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我们……”那两个男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郑艳艳说:“他们是我昨晚的客人,天刚黑就到我家来了,本来说好只是快餐,做完就走,可是后来他们觉得快餐不过瘾,又每人加了二百元钱要包夜。这两个王八蛋,简直就是两头饿狼,把老娘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晚上。天亮了,他俩反倒在我床上睡得像个死人一样,怎么叫也叫不醒……”

龙毅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她一看见警察就赶紧关门,原来屋里正躺着两个嫖客,她以为是警方上门扫黄,所以赶紧先揪醒他们让他们趴在床底下。他扭头看看那两个男人,都是五十来岁年纪,一个头上寸草不生,一个脸上尽是老年斑,这会儿正光着身子蹲在墙角处瑟瑟发抖。他朝两人走过去。

方可奇上前踢着那两个人的屁股,说:“赶紧起来,咱们队长有话要问你们。”

“哦……哦……”两个光着身子的男人犹犹豫豫站起来。龙毅上下瞧他们一眼,问:“你们是住在这栋楼里的吗?”

两个男人相互看一眼,一齐摇头。“老年斑”说:“我们住在荷花广场旁边的朗晴苑小区。”

“他们不是机械厂的职工。”郑艳艳补充说。

龙毅瞪她一眼:“没有问你的时候,请不要说话。”然后又问那两个嫖客,“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的?”

光头嫖客说:“我们先给她打了电话,确定她有空才过来的,我们到这里来找她的时候,是昨天傍晚,天刚刚黑下来,估计不到7点吧。”

“当时她在家吗?”

“在,我们用约定好的三长一短的暗号敲门,她很快就给我们开门了。”

“你们进门之后,她一直跟你们在一起,没有出去过吗?”

两个男人又一齐摇头。

“老年斑”说:“我们进来之后,先是一起洗澡,然后就到床上让她给我们做服务,玩了一夜,她一直在屋里,并没有走出过大门。不过今天早上我们睡着了,她有没有出去我们就不知道了。”

龙毅点点头,这样一来,郑艳艳就绝无可能在昨天晚上8点跑到二楼去跟宋朝阳做生意,甚至跟他吵架然后拿刀杀人了。他背着双手,一边想着,一边从郑艳艳家里走出来。

欧阳若跟在后面问:“龙队,这几个人怎么办?”龙毅回头看一眼:“打电话叫市局治安大队的同事过来处理。”

从五楼下来的时候,龙毅对方可奇和欧阳若说:“这个郑艳艳不可能是昨晚杀死宋朝阳的凶手,根据咱们现在调查的情况来看,凶手很可能还在这栋楼里,你们多带些人手,把这栋楼再仔仔细细给我搜一遍,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欧阳若和方可奇说声“是”,快步下楼,先是向市局申请了搜查令,然后又从刑警大队调派了一些人手过来,两人各带一组人马,一队从上往下搜,一队从下往上搜,进门入户,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藏人的角落。

中午的时候,两队人马在三楼会合,方可奇看着欧阳若摇摇头,欧阳若也看着他沮丧地摇头。

下楼的时候,欧阳若打电话将搜查结果告诉了队长。龙毅倒也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他让欧阳若、方可奇以及一直把守在楼道口的老毕等人先回刑警大队再说。

第八章 侧脸疑云

欧阳若他们回到市局,早已饿得胃疼,这也难怪,他们从凌晨出现场一直马不停蹄忙到现在,早餐和中午饭都没有顾得上吃。龙毅在市局大院里迎住他们说:“我让食堂给你们留了饭菜,先吃饭再说。”

方可奇不由笑起来:“龙队,我还以为你要说,同志们办案辛苦了,食堂已经关门,我请你们吃大餐去。”

龙毅也笑道:“行,等破了这个案子,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你老人家就别骗我们了,这话你都说了好几次了,上回还说要请咱们上新世纪美食城吃饭呢,结果就没见你动过一次真格的。”

龙毅说:“这回一定说话算数,等案子破了,你们想吃什么都行,我一定埋单。”

大家说笑着走进食堂,早已过了午饭时间,食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负责打饭的阿姨受龙毅所托,还留在厨房里。

吃饭的时候,一向嘴杂的方可奇居然一句话没说,两条眉毛皱得紧紧的,好像并没有把心思放在吃饭上。刚吃到一半,他忽然停住筷子说:“龙队,我有个想法。”

“对,我也有这样的想法。”欧阳若咽下一口饭,抢着道。

方可奇瞪她一眼,说:“师姐你别打岔,我这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有什么想法。”

“你那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就知道你有什么想法了,其实我心里也有这样的疑惑。”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旁边的老毕不乐意了,“欺侮我老人家脑子不好使,跟不上你们日新月异的思想是不是?”

