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丰看着她,嘴角渐渐浮起了一丝笑意,他击了两下掌笑道:“不错啊应许,你看,你完全可以对抗你潜意识。”

应许愕然。

“咔哒”一声,急诊室的门开了,应许回头一看,一辆轮椅推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韩千重,左腿上包着纱布,额头上封了个口子。

一见到她,韩千重高兴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她走来,高兴地叫着:“应许,你怎么来了!别担心,我没事…”

应许的一口气提了上来,卡在喉咙中;脑袋嗡嗡作响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一阵天旋地转,她朝前疾走了两步,一头栽倒在地。

轻飘飘的,整个人无法着力;各种各样的声音忽轻忽重,混杂地传入耳膜。

应许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愕然发现她又漂浮在了半空。

雪白的墙壁,冰冷的仪器,她的躯体躺在一片白色中,神情淡然而安详。

应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就是看到韩千重平安无事的,心情太过激荡,一下子晕厥过去了吗?怎么又灵魂出窍了!

看看天色,将近傍晚,她这是已经昏迷了一天了?

病房里乱糟糟的,杨医生正拿着一张报告在看,他也真够可怜的,连着被她折腾了三次。

应许急切地搜索着韩千重的身影,秦丰、应伟杰、两名护士还有几个医生…却没有韩千重的影子。

他去哪里了?

不会是看到她当场晕倒受到刺激也病倒了吧?

应许的意念一动,整个人就要往外飘去。

一阵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应许停住了身影。

她僵硬地回头一看,只见慕卿云坐在床头的椅子上,拉着她的手,紧咬着的嘴唇也不能阻止她的悲痛从口中溢出。

她向来仪态优雅,妆容得体,应许从来没有看到她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脸上的妆已经花了,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看起来已经哭了很久。

应伟杰抱着她的肩膀,低低地劝说着。

“许许…我都不知道…许许你快醒过来…妈妈不能没有你…”慕卿云哽咽着呢喃着。

应许的眼睛一热,好像也有种液体要冲破眼眶。

“她都听不到了,你在这里说又有什么用。”秦丰在一旁凉凉地说,“平时你都到哪里去了。”

应伟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我说错了吗?你们俩是不负责任的父母,一个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一个从来不关心她,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让她熬神。”秦丰毫不客气地说。

应伟杰不吱声了,愧疚地在床上坐了下来,好一会儿,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小许和她妈妈…太像了…我都不敢…她那么听话那么能干,我以为她根本不需要…什么关心…”

慕卿云的神情痛苦,声音时断时续:“许许…妈妈每天都在想你…刚出去的时候…看到每一个小孩都以为是你…我以为这样对你好…可以让你尽快适应…没有我的日子…”

“十岁以前的噩梦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就算你离婚,你也应该考虑到孩子的心情,慢慢疏导。你这么决绝,她以为你根本不爱她。”秦丰指责着,“她现在这样的状态,你们要负很大的责任。”

慕卿云摇摇欲坠,好像快要晕过去了。

应许急了,冲到秦丰身旁:够了!她要受不了了!

此时此刻,她愿意相信,应伟杰和慕卿云是爱她的,他们需要她。

他们一家人兜兜转转,眼看着就要团聚了。

让她开始尝试打开以前的心结,而不是这样互相指责。

门开了,韩千重走了进来,他的神情冷静,没有半点失态的模样。

他和杨医生简单地交谈了几句,杨医生一直摇头,他实在弄不清楚,所有的体征都很正常,为什么会无故昏迷了这么多次。

韩千重又劝慰了慕卿云一会儿,把他们劝走去休息了,两个陪护的护士也让他赶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了他和秦丰。

他冷静的面具有点碎裂,沉默着坐在她的床沿,目光专注而痛楚地落在她的身上。

秦丰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泄气,她昏迷前我尝试和她交流过一次,觉得她已经好了很多。”

