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行家,这点事儿对农村出来的不算什么?”

艾琴指指范长惠的肚子:“小家伙怎么样?”看范长惠唇红齿白,也似胖了些,知道日子过得不错。

“就是老想睡觉,没其他的反应,哎哟说着我又想睡了!”范长惠站起来往楼上走:“我躺会儿。”

杨俊生欲言又止。

艾琴跟着范长惠上楼,把她安顿在客房:“长惠!你们不是在妈那儿聚会吗

范长惠笑嘻嘻地坐在床上:“我们去了,一大家子人乱哄哄的,呆了会儿就跑了,姐,我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我告诉杨俊生我怀孕了,他高兴死了,立马找我们行长,调换了一下工作,现在出差少多了,天天接送我上下班。”

艾琴看着范长惠,她确实是很满足的样子:“你觉得好就是好啊!”

范长惠舒了一口气:“男人,其实也挺好办他们,家里的人财物全不交给他们,他们也蹦不出什么大圈儿去。”看艾琴不想接下句话的样子,就往外推艾琴:“你去吧,我睡一会儿,然后让杨俊生带我们吃饭去。”

艾琴被推出来,站在楼梯中间,看着下面坐在沙发上的杨俊生,虽然其貌不扬,但海外留学、事业的成功、见多识广让他平添了自信优雅的气质,衣服都是名贵的品牌,虽是休闲的款式搭配也是用了心的,看着也顺眼,男人年轻时拼命奔学业、事业,也是有道理的,大公司的金领和天天提着菜篮去菜场,为了几分几角和菜贩斤斤计较的男人气质是截然不同的,那股子坦然和随意不是一两天就可以装成的。

她和杨俊生并不熟,在范家都属于外来人口,从来见面都是闹哄哄的一大家子,并没有单独相处过,现在。。。。。。艾琴走下楼梯,招呼杨俊生:“喝茶吧!”

杨俊生坐正的身体喝了口茶,看看坐在对面无话可说的艾琴:“要不,我们把花园的事做完?”很讨好的提议。

艾琴觉得也是,跟一个不太熟的人在一个开放的空间比干坐在这里强。

两个人回到院子里, 杨俊生朝梯子走去。

艾琴以为他要爬上去弄爬山虎赶紧说:“那个不弄了,让范长林弄好了。”她决定还是给那些花和石榴树穿衣服,干这个比较合适,毕竟杨俊生穿的不是干活时穿的衣服。于是两个人从车库里拿出防风布。

杨俊生主做,艾琴打下手,到底是男人,个子高有劲儿,挺得心应手。

艾琴正低头剪铁丝,就听杨俊生说:“大哥在男人中可称极品,大嫂你也是有福之人!”

艾琴剪铁丝的手一顿。

二十八

艾琴知道他这句话是跟着她前一句话来的,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迟。后来她和宋瑜在员工餐厅吃午饭的时候问:“有人说范长林是男人中的极品!”艾琴知道杨俊生的言外之意是说她生在福中不知福。

宋瑜把一口白米饭送到嘴里:“你连这个也没体会?”口气里满是不屑:“我说你被他们保护的太好,一点没错。你眼里除了工作,就是范长林、范小铁、都不看看这世界都变成什么样儿了?其实真是得失相依,我也是离开韩江以后,才开始冷眼看世界,范长林明摆着是极品,不然连主播都主动送上门儿,你以为她们是吃白饭的。”说完这话,她以为触及了艾琴,不好意思地:“嘿,嘿!”干笑两声。

艾琴并不介意,正如宋瑜所说她过去很少想这些事,工作很繁忙,工作以外的人情往来都很少,范小铁又小,虽然有阿姨但是她也得事无巨细的都要想到,所以对于范长林关心、照顾真不多,对范长林以外的男人更是像绝缘体,整个没感觉。

范长林是个生活能力非常强的人,可以把自己照顾打点的很好,所以艾琴并不用在他身上操什么心,对于一个这样的人,你的关注度就会下降,即使他每天在你身边

范长林是因为这个,才会…艾琴看看宋瑜,稍有讥讽地说:“那,我真是怠慢了这个极品,所以他不耐烦了!”

