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茨又跟着她学了一遍,并且得意地说着,“怎么样?多亏我也是多语种天才,才能跟你如此合拍。”
素素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浅金色短发,就像夸奖一个淘气的小男孩。
“亲爱的,你真温柔。”他抱住她,在她肩上流连忘返。有一句话他没能说出口——亲爱的,你真像我的妈妈。
这话估计没人喜欢听,即便是东方来的姑娘也一样。
在这可以收到英国电台,他们听着播报员用模糊的声音说:“苏联外交人民委员莫洛托夫对苏德之间即将爆发战争的谣言进行了谴责:‘这是显而易见的拙劣宣传。’”
海因茨脸上露出嘲讽和鄙夷的笑,他放下俄语手册想到今天在例行会议上获得的来自元首的“政治委员命令”,命令明确表示对布尔什维克分子来说,怜悯或者是尊重国际法都是虚妄的对付他们只能用野蛮的亚洲式方法。”
真是愚蠢。
他对斯大林的智商表示严重怀疑。
“你要去东方吗?”素素问着,她漂亮的深邃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
海因茨的心变得柔软,他亲吻着她的眉梢说:“别担心宝贝,我会在圣诞节之前赶回来,咱们还能在圣诞庆典上跳支舞。”
素素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
海因茨觉得她的忧愁有点多余,他是战无不胜的第三帝国国防军战士,他的黑色怪物五号坦克能够毫不留情地碾碎一切布尔什维克分子,或许秋天还没过完他们就已经在克林姆林宫插上万字旗。
“你会想我的,对吗?”
她点点头,虚弱而勉强地笑着,“别让自己受伤。”
“当然。”他开心地亲吻她手心,雀跃地说道,“我会给你写信的,咱们还像从前一样,偷偷寄到邦尼特家。”
“好的。”
“放心吧亲爱的,我绝不会被斯拉夫姑娘迷惑,我心里永远只装着你,素素。”他眨了眨眼睛,开心地说着俏皮话。
素素说:“苏联很冷,即便是波罗的海海岸上的圣彼得堡也一样。”
“不用怕,用不了三个月就能踏平苏维埃,我们连一件大衣一双厚袜子都不用带。”
素素突然无话可说,她沉默地靠着他,他的勋章刺着她侧脸的皮肤,稍微有一些疼。
电台还在继续放送,播报员提到,“维希法国首相皮埃尔·拉瓦尔说:“法国并不想被‘解放’,她想在与德国合作的情况下决定自己的命运。”气得布朗热教授把茶杯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安东尼被仇恨充斥头脑,他大喊着,应该把这群法奸拖出去枪毙!绞死!
汉斯最近很发愁,除了要整编营队训练新兵之外,他还得在法兰西学院里找到一位乐意帮忙的日耳曼姑娘,虽说这是长官的命令,但实在有点难为情,“你得跟建筑学院二年级的中国姑娘合张影。”
“为什么?”
“事后我会付你四十法郎。”
“你可真是个变态。”
可怜的汉斯有口难言,他的委屈都必须藏起来,他心里苦。
不过最终他付出去了四十法郎,照片上的素素没搞清楚状况,有点傻傻的,在海因茨眼里比她优雅的时候更加可爱。
在这个沉闷的夏夜,巴黎的年轻男女们在塞纳河畔举行舞会,形式非常自由,对舞蹈和穿着都没有限制。
素素在下课后被维奥拉拽到人群中参加舞会,维奥拉和穿着军装英俊非凡的赫尔曼在舞池中央尽情舞蹈,维奥拉一袭红裙,理所应当地成为焦点,但总免不了身边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大多是表子,法国的耻辱,不要脸的妓女之类的唾骂。
素素低着头,慢慢退到人群外面,突然间她被一名“素未谋面”的男士托住后腰,将她带到舞池中央。
男士带着贝雷帽,穿着老旧的棕色格子外套,一身青年学生或者蓝领工人的打扮。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用他性感低沉的声音说:“亲爱的,赏脸跳支舞吗?”
Chapter21
棕色的帽檐下面,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像个玩世不恭的小少爷,穿着平民的服装假装贫穷。
素素被他带着不断旋转、舞蹈,在欢笑声中他抱着她不停转圈,最后在音乐停止的那一刻他吻上她美妙的红润的嘴唇,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宣泄着他的快乐。
身后的赫尔曼仿佛认出他来,正皱着眉往前走,他压一压帽檐说:“快跑!”
