群人,当时大家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依灵妈催促依灵快点去牵牛…于是,一个孩子,一个孤单的背影,一头老牛默默地穿过河水。因为导演想要最好的效果,所以依灵牵着牛在河水中走了一遍又一遍,有个同去的女工作人员当时就落下了泪:“导演,差不多就行了,孩子冻得浑身哆嗦…”

当依灵最后一次转头时,镜头终于定格在了那一刻。为了补偿孩子,导演给了依灵妈50块钱,依灵爸爸开心极了,当晚就买了五斤烧酒喝了个痛快。

纪录片播出后,当时引起了很大反响,尤其是依灵那最后的回头,一个满脸脏兮兮的小女孩,赤着双脚站在河水中,眼睛里透着少有的无奈和凄凉…这个眼神震撼了很多人,也让许多人流下了眼泪。

大约半个月后,依灵家来了个神秘人,是个男人,谁也没见过的男人。

他见到了依灵父母,说要资助孩子上学。当时依灵妈没同意,这丫头在家能干活,如果上学家里就会少个帮手,所以她摇头拒绝了。

男人似乎铁了心要让依灵上学,所以又加大了筹码,如果他们同意依灵去上学,除了负责学费外,他每个月再补贴家里50块钱。听了这话,依灵父母顿时喜笑颜开,这上学不花自己的钱,甚至还能有钱赚,还真个不错的事情,合计再三后他们应了下来。

依灵终于摆脱农活上学了,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终于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

原来竟是这样…

代珊珊纳闷:“那依灵的亲生父母在哪儿,你们知道吗?”

依灵妈摇摇头:“她很小的时候,我们从人贩子手里买回的,所以不知道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

“从人贩子手里买的?”岩石惊讶,依灵妈点点头,确认了这点。

岩石沉默不语,怪不得依灵的性格沉闷,现在可以想象出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日子…对了,那个赞助依灵上大学的神秘男人是谁?他是否可以帮依灵渡过难关?岩石探寻的目光盯着依灵父母,他们却轻轻摇头,依灵妈胖胖的脸上带着一抹疑惑:“这人奇怪,俺们就十几年前见过那一次,后来他再也没来山里,只是月初的时候会把钱汇到邮政局,俺都是按月去取。”

岩石神情一紧,又慌忙问道:“汇款单上应该有地址吧?”

依灵妈摇头:“地址倒是有,不过就写了北市什么大街,连个号都没有,俺们打听过了,这条大街很长,没具体的号寻不到人咧。”

沉默,大家又不说话了。

岩石站在原地,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夜听了太多关于依灵的故事,她的家庭,她的身世…此时却是如鲠在喉,心里难受得要命,依稀中又看到了依灵那双清澈的眼睛,在她的目光中,追寻不到一丁点儿的内容和喜怒哀乐。是的,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忍受,习惯了冷漠,在身边没有任何亲情的状况下生存,她究竟是如何过来的?

依灵妈看大家都不说话,这才搓搓手掌闷着声音说道:“俺们明儿个去你们学校解决问题,如果学校管这丫头,算她命大…如果你们学校不管,俺们也没办法。办完这事俺们得回了,家里还养着牛和鸡,回去晚了它们会饿死的…”

岩石皱眉,依灵在他们的心目中还不如一头牛、一只鸡重要?这是多么冷漠的心,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想到自己的痛苦和无奈,岩石眼里蓄满了泪水,两行热泪缓缓而下,他的身体似被抽干了似的,已如一具干枯的皮囊。

夜深了,人都走了,那个满脸奶油的山娃子被胖胖的女人领着离开了,瘦弱的男人跟在旁边…学校为他们在附近安排了住宿,今晚他们可以睡个好觉了…是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来陪依灵,养父母的脸上甚至带着笑意,他们终于摆脱了这条尾巴。

岩石的手被一个人轻轻握住,回头,是一双充满忧伤的眼睛,代珊珊看着他,嘴唇翕动着,半天才说了一句话:“岩石,你不要这样…”

“依灵没人管了,他们都是狠心的人,依灵好可怜,她好可怜…”岩石在喃喃自语,痛苦不堪。

代珊珊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晶莹,似乎终于想好了似的,此时她盯着岩石的眼睛,缓缓说道:“我可以帮依灵,我让爸爸承担依灵的全部医疗费。”听了这话,岩石突然转过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代珊珊,脸上掠过一丝惊喜。

随后的一句话却让岩石愣在了原地,只听代珊珊细语:“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我有个要求,如果你能答应,我便遵守约定。我唯一的请求是…”

再次回到病房中,岩石的心情异常复杂,视线停落在沉睡不醒的依灵身上,他刚刚答应了代珊珊的请求。为了依灵,他似乎豁出去了…其实岩石也在犹豫,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他和依灵不太熟悉,甚至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为了帮她可以这么不顾一切吗?