龙毅笑笑说:“老毕,别欺侮年轻人,其实他们想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他们这都还没有说呢,”老毕很是不服,“连你也知道了?”

“是的,他们是想说宋朝阳这个案子,从某种程度上说,其实跟一个月前吴墨被杀案十分相似。”

“对呀,龙队,你真是咱们肚子里的蛔虫。”方可奇兴奋地一拍桌子。欧阳若一口饭差点喷出来:“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说‘蛔虫’这个词啊?”

老毕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大约一个月前,4月6日吴墨被杀,也是在晚上,夜里7点先是邻居听到他屋里传出摔碎花瓶的声音,然后是吴墨跟一个神秘讨债人吵架,他被这个讨债人给杀了,但凶手却没有下楼,而是在楼房里凭空消失了。而昨天,也是在晚上,只不过比吴墨遇害时间迟了一个小时,夜里8点,邻居先是听到宋朝阳家里的啤酒瓶被摔碎,然后是站街女跟他吵架讨要嫖资,再然后他就被杀了,凶手居然也没有下楼,而是在楼上凭空消失不见。这样一比较,这两个案子还真的有很多相似之处啊。”

欧阳若忍不住问:“这仅仅是巧合,还是凶手故意为之?或者干脆两桩凶杀案就是同一个凶手所为?”

方可奇用力敲敲饭桌:“作案手法如此相似,我觉得肯定是同一个凶手所为。龙队,现在是不是可以将这两个案子并案侦查?”

龙毅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说:“我觉得现在咱们只是看到一些表面情况,并不排除存在巧合的可能性,现在谈并案侦查还为时过早,除非……”

“除非咱们能找到两个死者,也即吴墨跟宋朝阳之间有什么关联,对吧?”欧阳若问。

龙毅点头说:“是的。”

方可奇快速地扒完碗里的饭菜,一抹嘴巴说:“那也就是说,咱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重点调查宋朝阳和吴墨的社会背景及人际关系,看看两人之间有无交集,对吧?”

“确实是这样,如果能证实两人之间确实存在某种交集,那就好办了。”

从食堂出来,大家顾不上休息,又迅速分头展开行动。方可奇跟一名侦查员去调查宋朝阳,而欧阳若则带人去调查吴墨。

据警方了解,宋朝阳是南州市高陵镇南边村人,父亲是国营机械厂老职工。四十年前,宋朝阳的父亲因病退休回到老家,十八岁的宋朝阳到机械厂顶父亲的班,后来找了一个城里女人也即潘淑霞做老婆,就此留在了城里。夫妻俩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在省城一所技术学院读大专。他平时的生活轨迹基本就是家里和工厂两点一线,连老家也很少回,偶尔会在清明时节回去给老父亲上上坟。一辈子几乎没有出过什么远门,生活单调,平常所接触的也多是厂里的同事、楼上楼下的邻居,也没有跟谁结下过仇怨。

而吴墨则是曲江市人。曲江与南州是两个相邻的城市,中间以长江相隔。他高中毕业后考到江北大学南州校区美术专业读书,毕业后应聘到报社工作,后来虽然辞职做了自由画家,但也一直居住在南州市。在报社工作期间曾谈过一次恋爱,女方是一名花店女店员,长得很漂亮,但后来跟吴墨劈腿嫁给了一个死了老婆的深圳老板,后来又跟着老板去了香港定居。

纵观吴墨与宋朝阳的生活轨迹,一个出生在南州乡下农村,一个出生在邻市城区,一个中学没毕业,一个是大学生,一个是国营厂退休老职工,一个是年轻自由画家,除了两人都生活在同一座城市,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共同点了。

方可奇又找到潘淑霞,将吴墨的照片拿给她看了,问她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潘淑霞两眼一片茫然,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方可奇又问是否听她老公说起过吴墨这个名字。潘淑霞仍是摇头,说:“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个人咱们根本就不认识。怎么,是他杀了我们家老宋吗?”