宋瑜觉得艾琴有一丝的自怨自艾,这种情绪最不好:“你们相处的模式,结婚之初就确定了,这个不能成为问题的根源。”

艾琴很认同,结婚的前两年基本上就是婚姻的磨合期,几十年的婚姻模式:双方的喜怒哀乐、对亲人朋友的相处之道、家里的生活开销、财政大权由谁掌握、甚至谁主大事谁管小事,谁更照顾谁多一点,基本上那个时候就摆好了,各家都不尽相同,但两个人过得舒服又关别人什么事?

回到办公室接到范长林妈妈的电话:“艾琴!”

“妈!”艾琴叫出来这个字,自己也觉得别扭,知道自己星期六没有和范长林、范小铁一起回家,老太太来兴师问罪。

“我本来要到你公司去看你,怕老大看见,所以,你出来好吗,我在你公司楼下的茶馆里。”老太太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就静待。

艾琴本来要去工程部去看看装修套餐,可老太太已经来了,只好跟宋瑜说自己出去一下,工程部等她回来再去。

范长林的妈早就点了茶和小吃,自己自斟自饮。

艾琴对她这个婆婆有那么一点儿佩服,只有小学文化在农村过了半辈子,适应能力非常强,到了北京生活的如鱼得水,滋润非常,穿着打扮,说话行动比城市里土生土长的老太太一点不差,刚从农村出来的时候,面相又老又干,皱纹又多又深,在北京呆了两年,人稍稍胖了些脸也滋润白皙起来,老太太有话:我儿子是大老板,当妈的总不能给儿子丢脸。当然,范长林的钱也花到位了。现在老太太上哪儿都不怵,就这个连北京老太太也鲜少有人敢进的茶馆,老太太就独自坐在里面。

艾琴走过去坐在老太太对面:“您吃饭了吗?”正是饭点儿,不问不合适。

老太太说:“吃不下去,等跟你说完话再吃。”

几句话就让艾琴落了下风,艾琴不想再说什么,静等老太太开口。

老太太有备而来:“艾琴,你不来看我,我来看你,老大说你不舒服,我知道你是心里不舒服,我说过如果是老大做的不对,我不饶他,跟你站一头。”

是有过这个话,艾琴记得。

“对那个事儿,老大认错了没有?”

艾琴知道老太太说的是那件事,只能点头。

“那你呢?还是不原谅?”老太太不看她,自己喝茶:“所以你找借口不上家里来?”老太太还明察秋毫,听艾琴半天没言声,又说:“还是你面子上过不去?”

这么咄咄逼人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艾琴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她有一丝的不适应。

“老大这件事是错了,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想想他的好,怎么就过不去这一关了,判死刑的人还要念他以前的功绩量刑呢,老大这么多年来为了公司,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就因为这一件事儿全抹了?“老太太显然是一肚子话一个劲儿往外冒。看艾琴坐在那儿不出声,心里更是不痛快,这个儿媳妇总是不冷不热的:“那个男人做到老大这个份上,还看顾着媳妇,带着孩子?女人不能不知足,得理不饶人,你也奔四十的人了,我这是为你着想,现在四十岁的女的,出去找男人得找多往六十上去的男人,这些你都知道不知道?还有我孙子呢,我得要我孙子。”老二老三都生的闺女,就这么一个孙子。提到孙子,老太太有点儿柔软。

原来在一起,没什么厉害冲突,艾琴也不知道她婆婆这么能说,而且是带着计谋的,这一段话里有试探、苦肉计、唬人计、哄人计。老太太果然了得。

稍作喘息,老太太换了个语气:“男的就是和女的不一样,这个你知不知道?”还想苦口婆心的说下去,被艾琴打断。

“妈,我要是您的女儿,您会不会还这么说?”

老太太稍微愣了一下。

“范长林是您儿子,您这样说,我能理解,可是我也没有大逆不道?”口气不似平时的温和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透出了不奈和尖锐。

老太太从来没跟这个儿媳妇PK过,原来外表柔柔的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的女人,说出话来,是这么硬气。有这么个难对付的老婆,自己儿子日子果然不好过:“我是怕你闹离婚呢,好好的公司,好好的家,你不可惜呀!”老太太立时软下来。

“我和范长林的事,就让我们自己处理,您让司机送您回去吧!”艾琴说着就结账。

老太太不肯就这么罢休,拉住艾琴:“别毁了老大!他熬到今天不容易,你也是当妈妈的!”言下之意是也应该理解她这位当妈妈的心,也懂得让艾琴换位思考。

艾琴并不愿意让老太太担心,就又坐下:“您别担心了,没有那么严重

安抚了老太太半天,让司机开车送老太太回家,才往楼上走,越想越觉得气愤,周六范长惠两口子来大概也是做说客的,范长惠还特意带着杨俊生来秀恩爱,看着他们艾琴也是无语,真的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吗?是自己生活的过于认真吗?是真的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吗?

