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悄悄一抬头,忽瞥见书宁双眼含泪,泫然欲泣,顿时愕然。虽说他的确存了要诉苦要书宁心软的心思,可是,这位嬉笑怒骂毫无顾忌的大小姐如此激动是为哪般?这…真的是他所认识的宁家二小姐么?

书宁抹了把泪,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他…他这些年来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可怜的阿…”她勉强把阿弟这个称呼吞进了肚子,愈发地心疼,再也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提起裙子便朝崔翔安的屋里冲去。

崇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呆了半晌,想了想,也赶紧追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表说俺字数少了,脸现在肿得像馒头,已经吃了两天的流食了,实在没精神码字。

今天又另找了个牙医看,冲洗过,又开了三天的点滴在打,我现在真是被折腾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_<)~~~~

第四十九回

四十九

书宁刚刚走到客房门口,就先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儿,眉头顿时一皱,将欲推门,屋里的崔翔安猛地一声怒吼,“滚出去!”。她倒是未曾吓着,紧随其后的崇文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书宁听到动静回头朝他看了一眼,沉声道:“别跟着。”

“啊?”崇文微微一愣,指了指自己的脸,罢了又苦着脸劝道:“要不,宁小姐您还是别进去了。我们公子爷这会儿脾气不大好,又喝了酒,怕是根本不认得您。一会儿若是闹起来,恐怕会伤着您。”

虽说崔翔安断然否定了自己对书宁有意思,可崇文和黑虎等侍卫还是坚定自己的设想,他们跟在崔翔安身边这几年,何时见他对别的女孩子如此上心过,只当他脸皮薄不肯承认。若她果真因为自己多说了几句话冲进屋去被崔翔安伤着了,回头还不晓得要如何责罚他,遂崇文这一拦很是真心实意。

无奈书宁却根本不领情,目光愈发冷冽,看得崇文身上一颤,紧接着连脊椎骨都开始发凉。这这…崇文默默地转过身抹了把泪,一步一步地挪出来院子,才出院门,就瞧见黑虎大步流星地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遂赶紧拦住,哭丧着脸道:“老黑,你说,这宁小姐是不是跟在咱们公子爷身边久了,连她也学得这般可怖。那小眼神儿朝我身上一扫,我就忍不住两腿打颤,甚至比公子爷还厉害。”

黑虎板着脸瞥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回道:“那是你没用。”说罢,便要进院。崇文赶紧死死地把他拉住,急道:“你这大个子怎么这么没心眼儿,公子爷正喝着酒呢,那…那宁小姐又刚进去,你这会儿冲过去干嘛?”万一他家公子爷一时没忍住要亲热啥的,黑虎可不就…

黑虎很是认真地想了半晌,也不知想到什么,黝黑的面孔微微涨红,转头就走了。

崇文没好气地骂了他一声“傻大个”,想了想,又搬了把小凳子在院门口守着,只待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想要胡乱闯。

这厢书宁毫不客气地推门进屋,首先瞥见的是地上横七竖八的小酒坛,崔翔安乱醉如泥地靠在墙边,一边掉眼泪一边嘴里喃喃地说着话,只因喝得太多舌头大,书宁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若是换了夏日里,书宁定要从头到脚地给他一桶凉水,可这寒冬腊月的,她着实下不了这个狠手。朝四周看了看,瞅见桌上的茶壶,遂起身端过来对着崔翔安的脸倒了下去。

“啊——”崔翔安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烫啊——”一边擦脸一边大叫着跳起身,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气得直跺脚,“你…你竟敢对着小爷倒开水,你有没有脑子。烫坏了你赔!”

书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哪晓得壶里的水这么烫。崇文又没和我说将将给你换过茶水。”

“那你也不能——”崔翔安揉了揉太阳穴,愈发地头重脚轻,凶巴巴地朝书宁吼道:“谁让你进来的?这是我的房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好随便进男人的房间?难不成果真喜欢上我了?别怪小爷没提醒你,我可瞧不上你,管你是谁,再怎么跟着我也不会娶你。”

书宁也不气,一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崔翔安浑身一紧,竟仿佛不能动弹分毫,双目圆睁傻乎乎地瞪了书宁半晌,尔后才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院子外的崇文捂着耳朵不忍再听,嘴里却忍不住喃喃道:“啧啧,这声音怎么听着像公子爷的?一定是我听错了。”