方可奇说:“这倒不是,大约一个月前在市中心园林路也发生了一起命案,当时的情况跟你丈夫被杀的情形相似,那个死者就是吴墨。我们现在是想调查一下,看这两个相似的案子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有关联又怎么样,没关联又怎么样?”潘淑霞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怎么老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赶紧去抓杀死我老公的凶手啊,再迟的话,人家肯定就跑了。”

“这不是还没找到凶手嘛,咱们正在调查呢。”

“还调查个屁啊,他肯定是被这附近的鸡婆杀死的,你们把这方圆十里之内所有鸡婆都抓起来一个一个地审,肯定能找到凶手。”看来潘淑霞已经从邻居嘴里知道其丈夫的死因了,她对丈夫一肚子的怨气没处撒,只好发泄到了方可奇头上。

方可奇挠挠头说:“行,回去我将这个情况给咱们领导反映一下,争取尽早抓到凶手。”

欧阳若也跟远在曲江市的吴墨的父母进行了视频通话,让对方看了宋朝阳的照片,两位老人均表示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没有听儿子提起过宋朝阳这个名字。再去问吴墨的好友,就是开装潢公司的那个刚子,得到的也是同样的答案。她甚至还去吴墨以前工作过的报社问过,也完全没有头绪。总之一句话,吴墨和宋朝阳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相互之间根本没有任何接触,也没有任何交集。

两路人马的调查情况最后汇总到龙毅这里,大家开了个小小的案情分析会,都觉得既然两名被害人之间并无交集,那同一凶手作案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之所以会出现一些相似的线索,也许真的仅仅是巧合,基于这个情况,现在将两个案子串并侦查时机并不成熟。

方可奇又跟队长转述了潘淑霞的话,说既然现在已经基本可以认定是某个站街女杀了宋朝阳,那就把他们家附近的站街女都排查一遍,也许就能找到破案线索。

龙毅点头说:“目前也只能照着这个侦查方向去调查了。”他看了大家一眼,正要布置下一步侦查方案,老毕忽然从外面跑进来:“龙队,我好像找到了一点线索。”大家一齐扭过头来看他。

老毕端起桌子上也不知道是谁的茶喝了一口,喘着气说:“这不是欧阳若和方可奇都去调查两名被害人社会关系去了嘛,我一个人没什么事,就到死者宋朝阳家周围转了转,尤其是他经常去的那个荷花广场,我更是仔细察看了一下。哎,你别说,还真有发现哦!”

荷花广场距离宋朝阳家大约有一里路远,位于环城南路安和里尽头,地理位置有点偏僻,平时也没有几个人去。两年前那里曾发生过一起强奸案,市政局园林管理处意识到那里是个治安监控死角,于是就在广场里安装了一个监控探头。

老毕一进广场,就看见了这个监控探头,打听到监控终端在园林管理处,立即找过去,调看了广场内的监控视频资料后,老毕发现这个宋朝阳确实如他老婆所言,几乎每天早晚都要到荷花广场来溜达几圈。但是大约从十天前开始,宋朝阳背后就总是若隐若现地跟着一条尾巴,有一个女人一直在不远处有意无意地跟踪着他,观察着他,形迹十分可疑。而且这个女人好像还有点反侦查能力,要么背对着监控镜头,要么就是躲在广场绿化树背后让监控只能拍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总之十来天视频看下来,居然没有一个镜头能拍到她的正面。

“竟然有这样的事?”龙毅有些意外,“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女人就十分可疑了。”

“可不就是嘛,我把这十来天的视频资料都拷贝了一份带回来,龙队你要不要再看看?”

“好,咱们都一起看看。”龙毅点头。

老毕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移动硬盘,与电脑连接之后,很快就在屏幕上快进播放里面的视频文件。

视频拍摄的正是广场内的场景,每天早晚宋朝阳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一瘸一拐走进荷花广场,伸胳膊抬腿,做点不算太剧烈的运动。而从4月25日那天开始,就有一个女人尾随着他进入广场,女人似乎很机警,总是与他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既可以偷看到他又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并且有意无意地,女人总是能够避开监控探头的拍摄。

看完视频后,方可奇说:“看起来这女人也只是远远地看了宋朝阳几眼,十来天时间,从头到尾她也没有跟宋朝阳说过一句话,更没有真正接触过他,甚至都没有走进过他身边二十米的范围。我觉得吧,她会不会只是恰巧也在那个点到广场来溜达的普通市民啊?”