不知不觉度到范长林办公室的门口,她推门进去,范长林正伏案工作,敲击电脑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地回荡,非常的有节奏。

艾琴本来是要发几句牢骚:请别让你家的人再来找我,他们都为你开解,有没有人想到我?

现在站在这里看范长林工作,这几句话突然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怨妇,在乞求别人的怜悯.

范长林可能是告一段落,从电脑屏上移开视线转到来人的脸上,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老板台,走出来:“后天,我们要去上交所,圣地开盘,我正在写讲话稿。”看着艾琴神色复杂问:“有什么事吗?”

艾琴摇摇头,但还是说:“妈刚才来找我,她很担心你!”

范长林沉吟片刻,知道他妈妈来找艾琴会说什么,他太了解他的家人:“对不起,让你为难了!”他只能说这个。

“你没告诉他们吗?你很有能力,一切尽在掌握,可以很好的处理任何事情?”语气中带了讥讽和怨气。

范长林也有些气,自己明明战战兢兢,艾琴明明知道这事的主动权在她自己手里,还来说这样的话,但他还是沉了一下说:“我对没把握做到的事,不会说出口。”

范长林的语气和面部表情的冷硬让艾琴知道他生气了,艾琴还想说但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二十九

去上海的队伍堪称庞大,范长林、艾琴、徐子谦、田丰收、董事会秘书和张丽丽提前两天已经过去做前期准备,在机场候机厅,见过了中介机构:券商、律师、会计师各出的一个人,还见到了徐子谦的老婆林悦华。

艾琴迎上去跟她打招呼,她们经常见面,很是熟识:“你怎么还单独来呀,跟老徐一起从公司走多好!”

林悦华跟范长林他们打个招呼,就拉着艾琴找个沙发坐下:“老徐非让我跟他一起去,说这么大的事儿,这辈子也就这一次了。”

艾琴点头,确实有道理,林悦华有了孩子以后就辞职做了全职太太,接触社会的机会少,徐子谦有时公干也把她带在身边:“老徐真是体贴你。”

林悦华比徐子谦小七岁,被徐子谦呵护的还有小女儿的娇态,她伏在艾琴的耳边说:“艾琴姐,其实,我也愿意来,可以看着徐子谦些。”

艾琴觉得好笑:“你不放心老徐呀?”这是长着两条腿儿的人又不是东西看能看得住吗?

林悦华也笑:“反正夫妻在一起是没错了,联络感情啊,他现在是这个身价,我就是一家庭妇女,完全劣势。”嘴上这么说,心里并不担心,因为口气是轻松的,顶多是未雨绸缪。

艾琴就没有想得这么远,对她和范长林的婚姻走一步想十步,从没有,她一直很享受当下的生活,苦辣酸甜一样也没错过,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艾琴也是随时检视自己。

“艾琴姐,你和范哥多好呀,天天在一起,事业上是搭档,生活上是伴侣,让人羡慕,我闲的时候给杂志写稿,不知他们怎么听说我认识你们,想给你和范哥专做一期,封面就放你们俩的一张经典照片,题目都想好了:珠联璧合。”林悦华兴致勃勃、喋喋不休。

艾琴看看了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徐子谦,徐子谦明明是看见他老婆对着艾琴喋喋不休了,但当他和艾琴的眼神就要相碰的时候,他把目光转开,看向了别处,艾琴更觉得蹊跷,虽说林悦华平时就话多,分析原因可能是经常独自在家,缺少交流圈子,但徐子谦知道她和范长林的事,林悦华难道不知道啊?

“艾琴姐,你说成吗?”林悦华碰了碰艾琴的胳膊。

艾琴也不好一口回绝,就问:“什么杂志啊?”

林悦华说出杂志名字。

艾琴连听说都没听说过。

看艾琴疑惑的样子,林悦华也坦率:“是个二流杂志,但读者群还是蛮大的!”

