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嘴巴微张,顿了会,才接着说,“说实话,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我再次哭笑不得,“上车,吃饭去。”

天才二字有很多理解,天生人才和天生蠢才都能跟天才挂钩,修月是这二者的结合体,至于展阳阳,目前我在他身上只发现了后者。

自从被我机关枪似的抢白了一顿之后,展阳阳彻底化身了成了沉默的羔羊,路上一个字儿也没说,小脸儿紧绷,双手紧握方向盘在车流中东钻西窜,杀气腾腾的狂飙向市区。

“海鲜奶油浓汤,蟹肉沙拉,紫苏番茄意面,外加一杯热巧克力。”看着餐牌我立马觉得特饿,什么都想吃。

“你吃的下?又是奶油又是巧克力,女人不是最在乎身材?”展阳阳摘下帽子扔到一边,绒绒的小卷毛映着窗外的阳光,泛着浅浅的棕,衬的肤色更显白皙。

“你觉得我很胖?”我笑问。

他哼了声,没回答,丢下餐牌对侍应生说,“跟她来一样的。”

等待上菜的间隙,我手支下巴打量着坐在对面望着窗外出神的小屁孩儿,怎么看也不像有十九岁的样子,“你跟展夜不太像。”观察了半天,我得出结论。

他收回视线,特不忿的说,“谁稀罕跟他长得像!”

“好好说话,别跟吃了枪药是的。”不光长的不像,性格更不像。

“你!”

“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不是对我有成见?”凤凰山上初次见面,我就觉得他对我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是又怎样!”他别扭道。

“我记性很好的,咱俩以前肯定没见过,赛车那晚是第一次。”

他想了想,突然问了个非常莫名其妙的问题,“你有崇拜的人吗?”

嗯?“没有。”我很诚实的回答。

“真自负!”他撇撇嘴,语带嘲讽。

“自负?”我笑,“是不是所有的天才都跟你一样,喜欢用一只眼看世界?”

“什么意思?”他有点不明白。

“老天爷让你长两只眼不是用来当装饰的,事情的正反两面需要双眼同时去观察。只用一只眼,很容易造就出像你这样偏执武断的小愤青儿。”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崇拜的人,不是因为我认为自己是天下第一。你知道崇拜所包含的意义吗?”我问,他沉着小脸儿冷冷说,“目标,向着目标前进的动力。”

“没错,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崇拜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狂热,一种仰望,在向着目标前进的过程中,这种狂热和仰望很可能引起心态的失衡,前进的动力随之扭曲,完全偏离原本的轨迹,这样的例子其实很多,去年那个以死相逼非得跟展夜激吻的女FANS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说你只看到了崇拜的积极作用,当你学会用两只眼同时看世界的时候,你的性格才有机会变的跟你的脸一样可爱。”

他默默坐在那,大眼睛时不时忽闪两下,看得出正在很认真的消化我刚才滔滔不绝掰扯出的那番话。

头盘上来了,色泽鲜嫩,令人食指大动。

我刚吃了没两口,展阳阳的手机响了,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按下通话键:

“知道是你,什么事儿?”

“吃饭。”

“跟一女的。”

“你甭管。”

“你怎么肯定是她?”

“你…”

我吃的正爽,眼前突然多出一手机,“我哥找你。”

嗯?展夜找我?

放下叉子接过电话,“喂,展夜?”

“在吃饭?”伴着浅浅的笑,他问。

“嗯,签字改到明天的事儿我秘书通知你们了吧?”

“通知了,因为我的临时通告打乱了原来的计划真抱歉。”

“没关系,”我笑,明明是兄弟,一个任性到蛮横无理,一个却客气到小心翼翼,“你找我有事儿?”

“是这样的,上个月我订了一辆新车,三天前就运到S市的销售代理那了,可我一直没时间过去。听阳阳说你刚好在S市办事儿,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去帮我试试车。”

“让你弟去不是更好?”

“我不放心他,对机械他比你差远了。”

我看了眼对面吃的正欢的小屁孩儿,确实挺不让人放心的,“我得配合修月的时间,不确定能不能过去。”

“没关系,正事儿要紧,千万别勉强,”

“嗯,如果有时间我就帮你去试试。”

“对了,阳阳没跟你捣乱吧?”

