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在自虐什么。

事业和感情上的双重打击,现在的韩千重一定烦闷苦恼到了极点。

眼前是一直倾慕他的小青梅,一直宽慰、体贴他的女孩,此时要是能一醉方休,的确是解压的不二法则。

难道她要亲眼看着韩千重再次掉进元彤彤的圈套,看两个人成就一番好事吗?

韩千重举起酒杯,在手上把玩了片刻,重新放了下来。

他的双唇紧抿,语声淡然:“她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外人没有必要揣测。”

元彤彤的脸色变了变,勉强笑着说:“我只是觉得,应家现在这种情形,还有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撒手不管未免有点无情…”

“她为什么要帮我?她早就明白说和我分手了,更何况,她从来不过问我的工作,也无从得知我出了什么事。”韩千重的目光冷峻地落在她的脸上,语声严厉了起来,“难道你去告诉她了?而且,你是从哪里听说我的事情的?”

元彤彤慌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和她根本没关系,我…我就是听同事说的,他…跑社会新闻。”

韩千重略带怀疑地看着她,抬起手来看了看表,眉头终于再次紧皱了起来:“九点快到了,你和他约在哪里?”

“我发个短信问问。”元彤彤立刻善解人意地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不一会儿,短信的提醒音响了起来,元彤彤看了看,把手机递给了韩千重。“他刚从外地回来,半个小时以后到,在小区旁的咖啡屋。”

韩千重扫了一眼,紧绷的表情终于有点松动:“谢谢。”

“你那天说了以后,我托人找到了寄售店的老板,要来了vip的联系方式,然后一个个打电话去问,才找到了这个买主,求了他整整一个星期呢。”元彤彤半侧着脸庞,略带期盼地看着他,“你说你要怎么谢我?”

韩千重淡淡地说:“你要我怎么谢?”

元彤彤二话不说举起酒杯:“陪我喝一杯,就一杯。”

韩千重不为所动:“我不喝酒。”

元彤彤盯着韩千重,神色有点哀戚了起来:“千重哥,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连这点面子都不肯给吗?我…过完年…我可能不留在S市了…”

“为什么?”韩千重愣了一下。

元彤彤颤声说:“你知道的,这里…让我伤心…千重哥…”

眼前的美人泫然欲泣,目光莹然如诉,深夜陋室,孤男寡女,只怕铁石心肠都要心动。

应许屏息看着他们,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等着,等着看一个结果。

有些时候,并不是两情相属就能有完美的爱情,人世间各种的变故让人无奈。

韩千重的手终于动了,他拿起了旁边的一杯白水。

“彤彤,我真不喝酒,我发过誓,”他的眉眼淡然,“这样吧,我以水代酒,谢谢你为我找回那枚戒指。”

说着,他举杯和元彤彤的酒杯碰了一下:“先喝为敬。”

酒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好像在嘲笑元彤彤,元彤彤的脸上血色尽失,只是呆呆地看着韩千重。

韩千重喝了半杯水,起身去上了趟洗手间。

重新坐下来的时候,他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吧。”

元彤彤呆呆地看了他半晌,忽然眼里流下泪来。

她飞快地站了起来,扑进了韩千重的怀里:“千重哥,你别找那个戒指了,我喜欢你,那么喜欢你,我们一起回H市好不好?你不是说她和你分手了吗?分手了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彤彤你干什么!”韩千重的声音重了起来,两个人开始推搡。

应许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异常。

韩千重的声音虽然带着怒意却有点绵软,推搡间根本好像使不上劲,反倒有种半推半就的感觉。

应许心里一凛,骤然飘到了那杯白水前,凑得近了,她发现杯底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浑浊。

应 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彤彤这是疯了吗?她居然这样对一直保护照顾她的韩千重下手?这种迷幻剂是KTV里的常用手段,无色无味,混入饮料中无迹可 寻,一般能让人昏迷两个小时,在应许那个圈子里,这个是不成文的潜规则,有些公子哥儿看中了人又比较难上手,一般都会带到KTV下药。

元彤彤她是从哪里得来的药?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么多年了她难道不了解韩千重的个性吗?