“你…”崔翔安已经多少年没吃过这种亏了,一时间又气又急,下意识地脑袋一甩欲脱身。不想书宁身经百战,早晓得他要如何动作,只微微一侧,反手复又揪住了他的另一只,咬牙骂道:“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大冬天的躺在地上,还喝这么多酒,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崔翔安身上一颤,仿佛被人点了穴一动也不能动。他觉得这好像是在做梦,遂立刻闭上眼睛好让自己继续沉浸在梦里不要醒来…

书宁见他如此反应,心中愈发地酸,旋即落下泪来,揪着他耳朵的手一松,狠狠揽住他的肩膀,低低地唤了声“阿弟——”

阿弟,这是她的阿弟啊,与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她捧在手心里从不肯让他受一丝伤害的阿弟,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是如何过来的。

“阿弟,阿弟——”书宁又唤了两声,崔翔安身上愈发地抖得厉害,泪水从紧闭的双目滑下,一滴滴落在胸口的衣服上,晕染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书宁也忍不住想哭,才欲伸手过去狠狠抱住他,颈项处陡然一凉。她顿时惊觉,侧身躲过,崔翔安的动作却愈发地快,短刃犹如跗骨之蛆纠缠在书宁的脖子间。

若换了平日里,依现在这幅身子骨,书宁定非他的对手,可崔翔安而今正是大醉如泥,身手自然不复平日那般利索,一个不留神,竟被书宁夺过匕首搁在了喉前。

崔翔安怒目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书宁低声喝道:“你是何人所派?竟敢故弄玄虚迷惑与我,以为我果真会中你的奸计不成?”

书宁又气又好笑,随手把匕首扔在桌上,眯着眼睛看着他半晌,最后却又笑出声来,“怎么,我换了副皮囊,你就当真认不出来,书武?”书武是崔翔安的小名,崔父希望儿子长大后能文武双全才特意起了这个名字,至于书宁,依着崔父的期望,本是希望她成为一个安宁贞静的女子,不想最后,命运却给他们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

崔翔安幼时不爱习武,也不喜欢书武这个名字,所以打从他十岁起,便再也没有人这么唤过他,到后来,知道他这个小名的更是少之又少,便是连崇文都不晓得。

崔翔安闻言愈发地惊怒,额头上迸出了青筋,指着书宁几乎说不出话来,哆嗦了许久,才咬着牙低声喝问:“你…竟连这个都打探到了,果然是费尽心机,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信你…”

“那要如何?”书宁挑了挑眉,目光却愈发地温和,“那我们说说你七岁生日那天尿床的事如何?还是十岁端午因学不会骑马被摔下山坡最后被我救起来…”她一连说了十几桩旧事,其中不乏当初他们姐弟俩拉过勾绝不外传的小故事,由不得崔翔安不信。

见崔翔安脸上神色渐渐又激愤变得惊诧,旋即又变得呆滞,书宁终于停声,看着他笑了笑,尔后朝他伸出手来,柔声道:“阿弟,是我啊。”

崔翔安很久很久都没有反应,他只定定地看着书宁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这样就能透过书宁现在的身体看清她的本来面目。书宁侯了半晌,依旧不见他反应,正欲再说句什么,面前忽然一黑,崔翔安猛地扑上来狠狠抱住她,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仿佛生怕她会忽然消失不见。

尔后,便是低沉又压抑的哭泣声,那隐忍了五年的痛苦和绝望全在这一刻爆发…

院子外的崇文隐隐听到屋里的声响,心中略有不安,起身往院子里走了两步,忽又觉得不妥,想了想,复又退了回去,稳稳地坐在原来的位置,板着脸,把所有经过的侍卫们都吓得远远的。

到天黑的时候,崔翔安才和书宁结伴出来,两个人的眼睛都又红又肿,显然大哭过,只是精神甚佳,眉目间隐见喜色。他们姐弟俩终于相认,无论说话行事都比先前愈发亲近,甚至有种心有灵犀的默契,这才崇文看来,却实实在在地误会了。