“没,乖的很。”

“那就好,你赶紧吃饭吧,我挂了,拜拜。”

“拜拜。”

一听电话挂断,展阳阳咕嘟着嘴里的汤,抬起头含混不清的说,“我哥肯定又说我坏话了。”

“把汤咽下去再说话,”我边说边抽出张纸巾帮他擦掉沾在唇角的汤渍,“展夜真的只比你大一岁?”

“实际上是八个月。”

“吃饭。”

张行长约修月吃饭的地点在市郊的百福四合院,挺土的地方挺土的名,可名声大的很。每天只备两桌宴席,基本只接待省部级以上领导,外加个别实在是有钱没地儿花的大款。打着毛家菜的旗号,据说大厨是曾经在毛主席身边服务多年的程汝明老人的关门弟子,究竟是真是假谁也不好说。我曾经问过我爸,他说这厨师的身份不重要,能把百福四合院折腾出这么大名气,有一点是肯定的,上头有人。

晚风挺凉爽,我开着车从妈妈家出来,想了想,决定去小K的酒吧喝两杯。十一点多正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小K特显摆的炫着他的调酒绝活。

“姐,这边这边!”看见我来了,小K大声招呼。

我走到吧台边坐下,他拿了杯柠檬水让我先喝着,“姐,今天不是周末,怎么这么有空?“

“想来就来呗。”我手支下巴懒洋洋的说。

“心情不好啊?”小K笑兮兮的凑到我面前,特八卦的问。

“闪一边去,甭搭理我,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小K冲我做了个鬼脸,招呼服务生把调好的酒送到7号桌,从酒架上拿下瓶波尔多在我眼前晃晃,“今晚来点红的?”

我嗯了声,暗红色液体沿着杯壁缓缓滑落,映着霓虹闪耀的灯光,很妖艳的感觉。

“耶?今天是什么日子?江哥,这边这边!”

嗯?我扭头顺着小K的声音望去,江帆?

“叶南?真巧。”他看到我也有点意外,笑着坐在我旁边。

“是挺巧。”我侧头瞧这他,清爽时尚的打扮,看着很舒服。

“江哥也来杯红酒?”小K问。江帆点头,“波尔多好了。”

“大学教授泡夜店,不怕碰上你的学生?”我冲他晃晃酒杯,浅啜一口。

“至今为止还没人发现。”他笑。

“相亲那天干嘛扮成那副样子,怕我对你一见钟情?”想起他那瓶底眼镜,白菜帮子发型,真够怂的。

“呵呵,见笑了,其实我并不想去的,碍于学长的面子不得已而为。”爽朗的笑声在这嘈杂喧嚣的环境里显得分外顺耳。

“这是你第一次相亲?”我盯着杯子里的红酒,漫不经心的问。

他点头,“其实我一直对娶妻生子这种事儿不感兴趣。”

“为什么?”我问。

“怎么说呢,没碰上心动的对象。”他想了想,侧头看着我说。

“心动?一见钟情脸红心跳。”对于二十七八的人,实在很难想象。

“呵呵,其实我从没强求,感情这种东西讲缘分的,我奉行宁缺勿滥,找不着合适的就自己过呗。”他晃着酒杯不疾不徐的说。

“嗯,其实这样也挺好。”我跟他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姐,你这牛饮简直是暴殄天物!”小K痛心不已的叫唤,我笑,“少废话,倒满。”

“有心事?”江帆问。

“我觉得自己挺失败的。”从S市赶回来之后就没碰上一件顺心的事儿。

“怎么这么说?”他问,“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个很好的听众,说出来说不定舒服点。”

“知心大哥啊?”我笑,“感情上的事儿说了也没用。”

“那可未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声音温和醇厚,特别能安抚人心。

“我纯粹是自作孽不可活,没什么迷不迷的。”

