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热闹非凡,徐途和窦以斗着嘴,不时传出笑声,偶尔还有另外一道声音加进来,低低哄着她。

徐越海视线又回到报纸上,抬了抬眼镜,没说话,唇角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吃饭的时候,徐途赖着秦烈坐一起,对面是徐越海和窦以。

桌上摆满八道菜,色香味俱全,勾人食欲。

秦烈看了看徐越海,道:“我记得您爱吃蒸丸,尝尝看,合不合口。”

徐途咬着筷子,看一眼秦烈,吃她自己的。

徐越海应一声,慢条斯理夹起来,送入口,细细咀嚼。

秦烈:“怎么样?”

他没看他:“淡点儿吧。不是从前的味儿了。”

秦烈:“那可能盐放少了,多年不下厨,量没掌握好。”

徐途冷哼了声,往嘴里扒米饭。

那边窦以也来凑热闹,尝着蒸丸,习惯性向着徐越海:“是淡点儿。”

徐途:“有你什么事儿。”

“发表下意见啊。”

两人拌了几句嘴,饭桌上说说笑笑,一顿饭反倒比想象中要和谐。

那道蒸丸就摆在徐越海面前,此刻已经快见底。

徐途踢踢秦烈,眼睛闪亮,点着下巴让他看。

秦烈警告地看她一眼,低声:“好好吃饭。”又问:“还要不要汤?”

徐途把碗递过去:“要。”

徐越海吃了一碗米饭,提前下了桌,平常晚上都是七分饱,今天难得破例。

他背着手去了院子里,角落的栏杆上挂着几只鸟笼,他养了七八只画眉,两只鹦鹉,其中一只是金刚,另一只是牡丹。

徐越海给鸟换完水,拿着谷子小米逗弄了会儿。

天色黑沉下来,院子四周点燃几盏地灯,餐厅的光晕从窗口透出来,这栋空荡荡的房子,也仿佛带了点儿热乎气。

不多时,后面有人走近,他早猜到,看了眼,问:“吃完了?”

秦烈立在他斜后方,应了声是。

徐越海没管他,兀自逗弄了会儿,见他不说话,主动问:“昨晚途途住你那儿了?”

秦烈停顿片刻,本想等他开口问话,没成想却是问了这问题,思索片刻,便大大方方又应一声。

徐越海淡淡冷哼:“这事儿你做得可不漂亮。”

“您说的是。”秦烈大方承认错误,“我比她大,应该更加克制才对。”

徐越海好半天没说话,喂完鹦鹉,把手中的小米全部倒入食盒里。

“你想和徐途在一起?”他终是问。

“想。”

徐越海面朝向他:“那好,什么年龄差太多、物质基础跟不上这样的话我就不说了,说实话,这个女儿我管不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送到洛坪去。”他顿了下:“你对我们家的情况多少也了解,我问你,如果我说,你们想在一起,你必须要做出努力,改变我们父女之间关系,你会去要求徐途做到吗?”

“要求徐途和您缓和关系?”

“对。”

“不会。”他答得很干脆。

反倒徐越海愣了愣:“为什么?”

“我不会强迫改变她的想法,她心里那根刺谁拔都会疼。”秦烈说:“其他的不考虑,好听的话我也不会说,以后把她当个长不大的小姑娘管着,不受一点儿伤,磕不着碰不着,她开心就好。”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

秦烈看着他,笑了笑:“您刚才还说管不了她。”

徐越海微微一顿,不禁眯起眼,没多会儿,反倒笑起来:“你这是威胁我?”他摇着头,拿手点着秦烈。

秦烈也笑,微微弓了下身:“不敢。”

徐越海笑完,手掌抚了抚肚子,往远处的小径走过去。

秦烈跟上。

徐越海说:“一个条件。你必须来洪阳。”他不容置疑的说:“我就这一个女儿,不可能让她上山沟里跟着你。想在一起,你必须做出抉择。”

秦烈默了一瞬,答道:“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好了。”他那晚在山洞找到徐途,就已经做出决定。他说:“但是,您要给我一年的时间。”

徐越海微微点头,随即晃了晃手指:“等一下,条件我还没说完。”

秦烈:“您说。”

徐途从饭桌爬下来,吃得实在太撑,挪到沙发上瘫了会儿。

窦以去了卫生间,她四下看看,没找到秦烈。

周嫂切一盘西瓜出来,放在茶几上。

徐途问:“看见徐越海了吗?”

周嫂:“徐总好像和客人在院子里。”

“哦。”她立即直起身,随手捻了两块西瓜往院子里跑。

她找到回廊的时候,那边两人似乎谈完。

徐越海背着手往回走,看见徐途出来,笑着问:“饭吃完了?”

“嗯。”她不情愿的哼出一声,想想说:“周嫂切了西瓜。”

徐越海笑得眼睛眯起来,立即说:“这就去吃。”

人走后,徐途几步走过去,把手里的西瓜递给他:“你们都说什么了?”

“自己吃。太甜。”他往回推了推,从兜里掏出根烟:“我抽了?”

“抽呗,我看不见的时候,还不是偷着抽。”

两人在木椅上坐下,徐途咬着西瓜:“他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聊聊你上学。”

一听这个,徐途立即噤声,脑袋转回来,像不知道他说什么般,默默吃西瓜。

“过几天给你找老师开始补课,对你要求不高,只要够专科分数线就可以。”他点着烟身:“听见我说话了吗?”