大年夜,崔翔安招呼着众侍卫一起用了年饭,从始至终他都毫不掩饰脸上的喜色,落座的时候甚至还要把上首的位置让给书宁,被书宁瞪了一眼,这才摸了摸鼻子,傻乎乎地笑着坐了回去。一旁的崇文瞧着,悄悄地朝黑虎挤眉弄眼。黑虎不说话,板着脸看了看崔翔安,又看了看书宁,若有所思。

无论是南州还是秦地都有守夜的习俗,书宁与崔翔安则秉烛夜谈,说起这些年来的种种,此时的崔翔安终于问起了书宁被害的经过。书宁却只摇头,“不记得了。”她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摇头道:“不止不记得这个,连周子翎、蒋明枚也都通通忘了。”

崔翔安面上顿作讶然之色,尔后却又缓缓笑起来,脸上毫不掩饰地带着欢喜,“阿姐你不记得更好,反正周子翎——我也不喜欢。”对于少年时代忽然冒出来要抢走自己最亲近之人的周子翎,崔翔安一直抱着种防备又警戒的心理,到后来书宁无缘由地被害且数年查不到凶手,他心中甚至对周子翎生出许多怨愤,所以而今听得书宁竟全然不记得她与周子翎相恋的点滴,崔翔安竟生出一丝窃喜。

“好什么好。”书宁愤愤地道:“被人给害了这么多年,竟连凶手都找不到,还不够憋屈的?”她本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性子,哪里容得这个。

崔翔安摸了摸鼻子,有些内疚地道:“是我没用,这么多年竟然都没找出凶手来替阿姐报仇。”

书宁赶紧止住他的话,高声道:“这些年来你接管南州已是不易,又遍寻名医,哪有时间来忙别的事。”说话时又朝他的脸上打量了一番,见昔日清秀稚嫩的少年而今已变得沧桑了许多,心中愈发地难过。

一提起这个,崔翔安顿时严肃起来,眸光微闪,不自然地问:“阿姐,那…你将来…”他说话时不住地目光不住地朝她身上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书宁顿知他的心思,亦是犹豫不决,“且寻到一心大师再说罢,能不能回到原来的身体还说不准呢。”虽说而今已与亲弟相认,可对于京城里的宁家,尤其是一直把她捧在手心里的宁老太太和一直护着她的仁贞太后,书宁依旧有浓浓的不舍。

姐弟俩难得聚首,崔翔安遂不再此问题上纠缠,二人又喝了几坛子酒,说了一晚上话,一直到东边天上隐隐有了日出的迹象,姐弟俩才终于乏了,沉沉地睡去。

第二日中午,崇文端着热水进屋欲将崔翔安唤醒时,忽听得床上的崔翔安一声大喝,“不对,我怎么还叫阿姐,日后应该是她唤我兄长才是!”

年后竟有好几日的艳阳天,崔翔安也不急着赶路,竟招呼着侍卫们在九通城暂住几日,说是过了初五才动身。

至于周子澹这边,直到正月十五才收到京城宁老太太的来信,因生怕信中有噩耗,他竟犹豫着不敢拆,平安和云泽兰在一旁瞧着,只恨不得冲上前去帮忙。

“子澹,你真不拆?”云泽兰实在忍不住了,一反平日里谦谦君子的做派,挠了挠脑袋,咬着牙问:“要不,我帮你念?”说话时,手已悄悄伸了过去。

周子澹猛地转身躲开,毫不客气地狠狠瞪了云泽兰一眼,紧了紧拳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把信拆开。信封里只有薄薄两张纸,可在周子澹看来却重若千斤,他很努力地控制着两只手让它们不至于发抖,尽量平静地把信展开…

云泽兰与平安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刚看到书宁获救的消息时,周子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脸上和眉目间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欣喜,再往下看,他的脸上又多了些许凝重和坚毅,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到最后,那一双剑眉竟陡然蹙起,眉目间顿时显出警惕又紧张的神色,忿忿一拍桌子,怒道:“好你个崔翔安,先前总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竟还敢觊觎我媳——”

云泽兰挑眉看他,尔后终于忍不住抱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俺不去拔牙,是那颗智齿长了八九年还没长出来,而且牙医说位置还可以。

昨天晚上是颈椎病发作,晕的厉害,又吐了,今天去拍了X光,又拍了CT,片子还没拿到,老天爷保佑脑袋里不要出什么问题。

第五十回

五十

“南州城主崔翔安来了秦地。”周子澹气鼓鼓地朝云泽兰道:“你去把他给我找出来。”

云泽兰可劲儿地笑,摸着下巴道:“我又没见过他,你好歹也跟我说说他到底长什么样?”