艾琴也笑了:“我和范长林从来没一起接受过访问,也没上过什么杂志。”

“这样更好啊,更新奇更能吸引眼球。”林悦华没听出艾琴拒绝的意思,照着自己的思路说。

就是有一种人能这样,自说自话?幸好,提醒登机的广播响起来,他们准备登机,艾琴说:“以后再说吧!”总算是蒙混过关。

范长林过来拿过艾琴放在身边的手提行李,提在手上,一行人走向登机口。

她们定的商务舱,比经济舱宽敞舒适,又比头等舱低调,范长林安置好随手的行李,又看着艾琴脱掉外套坐下系好安全带,才自己坐下来,林跃华和他们隔了个走道,她探过身子伏在艾琴的耳边说:“范哥真的太模范了!艾琴姐,你真让我羡慕死了,最难得的是,范哥还这么有风度。”

过去林悦华也这么说过,每次听她说完,艾琴都会回头看看范长林,自己的人当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心里也甜丝丝的,今天又听到林悦华这样说,她的直觉是反感,她听到了太多的范长林的好,好像大家都是商量好了的,一齐发动,范长林究竟怎样,她们能比她清楚?

空中小姐过来检查行李箱是否扣好,林悦琴只好坐正的身体。

艾琴乘机闭上眼睛。

范长林上了飞机就拿着空中小姐的送过来的报纸看,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手不释卷。

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正式起飞,范长林看看艾琴闭着眼睛,艾琴不喜欢坐飞机,她如果休息不好会晕机。范长林以为她不舒服,探过身子问:“有没有不舒服?”随手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小筒凉糖:“含一颗就好些。”

艾琴这些日子的睡眠都不太好,她正想不要晕机吧,就听见范长林的话,睁开眼睛,从范长林手里拿了一块糖含在嘴里,口里一派清凉。又闭上眼睛,空中小姐送来毯子盖在她身上,她往宽大的椅子里窝了窩,迷迷糊糊地睡去。

中间她知道空中小姐送过餐和水,但她没有要吃要喝的意愿,眼睛又沉得不行,也懒得睁开,所以直到范长林叫她:“醒醒,喝点儿水吧?”

睁开眼睛,知道飞机已经在降落了。

飞机停稳,艾琴站起来准备下飞机,头睡得昏昏的,打了个趔趄,范长林一把扶住她,然后就一直牵住她的手。

当着这么多人,艾琴不好意思退出自己的手,像个乖乖妹一样让范长林拉着,她用眼角地扫扫周围的人,就看见田丰收正直直地瞧着他们。

董事会秘书和张丽丽站在出站口等他们,早有租好的车等在停车场。

在车上范长林说:“我们休息一会,去拜访一下上交所的高层,已经安排好了,今后要和他们经常打交道。”他示意中介公司的几位:“你们几位可以多休息,自由活动活动,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进到饭店大堂,董事会秘书把房间钥匙分别给了每个人,范长林拿了钥匙牵了艾琴在服务生的引导下上电梯。

他们的房间是个套间,从进了房门就可以看见里间的超大尺寸的大床,艾琴愣了一下,也不得不听从这样的安排。她怎么要求董秘?给我单开一间房?或者给我们安排两张单人床的那种?完全说不出口!在这种情况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可能不给范长林面子,范长林也知道,所以才会那样自然的牵她的手。

艾琴想想,也没什么,范长林还能怎么样她不成?

没想到的是与上交所的上层见面却是相见甚欢,双方年龄都差不多,谈的也没有多正式,只是他们询问了很多房地产开发方面的现状,又问了问圣地目前储备的地块在北京的什么方位,有没有进军上海的计划;特别问了问他们募集资金的使用计划,除了进一步购买土地外,对沙漠改造计划也很感兴趣

范长林肯定是为这次会面做过精心的准备,他很熟练地说出了募集资金使用的每一个项目,连数字都说得极为准确,最后他说:“沙漠改造计划,这个项目当时我们第一步想投资一个亿,现在看这个计划有点匆忙,后来又考核了周边的交通规划,一两年内改变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可能会改变募集资金投向,转投三亚,国家产业调整正在进行,环保又收益高的项目无疑是旅游产业,所以…”

上交所的一位领导打断了范长林:“沙漠治理也很重要啊!”