徐途含着一口西瓜,忽然站起来,走到他两腿间。

长廊在院子深处,周围绿植茂盛,安安静静的夜里,仍然有长命昆虫,不知疲倦的叫着。

秦烈昂起头,视线一暗,徐途搂着他脖子,嘴唇下压。

清甜的瓜汁从她口中渡过来,秦烈夹着烟拢住她后脑,只顿片刻,他张大口,将她唇含住,大舌冲进她嘴里,不断搅动勾缠着。

他以往不吃甜食,而这一回,小姑娘口中的味道却无比甜蜜美好。

还没离开,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秦烈心中一疼,捏着她下巴分开。

她眸光水亮,低头的缘故,下巴挤出一点点肉儿,抿着嘴,气息不稳的看着他。

秦烈此刻的目光让人难以捉摸,剩那半截烟也没抽,拿手碾灭,看她半刻,整个脑袋深深埋入她胸口,紧紧将她搂住。

两人就这么抱了会儿,徐途还傻傻的捏着西瓜,胸口被他顶着,里面也满满当当。

她柔着声音:“你怎么了?”

秦烈慢慢抬起头,让她坐在他腿上:“我刚才和你说的话,记得吗?”

她不情愿:“记得。”

“你要有点耐性,学习并没那么难,你脑袋聪明,只要用点儿心,绝对没问题。”

“知道了。”

“现在十月,到六月,也就半年多的时间,很快就能过去。”他亲她一下:“嗯?”

“哦。”

秦烈轻轻拍着她的臀,望着围墙外的路灯,没几秒,眼睛就盯得酸痛。

他垂眸眨了眨:“跟你爸也别那么说话,你现在恨他,但人都有离世的一天,别到那时候才后悔没好好待他。”秦烈把她吃完的瓜皮接过来,放在长凳上:“最起码说话别那么苛刻,听到吗?”

她抿住唇:“嗯。”

“恨会变淡,但是血脉亲情你永远改变不了。”

徐途鼻腔莫名泛酸,点点头:“你干嘛说这么多?”

秦烈一笑,亲亲她:“随便聊聊。”

“真多话。”

“现在就嫌我烦了?”秦烈照她臀上打了下,啪一声响:“还有你那群朋友,少跟她们胡混,酒吧、KTV之类的地方也不能去。”

“别那么严格好吗?”

“不许抽烟,不能喝酒,穿衣服也给我规矩着点儿来。”

徐途撅起嘴,搂住他脖子:“秦叔叔——”

秦烈蓦地吻住了她,没有深入,轻轻蹭着她的唇瓣。

他喉咙又酸又堵,嘴唇颤动两下,细细感受着她的温度,还有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味道。

过很久,两人缓缓分开。

秦烈抵着她的额头:“几点了?”

她看看腕表:“八点半。要走了吗?”

几秒后,秦烈:“嗯。”

徐途跳起来,“那我送你。”

和徐越海告过辞,徐途拉着他,将他送到大门外。

外头起了风,卷起路两旁的残叶,到处飞窜。

面前是一条坦荡无比的下坡路,此刻寂静,半个车影都没有,路灯隐在梧桐树间,枝叶在暗黄的灯光下,分辨不出原本颜色。

两人走在马路中间,秦烈拉她站住:“回去吧,别送了。”

“哦。”她捏捏他的手:“明天睡醒找你玩儿。”

秦烈不说话,垂眸看着她,她头发又长长一些,眼尾的发丝随她眨眼动了下,他轻轻给拂开,摩挲着她的脸蛋:“进去吧。”

“你先走。”

“看着你走。”

徐途一笑:“那好吧。”

两个人的手指还绞着,徐途转过身,秦烈蓦地一拉,又轻轻拽回她。

秦烈:“再亲一下。”

徐途眉眼弯弯,上去勾住他的脖子,昂起头。

双唇相贴。秦烈闭上眼。

仿佛世界不存在多余的声音,只剩残叶从脚边匆匆溜走。

秦烈:“要乖。”

“知道了。”她摆摆手,觉得他今晚要比平常柔和许多:“再见。”

“嗯。”

徐途转身,步伐轻快的往坡上走,慢慢踱入梧桐的阴影里,她回过头,见那男人仍然站在路灯下,高高大大,腰背笔直,两手收在夹克口袋里,静静望着她的方向。

徐途抬起手臂,用力挥了挥,大声说:“早点睡哦。”

她回到家,窦以已经离开。

徐越海仍在客厅里看电视,老花镜搭在鼻梁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转回头,大步流星的迈上楼梯,想到秦烈对她说的话,又忽地一顿。

她搭着扶手,过两秒,缓缓拍打了几下:“看电视呢?”

徐越海一惊,蓦地侧头,随即笑笑:“送走秦烈了?”

“嗯。”她面上没什么变化,隔几秒:“早点儿睡。”

她没再听徐越海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回了房。

泡个热水澡,徐途很早睡下。

第二天,她醒来,日上三竿。

她洗漱好,特意挑选一件浅灰色休闲连帽衫,收口衣摆卡在腰间,下面是条黑色铅笔裤,鸭舌帽,白球鞋。

脸上不着脂粉,只轻轻拍打一层乳。液。

轻轻爽爽,打扮得很讨巧。

徐途照照镜子,满意的出了门,她搭乘公交,去小旅馆找秦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