老毕立即摇头:“我觉得这个肯定不会是巧合,我看过在此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的视频,根本就没有看见这个女人在广场出现过。还有,宋朝阳是在前天,也即5月8日晚上被人杀害的,从昨天开始,这个女人也没有再去过荷花广场。很显然,她去广场的目的就是跟踪宋朝阳。”

欧阳若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说:“我同意老毕的看法。这个女人只是在广场里跟踪和观察宋朝阳,她应该知道广场有监控,所以行事还算比较谨慎,但很难说在其他没有监控的地方她没有跟死者宋朝阳正面接触过。”

龙毅点点头:“单从视频记录的情况来看,这个女人鬼鬼祟祟,确实形迹可疑,我觉得无论如何这应该是一条重要线索,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找到这个女人。”

“怎么找?”方可奇说,“这视频里,从头到尾她根本就没有露过脸,我觉得她早就防备着以后被警方调查呢。”

“十来天的视频,我就不相信她居然没有一点失误。”龙毅摸摸自己的眉毛,好像是想要把紧蹙的眉头用手抹平一样,“我看这样吧,小方你把视频分成几段,咱们多派几个人分开在几台电脑上同时查看,只要那个女人一出现在镜头里,就不用快进,一定要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仔细查看,看看能不能找出那个女人露脸的画面。”

方可奇点头说:“行,这个难不倒我。”

他坐在电脑前熟练地操作电脑软件,很快就把视频细分成了几个文件,然后发到几台电脑里,由七八名刑警分头观看和检查,如此一来,工作效率就高多了。

花费了大半个上午的时间,经过大家对所有视频反复查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个女人由始至终,确实没有在视频里露出过自己的脸。

“不过,”欧阳若向队长报告时说,“我们找到了一个她的侧脸镜头,这是所有视频中监控探头唯一捕捉到的她的脸部镜头。”

龙毅凑到她的电脑前看看,定格在电脑屏幕上的是一个女人侧身站立的画面,将其脸部放大之后,可以从视频里看到其大约三分之一的面部,虽然轮廓比较清晰,但还是看不清相貌,或者说无法掌握其明显的脸部特征。

方可奇两手一摊,说:“你们该不会以为咱们警方的人脸识别系统凭着这三分之一张脸,就能将这个女人找出来吧?”

老毕看他一眼,点头说:“这个确实有点困难。”

“就凭这三分之一张脸,咱们的人脸识别系统是肯定无法找出这个女人的。”龙毅抱着胳膊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光看着这三分之一的侧脸,谁也不可能认出这个女人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跟她熟悉的人。”

“对,虽然这只是一个侧脸,但大概轮廓已经有了,如果是熟人,或者曾经见过她的人,或许能够将她识别出来。”

龙毅把手一挥,果断地道:“把这个视频资料拿去给技术科的小贞,请她尽最大努力提高清晰度,然后把这张侧脸镜头截图保存下来。”

“行,我这就把移动硬盘拿去技术科。”方可奇自告奋勇地说。大家不由得会心一笑,技侦员小贞是他女朋友,不过这段时间大家都在忙案子,估计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说话了。这小子正好借这个机会去会会女朋友。

半个小时后,方可奇手里拿着几张打印的照片回来了。照片上现出的是那个神秘女人的上半身,侧脸,短发,瘦脸,看起来不算太年轻,年龄介于30岁至40岁。

龙毅让方可奇将照片多复印一些,发给所有办案人员,然后大家拿着这些照片分头走访宋朝阳的老婆、同事、邻居等,看有没有人认识照片上这个女人,然后再在他家周边范围走访群众,看有没有谁见过这个女人。

下午的时候,各路人马陆续返回,龙毅一看大家脸上沮丧的表情,就知道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他心里虽然着急,却也不能表露出来,说了几句鼓舞大家情绪的话,但好像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效果,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悲观的色彩。

“龙队,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从宋朝阳家周围的那些站街女入手调查。”欧阳若说,“现在咱们不是高度怀疑宋朝阳是死于某个站街女之手吗,如果这个侧脸女人真的跟宋朝阳的死有关,或者干脆说她就是杀人凶手,那她很可能就是那些站街女中间的一个,所以我觉得拿着她的照片去问问那些站街女,很可能能问出点头绪来。”