范长林并没有被问住:“但股东利益最大化是上市公司的责任,沙漠治理我们会做个福利产业,最好目前不用股东的钱。”

上交所的几位听了范长林的话,都表示同意。最后又开玩笑说:“上市公司是太阳下经营,光天化日盯着你的人多了,所以一定要守法,另外就是有问题多沟通,像今天范总说得募集资金要变动,今天说了,等你们股东会通过的时候,我们就能很好理解了。”

艾琴还为范长林说起募集资金变更的事有些担心,这个事董事会是讨论过的,可是也不必这么急着说出来,毕竟圣地还没有开盘,现在听上交所的几位这么说,心底也一片释然,想来范长林对交易所领导层的工作习惯有所了解了,才会这么说!艾琴看范长林,一身黑色西装,雪白的衬衣,枣红色的丝质领带,银质表带、银质袖扣,干练而时尚,完全的职业风范,虽说不上英俊潇洒,但是也不是皮糙肉厚,他有着南方男子的柔和细致,再加上一副无框眼镜,倒是温文尔雅,带着一丝清新淡静的韵致。

最近以来,艾琴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范长林,结婚以后她似乎没有特别留意过范长林的气质修养穿着打扮,她太想探究她原来以为了解而实际并不完全了解的范长林。

回到饭店已经是夜幕降临,范长林代表圣地宴请中介机构,圣地来上海的各位悉数参加,因为明天圣地要挂牌儿,还有个正式的仪式,所以大家都没怎么喝酒,餐桌上因为有张丽丽在,所以虽然是真正的客饭,但并不拘束,张丽丽的热情与行为举止到位又恰当,暗暗地指挥服务员倒酒布菜,因为要方便照顾客人,范长林坐主位,然后左右分坐券商、律师,徐子谦和田丰收被艾琴推到前面,挨着券商、律师坐了,张丽丽坐在田丰收旁边,会计师坐徐子谦旁边,然后是董秘、艾琴、林悦华。

这种场合,如果自己不是主角,艾琴倒是乐得坐在这个位置上细嚼慢咽。

范长林畅谈了一番圣地将来的发展,圣地今年的业绩很好,一定要每年分红给投资者,赢得好的信誉和口碑,适时增资配股,这样圣地会快速发展壮大,圣地对本次与三个中介机构的合作非常愉快,希望能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三个中介机构当然喜不自禁,这样的大单无疑是圣地对他们最好的感谢!几个人说了很多恭维的客气话,最后券商说:“说一句时髦的话,这就是双赢!”

艾琴看范长林喝了一点酒,也可能是圣地的历史时刻就在眼前,他有些兴奋,脸有些红,话也比平常多些,艾琴看着侃侃而谈范长林,充满自信的双眸睿智而温暖,语言坦率而机智,觉得他越来越有一个大企业领导者的风范,可是当范长林只面对她一个人的时候,这些特质都不翼而飞,变得小心谨慎,揣揣不安。想到这些艾琴对范长林生出一些怜悯来。

大家最后又撞了下杯,皆大欢喜!

范长林拉着艾琴的手跟大家打了招呼,然后穿过长长的甬道,进电梯,又穿过长长的甬道走向他们的房间,他刻意走的很慢,想把酒足饭饱、功成名就、娇妻相伴的美好时刻拉得长一点,最好能把这一刻永远留住。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仅仅是表面的,深得东西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在此刻想,如果说他逃避就逃避一次,软弱就软弱一次吧,他这次想放任自己一回。

三十

走的再慢也有走到的时候,用磁卡开了门,终于又是两个人互相面对。

艾琴先洗澡,换好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她等到范长林起身去卫生间洗澡的时候,熄了房间里的大灯,留下夜灯,上床,今天大概是什么话题都不适合谈的,她想让自己尽快睡去。

范长林这个澡洗的时间很长,他甚至在洗澡的过程里回顾了他三十八年来的重要时刻,上小学、带上红领巾、到镇里上中学、县里上高中、北京上大学、遇到林潇、徐子谦、田丰收还有艾琴,有了一生的友谊、爱情和婚姻,创建圣地,当时他们为公司取名字争的面红耳赤,还是刚到了国家税务局的林潇说:我觉得叫圣地吧,希望这个公司赚钱、壮大、干净,做正当生意!是年轻人成就理想的大舞台!他、田丰收、徐子谦都觉得好,后来又打电话给艾琴,艾琴也很喜欢,想到圣地的名字就想到林潇,这么多年他们因为都非常忙,相聚的时间不多,但友谊一直持续着,今天这个时候,他想让林潇也能分享他的喜悦以及奋斗很久等待很久的成功,于是,他擦干身体穿上浴衣,看看艾琴似乎睡了,轻手轻脚地关上套房的门,给林潇打个电话。

铃声刚响就被接起来,一声清朗的声音传过来:“范长林!”