下一刻就拉着素素穿过人群向寂静的街尾跑去。
乐队已经开始演奏下一个曲目,欢笑声离他们很远,海因茨找到一块阴暗角落紧紧抱着她,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凝望着她,“只有上帝知道我有多爱你,亲爱的,我被你勾走了魂魄,我为你患上了失心疯,我绝不能失去你——”
素素红着脸,踮起脚,亲吻他略显苍白的嘴唇。
她的主动令他疯狂,他们在小巷中忘情拥吻,她属于他,他也属于她,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了。
是的,绝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好。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热情的疯狂的吻居然是由海因茨喊停。
他捧着她的脸,喘着气说:“听着宝贝,你得适当阻止,不然我真不知道我会干出点什么疯狂的事。”
素素不说话,只是用一双漆黑闪亮的眼睛望着她,在这个目光当中,他们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别害怕,我会回来的,很快。”
她靠在他肩上,静静地等心跳平复。
“愿上帝保佑你。”她轻声说。
“会的,上帝保佑德意志。”
素素托中餐馆老板年做了件夹棉背心,天冷的时候正好穿在军装外套里头。
不过这件可怜的小棉衣遭遇到了海因茨无情的嘲笑,“真丑,要是被赫尔曼那群家伙发现,我一定会被狠狠羞辱。”
“带着,藏在行李箱最底层,随身带着。不然我去给汉斯,让他帮你保管。”
她做事就是这样,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海因茨认为,素素的温柔只是表象,他的身体里住着一头凶恶的母狮子,在你不服从的时候,随时准备咬你一口。
当然,这话不能让素素听见,他得在心里悄悄说。
“好吧,既然这样,我会好好保管的,就当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他看着素素皱起的眉头,非常识时务地加上,“非常特别,难能可贵。”几个形容词。
一九四一年六月十八日,斯大林再次驳回了关于德军不久即将入侵的警告。发送警告的间谍在德国空军中拥有高级军衔。斯大林大骂道:“告诉你的‘线人’,操他妈的。”
海因茨接到命令,第三集团军全军向乌克兰方向集结。他没来得及说道别,当然,他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奥托甚至说,他能在八月申请到假期,计划去西西里岛度假。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日,法国驻军开拔,海因茨坐在他的大家伙五号重型坦克上经过圣日耳曼大道。道路两旁站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巴黎市民——反正德国人的军队总是调来调去的,没人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地在哪,也许是英吉利海峡,也许是北非或者叙利亚,没人关心。
但是他瞧见了她,就在法国国家巴黎银行门口,一个高大的红嘴唇妇女遮住了她头顶的阳光。她穿着深红色的束腰连衣裙,带着窄边小礼帽,正穿过人群注视他,就像天使一样美丽。
他抬起手向素素的方向敬了个军礼,英俊的面庞令人无法忽视,他是上帝的宠儿,是天神之子,也是魔鬼的化身,就连最痛恨德国佬的太太们都忍不住向他行注目礼。
而他们,就在坦克履带的滚动当中渐行渐远,他望着她,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永远。
海因茨对素素的记忆,仿佛永远地停在了这一天。
她蓄满泪水的眼睛,在新西伯利亚寒冷而无情的夜晚,一次次抚慰着他疲惫地身体与崩塌的意志。
他们的爱情,在战火中永生。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清晨,从芬兰到黑海一线,来自德军和纳粹盟军的三百六十万大军入侵苏联,巴巴罗萨行动拉开序幕。
黑夜在黑色的眼睛里沉睡
黎明在白色的剑锋上飞驰
我看不到白昼
我将沉睡
在破晓前这一刻
“为了人类的福祉,向劣等种族和国家推广我们的生活方式,是每个德国人的职责。”战争间隙,亨利坐在坦克炮台上,抽着烟说。
101重装甲营在一天当中行进了一百三十公里,粉碎了苏联抵抗。德意志军队势如破竹,甚至有人说,他们要在三个月内占领苏联全境。
乌克兰像爱沙尼亚和立陶宛一样,在德军到达基辅之前就已经揭竿起义,他们抓住了苏共傀儡,并且在道路两旁挥着手唱着歌,带着鲜花和感谢欢迎德军士兵。
天气不错,101驻扎在一个叫捷尔诺波尔的小镇上,赫尔曼已经率领103重装甲营向基辅开进,但邓尼茨似乎对101另有安排。海因茨窝在营队的临时作战指挥中心研究地图,副营长鲁道夫叼着烟走进来,他的皮带还没系好,衬衫下摆乱糟糟的挂在腰上。
“你得学会穿裤子。”海因茨抽着雪茄说。
鲁道夫笑呵呵的,显然心情愉悦,他摁灭了香烟,贪得无厌地抽起了雪茄,“乌克兰姑娘可真不错,我有点喜欢这地方了。”
“很遗憾,咱们得加快行军。”连长说。