“他——”周子澹咬牙切齿,“黑得跟头牛似的,面无二两肉,斜眼歪嘴,一副猥琐样…”他一面想一面心中忿忿,那崔翔安平日里装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正人君子,其实心里头不知多少坏水,书宁跟他一道儿,定要受他的欺骗。若不早早寻着他们,书宁若果真日久生情…

他连想都不敢想了。一旁的平安终于忍不住插嘴,“公子爷,真照您说的,云先生可寻不着人。”

周子澹瞪眼,气鼓鼓地不说话。平安见状,心中暗笑,却还是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朝云泽兰道:“一会儿属下让营中的文书画副画像,云先生见了画像,便晓得了。那南州城主年岁轻,人也生得俊朗,只是常年在军中故肤色稍稍暗些,神色冷峻,派头极大。”

云泽兰忽地想起一人来,想了想,狐疑地问:“那南州城主是不是年约二十出头,个子与公子爷差不多高,肤色略黑,身形健壮,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

他的话还未说完,周子澹已经激动地冲上前一把拽住他,疾声问:“你在哪里见过他?”

云泽兰的脸上顿时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摇头朝周子澹道:“子澹你可曾记得年前我曾跟你提过九通城里向我打听你消息的那位姑娘?我若是没猜错的话,那就应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宁家二小姐了。唔,你眼光倒是不错,那姑娘…”

“她…明明知道我在营中,竟然没过来寻我?”周子澹闻言顿时失魂落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直把他击得体无全肤。难不成,因为崔翔安于她有救命之恩,所以她竟生出什么以身相许的心思?抑或是她还记恨着去年他的不辞而别,所以根本不愿意见他?

云泽兰有些不自在地揉了揉额头,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他,“子澹你莫要多想,我看宁小姐与崔翔安之间并无暧昧,想来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说不定,宁小姐留在九通城另有原因。你与其在这里黯然神伤,倒不如早早去九通城把她接回来,省得她与崔翔安日久生情。”

周子澹立刻跳起来,急道:“什么日久生情,你莫要胡说。便是你不说,我也打算去接她。”说着话,人已快步出了书房,又不断地朝平安招手,“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收拾东西。兰哥儿你也是,赶紧带路。”

看着他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云泽兰不由得摇头苦笑,忍不住朝平安问:“子澹平日里也这样?”

平安连忙否认,“公子爷平时要稳重得多,营中下属都说他老成持重。”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能赢得众人的拥戴。想了想,他又赶紧撒腿追了过去——这个模样的周子澹可千万不能让外人瞧见!

九通城距离营地并不远,三人策马一路疾行,不到半日便赶到了城里书宁一行人所在的客栈。

“不在?”经过平安一路规劝,周子澹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情立刻又开始涌动,黑眸中闪着危险的光。平安赶紧扑上前去拦住毫不知情的客栈掌柜,疾声问:“他们…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掌柜平日里迎来送往见的人多了,自然也有几分眼力,哪里看不出周子澹身份不寻常,说话时立刻带了些小心翼翼,恭声回道:“初六动的身,那些客人在小店住了十来天,仿佛在找什么人,一直没寻着,初六便启程往北走了。”

周子澹面沉如水,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却依旧带了些许希翼,试探地问:“他们当中不是有个年轻姑娘,可曾随行?”

掌柜不知他的意图,不敢欺瞒,老老实实地回道:“是,那位姑娘仿佛与众人相处甚佳,大家伙儿待她很是客气,就连那些五大三粗的大个子们对她也恭恭敬敬的。”他琢磨着书宁与周子澹相识,兴许是担心她受委屈,故很是认真地想要安慰他。

可这些话听在周子澹的耳朵里显然变了味,无缘无故的,崔翔安的侍卫为何会对书宁另眼相看,难不成他已经——要不然,为何书宁明明晓得他就在附近,却不肯投奔,反而跟只见过一两回面的崔翔安走了…

周子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认真地喜欢一个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会因为一个人如此不安,仿佛她的一颦一笑,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能深深地影响他,让他无法正常思考和抉择。

就算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很傻很幼稚,甚至会引得云泽兰取笑,可他还是忍不住,狠狠咬牙,从齿缝间磨出声音,“她跟崔翔安交好?”