“你这纯粹钻牛角尖呢,说不定压根儿就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真的,完全就是自作孽,”我喝了口酒,声音特颓的说,“你说离婚了吧,我还总惦记着他,可又觉得不能回头,要是回头了就把两个人好不容易做出的努力给废了,道理是懂,可真要做起来太难了,谁也忘不了谁,我其实特别讨厌藕断丝连,这样对谁也没个好,可你说心里就是忘不了,就是憋屈,控制不了,真的挺折磨人的,折磨我也折磨他。你说本来就是因为性格问题过不下去了才离婚的,可这离婚了吧内心反而更煎熬,真的挺煎熬的。我这人一向挺坚强,可感情的事儿实在是太磨人,我想摆脱又找不着出口,眼前黑漆漆一片,偏偏这时候,一个人打着灯笼出现在前面,黑暗中出现曙光了,我想都没想就特迫不及待的冲过去了,特温暖的感觉,可我觉得有愧,有罪恶感,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利用了他,我明明就没忘了以前的事儿,又特别不负责任的鸵鸟似的躲到那线光明背后,自欺欺人的跟自己说,就算没有特别强烈的爱,那种默契依赖和信任一样可以引领着我们找到幸福…”说到这儿,我顿了顿,又喝了口酒,顺便把凑到跟前偷听的小K推到一边,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情绪里继续说,“可惜,自欺欺人就是自欺欺人,当我看到报纸,看到报纸上他的样子,哪怕就是一张照片,一篇报道,我又动摇了,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又开始瞎惦记了!我太他妈讨厌自己这样儿了!今晚我爸把我给骂了,骂的特狠,可我觉得他一点也没说错,他说我对待感情太儿戏,试图利用一个男人去忘掉另一个男人是最他妈愚蠢的做法,伤人伤己!离婚是自己选的,就甭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特苦情。仓促接受另一段感情,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逃避就更让人瞧不起,自私!我爸说我太自私!随便作践别人的感情,刚离婚就把另一个无辜者卷进来,害人害己!我觉得我爸说的特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可笑?!”一气呵成,不磕不拌的,听的江帆热情鼓掌,“真流畅,口才够彪悍的。”

我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晃着空杯让小K倒满,小K大概被我刚才那疯癫样给震了,特小心的看看我,又看看江帆,见他没反对,才犹犹豫豫的拿过酒瓶给我倒上,“姐,有什么事儿别憋在心里,要不我给你俩开个包房慢慢聊?这里环境太闹。”

“不用,我就乐意在这坐着。”不待江帆回答,我一口拒绝。

“说出来舒服点了吧。”江帆笑问。

我有点窘,刚才挺失态的,从下午到晚上一连串的事儿折腾得我有点精神崩溃,“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就当我酒后胡说八道得了。”

“感情的事儿没有谁对谁错,”他看着我,沉默了会儿,说,“就好像我姐,三十多的人了,固执的守着那份初恋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她的初恋对象可没这么痴情,不仅结了婚,连孩子都满地乱跑了。我问她你觉得为这么一人守活寡值吗?问过很多次,她总是特淡然的跟我说这没什么值不值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你们觉得不值,可我觉得特幸福,这就够了。”小K凑在一边,听的唏嘘不已,“江哥,你姐要是不介意姐弟恋的话就介绍给我吧!”

“闪一边去别添乱,”江帆笑骂。

我把玩着酒杯心里琢磨着江帆他姐的事儿,脑子里灵光一闪,“你姐是不是叫江瑶?”

他听了,明显愣了下,“没错,你认识?”

“这世界可真小。”程哥的初恋,江帆的姐姐。

“怎么说?”他好奇的问。

“我说了你可别郁闷,你姐的初恋是我一好朋友,不久前我刚听他说了这事儿。”

江帆哭笑不得的看着我,“世界太小了也挺不和谐的。”

我一听就乐了,他也乐了,气氛舒缓多了,我俩一杯接一杯的喝,天南海北的聊,难得的投缘,甚至在偶尔聊到他同事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认识齐贝。D大的年轻副教授也没几个,大家彼此都挺熟。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俩一直喝到酒吧打烊,没醉,但是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本着做一个守法好市民的觉悟,我们一致认为酒后驾车是可耻的,基于这个认识,小K很荣幸的充当了我们的司机,一路嘟嘟囔囔的把我们分别送回家。下车前,我把钥匙丢给他,让他明天找个人把车给我送到公司。

