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柳心中一阵狂跳,没了往下深思的勇气。

  苏之退似是明白苏柳所想,半是怜惜地温柔道:“你奶奶、你爹爹,走的时候,都没有解药,这样的情况,我不允许也无力再次承担,所以不用担心,你手里端着的,正是解药。”

  苏柳闻言,望向苏之退,见他眼中满满的都是关爱,心里感到暖暖的,踏实了不少。而刚刚苏之退跟她讲的那一段话,如传奇故事般,让她始料不及。想起唐门的事,想起从未见过面的爹爹和奶奶,想起这毒最后发作起来的惨状,她心中一阵愤怒和悲痛。适时残阳如血,落霞映得天边一片苍然而广袤的深红,衬得天地间蓦然有有了一丝悲凉。

  她又低头看了手中乌黑浑浊的汤药,顿觉有些沉甸甸的,有了生命和爱的重量。

  她端着碗,忽而一饮而尽,奇怪的味道让她不禁眯起了眼,而这一次,她清楚的分辨出,那股金属的味道,居然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可是没有人留言了,

是不是太久没更新,读者都走了?(低头对手指)

☆、52

  这日苏柳刚起,便逢着苏之退要出门。苏柳问他哪里,苏之退说镇上东头张姐家孩子忽然患了高热,得着急去看看,完事了再回头看看别的病人,便嘱咐苏柳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记得喝药,晚上才回来吃饭。

  苏柳乖巧地应下。

  苏之退走了不久,陆非鸣就摇着步子来了。

  苏柳不明白,为啥陆非鸣手中始终拿着一把扇子,秋意渐深,这种天气,扇子早已丧失了用武之地。而若是说陆非鸣是学着书上说的那些才子,时刻以扇子彰显自己逍遥之态,顺便寻个花问个柳,苏柳又觉得此举完全多余。陆非鸣来的这些时日,早已荣登白龙镇“镇帅”之首,凡非雄性的,无一不对他青眼相待,就连母鸡见了,都会忘了下蛋,又何况是众多饥渴且怀着爱美之心的女性同胞。

  所以,陆非鸣的在白龙镇女性当中地位是很高的,完全没有必要再弄个扇子自我包装、附庸风雅。

  苏柳想着,却看见那把扇子倏然一收,然后头上重重被打了一下。

  “被我迷愣住了?”陆非鸣敲她的头。

  “不错。”苏柳老实地承认。

  “哦?”陆大帅哥略表惊诧,又欣慰道:“审美水平终于有点提高。”

  “我是说扇子。”苏柳忍笑。

  “我难道说的不是扇子?”陆非鸣反问。

  “来做什么?”苏柳转换话题。

  “当然是来看人了。”

  “这里没有人。”

  陆非鸣退后两步,含笑看她。

  苏柳意识道,“没有别人。”

  “正是没有别人,我才来。”

  苏柳语噎。

  论脸皮,她永远都不及眼前此人。

  陆非鸣见苏柳不说话,见好就收,随意地找个个椅子坐下。环顾一周,忽然问道:“苏柳,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苏柳扭头看了家里一圈陈设,又看向陆非鸣,不明所以,道,“十七年。”

  “对这里很熟悉吧?”

  “当然。”苏柳也寻了个椅子坐下,“我自小便生长在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陆非鸣低头,顺手摸了摸椅子的扶手,语速缓慢,“那你有没有,离开白龙镇,去过别的地方?”