岩石痛苦地拽住头发,如果不答应代珊珊的要求依灵就会死去,生命是何其珍贵,自己竟然还纠结值不值的问题?虽然和这个女孩不太熟悉,但冥冥之中岩石却对她惺惺相惜,当他看到依灵那双淡然的眼睛时,岩石似乎寻到了自己的身影。

依灵的身世令人心痛,她的神情透着淡然,在一个没有温情的家庭中生活了几十年,岩石理解这种痛苦和无奈。是的,一定要让她活下去,自己绝对不能看着依灵这样孤单地离去…

当代珊珊回到学校的时候,大门早就锁上了,她绕到学校后边的小山坡。记得山坡前面有段低矮的围墙,如果回来晚了很多同学都会翻墙而入。虽然小山坡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但代珊珊却感觉不到害怕,因为岩石答应了她的请求,这让代珊珊非常意外和兴奋。

自己想要的东西谁也夺不走,任何人都拿不走…代珊珊心里思量着,脚步不停,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小山坡。前面黑乎乎的,风儿刮了起来,她突然感觉身体袭来一阵寒意。朝前探头望望,代珊珊突然想起了那个下午,白雪和岩石约会的那个下午,地址也是在这个小山坡。

眼前晃动着白雪的脸庞,想起了那双诡异的眼睛,代珊珊顿时感觉头皮发麻,她左右看看,紧张地把手放在了胸前。可害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浓密的树林里突然冒出一束光线,影影绰绰的像是鬼火。

代珊珊的身体向后仰,吓得“妈呀”一声瘫倒在地,冷汗犹如瓢泼大雨“哗哗”地往下流。

鬼火似乎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代珊珊的腿脚发软站不起来!她咬咬牙,用胳膊撑住地面先坐起来,然后弯腰站起,随后便跌跌撞撞地向下跑。可那束光线却如影相随,一直跟在她的屁股后面,代珊珊累得气喘吁吁,跑得更快了。

就在她刚刚跑到矮墙底下的时候,突然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肩膀,嘴里大喝:“谁?”回头,在那束强光下看到了一个人,30多岁,板寸头,上衣穿件夹克衫,眼神如电。

代珊珊愣了片刻终于缓过神来,她的表情松弛下来:“原来是苏警官。”的确,来人正是苏毅。

苏毅眯了眼睛看过去,原来是404女生寝室的女孩,打扮挺洋气的那位,好像是叫代珊珊吧。

“苏警官,这么晚了还来查案?”看到突然冒出的警察,代珊珊声音里透着疑惑。

苏毅将手拿下,并整理下自己的衣服:“我们警察查案是不分白天和黑夜的。”

代珊珊笑笑:“你们还真是辛苦,白雪的案子有进展吗?”书旗小说提供阅读http://www.bookqi.com/

苏毅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代珊珊两眼,这才缓缓说道:“上次做笔录的时候,你们都说岩石和白雪去了后边的小树林约会,然后回到宿舍后似乎有些不太正常。我一直在想,这里是白雪死前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应该会留下什么线索…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慌忙从警局赶过来…傍晚到的,一直搜寻到现在。”

代珊珊的目光从苏毅脸上挪开,并四处看看:“都这么晚了,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话音未落,苏毅举起手里的一个小袋子,里边放着一个蝴蝶结发卡,中间的位置镶嵌着发亮的珠子,在夜间显得格外耀眼。这是苏毅围着小山整整绕了三圈才寻到的,因为这发卡掉落了大树旁,并且被树叶覆盖了,所以当时搜寻现场的时候才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幸亏蝴蝶结上的珠子,若不是夜晚它发出了亮光,苏毅还是注意不到这重要的物证。

“哦,是个发卡,或许是哪位同学掉的吧?”代珊珊的目光有些躲闪,声音低下来。

苏毅的眼神是何等锐利,他看代珊珊有些异常,又顾自说道:“这里经常有学生过来玩,掉个发卡之类的也不足为奇。但这发卡却非同寻常,因为它掉落的位置就在白雪和岩石约会的不远处,那地方有棵大树,发卡就落在了大树旁边,这难道不奇怪吗?”