拎着包走进公寓,头有点晕,脑子混混沌沌跟糨糊似的,挺舒服。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声音特清脆,尤其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光可照人的地面上映着我的影子,再配上这咚咚咚的声音,真挺渗人的。汗毛觉醒了,心跳有点快,脑子清醒多了。物业的保安拎着电棍从走廊里拐出来,特友好的冲我笑笑,说,“叶小姐,这么晚才回来?”

“嗯,跟朋友聚会。”总算见个活物,大厅里多了点人气儿。

“我帮你按电梯。”说着,转身走到电梯前,我赶忙说不用了,他不解,我说晚上吃多了,走楼梯消化消化。他听后,笑着跟我道声晚安,继续巡查去了。

我拖着双腿懒洋洋的往楼梯间走,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努力向上爬。

“玩得挺爽啊。”凉飕飕的声音飘进耳朵里,我身子一僵,汗毛耸立,缓缓转身,“你怎么来了?郑阿姨不是说要接你回家住几天?”

“借酒消愁这么没出息的事儿你也干?”修月晃荡到我身边,闻着我身上的酒味特挑衅的说。

“得了吧,我这叫酒逢知己。”我下意识躲了躲,爸爸的话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修月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双眼微眯,神色冷冷淡淡的,“我妈说的话你甭在意,你应该很清楚从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我从来不跟长辈较劲,再说郑阿姨也没说错。”其实她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特别委婉的说我跟修月更适合做好朋友,这种感情其实更像兄妹决不是爱情什么的。

“你真这么想的?”他跟我站的特别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不怎么平稳,夹着火气儿。

“我爸今晚也修理我来着,滔滔不绝的骂了我一个多小时,话糙理不糙,我觉得我最近干的这些事儿是挺混蛋的。”

“我觉得你是挺欠收拾的,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让你把我这儿当爱情旅馆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嗯?!”修月火了,他很长时间没发过这么大的火了。

“要不你打我一顿得了。”我发自内心的,真的。

“你跟我耍赖是吧!你觉得我不舍得打你是吧!”他抬起我下巴,脸色特冷,字字带冰。

我沉默,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下午我送他回公寓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郑阿姨端坐在客厅里。她嗔怪修月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针也不打就这么在外面折腾一天,然后笑着跟我说,南南,我让你劝劝修月,你怎么不拦着他。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修月截住话头说,我的事儿连您都管不了叶子能管的住吗?郑阿姨神色变了变,一口气说了挺多话,声音不高,也不带火气,可我就觉得心挺寒的,然后我妈打电话催我回去,修月让我先走,然后我就走了。然后就被我爸狂削一顿,然后就跟江帆酒逢知己,然后就回来了,然后就被修月堵这儿了。

我下巴被他抬的有点酸,这么半天他也不说话,“修月,问你个问题行吗?”

“说。”他声音轻飘飘的特冷淡。

“你说为什么长辈对咱俩的事儿反映这么大?”他家,我家,对我们俩之间刚刚冒出苗头的暧昧不约而同的大加反对。

“你想说什么?”他松开手,我的下巴终于解放。

“我爸说我特自私,刚离婚感情还没整理好就仓促开始一段新感情,还连累你被卷进来,害人害己。”我低着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我只想知道你自己是不是也这么想的?”他语声漠然,指尖却微微颤抖。

我咬咬唇,缓缓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强忍着退缩的冲动,轻轻点了点头。

沉默。

很久很久的沉默。

我僵硬的站着,他冰冷的站着,几乎成了两尊雕像。

又是很久很久的沉默。

他抬手,手指从我脸上轻轻刮过,很冰很冰的触感,“叶南,你这次真是玩的太过火了。”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叶经理叶经理,”一走进办公区,小白立马热情的迎上来,“大新闻哦。”

“什么事儿?”我揉揉额角,昨晚喝多了,早上起来头疼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