“嗯,你说得有道理,”龙毅开始布置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咱们就拿着照片去找宋朝阳家周围的那些站街女,当然也包括那个郑艳艳在内,向她们打听一下。不过这些女人一般都是晚上出来拉客,所以咱们现在休息一下,晚上再展开行动。还有,警服就不要穿了,便装行事。”

晚上,在熟悉当地情况的辖区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专案组组员拿着那个女人的侧脸照片,将躲在宋朝阳家附近几条街巷阴暗处拉客的站街女都询问了一遍。有些浓妆艳抹的女人十分警惕,对陌生人的提问不愿回答,便衣警察们少不得掏出些小费,这才打消了她们的顾虑。但尽管如此,最后调查的结果仍然令人大失所望,根本就没有人能认出图片上的这个女人。

大家回到局里向龙毅反馈各自的调查情况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龙毅看着大家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如果不是案情紧急,他甚至想明天给大家放一天大假,至少让大家回去睡个好觉,补充一下睡眠。

“龙队,我觉得我们的调查方向可能错了。”欧阳若说话的语速非常慢,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开口的,“从这张侧脸照片来看,我觉得这个女人应该在四十岁上下,这个年纪的女人做站街女,是不是有点老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很可能不是咱们所认定的站街女?”方可奇看着她问。

“是的,如果她不是站街女,那些总是于黑夜里出没在街头巷尾的真正的站街女,自然就不会认识她。”

“这倒也是。”方可奇点点头,脸上出现迟疑的表情,“可是从咱们现在调查到的情况来看,杀死宋朝阳的就是一名站街女,如果这个只露出三分之一张脸的神秘女人并不是站街女,那咱们对她的调查岂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不对,话不能这么说,”本来一直在认真倾听大家讨论案情的龙毅忽然说,“从她在荷花广场跟踪宋朝阳的举动来看,确实十分可疑。宋朝阳临死前跟一个女人吵架,女人说他睡了自己又不肯给钱,于是两人才翻脸动起手来。刚听到这几句对话,让人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很可能是个站街女,但仔细一想,好像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大家一齐望着他。

“可能这个女人是宋朝阳的情人呢?他以金钱为饵,诱骗人家跟他上床,提起裤子后却翻脸不认账。这样一来,这个女人很可能就是个良家妇女,跟那些操皮肉生涯的站街女完全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大家听罢一齐点头,觉得并不能排除队长推断的这种情况。

方可奇一边转着有点发酸的脖子,一边问:“龙队,那照你这么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龙毅扭过头来看他:“那你觉得呢?”

方可奇牙疼似的挠挠腮帮子说:“我要是知道就不会问你了。”

欧阳若看着放在桌上的那张女人侧脸照片,皱眉想了一下,说:“我觉得目前咱们手里唯一能指望得上的线索,就是这三分之一张脸了,但从现在的调查结果来看,情况并不乐观,咱们问遍了宋朝阳周围的人,并没有人能认出这个女人。我在想,是不是咱们调查的范围太小了,不能只围绕宋朝阳身边及他家附近的人展开调查。”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的调查范围要扩大到全市范围内?”方可奇面露难色,“如此一来,咱们的工作量可就大大增加了,而且工作难道也很大,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吧。”

“要不这样吧,咱们还是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的力量来帮助咱们破案。”龙毅在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后说。

欧阳若明白他的意思,说道:“龙队,你是说还是用那招老办法,上电视和报纸?”

龙毅说:“对,立即请电视台、网站和报纸把这张照片公布出来,寻找目击证人,或者认识这个女人的人。”

大家都点点头,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我立即去办,如果来得及的话,我让电视台从今晚开始,”欧阳若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时分,“哦不,应该是从今天早上开始,立即滚动播放这条新闻。”她拿着照片匆匆而去。

第九章 小白探案

“主人主人来电话了,主人主人来电话了……”

美女作家夏小白被手机来电铃声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8点多了。她眯着眼睛看一下手机屏幕,打来电话的是她的图书责任编辑米月。米月在电话里告诉她说,她的这本《小白探案之寻肾者》目前市场反应十分火爆,有可能成为年度畅销书,出版公司这边想给她策划一个全国签售活动,这活动的第一站嘛,就安排在她的家乡南州市,然后再转向北京广州上海等大城市。如果她没有意见,公司这边会很快把活动方案发给她过目。

夏小白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说:“行,我这边没问题。”

然后米月又在电话里问:“夏老师,您的新书准备得怎么样了?目前《小白探案之寻肾者》风头正健,我建议您还是借着这股东风赶紧推出新作品,这样才能让这种火爆的局面延续下去。还有,您要是有新作品就别给网站了,直接给咱们公司运作吧,保证收益要比他们那边高出几倍。”

“行,下一本书我正在构思之中,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很快就能跟读者见面了。”

夏小白在电话里轻松一笑,但她脸上却看不到半点高兴的表情。

等对方挂断电话后,她狠狠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扔,心里暗骂:奶奶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要是能写出新书还用你催吗?

