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点头,用手摩挲着苏柳打的一个蝴蝶结:“多谢。”

  苏柳似是被什么点醒,脑海中猛然出现一个念头。她不动声色地向前移了一步,又临时想了一个问题,“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在他的眼睛前面缓缓地、轻轻地晃了几下。

  “我姓木。”那人平静地道:“苏姑娘,这个动作,别再跟其他失明的人做,很不礼貌。”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活着~~

最近去了趟青岛

觉得特别不错,地方好风景美

特别是青岛人民给人感觉特好

不知道我的读者里有木有青岛的:)

明天考试,更文攒人品,求祝福

O(∩_∩)O~

☆、三月梨花

  苏柳的脸无声无息地红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柳抽筋般的迅速收回手,傻笑着掩饰:“你说都这天了,怎么还有蚊子。”

  说罢就转身过去,朝着某一处又挥舞几下,煞有介事地念叨道:“过两天我还得带点驱蚊水来。”

  那白衣人嘴角似乎轻轻地往上扬了扬,并不多说,似乎是默认了苏柳的说法,又于沉默中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苏柳松了口气,见他抬脚要走,又张口说了句话,而一说完,便立马闭嘴了。

  她说:“你认得路吗?”

  苏柳本是出于好意,担心他眼睛不好使,一个人回家不方便。而这一问,明显又问得不对。他都已经说自己失明了,怎么可能还认得路?

  果然,那人步伐停了下来。

  苏柳窘然不知圆场,只听那人淡淡道:“认得。”

  既然他这么说,苏柳也不再说什么。她明白,身体不便的人,总是会在某些方面格外的逞能。

  “看东西,并不需要眼睛。”他又说。

  “那要什么?”苏柳奇怪。

  “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

  苏柳讶然片刻,然后悄悄笑了,她是被眼前之人一般正经地神情逗笑的。果然很逞能。

  “你笑了。”那人陈述道。

  苏柳又一次惊讶,他不是不能看见么?怎么会知道自己笑了?

  “心比眼睛看得更多。”他脸不变色地解释道。

  苏柳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之人,忽而笑道:“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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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时候,苏之退端了一碗浓浓的药汤给苏柳。

  苏柳一见着苏之退慈眉善目笑眼眯眯地过来,下意识地就想逃遁地而逃。她不是吃不得苦的人,而是在是这药的味道太奇怪了。自打她醒来,她每日的药就一直没有断过。之前还好,与普通中药无异,无非就是苦了点,一捏鼻子一鼓作气下肚也就没事了。可近日来,苏之退说之前一直稀缺的药材到了,所以药方有了点改变,药汤自然也就变了。而这药汤,颜色乌七八黑的,汤汁粘稠,像炼化了的石油,尝在嘴里有苦又涩,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金属的异味,饶是喝下去了许久,那股让人恶心的味道还久久在嘴里回绕。导致苏柳某日远远看到骆小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龟苓膏做的凉茶时,只觉触目惊心、头皮发麻,实在没忍住,当街扶墙干呕起来。

  于是,苏柳眼睁睁地看着苏之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胃里已经不由自主地翻江倒海起来。

  “柳儿,”苏之退笑眯眯地哄道,“该吃药了。”

  苏柳痛苦抬起手,深吸一口气,如壮士断腕般决然地接过药汤,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苏之退眼中的痛苦,丝毫不少于自己。

  “爷爷。”苏柳停住。

  “是爷爷不好,”苏之退忽道,“让你平白无故吃这些苦头。”

  “怎么会呢,”苏柳忙道,“我的病会好起来的,记忆也会恢复起来的,爷爷您不用担心。”

  苏之退不言,只凝神看着苏柳。

  苏柳心中一动,忍不住轻声问道,“爷爷,我、我爹,还有奶奶,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这个问题,苏柳之前也问过,而苏之退总是左顾而言他地岔开话题,后来又是一副欲言又止地样子。苏柳好奇又不安,似有千万只蚂蚁挠在心口,难不成自己的毒还有什么惊天大秘密,可是思来想去,始终找不到线索和突破口,除了无奈地哀叹几声,也只能悻悻作罢。

  而今天,她却直觉地觉得,苏之退有话要说。

  果然,苏之退看了她半晌,转身去找了他的烟杆子。

  这个烟杆子,苏之退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

  有时候,人们说话需要寻求一个引子,这个引子往往具有抛砖引玉的功能,仿佛一有了这个东西,人的思绪和话语便会像拔去了塞子的瓶中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苏之退瞅着这天气,闷闷的,就如同他心中的块垒一般,堵得人憋不过气来。他想开口,却发现故事太长,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说起。对上苏柳那双好奇期许的眼睛,心中竟有一双眼睛模糊地与之重叠起来。他低叹一声,敲了敲烟杆,吸了一口,青烟袅袅,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难以揣测。

  “这个毒,名叫‘三月梨花’。”苏之退的声音混杂着叶子烟,缓缓飘出来。

  “三月梨花?”

  “是的。”苏之退道,“许多年前——大约是四十年?不记得了,那个时候,我还不叫苏之退。”

  “那叫什么?”