酒后乱性韩千重有可能会负责,可要是被下了药发生了什么事情,元彤彤很有可能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损人却也绝不可能利己。

不到片刻,韩千重的身体一歪,整个人都倒在了餐桌上。

只是元彤彤看起来好像也吓了一跳,慌乱地推了推韩千重,一叠声地叫道:“千重哥你怎么了?你醒醒,醒一醒!”

“你再推他也不会醒了,最起码昏迷两个小时。”一个声音阴测测地响了起来。

应许回头一看,是蒋方啸,他站在卧室门前,一半脸藏在阴影中,半明半暗,显得分外阴森。

第36章

应许忽然一下遍体生寒。

韩千重到底还是着了道。

元彤彤引进来这样一头恶狼,这事情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蒋方啸会做什么?让元彤彤和韩千重生米煮成熟饭?炮制艳照寄给她?还是索性发到各大媒体,让G市桥梁事件牵扯上思必得和艳照门进一步升温?

随便哪一件,都让她心惊胆战。

而她却只能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

平生头一次,她如此地痛恨自己的无用。

如果说,前一次的灵魂出窍,是为了惩罚她的懦弱和自私,那么,这一次的灵魂出窍是为了什么?让她明白韩千重的爱意之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别人算计吗?

她一遍遍地呼唤着韩千重的名字。

她用手去拍打韩千重的脸颊。

她用尽心力祈求韩千重能听到她的呼唤。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她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因,去换取韩千重此刻的清醒。

韩千重一动没动。

而房间里的另两个人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

应许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咬紧了牙关。

“你要干什么!”元彤彤愤怒地看着他,“不是说好了把他灌醉就好了吗?”

蒋方啸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你灌得醉他吗?没瞧见他已经对你心生提防了?女人有时候愚蠢起来真是没药救,你还当他是以前那个对你言听计从的韩千重吗?要不是我事先做了两手安排,今晚就黄了!”

元彤彤的脸憋得通红,手指都在发颤:“你!你又有什么资格嘲笑我?最起码他还会当我是他的妹妹,你折腾了三年,应许多看你一眼了没有!”

蒋方啸的脸色骤然一变,手指在身侧紧紧地握住又松开。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你别戳我心窝好不好,我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这不是都为了同一个目标嘛。”

元彤彤的脸色稍霁:“那你现在让我怎么收场?”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就好,我来弄个现场,你到时候留下证据,不怕他不承认,到时候你怀孕了,他韩千重能不认自己的孩子?他不认他爹也不答应啊,你说是不是?”蒋方啸轻描淡写地说。

“怀孕?”元彤彤有点不可思议,“这么…一次就能怀孕?”

“只要我想,有什么不可以?”蒋方啸冷哼了一声,“九天仙女都能让她怀孕。”

元彤彤瞪了他一眼:“那桥梁塌方的事怎么办?当初可是说好了,你说要引火烧应许,等应许出手相救,无法兼顾,可现在倒好,应许压根儿没出手,千重怎么办?”

“这说明火少得不够旺,”蒋方啸眼中的戾色一闪而过,“等明天我发个头条,我就不信应许还能坐得住。”

“你要干什么?”元彤彤警惕地看着他,“你要是造谣中伤千重哥,我可不答应。”

“就知道心疼你的韩哥哥,”蒋方啸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你早点把自己脱得光光的往他身上一坐,我就不信韩千重能把持得住。”

“千重哥和你们不一样。”元彤彤有些怅然,“你们不会懂。”

“他当然和我不一样,他就是个傻瓜,”蒋方啸哈哈大笑了起来,“居然把应许使劲往外推了这么多年,要知道,我做梦都想一亲芳泽…”