掌柜机警地察觉出些许不对劲,悄悄抬头瞅了周子澹一眼,顿时被他可怖的脸色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慌忙应道:“小小的也不清楚,那位公子的书童总守在院子门口不让外人进出,便是店里的伙计送热水茶点也都只送到院子门口。”

热…热水!

周子澹的俊脸顿时涨得通红,就连云泽兰都不敢作声了,悄悄地朝平啊使了个眼色,平安只装作没瞧见,盯着自己的脚尖欲哭无泪,一面把那多嘴饶舌的掌柜恨得要死,一面又暗暗替周子澹抱屈——早晓得崔翔安下手如此之快,当初离京前就该把事情定下,不然,怎会弄成而今这步田地。

客栈的气氛愈发地凝重,最后还是周子澹自己先缓了过来,脸上渐渐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和沉静,并未再仔细追问旁的细枝末节,只详细询问了崔翔安一行的去向,尔后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迅速追去。

平安生怕他一时想不开心里堵得慌,赶紧追上去,云泽兰则摸着下巴一直盯着那掌柜看,待掌柜的腰越来越弯,额头上沁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这才柔声细气地问:“那位宁姑娘与他们的头儿成亲了?”

掌柜愣了一下,慌忙否认,“没,没有啊。”他这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狠狠一拍大腿,急得快要哭起来,“云先生,这…这…小的实在是…”

云泽兰笑眯眯地挥手止住他的话,“行了行了,我明白了就成。”想了想,又叮嘱道:“这事儿到此为止,若是以后有人再来找你问——”

“小的什么也不知道。”掌柜立刻会意,斩钉截铁地回道。

且说书宁与崔翔安一路往北,且走且停,走了两日方到宁州地界。相比起别处来,宁州显得要祥和许多,毕竟宁州陈兵近五万,领兵的又是威名赫赫的柳大将军,这些年来周子彤一直不敢贸然进攻,到而今周子澹又发了讨伐檄文,他被打得焦头烂额的,就更不敢招惹宁州了。

虽说一直没有一心大师的消息,但既然已与书宁相认,崔翔安便不复先前那般急躁不安,一路行来俱和颜悦色,言笑盈盈,把众侍卫吓得根本不敢靠近。

崇文壮着胆子寻他说了几句话,确定他的笑意的确发自内心,愈发地惊恐不定。罢了,又悄悄地与黑虎议论道:“果然还是宁二小姐本事大,竟能把公子爷哄得这般开心,日后咱们南州城只怕要换人作主了。”

黑虎一直板着脸不做声。

众人在宁州一个叫做芽晓的小镇上歇下,因小镇客栈不够,崇文便在客栈附近赁了个大院子把众人安置好,至于书宁,他很是贴心地把她安排在崔翔安房间的隔壁。

虽说芽晓只是个小镇,但因距离宁州城不远,所以还算热闹,消息亦算灵通。崔翔安估摸着而今秦地在打仗,宁州城里只怕也是草木皆兵,与其进了城被人监视行动不便,倒不如暂且住在芽晓。于是,便吩咐崇文把众侍卫安排去宁州城打探消息,自己和书宁及十几个侍卫则暂留在小镇。

第二日大早,崔翔安就早早地把书宁唤醒了,说是要和她一起去附近兜风。那是以前书宁常做的事,因崔翔安少时不爱习武,总是闷在屋里读书,书宁每日大早就要逼迫他起床陪着一起骑马,绕着府衙跑几圈,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帮他锻炼身体,另一方面却有要让城中百姓认崔翔安为主的意思。

二人各骑了马绕着小镇兜了两圈,日头总算升了起来,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小镇也仿佛渐渐醒了,街上陆续有了行人往来,卖早点的小贩早早地摆好了摊子大声吆着,书宁与崔翔安索性把马儿系在路边的杨树上,二人就在路边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小摊子坐下,要了两碗豆腐脑并几根油条,不急不慢地用着早饭。