代珊珊心里突然一颤,其实那天跟踪白雪和岩石回来她就发现自己的发卡不见了,这个蝴蝶结发卡还是和依灵逛街的时候一起买的。后来那天班级开联欢会,她特意别在了头发上,谁知却在不知不觉中掉了,她找了几次均没有结果,后来也就算了。

没想到发卡是掉在了小山坡,现在又被警察拿到了,这让代珊珊有些惶恐,她的双手搅在一起,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子。

苏毅将证物袋代放回到公文包,顾自说道:“其实要辨别这发卡是谁的非常容易,只要让技术人员提取上边的一点儿毛发或者皮屑之类的,通过DNA就可以查到真正的主人…”

“苏警官,是我的发卡。”代珊珊知道隐瞒不住,她终于说了实话。

苏毅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好家伙,隐藏得真深啊!那天做笔录的时候她脸不红心不跳的,说什么下午出去转转,就一个人…现在这些孩子的心理素质还真可以,如果不是今晚找到证据她还不会说实话吧。

代珊珊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苏毅手上的手电筒,眼帘低垂下来:“那天下午我的确偷偷跟踪了白雪和岩石,是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你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情?”苏毅不解。

代珊珊盯着手电筒的强光,又看看四周,她似乎看到了无数双眼睛飞了起来,其中有颗最大最亮的应该是白雪的,可惜那美丽的眼瞳碎裂了,它的美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害怕的恐惧,那双裂开的血瞳正望着自己,它就在黑暗之中…

14.复活

代珊珊缩了下脖子,低声说道:“那天我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害怕惹麻烦,所以才没有说出实情。”代珊珊鼓足了勇气,她的思绪回到了那天下午。

眼看着白雪和岩石成双成对地去了小山坡,代珊珊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刚开始的时候看他们俩人坐在山坡上似乎聊着什么,后来发现白雪猛地站了起来,她朝岩石大喊:“那个土女人有什么好的,我哪点比不上她,你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她?现在又想通过我了解她的情况,好,那我告诉你,我对那个女人非常了解,她就是个土得掉渣的村姑!她不配和你在一起,只有我白雪可以,只有我可以!”前面的话儿代珊珊都没有听清楚,可后来白雪奋力喊出的这句她听到了,并一下联想到了依灵。

原来他们在为依灵的事儿吵,白雪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眼睛里全是怒气和失望。岩石知道谈不下去了,所以想走,却被白雪一把拉住了胳膊,并在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男孩子,喜欢的没有任何尊严,没有一点儿骨气,我真的是第一次…”

面对白雪的动作岩石似乎非常紧张,他慌忙掰开白雪放在腰间的手臂,然后转头:“白雪,你松开…”

“不,我不撒手!”白雪非常执拗。

当时岩石左右看看,似乎更加紧张起来,他慌忙用手去拔白雪,两人在半山腰争执起来。后来岩石好不容易挣脱了白雪,随后便朝相反的方向下了山坡。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白雪的身体有些站不稳,摔倒在地后滚下了山坡!

代珊珊捂住了嘴巴,眼见白雪的身体滚落在地,随后撞在一棵大树上停住了。当时她非常害怕,也想过去看个究竟,但却有些不敢,最终还是偷偷跑掉了…

听到这里,苏毅的神情里透着疑惑:“你是说白雪的身体摔倒后,滚下了山坡?”

“嗯,我亲眼看到了。”代珊珊肯定地点点头。

“当时山坡上还有没有外人?”苏毅盯着代珊珊的眸子,继续追问。

代珊珊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头:“没有,当时到了吃饭时间,学生都走光了,所以小山坡很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求你不要问了,这事我也很自责,当时竟然没过去看看,我回到宿舍后哪儿也不敢去,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不过,当白雪回到宿舍的时候我也松了口气,原来她没事,或许当时只是摔了一跤。”

苏毅若有所思,看来那个下午并不简单,白雪失足跌下山坡,代珊珊逃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看来这是案情的重点啊。不过,最让苏毅感到疑惑的是,代珊珊为什么要隐瞒这个情况,她又在掩饰什么?