蒋方啸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像见鬼一样的表情。

应许怔了一下,迅速地回头一看,突如其来的狂喜瞬间冲刷着她的神经。

原来趴在桌子上的韩千重坐了起来,面无表情,那冷厉的目光穿透了应许,落在了蒋方啸的脸上。

“你…你…怎么没…我明明…”蒋方啸指着他,惊疑不定。

元彤彤倏地转过身来,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惨白如纸。

“我真希望是我提防错了,可惜,不是。”韩千重的神色惨然,“谢谢你们给我上了一课,原来人还能这样无耻。特别谢谢你,元彤彤。”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千重哥…”元彤彤语无伦次地朝着他走了几步,想要解释。

韩千重的语声讥诮:“以前造谣应许私生活的那些照片和新闻,都是你们俩炮制的吧?你负责套我的秘密,蒋方啸负责发新闻,真是狼狈为奸的典范。”

蒋方啸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片刻之后就冷静了下来,笑嘻嘻地说:“韩老师,这事光我们俩也没用啊,也得你这个主角肯信才对,要说我们是狼和狈,你却是最后让应许崩溃的罪魁祸首。”

韩千重的脸色有点发白,迎向他的目光却丝毫未退:“我的确伤害了应许,可有权利质问我这句话的人,不是你们。”

元彤彤哆嗦着说:“千重哥,你为什么…这么帮她说话,她不也是死皮赖脸缠着你吗?比起我来好在哪里?”

韩千重的声音不响,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元彤彤,看看你现在的嘴脸,没有人会喜欢你这个模样,不管你爱谁,那都不是错,错的是你用你的嫉妒去肆意伤害别人。我告诉你,应许比你好上千倍百倍,这六年多来,就算她再不喜欢你,却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一句坏话!”

应许站在旁边,怔怔地看向韩千重。

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他不再沉默寡言,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他不再袖手旁观,他想用力将她护在他的羽翼。

这种感觉既新鲜又美好,一种别样的甜蜜浮上心底。

元彤彤眼中的泪水汩汩而下,脸上精致的妆容一塌糊涂。她伸手想去拽韩千重的胳膊:“千重我错了,你原谅我,我一时昏了头…”

韩千重把手一甩,元彤彤踉跄了几步,倒在了沙发上。

一旁的蒋方啸啧啧两声,抬手拉了元彤彤一把:“韩老师你居然这么不怜香惜玉。”

韩千重的眼睛一下子直了,脑门上青筋直跳,好半晌才轻吐出一口气:“好…元彤彤你好…我真是有一个好妹妹…”

顺着他的目光,应许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戒指。

亚光的白金戒环上,一只猎豹傲然盘踞在戒面,一颗钻石在中间熠熠生辉。

那枚一周年的纪念戒指。

应许的眼眶发热,几乎有种冲动,想要把那戒指从那根手指上拗下来。

蒋方啸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佻地扬了扬中指上的戒指:“应许的眼光真是不错,很衬我,一想到我和她情侣款,我浑身都发热了起来。”

元彤彤这才回过神来,扑上去想要遮掩:“不…不是的…”

“捐钱做慈善…寄售店的买主找到了…你求了他一个星期…”韩千重惨笑了一声,“你真有脸做得出来!”

“你戴出来干什么!蒋方啸你答应过什么!你说过不会让千重哥知道的!”元彤彤哆嗦着嘶声叫道。

蒋方啸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他没被迷倒?这可不能怨我。”

说着,他冲着韩千重阴测测地笑了:“你瞧见了也没事,这戒指是我堂堂正正从寄售店里买回来的,有正式的收据,就算上法院,这也是我的戒指。哦对了,要是你跪下来求我,求得我高兴了,我说不定能考虑一下要不要卖给你。”

韩千重抬手握住了桌上的杯子,骨节泛白,应许简直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冲着蒋方啸扔出去。