一会儿的工夫,路上行人越来越多,早点摊子上也渐渐坐满了人。因书宁与崔翔安相貌不俗,衣着又华丽,遂引得众人频频瞩目。他二人倒也不觉得有异,自顾自地边吃边说话,众人见他们俩并未呵斥,看得愈发地大胆。

“这位姑娘不是本地人吧。”终于有个大妈大着胆子过来搭话,“听说昨儿刘家大宅被人租了,姑娘想来就是那府里的小姐,要不,怎么生得这么漂亮。咱们芽晓镇里可没这样的美人。”

“可不是——”一旁的中年汉子也咧着嘴帮腔,“不说咱们镇里,就算宁州城里没这么好看的。俺去过城里好多回呢。”这汉子显然对自己见多识广很是自豪,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特意把声音放得更高。

那大妈立刻拆他的台,高声道:“你个老黄脸,上回不是说见过那什么小姐长得很神仙似的,怎么又不好看了。”

中年汉子急道:“俺哪里说不好看了,那位大小姐可是柳大将军的侄女,哪里能不好看。就是…就是没这位姑娘这么慈眉善目。”

书宁听得心里头甚美,眉头眼角都忍不住带了些许喜色。崔翔安见状,忍不住低声嘀咕,“我还是觉得,阿姐以前的样子好看。”现在的这个身体一团孩子气,虽说而今渐渐长开了,可在崔翔安看来,总是远远不如以前的。

书宁笑着低声安慰他,“好歹也年轻了许多,不然,换了是我自己,这会儿怕不是都要长皱纹了。”

一旁的大妈愈发地说得欢,甚至还凑过来问书宁,“姑娘还没成亲吧,这位小哥儿是你心上人?哎呀呀,长得真好看,那话怎么说来着,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

书宁正要出声解释,崔翔安忽地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书宁一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狐疑地问:“怎么了?”

崔翔安神神秘秘地笑,侧过脸来看她,温柔地伸出另一只手把书宁额前的乱发往耳后捋了捋,柔声道:“有人在看呢。”

书宁轻轻“啊——”了一声,立刻不动,瞪大眼睛,表情微微激动,“有敌人?”

崔翔安只笑不语,脸上表情愈发地温柔如水。

一旁的百姓们见他们俩含情脉脉地对视,愈发地起哄。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大樟树下,周子澹一脸铁青地快要从马上跌下来。

书宁的手悄悄挪到腰畔的匕首上,面上表情一半是兴奋,一半是凝重,放低了声音问崔翔安,“敌人在哪个位置?”

“你身后大约两丈远的樟树下。”崔翔安眯着眼睛笑得一脸狡猾,“三个人,其中一个…哎呀,怎么看着好像是宁照琛?”

书宁一愣,旋即立刻转过身来,瞪大眼睛朝周子澹看过来。

“琛哥儿——”她挥挥手,欢喜地朝他唤了一声。

周子澹牵着马朝她走近,面沉如水,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我不是宁照琛,我是周子澹。”

“啊——”崔翔安笑眯眯地站起身,唯恐天下不乱地伸出胳膊亲亲热热地揽住书宁的肩膀,吊儿郎当地朝周子澹打招呼,“原来是世子爷,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悲哀地发现这本书可能会比较短,预计二十五万字的,可是,我现在觉得,根本就写不到那么长,呜呜。

可能是最近脑子有点僵,不会想剧情了。

第五十一回

五十一

周子澹冷冷地看着他,面上有嘲讽的笑,尔后忽地一挥拳头狠狠地砸在了崔翔安的脸上,崔翔安的脸上顿时开了花…

“公子爷,公子爷——”平安轻轻撞了撞他,小声提醒,“该说话了。“

周子澹猛地一个激灵从幻想中惊醒,僵硬地抬起头来,正正好与崔翔安挑衅的笑容对上,心中愈发地升起无名怒火,但他好歹还是压制了下去,很努力地装出最无懈可击的笑容,展示出他最风度翩翩的一面,带着挑剔的目光审视着崔翔安。

相比起自己来,崔翔安在相貌上或有不足,但棱角分明,体格健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他无法媲及的能掌控一切的自信与男人味。周子澹的心中不免沮丧,当他还是宁照琛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像个没有担当的幼稚少年,甚至还担着纨绔的名声,所以才给了现在的崔翔安以可乘之机。

周子澹的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眼睛在书宁肩膀上那只碍眼的手上扫了一圈,笑容愈发地灿烂,手上却很是利索,一伸胳膊拉住了书宁的手腕,半是温柔半是坚定把她藏在身后,笑容可掬地朝崔翔安道:“崔城主对阿欢的救命之恩在下谨记,日后若有能效劳的地方,在下定在所不辞。”

崔翔安也不气,笑笑道:“世子爷太见外了,我与阿欢一见如故,相处甚欢,实在不必如此客气。再说了——”他毫不客气地点醒道:“您是世子爷,又不是宁家的小少爷,便是道谢,也不必您亲自出面。您说是不是?”