看出了苏毅眼里的问题,代珊珊幽幽说道:“虽然白雪是自己跌落下来的,可毕竟是因为和岩石争执引起的,我怕会牵连到他所以才没说。再说了,我也害怕偷偷跟踪他们的事情被岩石知道…”

苏毅陷入了沉思,按照代珊珊的说法,当时岩石掰开白雪的手便向相反的方向跑了,所以他并不知道白雪摔了下来,而白雪后来又自己回到宿舍,那说明当时摔得不太严重,否则不可能走着回去?但现在的问题是,按照大家的描述,白雪回去的时候似乎很幸福,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岩石约会得很好…难道当时的白雪是故意为之,或许是因为自尊,又或许是因为别的,她并不想把真实情感流露出来,甚至包括自己和岩石的关系。她故意给大家放了一颗烟幕弹,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岩石在谈恋爱。

但有一件事却不容忽视,那就是白雪死前拔掉了自己所有的眉毛,她甚至还说“怎么都修不好,还不如干脆都拔了”的话…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针对岩石?错综复杂的关系让苏毅有些理不清了,他沉默着,半晌没再说话。

黑暗中,代珊珊抱住了胳膊,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苏毅:“苏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哦,”苏毅回过神来,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耽误你时间了,现在没事了。”

为了翻墙方便,墙角下有被学生堆砌好的砖头,代珊珊正要摇摇晃晃上去的时候,却听苏毅叹口气:“你听说过红梳女的故事吗?”

代珊珊顿时一惊,脚下没站稳差点栽倒下去,幸亏被苏毅及时扶住了。黑暗中,她神色有些慌张,摇头:“我听说过,却没有见过…”

“听说寝室里的王小珍见过?”苏毅紧追不舍。

代珊珊点点头,她的思绪回到了那个晚上,王小珍说了女人半夜梳头的故事…后来穆从云又讲述了一个古老的鬼故事,是关于一把红梳子,妻子被丈夫剪掉头发后莫名其妙死掉的事情。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白雪出事后,校园里便传起了有关红梳女的故事,说只要见到红梳女现身必定会死人,白雪第一个,依灵第二个,下一个不知道是谁…现在校园内还出现个奇怪现象,大家都不敢用红梳子梳头了,尤其是到了晚上更不敢拿出来摆弄,这件事情已经闹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被苏毅问及红梳子的事情,这让代珊珊心里掠过一丝恐惧,她轻摇着头,希望不要再提了。见此,苏毅不再追问下去,而是拿手电筒帮她照路:“就这么跳下去啊,能行吗?”眼瞅着围墙很高,代珊珊已经站在上边准备往下跳,苏毅赶紧提醒道。

代珊珊探头看看黑乎乎的校园,有些紧张:“围墙下面有个小土包,跳到上边没事,好多晚回的同学都从这儿下去。”话虽然这么说,可代珊珊还是有些胆怯,瞅了两眼不敢往下跳。

苏毅笑笑,他一跃也上了墙头,并弯腰抓住了代珊珊的胳膊:“好人做到底,我帮你。”

代珊珊一愣,顺势抓住了苏毅的胳膊悄悄滑下墙头。脚跟一站稳,代珊珊欢快起来:“苏警官,您这是第一次帮人跳围墙吧?”苏毅没吱声,他用手电照了下,看到代珊珊站稳了这才松手,调侃道:“还别说,真是第一次。”代珊珊投给他一个调皮的笑容,渐渐跑远了。

苏毅站在墙头,盯着代珊珊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他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他偶然捡到发卡,看来这个女孩还不会说实话,难道真如她所说:那天看到白雪跌下山坡后她就逃走了?如果这话是真的,白雪从跌落山坡到回到宿舍,这段时间她又经历了什么?

终于摆脱了那位咄咄逼人的警官,代珊长长舒了一口气。校园很大,她又是从后边跳墙而入的,所以走到宿舍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代珊珊的心情不错,因为岩石答应了她的要求,这让她欣喜若狂,虽然他是被迫应下来的,但代珊珊不管这些,只要岩石能跟自己在一起她什么都不在乎,相信不久的降来,她一定会将这个男人牢牢地掌握在手心中。

因为心情不错,所以就没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她发现越走越不对劲,猛然抬头,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片浓郁的树木旁。此时,月亮已经摆脱了乌云的包围,它终于露出了半张脸,借着这微弱的光芒,代珊珊看到了那栋陈旧的房子。脚底下踩着厚厚的树叶,代珊珊的身体却有些颤抖,因为在她面前的竟是学校的解剖楼。

记得第一次上解剖课,当看到那些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以及盛着各种器官与尸体残骸的各色瓶罐…大家的胃里都有些翻江倒海,一整天都食欲不佳。不过,只有依灵没什么感觉,她照常吃饭,照常洗衣服…以至于代珊珊一直怀疑依灵的心是不是石头做成的,否则她怎么会少了那么多的七情六欲?