范长林轻声笑:“你专等我电话呢,这么快!”

“我想了,你今天再不给我电话,明天我就去你公司坐等你了。”林潇的声音里透着高兴。

范长林问:“在做什么?”

林潇说:“刚刚跑步回来!”

“还睡得不好吗?”范长林知道林潇很久以来睡眠不好,每天非得把身体累得不行了,才能入睡。

林潇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回来一起喝酒吧。”没有祝贺什么的话,但是听得出来他是高兴的。

范长林答应下来,挂了电话,他们之间不用很多语言,就做了最好的交流。林潇现在位居稽查局局长之职,也属于位高权重,仕途远大,但范长林还是很替他惋惜。

林潇结婚没有多久,也就两年,妻子体检查出患了乳腺癌,简直是晴天霹雳,他和他女妻子青梅竹马,感情好的不得了,正准备要孩子,范长林他们听到消息,到医院去看,那是个晚上,林潇知道他们来了,从病房里出来在楼道里等他们,医院的楼道很长,老远他们就看见一个高高的人戳在哪儿,走近了一看,是林潇,原来健壮挺拔的林潇好像窄了一半,脸色腊黄,目光倦怠,好像所有的神采都耗尽了,看着几个好朋友说:“别进去了,她不想见人!”

看着林潇的憔悴和苦涩,几个人都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默默地坐着。

人真的苦到极点的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他妻子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从小就骄傲的像个公主,现在遭遇这种状况,怎么也是不能接受,不能面对现实,就更苦了林潇,访遍所有名医,希望能满足妻子的愿望保留住□,但她的情况已不允许,最后做了手术,手术后他妻子又拒绝林潇的靠近,化疗期间心情更是跌进谷底,时时得有人看着,为此林潇雇了两个护工,轮流照顾,自己一下班就呆在医院。终于情况稳定了几年,林潇还跟他们说过,他妻子的病需要五年的稳定,过了五年一切就会好了,可就在五年的当口,癌症复发,又治疗了三年,两年前去世了

他妻子病重的时候,他们去医院看她,经历了八年的病魔折磨,她的美丽早已不在,枯槁的像一段扭曲的老树枝,心境倒是平静坦然了,对着他们说:“我死了,林潇也就解脱了,我连累他这么多年,不过,剩他一个人怎么办?别看我这样,把他交给别的女人我还不放心!可是…”大概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伤感的说不出话,哽咽着:“你们想着,有特别好的女孩帮他看着点。”

几个人不知如何应对,倒是林潇听这话可能是听多了,淡然地笑,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按摩她的手背,那个手背被输液针扎得青紫:“你这样说话,把他们都吓着了。”口气里有些许的嗔怪。

他妻子的眼泪就涓涓地流下来,无力地把头靠在林潇的手臂上,范长林记得很清楚,那个头上只有很稀疏的几根头发,连头皮都盖不住。

为了治好病,他妻子吃了很多不能医保报销的药,又要雇人看护,又住单间病房,几年下来花费巨大,林潇不肯让双方的父母出钱帮忙,最后不得不把他们的房子卖了,现在他就住在父母单位原来分配的富裕出来的一小套公房里。

范长林他们不只一次的为林潇唏嘘不已,往日那风云一时的风流才子,生命中有如此的磨难,他们男人之间不好问林潇的心路历程,但林潇的这十年一定是非常的不容易。

他们曾经送过钱给林潇,但林潇执意不收,他说:“哥们的心意领了,但是这话好说不好听,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他为官一任,接了外人的钱,知道的以为是亲如兄弟的好朋友救急,不知道的会认为变相受贿,何况范长林他们还是开公司的,更为敏感。

所以,范长林他们就看着林潇,除了精神上的宽慰,什么也做不了。

林潇的妻子去世后,徐子谦的老婆林悦华还给林潇介绍过女朋友,范长林主张他们要先检验一下,能过关才给林潇见面,特意找了个借口请林悦华带那个女孩过来吃饭,范长林和田丰收看那女孩年轻、也漂亮,可是太自以为是,张嘴闭嘴时尚流行,穿着时髦的服饰,脸都是经过精雕细刻的,不是一般的做作,一致通不过,反过来说徐子谦:“这是给林潇找老婆呀还是找情人呀,你老婆什么眼神啊?”弄得徐子谦哭笑不得。