海因茨从窗户向外看,正巧看见一个年轻的当地姑娘从农舍中走出来,她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用什么换的?”海因茨问。
鲁道夫说:“别这么无趣,长官。呃……一大块奶酪和帝国军官的庇护。”
海因茨笑了笑,继续吞云吐雾。
汉斯进来报告说:“昨天晚上的暗杀事件已经查明,是附近游击队联合居民干的。亨利从山里抓回来一队人,不过头目却跑了。”
鲁道夫说:“枪毙,一律枪毙。”
海因茨拿着雪茄漫不经心地说:“就这么办。”
傍晚时,湖边响起了枪声,鲁道夫的乌克兰姑娘连同她的父母兄弟一起,死在湿润的沼泽上。他们很快腐烂,被乌鸦啄食或者被野狗啃光,没人记得他们的名字。
101重装甲营奉命继续向基辅行进,斯大林宣布实施焦土政策,命令全苏破坏食物,烧毁建筑,以免落入德军手中。
当地民众对苏联军队的仇恨日益加深,海因茨甚至在文尼察附近遇到被民众杀死的苏联军人,他们像香肠一样被吊在树上,胸前挂着纸板,纸板上写着“该死的俄国人”“邪恶的魔鬼”“上帝的叛徒”之类之类。
和捷尔诺波尔的情形类似,文尼察的民众也对德军的到来欢欣鼓舞,他们天真的以为伟大的德意志军队替他们赶走了邪恶的俄罗斯人,从此他们能够过上好日子了。
但只有德国人自己知道,所有的斯拉夫人都将成为日耳曼民族的奴隶,他们将会在工厂在集中营日夜劳作,并且没有任何薪酬,他们会为德意志军队提供廉价的食物和配给,以便国防军全面占领苏联。
真是一群天真的蠢蛋。
矛盾正在发生,每天都有游击队或者值得怀疑的乌克兰人被枪决,所有的犹太人都被送往集中营,除了一小部分在德军到来之前就被当地民众屠杀的犹太人之外。
“全世界都在仇恨犹太人。”——党卫军第三SS装甲师营长戈尔在指挥部大笑。
海因茨瞄了他一眼,小声骂了句“蠢货”。
邓尼茨狠狠瞪他,并在会后警告他别惹党卫军。
如果不是邓尼茨的命令,他根本不需要骷髅师的侧面配合,他和赫尔曼就足够拿下基辅。
海因茨与赫尔曼在基辅十公里外汇合,与其他装甲营和步兵旅一样,他们计划等空军轰炸后开进基辅。
由于烟火管制,海因茨和赫尔曼两个人只能蹲在雨衣底下抽烟。
“我觉得咱们这么干有点蠢。”赫尔曼捏着香烟,右手抬高举着雨衣。
海因茨不屑道:“不会比你在军校的时候蠢。”
“我认为你更蠢一点,毕竟咱们当时去偷看姑娘洗澡,你差点被军犬咬住屁股。”
“滚你妈的,出了事就你跑的最快。”
“哈哈哈……我可不想因为偷看姑娘洗澡被开除,那太丢脸了。”
“哼,你这坨忘恩负义的臭狗屎。”
“别生气海因茨,咱们还得并肩作战呢。”
“你擅长逃跑。”
“放心,我一定不丢下你,咱们还要一起去克林姆林宫做标记……”
“去斯大林的床上撒尿?我怕邓尼茨枪毙我。”
“不会的。”赫尔曼撞了撞海因茨的肩膀,“要干一起干。”
“说好了?”
“当然。”
“妈的,雨衣被你点着了你这头愚蠢的猪!”
基辅近在眼前,希特勒命令德国内政部门为八月在莫斯科举行的胜利大游行做准备。
眼前,六十万苏联红军被围困在基辅,第三集团军联合SS骷髅师与骑装师组成一个巨大的铁钳,基辅在德军空军的轰炸下变为一片焦土。
德军的胜利近在眼前。
九月,乌克兰落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奥托想在八月请假去西西里岛的愿望落空,空军轰炸结束之后,101与103重装甲营相互配合,开进基辅,开始了地面作战。
于此同时,素素在巴黎收到了来自亚历山大的最后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只有两句话而已。
亲爱的叶夫根尼娅同志,
我经伊万介绍参军,已经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布尔什维克战士,也许我会被派往远东,在祖国的土地上与日本人作战。
祝福我吧。
亚历山大
一九四一年六月一日
Chapter22
九月的巴黎依旧阳光明媚,暑假接近尾声,大部分学生还在为课程论文发愁。
傍晚,素素离开图书馆,挽着安娜的手臂走在凉风徐徐的塞纳河边。由于德国人颁布的宵禁法令,巴黎市民不得不将所有行程都提前,谁也不想面对被党卫军逮捕的危险。
纳粹党卫军征用了弗莱西奈展厅举办为期十天的“法国与犹太人”展览,展览主题无一例外全是反犹。好几个从展厅走出来的中年男人顶着凶恶的脸孔朝安娜吐口水,嘴里叽里咕噜骂个不停。素素气得要上前理论,被安娜拽住手臂匆匆逃走。
“别这样。”安娜安慰着素素,“我已经习惯了。”
素素叹着气说:“忍让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
她们躲在树荫底下,靠着河边的栏杆说话。安娜陷入漆黑沉重的长裙里,忧心忡忡,“我听说警察正在逮捕犹太人,上礼拜就有好几千人突然消失,我的舅舅韦德也失去联系。”
“警察都在执行纳粹的决议。”素素的长发织成辫子垂在肩上,看起来真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只有双眉之间的忧愁揭示生活的苦难,“也许你们该考虑离开法国,或者是欧洲。”
“我们无处可去,伊莎贝拉,你不明白,我的父亲仍然对纳粹抱有希望,他认为被警察抓走的都是不受法律的犹太人,而我们这样带着袖标上街对德国人恭恭敬敬的犹太人是不会有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