  “苏子言。”

  苏子言?苏柳觉得有点耳熟。

  苏之退道:“那个时候,我和你奶奶童瑶,还是蜀中唐门的人。”

  “唐门?童瑶?”苏柳心中没来由的咯噔一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奶奶的名字,原来叫童瑶。

  苏之退点点头:“我和童瑶本都是唐门第一百二十六代弟子,而如今的唐门掌门唐铭,适时正是我们的大师兄,也兼管督促着低下弟子的修炼与起居。那时,百十人里,就属我们三人感情最好,情同手足。一来是因为我和童瑶入门时间早,与唐铭相识时间自然比后来的人长;而来是因为我们三人在制毒解毒方面都颇有天赋,常常相互讨论,偶尔也暗中比试较劲儿,时间久了自然也有了默契。”

  苏之退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那段年少无恼的青葱岁月,他顿了顿,继续道:“等到童瑶长到笄岁,已出落成唐门数一数二的美丽女子。而我们依旧天天黏在一起,殊不知,单纯的师兄妹之情,已悄然发生了变化。”

  苏之退说到这里便未细说,而苏柳也明白这变化指的是什么。苏之退阖上眼,眼前又浮现出让他毕生难忘的情景。

  那天是三月十五,正是唐门后山梨花开得最艳之时。他同唐铭一起去后山找童瑶。拐过那个山坳,便见着那一片无边无际地梨花林。而林中正立着一抹倩影,她倾斜着身姿,仰着头,采摘顶上一朵开得正盛的梨花。恰好有一阵风带着点点花香拂过,梨花瓣纷纷扰扰地飞舞起来,人似雪、花似雨,一切美得如同梦境,林中之人似乎是某个不小心降落凡俗的仙子。俩人一时都忘了呼吸,更忘了来此的目的,直到童瑶察觉,转身过来,朝他们粲然一笑,他俩才回神,可刚刚回神,又被那一笑惊艳得呆住。

  身体里一直潜伏的火焰,就被这一笑点燃了。

  那晚回去,苏之退只反复念想了一个问题:“童瑶为什么那么美?”

  而唐铭只下了一个决定:此生,制成的最完美的毒药,便叫“三月梨花”。

  “那么,”苏柳打断苏之退的回忆,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奶奶当时心意如何?”

  “当然是我了。”苏之退难得笑了笑,用烟杆敲了敲苏柳的脑袋,“难道我很差?”

  “当然不是。”苏柳狗腿地补充。心里却想,其实如果是唐铭也没有什么,毕竟人家是官N代,高富帅,而相比之下,苏之退只是唐门一个外姓弟子,就显得有点那啥啥啥了。

  苏之退吸了一口叶子烟,又陷入了沉思,半晌开口道:“唐门每年都会派出弟子下山历练,那年出山的弟子中,正好有我和唐铭。我当时便想回来即跟掌门禀明,将童瑶娶进门来。未想唐铭也怀揣着相同的心思,而等他回来时,我和瑶瑶已经在掌门的应许下定了三生之约而且,你父亲已经有个三个月的胎形。唐铭对自己的迟到一步耿耿于怀,终究因爱生了恨。”

  听到这里,苏柳不禁蹙眉:“这不是迟到的问题,哪怕他先到先提,奶奶也不会答应。因为他不是那个人。”

  苏之退深深地看了眼苏柳,道:“可惜他当初没有柳儿这般聪明。”

  “所以他居然对奶奶痛下杀手?”

  “不,”苏之退摇头,“是对我。”

  “唐铭是掌门的嫡子,同时又是唐门的大弟子,人前人后风光无限,眼看心爱女人失去,心中大怒。正逢他下山时,巧遇了一位来自南蛮的用毒高人,此人有一种毒研究不透,与唐铭切磋间,便赠与了他少许,以便研究。而唐铭一回蜀中,遭此变故,便混杂唐门奇毒‘魅生’,制得一种新毒。中此毒者,随着毒素入血,渐渐会丧失各种感知,唯独痛觉越发灵敏,末期连呼吸也会变得疼痛,生前最后三个时辰,回光返照,精神焕发,而一旦时辰过去,便全身溃烂,最后死于极端的痛苦之中。”

  “唐铭本是打算将此毒对付于我。而那时我和瑶瑶已经觉得唐门已不是可久留之地,打算趁夜逃走。而唐铭察觉,当夜便调换了唐门的岗位,并放出风声说会有夜客来袭。我与瑶瑶逃离之时果然引起了骚动,而唐铭借着夜色凌乱,向我飞来一镖,上面正是淬了厚厚一层他新制之毒。而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瑶瑶先我一步察觉,替我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镖。”

  

  说到这里,苏之退面露悲色,话带哽咽。一口青烟缓缓从他口中吐出,云烟雾绕间,俩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听见苏柳的声音小小的:“那么,那毒……”

  “不错,”苏之退闭目点头,“那毒正是‘三月梨花’。”

  话毕,俩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关于奶奶,关于爹爹,为什么苏柳很小都没有见过他们,为什么苏之退一谈到这个就不愿多提。还有,为什么苏之退要带着她隐退江湖,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过去的一切固然有无以伦比的美好,但是也有着不可磨灭的痛苦。往往极致的快乐伴随着极致的痛苦,就像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苏之退越沉浸于醉人的芳香中,越容易被花下的茎刺扎得生疼。

  或许也只有在大悲大喜之后,才能参悟一切,渴望平平淡淡的生活。一如苏之退给予在苏柳身上的。

  安静半晌,苏柳又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既然奶奶、爹爹,都是中了三月梨花而身亡,是不是就已经说明这毒没有解药?

  而苏之退又说这毒是以血缘遗传,那么自己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