韩千重振作了一下,点头说:“是的,一次比一次好,第一次昏迷了快一个月,第二次一个多星期,这次一定很快就可以醒过来。”

“你自己注意身体,有事情叫我,随叫随到。”秦丰叮嘱了几句,离开了病房。

应许飘到了韩千重的面前,仔细地打量着他。

他可能一天一夜没睡了,下巴上冒出了胡渣。

她盯着他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恐惧。

那种和她在急救室门前一样的恐惧。

心脏被这眼中的恐惧硬生生拽着往外扯着,生疼生疼。

如果可以交流,应许真的想指天发誓,她此刻想要清醒过来的决心,无关公司,无关复仇,她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要真实地拥抱眼前这个男人。

韩千重俯□来,把头贴在了应许脸庞贪恋地摩挲着。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低声絮语,“我想把我的事情自己解决,不想再让你操心,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你一定很害怕吧,就像我现在这样…”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应许,要是…要是你醒不过来了…我该怎么办?”

心脏深处一阵阵地抽紧,应许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仰起脸来,在一片虚空中亲吻着韩千重。

不,不会。

她一定会醒过来。

她不会和韩千重分开。

她会和他白头偕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第55章

下午的时候,韩千重替她办了临时出院手续。

杨医生劝说他留在医院,韩千重却很坚持,他说他想先回家试试,说不定应许不喜欢这个充满消毒水的地方,不想醒过来,如果不行,明天再送过来。

开车的是他的助理小张,他送了点资料过来,顺便在和韩千重汇报事件的最新进展。

“韩老师,小李被警方接管了,你的那份合同原件已经上交,应该马上就会有结果出来了,”小张高兴地说,“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韩千重应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韩老师,你怎么找到小李的?警察在他家轮流蹲点了两个月了都没等到,偏偏被你发现了。”小张好奇地问。

“他很爱他老婆孩子,我曾经在他的手机上看到过他给他儿子扎的纸灯笼。”韩千重沉默了片刻说,“我想,他过年一定会回来的,就委托了私家侦探盯着。”

小张感慨了起来:“他这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总而言之,不义之财不能拿。”

韩千重没有说话,只是把紧紧地抱住了应许。

良久,坐在他身旁的应许才听到他的呢喃:“应许,如果这就是代价,我宁愿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应许坐在床头,看着韩千重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床上。

他的眉头一直紧皱着,来来回回把她喜欢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放在了她的床头,每放一件都会充满期待地看她一眼。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应许一时有点一筹莫展。

门又开了,是被韩千重踢开的。

他的双手捧着一盆石莲,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应许怔怔地看着那盆石莲被放在她的床头。

石莲长得分外喜人,小的那株紧紧地靠着大的,莲叶饱满,交叠在一起。

“应许,你看,它漂亮吧?我把它从办公室挪回来了。”韩千重轻轻地触了一下莲叶,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我种的,我们俩的爱情。”

应许的眼眶有点发热。

是的,他们俩的爱情。

死去的石莲里是她一厢情愿的爱。

而现在,她和韩千重的爱情,正在那花盆里茁壮成长。

她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们俩的爱情不能天长地久?

应许开始琢磨,她前两次回魂的契机。

一次是韩千重被车撞的一刹那,一次是韩千重被棍子轮的一刹那。

都是他遇到危险的时候。

难道非得他遇到危险吗?

应许捧住了头,十分烦恼,她一点儿也不希望韩千重遇到危险。

忽然,她惊跳了起来,还有一个条件!每次,韩千重身上都有那本经书!

他把经书放哪里了?

韩千重出去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和一支笔。

他在床头柜前半跪了下来,用笔在上面图画着什么。

他要干什么?应许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上面好几道鬼画符似的东西,隐隐有点眼熟。

“啪”的一声,一滴鲜红的液体滴在纸上。

应许的心脏随之一跳。

她忽然明白了过来,韩千重这是在学…刘川川…招魂?