范长林是佩服林潇的,但同时他也觉得林潇挺冤的,人生最好的十年一直陪一个重病的病人渡过,不离不弃已算不容易,何况还呵护体贴照顾,范长林很多次曾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到?都不能有肯定的答复,细究原因:他和艾琴爱的没有林潇他们深吗?除了艾琴以外,他也没爱上过别人。艾琴给他的不够多吗?应该比任何妻子能给与丈夫的都不少。自比觉得自己比林潇幸福一百倍,可是还不满足,自己真是个贪婪无度的人,还想乞求艾琴的宽容和原谅?

他不是个不自省的人,他聪明有智慧、热爱学习和工作、喜欢挑战和成功、希望摆脱贫困成为一个有尊严的人、做一个成功的优秀的人,为此他拼出全部的精力和时间,他勤奋地努力、机智地与各色人等应对、善待亲人和朋友。

现在他冷眼看自己,心里清楚地很。他做的这一切都不能说明他是个不自私的人.

轻轻走到卧室,借着夜灯,坐在离床很近的椅子上看着静卧着的艾琴,她的眉头轻蹙,呼吸轻浅,这个第一次见他就哭了的女孩子,是那么率真,当时公司定股份的时候,她执意要与大家平分,不愿意拿大股,跟他结婚后,又非把她名下的股份都记到他的名下,自己要退出董事会:“反正是一家人,我们俩的,也是这个家的,你一个人的也是这个家的。”

当时范长林喜不自胜,艾琴是这样的信任他,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人,现在想想 以后她不可能这样信赖自己了,永远不可能了!这就是对他的惩罚。

夫妻之间如果你老觉得不知什么时候对方就要捅你一刀,那是什么生活状态?什么人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还是范长林执意不同意她这么做才没有做成,田丰收在一边捣乱:“艾琴,不能现在就交权,你不知道未来范长林怎么发展呢!”

当时他为什么没同意呢?很大程度上是道理上说不过去,还有田丰收和徐子谦会怎么想他,范长林人财两获?他范长林如果那样做了,还要不要在这个社会上混了。还有他希望给艾琴足够的面子和尊重,艾琴的工作能力、为人处事的优秀有目共睹,是一个让他喜欢让他爱的人,他希望艾琴能高高兴兴地过一辈子。

这么多年有艾琴这面镜子在身边,他怎么也得克制自己的欲望,克服自己的缺点,尽力地修炼和学习,尽量使自己完美,不然别人会说他配不上艾琴,这让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是他自己变了,随着年龄阅历的丰厚,走过的路、经过的事多了、见的世面大了、人脉和事业都有基础了,财富和身价成几何速度增加,也就是说羽翼日丰,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现在谁也不会说他配不上艾琴,而是觉得艾琴嫁给他,是多么有福气!

他慢慢放松了自己,其实他自己也想看看自己的另外一面是什么样儿。

这么多年的辛苦他并不乐于回忆,他更乐于让别人只看见他成功的辉煌的完美的一面,所以他想从不同的角度品尝胜利者的喜悦、骄傲、被人仰视的快感。似乎像孩童一样想冒险,享受冒险的乐趣,尝试自己不曾尝试的。

但是夫妻的感情那么容易就受伤、婚姻是那么脆弱、这是范长林始料未及的。

可能是他长久的注视,让睡得轻浅的艾琴睁开了眼睛,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

三十一

范长林从艾琴的眼神里看出了研判的意味,他勉强笑了一下:“怎么就醒了?”

艾琴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看了一下,已近午夜:“怎么还不睡?明天一早就有活动!”又看看范长林只穿了浴衣坐着:“你这样坐着会着凉!”上海的十二月,虽然房间里开了空调,但也不暖和

范长林这才觉得身上凉,换了睡衣,掀被上床,他半倚地靠在大靠枕上看艾琴,艾琴并没有转过身来,静静地没什么声息地躺着,好似又睡着了。

范长林伸手捻灭了夜灯,一切都没到黑暗里了,他有一肚子的话要对艾琴说:“艾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