《小白探案之寻肾者》的火爆,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创作上的灵感,直到现在她脑子里仍然是一片空白,下本书写什么,还完全没有头绪。编辑米月已经在电话里催问她好几次了,她自己也正为这事烦着呢。

一个电话让睡惯了懒觉的她顿时睡意全无,她烦躁地掀开被子,翻身起床。床边的小桌上摆着一本书,正是她那本超级畅销书《小白探案之寻肾者》。她心里暗自叹气:这是我最火的一本书,该不会也是我创作生涯中的最后一本书吧?难道我真的武功全废,再也写不出像样的东西了?她拿拳头敲一下自己的头,好像要从里面敲出一部小说来一样。

洗漱完毕,肚子就有点饿了,她换了件衣服,下楼到小区外面吃早餐。

她所居住的凤凰花苑小区门口,有一家早餐店做的汤米粉爽滑可口,再拌上一点老板娘秘制的辣椒酱,那可真是风味绝佳。她来得有点晚,小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她就在门口的一张小桌边坐下,点了一碗自己最爱吃的肉丝汤米粉。

她坐在门口一边等着汤米粉上桌,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街道对面的建筑工地发呆。那一片地,以前叫作木桹街,是一个城中村,从去年开始村民就已经搬空,城中村改造工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一幢幢高楼大厦和电梯洋房已经初现雏形。据说这里将会建成一个五星级小区,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在这里买套房子坐等升值,忽然听到屋内电视机里播放警方寻找目击证人及知情人的声音,她急忙回头看起来。

电视新闻里说,三天前,也即5月8日晚上8点左右,环城南路安和里国营机械厂宿舍楼内发生命案,被害人宋某阳被人杀死在自己家里。经警方调查发现图片中的这名女性与案件有重大关联,此人于案发前十天左右的时间里经常在安和里荷花广场内出现。现寻找目击证人及知情群众,如能协助警方查明此名嫌疑人身份为警方破案提供帮助者,警方将给予奖励。随即画面一转,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被放大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女人的侧脸上半身,穿着一件藏青色外套,大约有三分之一张脸对着镜头,面部轮廓还算清晰。照片在电视里停留了大约五秒钟,然后就跳出了一个卫生巾广告。

但是那张女人三分之一脸部的照片却留在了她脑海里,让她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她皱起眉头不自觉地敲了一下桌子:这个女人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啊!

“来了来了!”她敲桌子的声音被老板娘听见,老板娘以为是在催促自己,急忙将一碗刚煮好的汤米粉端上来。

夏小白拿起筷子吃早餐的时候,心里还在纠结着:为什么这个女人总给我一种似曾见过的感觉呢?她把自己的熟人圈子在脑海里过滤一遍,并没有与其相似之人。既然不是自己认识的熟人,难道是曾经与自己有过某种接触的陌生人?

她又把自己这几天的生活轨迹回忆了一遍,好像也没有接触过给自己留下特别印象的人啊。

“下面播放一条南州警方寻找重大刑事案件目击证人的消息。”电视机里又传来新闻主播那洪亮的声音。看来这应该是警方的意思,这条新闻一直在电视台滚动播出啊。

夏小白扭头把新闻重新看一遍,当见到那个女人小半个侧脸的照片时,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人我肯定在哪里见过!可是这张脸,这个女人,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之间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吃完早餐回到家里,她打开手提电脑上网搜索一下,这条电视新闻果然已经在网上传开了。

她点开网络视频,把这条消息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最后按下鼠标,把画面定格在那小半张脸上。一张并不十分清晰的侧脸照,让人根本无法看清相貌,但却让她有如此强烈的感觉,就连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

她一面对着电脑屏幕想着心里的事,一面在手里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不知怎么的,就打开了手机相册,用手指随意拨弄几下,手机屏幕上忽然滑过两张照片,一下就将她的目光吸引过去。