虽然应许也很想教训一下这个人渣,却不想用身边的任何人作为代价。

蒋方啸那个人,韩千重要是动了他一根毫毛,一定会被他上法庭控诉伤害罪。

幸好,韩千重迅速地冷静了下来,他也不理会蒋方啸,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冲着元彤彤说:“我爸那事,也是你在背后捣乱吧?他对你那么好,你居然忍心让他犯病,你够狠。”

“没有…我不想的…我以为…”元彤彤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喃喃地说。

“原来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年,居然照顾出一头白眼狼。”韩千重自嘲地笑笑,“你和蒋方啸倒是天生的一对,横江大桥的塌陷,你们在其中捣了什么鬼?小李被你们送出国了还是灭口了?元彤彤,你这样害人,不怕那些冤魂半夜里来找你算账吗?”

蒋方啸一下子沉下脸来:“韩千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信不信我告你诽谤!”

“你尽管去告,我打算好了身败名裂,”韩千重的目光坦荡,“就算你财大气粗,我也和你死磕到底了,是男人就别扯上应许,我就不信了,你能只手遮天,把这件丧尽天良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

元彤彤的目光迷茫了起来:“千重哥你说什么?桥是自己塌的啊…不关我们的事啊!”

瞬息之间,她脸上的表情渐渐惊恐,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去抓蒋方啸:“你…你做了什么?你不会真的要去害千重哥吧…你说只是吓唬吓唬他的!”

蒋方啸的眼神有点可怖:“你在说什么?想想清楚再出口!”

元彤彤张口结舌地拽着蒋方啸的袖子,两个人拉扯了起来。

应许手托着腮,趴在桌子上,看得津津有味,真好,有多久没有这么痛快舒畅了?

这两个一个战壕里的人就要翻脸,简直大快人心。

旁边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她一抬头,发现韩千重正慢慢地朝着门口后退。

不到片刻,他便迅速地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应许有点诧异,几乎是本能地,追着韩千重飘了出去。

韩千重的脚步很急,却也很乱,几乎是一口气冲下了楼梯。

他也不往大路出小区,反而钻进了小区围墙旁的一个树林,瘫倒在了地上。他低低地喘息着,用头去撞击树干。

应许呆了呆,终于恍然大悟:刚才那杯水里药效发作了。韩千重可能刚一入口就发现了不对,去厕所呕出了一点,但还是残留了一点,虽然不至于昏迷却足以让人昏沉,刚才韩千重那是强撑着和他们周旋。

第37章

夜幕温柔,月光似水。

点点繁星簇拥在那圆盘旁,一个如此美好的月夜。

只是人月两团圆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心意,此时的月光下,只有一个痛苦呻.吟的男人,和一个束手无策的女魂,人魂殊途。

十二月的S市,夜晚的温度已经在十度以下,而韩千重却只穿着一件衬衫。

可他的双颊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绯红,应许明白,那是迷幻药中带有的催.情成分所致。

他用身体去摩挲着粗糙的树干,想用此驱赶心头那种入骨附髓的快意。

又用地上的石块和树枝去戳自己的手心,想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的喘息被压在喉间,双唇只是喃喃地念叨着。

应许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应许”两个字不断地渗入耳膜。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在一片虚空中抱住了眼前这个男人。

虽然没有真实的触感,可唯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狂乱的心脏平静下来。

她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后背,一遍遍应和着他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给他力量。

韩千重忽然一下抬起头来,眼神迷茫而带着困惑。

“应许?”他的声音带着试探,“是你在叫我吗?”

应许怔了片刻,忽然一阵狂喜:他居然听得到!他居然听得到!

她快活地想要高呼,想要把他扶起来,想告诉他很多很多话…

韩千重呆呆地看着前方,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该和江寄白在一起吧…”他喃喃自语着,“我真蠢,把你…弄丢了…”

心脏深处被尖锐的物体刺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