  苏柳顺着他的手看去,陆非鸣玉般的手指正摩挲着靠椅。小的时候,她年幼个矮,坐不上这木质的靠椅,常常便抓着这扶手,攀附着爬上来。苏之退怕她摔着,就给她做了个一模一样但却矮小很多的椅子。而苏柳却偏偏喜好大的,正好踩着小椅子攀附大椅子,因而扶手的那个地方,日积月累,已经于暗色中,生出了年岁的光泽。苏柳凝神看着那泛白的地方,只觉得那白色如同一道亮光,飞快地划破密封着记忆的包囊,有东西见缝插针的涌了出来。

  苏柳微微阖了阖眼,过了会儿,微微摇头道:“没有。”

  “哦——”陆非鸣像是松了一口气,笑了笑。苏柳的否定就像一个定心丸,他忽然就觉得踏实了。他重新看向苏柳,只见她于逆光中,隐约可见那张脸是呈现笑意的,但是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了自己的心绪,却觉得那张笑脸又泛着苦意。他的眼睛落到苏柳身后,又觉得事情是充满希望的,正如她背后的微光。

  陆非鸣清了清喉咙,道:“那你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苏柳抬头看他。

  “天地广袤,四海辽阔,你有没有想过,在有生之年,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大地的长度,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人间的万象?”

  “去哪里?”

  “取道东海,过蓬莱,到南蛮。”

  “南蛮是哪里?”

  “是我家乡。”

  “你的家?”

  “是的。”

  “跟你走?”

  “跟我走。”

  “可是……”

  “做我的妻子。”

  话如利刃,一下割断所有的声音。

  一室寂静。

  “好么?”

  半晌。

  “陆非鸣,”苏柳忽笑道,用手戳了戳他的脑门,“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点?”

  “我一直都很认真,”陆非鸣抓住她的手指,握在手心,凉凉的感觉,“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才能认真?”

  苏柳抽回手指,起身,半是严肃半是玩笑道:“一点也不好玩。”

  “本无玩心,怎会好玩?”

  苏柳歪头看他,笑意不减,眼角却渐渐有了湿意。

  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陆非鸣看着空握着的手,觉得刚刚踏实的那块忽然就被抽走了,心里又空了。本是一脸认真的脸却忽然舒展地笑了,像个偷腥的孩子被抓了现场,有些委屈有些失望地道:“本以为你会当真,没想到又失败了。”

  苏柳暗自松一口气,面上却打趣般斜睥他一眼,“花拳绣腿的演技,也就能骗骗隔壁张大婶了。”

  “是的,”陆非鸣低声附和,认输般叹息,“怎比得上你。天下戏子,不多我一个。”

  苏柳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

  刚刚貌似轻松的气氛,顷刻又沉闷了下去。

  “我懂你,你也懂我。要是跟别人说这话,还保不准会有人当真呢。”陆非鸣半开玩笑地总结,“我俩还真有默契。”

  可这种默契,真要命。后半句,他在心里说着。

  苏柳只咧嘴配合着笑。

  两人无话,陆非鸣便起身,低头理了理袖口,他一点一点地抡过浅蓝色的卷边,把一个小小的皱纹都梳理匀称了,方才抬头瞧瞧天色,随口丢下一句:“我要走了。”

  苏柳点点头,“好吧。”

  “喂,我都要走了,”陆非鸣不满地道,“你都不送送我?”

  好吧,那个痞痞的陆大公子又回来了。

  于是苏柳不买账了,“好腿好脚的,有什么好送的?”

  陆非鸣“哼”了一声,抬脚便走,走到一半,又似是想起什么,回头看眼苏柳,似笑非笑道:“苏柳,你病都好了吧?”

  苏柳闻言动作一滞。

  陆非鸣也不等她回答,径自走了。

  这个时候,苏柳才发现,手里绞着的衣角,已皱得不成样子。

  

  陆非鸣走出院门,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仰头看着白龙镇这一方湛蓝的天空,晴空朗朗,白云悠悠,偶尔有一群自由的鸽子呼啦啦啦地飞过,莫名就生出了不舍之感。而这份不舍又加重了郁结之情,袖中不觉握紧了拳头。指甲戳入皮肤的感觉有点痛,他松手,疼痛消失,心里似乎更疼了起来。

  忽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

  他略有吃惊,希望那声音快一些到到跟前,又恨不得时光就此停住。

  他转过身,表面平静,心却激动地怦怦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