韩千重神情肃穆,闭着眼睛念念有词,虔诚地喃喃自语着。

他是个严谨的无神论者,为了她才开始相信神佛。

今天这是到了怎么样的走投无路,他居然向刘川川不耻下问,做出这样神神叨叨的事情。

应许慢慢地走了过去,隔着虚空抱住了韩千重。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应许喃喃地念叨着。

她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虽然无法触摸。

她的手穿过了他的衣服,摸进了他的胸膛。

内袋里没有经书。

她的手顺着他的腰线而下,到了他的外套下袋。

下袋也没有。

她稍稍踌躇了片刻,正想硬着头皮把手往他裤兜里摸,只见眼前一晃,韩千重站了起来,好像完成了某种仪式。

韩千重调暗了灯光,俯□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应许,快点醒过来,”他低声说,“我等不及了。”

他伸出手臂,把应许抱进了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应许的脸有点烫,她很想问问韩千重,为什么睡觉不脱衣裤?这样她摸经书就方便多了。

她屏息过了一会儿,看着韩千重好像睡着了,终于伸出手去,穿过了他的外裤…这个口袋没有。

应许看着他侧身压着的另一个口袋,整个人有点囧囧有神:这样毫无知觉地穿过他的*…总有一种莫名的…猥亵的感觉…

闭上眼睛,她的手指从他的臀部穿过,终于,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她的心一阵狂跳,凝神静气,开始用意念去拨那本经书。

经书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韩千重侧了侧身,茫然朝四周看了看,忽然伸出手去摸了摸口袋。

应许一阵狂喜,再次拨动了经书。

韩千重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僵硬地盯着自己的口袋。

“千重…我在这里。”应许低低地叫着,用自己的手掌整个地把经书包了起来。

经书把口袋撑起了一个细微的角。

韩千重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朝着四周看了看,又伸手在虚空中摸了几下。

“谁…谁在那里?”他颤声问。

“我在这里。”应许反复地应着,即使韩千重听不到。

韩千重呆呆地盯着裤兜,好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飞快地把经书掏了出来,放在了应许的胸口。

“是你吗应许?”他屏住呼吸盯着经书,“如果是,就往左边移一点。”

经书往左动了一动。

韩千重好久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难以置信又到欣喜若狂。

他朝着经书伸出手去,慢慢地、慢慢地从顶部摸到底,又俯□去,将脸贴在了经书上。

“应许…”他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双掌合十,虔诚地祈祷。

韩千重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他手握着经书,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当然不能再放兜里,把你闷住了怎么办?”

“一直拿着好像也不对,你会不会被我捏得难受了?”

“放在你身上?光着会不会着凉?”

他一路喃喃自语着,看起来,他把经书当成了应许的魂魄。

应许好笑地看着他,真想手里有一部相机,把他现在这个傻样拍下来。

最后,韩千重重新躺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经书放在了他和应许的中间,找了一块手巾盖住了下半部分。

“你真有灵性,今天要不是你,我的腿就残了。”韩千重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转过脸来对着经书聊天。

应许悚然一惊,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车头那块铁片弹出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幸亏你挡了一下,你疼不疼?”韩千重忽然停顿了下来,拍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瞧我都糊涂了,那时候你还不在这经书上,我得感谢它。”

应许松了一口气,趴在经书上亲吻了一下。

谢谢你,谢谢冥冥中不知名的一切,替我守护了我的爱人。

凑得近了,她看到经书的第一页上开了一条小缝,小缝两旁有很深的刮痕。

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经书破损了,不会影响到她的回魂吧?

“应许你快醒过来,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韩千重喃喃地说,“我要看你穿上婚纱,替你戴上戒指,我们还要一起去海岛度蜜月,你说水下的世界很漂亮,你还要教我潜水…”

韩千重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听不到了。

昨晚他一定整晚都没睡,现在心情松懈,终于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