周子澹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书宁也察觉到此时的情形有些诡异,略带不解地拽了拽周子澹的衣袖,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周子澹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温柔如水,眉目间也多了平日里未曾有的温和,“我去了九通城,客栈的掌柜说你们往北走了,我就和云泽兰跟平安一起北上寻你们。本以为你们会去宁州,不想却歇在了这小镇上。既然到了秦地,怎么也不来找我,害得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吓得好些天都睡不着觉。”

书宁闻言顿觉内疚,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我没想到祖母会特意写信跟你说这个,本来想让云先生向你带个好的,不过——”她只是不想让他分心。“不过没关系,有崔城主在也是一样的。”书宁完全不明白他的顾虑,反而愈发地火上浇油。

周子澹的脸上抽了抽,险些没接上气,云泽兰在一旁悄悄捂住脸叹了口气,平安生怕他着恼,赶紧插话道:“二小姐既然到了秦地,哪有住在崔城主这里的道理,不如还是随公子爷一起回营地,到底是自家人,多少方便些。”

“我可不这么觉得。”崔翔安眯着眼睛否定道:“世子爷若是在城里另有府邸倒还好说,而今既然住在军营,那地儿全是群粗鲁的男人,阿欢怎么也好跟着挤在一起。若是传出去,怕不是多少要坏了她的名声。世子爷您觉得呢?”

阿欢,他居然敢直呼她的名字!周子澹心中愤恨,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坦然,沉声回道:“自然不会让阿欢住在军营里。”他的目光朝崔翔安和渐渐跟过来的大群侍卫头上扫了一圈,低头笑笑,露出坦诚又真挚的表情,“说起这个问题,崔城主身边似乎也不大合适。”

他二人之间暗涛汹涌地过了好几招,依旧不见胜负,倒把书宁看得眉头紧蹙,正欲插话,周子澹忽地手中一紧,笑容可掬地朝崔翔安示意了一下,道:“在下与阿欢另有要事相商,借过。”话音一落,不由分说地拉着书宁朝不远处的槐树下奔去,待确定众人实在听不真切了,方才松手。

书宁咬着唇看他,似有不解地问:“你和崔城主有仇么?怎么才一见面就水火不相容。”

周子澹摸了摸鼻子没回她的话,只盯着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罢了又温柔而关切地问:“听老祖宗说你从山坡上跌了下来,可摔到了哪里?有没有找大夫仔细查看过?可千万别硬撑着。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然,这会儿你该在京里好好歇着,哪会出来受这种罪。”

书宁见他脸上又露出愧疚之色,赶紧劝道:“没事儿,正赶上下雪,倒是没摔着。只是后来冻到了,好在遇着了崔城主,要不,后边还得被人给抓过去。这事儿都是大侄子办事不妥当,与你何干?”

周子澹一听着书宁提及崔翔安心里头就不痛快,只是崔翔安到底救了书宁的性命,他便是再膈应,也不好无礼,遂只得装作没听到,又笑着道:“你难得出京,左右京里暂时回不去,益州那边儿路又不好走,不如暂时在我这里住下,我带你去西边儿看草原…”他絮絮叨叨地说起草原上的美景,言辞优美而复又蛊惑力,直把书宁听得两眼放光。

可是,过了一阵,书宁却依旧作为难之色,“可是,我还有旁的事儿呢。”她答应过崔翔安陪着他一起去寻一心大师,总不好半途而废。

这是想跟着崔翔安一起走的意思么?周子澹闻言心里顿时泛酸,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声音里立刻带上了委屈的腔调,“你是还在生我的气么?上回离京,我不是故意要不辞而别,只是心里难受,怕见了你还引得你一起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