照片拍摄的是一个小小的楼道,阴暗的光线里,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来。

她记了起来,这两张照片是她上个月在园林路28号吴墨家楼下拍摄的。当时她正在楼下街道边徘徊,看见旁边理发店里的人似乎注意到了自己,于是她佯装在看街景,并拿起手机随手咔嚓了两张照片。

当时她也并没有多加留意,事后回来翻看手机时,才发现照片里居然拍进了两个女人。前面一个女人二十多岁年纪,长得还挺漂亮,因为她对吴墨命案十分关注,后来才从网络新闻里知道,这个年轻姑娘就是住在吴墨对门的鲁建明的女儿小茜。当时她正下楼去酒店上班。

而走在后面的那个女人,短发,锥子形瘦脸,身上穿着一件卡其色长袖外套,身后背着一个类似学生书包一样的背包,看起来像是一个走街串巷的推销员。推销员女人一直低着头,像是在看脚下的楼梯,又像是故意不让街上的人看见她的脸。

再看后一张照片,同样的场景里,两个女人已经走下楼,小茜转身往南边走了,而那个推销员女人则往北边走了。并且推销员女人似乎听见了什么响动,还警惕地朝她这边望一眼,于是照片就正好拍到她大半个侧脸。就是这个侧脸,竟然与电视里播放的警方正在寻找的另一桩命案的嫌疑人的侧脸高度相似。

她又把手机里的照片,与电脑屏幕上的照片放在一起做了比对,虽然都只是侧脸照,但无论是脸部轮廓还是神情气质,都十分相似,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同一个女人。

她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在无意中拍到了这个女人的照片,并且事后也浏览过照片,所以留下一些印象,在电视里见到新闻画面时,立即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时她觉得这应该是一个上楼推销某种产品的推销员,只不过恰巧被她拍进了照片里,而且她拍摄照片的时间是下午6点左右,而吴墨与凶手吵架进而被杀的时间是在晚上7点之后,这中间相差了一个多小时,所以即便事后她翻看照片发现了这个被自己无意中拍到的从楼道里走出来的女人,也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但是现在从警方公布的新闻线索来看,这个女人似乎涉及了最近发生在环城南路安和里的一宗凶杀案,而这个女人又曾于吴墨被杀当晚在吴墨所住的小楼里出现过,这难道仅仅是一种巧合吗?

她上网搜索三天前发生在环城南路安和里的命案,报纸和电视上的官方新闻都说得比较简单,只是说安和里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宋某阳系机械厂退休职工,警方目前正在加紧破案。但本地论坛里一些灌水帖发布的小道消息,却说得更为详细,甚至直接点明了死者姓名和居住地址,说5月8日晚上8点多,居住在环城南路安和里国营机械厂宿舍楼二楼的宋朝阳被一个站街女杀死在自己家里,事发当晚楼下邻居曾听到死者家里传出摔碎啤酒瓶的声音,然后又听到死者跟一个站街女吵架,再后来这个站街女就用匕首刺死了宋朝阳,还将其尸体浸泡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据警方事后调查,凶手作案后并没有从楼道里走出来,而是凭空消失在了大楼里。

看到这里,夏小白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如果网上的小道消息是真的,那这个宋朝阳被杀案,与吴墨之死就真的是太相似了,都是发生在晚上,都是先从屋里传出摔碎东西的声音,引起附近邻居注意,然后再传出凶手与被害人的吵架声,最后凶手居然都没有从楼梯间走下来,而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布满防盗网的楼房里消失无踪。如果说相似的案情是一种巧合,那被警方认定的宋朝阳命案的犯罪嫌疑人居然也在吴墨命案现场出现过,这就绝不可能是巧合了。

“难道两宗命案,竟是同一凶手所为?”她心里突然跳出了这个念头。

她在手提包里找出那天那个名叫欧阳若的女警官留给她的名片,拿起手机正要打电话报警,可是按下一长串电话号码后手指碰到拨打键时又停住。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连环凶杀案,这不正是悬疑小说中最吸引人的桥段吗?现在自己手里已经掌握了连警方也不知道的决定性线索,如果自己抢在警察之前将这个案子破了,作家变成了现实版的“神探小白”,一定会引起轰动效应吧。还有,如果自己一边破案,一边把探案笔记写出来,岂不就是一部绝好的小说?

“对,就这么干!”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她忽然兴奋起来,现实版的“神探小白”把警察都破不了的连环命案给破了,想想都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