细想之下,现在却有点儿明白过来了,造成依灵这种性格的是生长环境。在一个没有爱的家庭里长大,或许她的心早就死了…一个人的心都死了,对什么也就无所谓了。借着月光向地上看去,一片片枯黄的落叶哀叹着脱离母体,无可奈何地飘落下来,沉入泥土,破碎腐烂。就连这里的树木都透着与众不同,甚至夹带着一丝丝的诡异,代珊珊不想在解剖楼停留,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可是,当转过弯再朝解剖楼望去的时候,却发现里边有了一丝光亮。代珊珊心中一颤,这么晚了谁会在里边呆着?她本来不想去管,但巨大的好奇心还是让她停下了脚步。沉思片刻,她又绕回到刚刚经过的楼房门口,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房门却被风儿轻轻推开了,原来门是虚掩着的。

似乎有人指引般,代珊珊不由自主地抬脚进了解剖楼。昏黄的月光从窗边摇曳而入,将窗棂的影子拽得奇形怪状。此时,鼻子里充斥着福尔马林的味道,似乎一具具残缺的尸体正朝自己慢慢聚拢而来,代珊珊的双手捂住胸口处,警惕地看向四周,搜寻那扇刚刚发出亮光的窗户。

廊道里很安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代珊珊非常害怕,她大大的眼睛睁着,唯恐黑暗中会突然冒出一张脸…这时,耳朵里听到了轻微的声音,似乎就在隔壁房间,代珊珊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房间里没有灯光,借着月光却能看到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一具具骷髅头静立在月光下,他们的表情有些骇人。

代珊珊喘着粗气,脸上的惊恐已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细看之下,这才发现屋里的窗户没有关严,是挂窗帘的杆子敲击墙壁而发出的声音。她长长出了一口气,轻轻将门带上,继续朝往前走去。在拐了个弯儿之后,她终于看到了有亮光的房间。

如果记得不错,这里应该是上解剖课的地方,里边堆积着很多尸体,都是从医院运来的,为的就是给医学院的同学们做试验用。

房门上有块透明玻璃,代珊珊站定,探头望去,解剖台的桌面上燃着一根蜡烛,有个人正背对着大门摆弄台子上的尸体。这是个女人的尸体,据说她得了眼癌,因为没钱做手术死掉了,学校给了家属一笔钱后将尸体放在了解剖楼,以便让同学们了解这种病症。

这个女人左眼非常恐怖,眼睛上像是长出个巨大肉瘤,将她的左脸遮住了大半,再加上因痛而扭曲的五官,看起来格外瘆人。屋里怎么有个学生,难道深更半夜还在做功课?就在代珊珊疑惑不解的时候,耳朵后突然吹来一阵风,她心头一惊,猛地回头,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在廊道的拐弯处,借着昏暗的月光,有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正背对着自己梳头,手上是把红梳子,她的头发真长啊,直达腰际,她的动作很慢很慢…梳子每一次插到头发里都格外用力,然后一梳到底,之后会扬起一抹细细的发梢,红梳女…代珊珊突然惊呆了。

她的双腿打颤,站也不是,逃也不是。就在此时,女人却缓缓转身,她的身形很慢很慢,转身的同时还在梳头,动作一刻也没有停…代珊珊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胸脯起伏着,胆战心惊地注视着月光下的女人。

女人的头终于缓缓地转了过来,鹅蛋脸、小巧的鼻子,她本应该是个绝色美人,但此刻的她竟然满脸鲜血,眼瞳生生裂开了,两行血泪流满了脸颊,眉头光秃秃的,已经被生生拔光了。她,她竟然是白雪!

“啊!”

随着一声凄惨的惊叫,代珊珊顿时栽倒在地,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似乎耳边还能听到那魔咒似的耳语:你们都都得死,你就是下一个,你是下一个…

15.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