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这里,你能见到几次日出都不知道,与其这样,不如一次把问题解决,万一真赌赢了,也许你可以任意去你想去的地方,或者——回你的天降山,我听说你父亲的一些老部下还留在那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提心吊胆,躲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的刺杀,一直到——宋齐梁死,先告诉你,他今年刚刚过完四十三的小寿。”起身,以绝对的优势俯视着她。

☆、九 绝地暗杀 三

暗杀,在群雄并起的当下是一个很常用的手段,几乎每个庞大势力的背后都会豢养一批顶尖高手,为暗杀,同时也防止暗杀,就像天盛身边的灰衣近卫。

作为齐王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天盛自然是对当下的齐势力有着相当的影响力,才会“有能力”被人惦记着,时刻想着如何解决掉他的性命,这种势力自然不是范袭轻易的给予就能立起的,近十七年的出生入死,已让他在齐势力中拼出了属于自己的地位,作为一个成功的领权者,不是说只要他在那位子上,就能使唤得动麾下的千军万马,任何庞大的势力中,必然存在着派别争斗,以及利益的此消彼长,没有能力运营这种势力的人,绝对不会在这种重要的位置上坐到如今,能坐到如今,就表明他有绝对的优势,不只是争权夺利的优势,更多的是睿智与魄力,以及绝对的强势,这是独权者所必须拥有的前提。

齐的势力在当下的诸侯中不算强大,但它却得到了诸侯霸主宋齐梁非常的注意,其中自然是不乏齐王范袭的领权艺术,以及他在位期间不停地进行着内部革新与变法,让原本羸弱的齐,在数十年间逐渐跻身第一强国集团,但令人不愉快的是,这个小小的齐却始终没有引起周边诸侯的注意,这悄然的势力增长让宋齐梁更加在意,他是霸主,他不能允许在他不同意的情况下,有人悄然追在自己的身后,但是公然向一个诸侯挑起争端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所以他采用了最快的方法——暗杀,虽然这方法不是最好的,可一旦成功,它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局势。

所以这些年间,暗杀成了战争以外最常用的手段,这手段不但便宜,而且非常的好用。

这种暗地里的手段的兴起,为天下的义士们提供了非常好的契机,但凡称得上有些势力的人都会豢养近卫,其中最优秀的莫过于宋齐梁麾下的紫袖近卫,其次就是齐的近卫,齐的近卫又分黑、灰两种,黑近卫属于齐王范袭,身手自然不必说,灰衣近卫则属于齐将天盛,这支近卫队的名声在江湖、绿林间可说与宋齐梁的紫卫齐名,因为他们是对手次数最多的,对决的次数越多,自然就更容易优胜劣汰,也可说是最顶尖的。

这些人几乎是贴身保护自己的主人,就是主人与女人在红帐中翻滚的时刻,也是不会离开太远,可想而知,天盛将这最顶尖的铠甲放弃,是多么不可想象的事。

宋齐梁置他与死地的想法绝对不亚于范袭,甚至他更希望天盛死,因为他才是齐向外扩张的第一线,这个黄毛小子有相当的潜力,他当然是不想看到那份潜力被挖将出来。

如今范袭奄奄一息,这个小子将可能称为齐未来数十年,最实际的掌权者,他一死,齐想翻身起码还要等上几十年。

当然,宋齐梁的心思天盛不会不知道,但他就是要铤而走险,目的?当然是只能让人猜测了。

从天一堡往西,最临近的一座小城名叫小隘,两天三夜之后,天盛带着玉玲珑顺利抵达,显然对手没有弄清楚天盛带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想做什么,他们虽然在天一堡制造出了一场别出心裁的暗杀计划,甚至让天盛中了毒,可他这么堂而皇之的走出来,他们反而退却了,因为不清楚他意欲何为。

在小隘的第一晚,显得异常平静,玉玲珑虽然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但却深知自己的用途,所以即便一切显得那么安全,她却睡得仍然不踏实。

她想过他的话,一旦威胁解除了,或许她真得就自由了,可是自由了以后要去哪儿呢?她没有亲人,父母双亡,而且父母双方都没有亲眷,她始终要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也想过,或许她可以留在天一堡,起码她认识天仰,可是——她也仅仅是认识他,她还可以回风城,她毕竟那儿长大,那里还有疼爱她的梁妈妈,可是青君姐说过,一旦她从两仪阁出去,就再也不能回去了,况且她回去做什么呢?像那些姐姐一样,一辈子陪笑吗?对了还有个地方——天降山,可她甚至于已经忘记了天降山的样子,唯一记得的就是父亲跟母亲,还有从月下眺望下去,那一片闪亮的梧桐湖

找不到归属的感觉真得很痛苦,落叶总也是归土化泥,她要归向何方呢?

“叩——叩——”有人敲门。

侧耳倾听,继而起身开门。

打开门,天盛就站在门前,因为几天未修,胡茬很快便冒了出来,头发略显散乱,但这样却可以挡住他那双利目,一身青靴灰衫,朴素的装扮,看上去就像时下不得志的江湖游侠,有些潦倒。相比之下,自己的装扮却显得像富家的小姐,以至于客栈的伙计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护卫。

“伙计说你一天没吃饭。”没有进来的意思,话音也不带疑问,“走吧。”回身下楼。

她并没有跟上,不免让前面的男人停脚看过来,对上那双眼睛后,她有些局促,“我不饿。”实际上不是不饿,是不愿意到楼下去,她不喜欢那些人的目光。

“那就算陪我吃吧。”继续下楼。

她曾经试着想反抗他那些命令式的话语,她年纪小没错,她被歌女养大也不错,她甚至于一直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更没错,可是这一切都不能说明她就必须忍受所有的不屑与没有尊严,她想找一个爆发的点,想告诉他即使不得不听他的话,但也请他能听一下自己的心声,但是这个点却每每在见到他的时候,找不到宣泄的机会,可能是她的胆量还不够吧。

踩着两寸厚的木地板,脚下一片吱吱喳喳的声响。

这不算一个大客栈,两层上下还不及两仪阁南搂的一半大小,但却聚集了相当多的人,从二楼的楼梯口望下去,大厅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被人坐满了,很喧闹。

他们下楼稍微让这喧闹安静了那么一点点,但很快,又恢复原状。

在一处靠柱角落里,找了张空桌,店伙计匆忙上来倒好了茶水,他不挑食,她也是,所以很快便确定了菜色。

对于深居简出的玉玲珑来说,在这么嘈杂的地方吃饭并不那么舒服,尤其坐在一堆男人中间,那些人投射过来的视线分明让她觉得自己已经被看成了不规矩的女人,因为没有正常人家的女人会在这种场合下抛投露面,吃下两口饭后,实在是呆不住了,“我——”

“吃完它。”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

可她也是人,是人自然就会有脾气,所以她拒绝了吃完眼前那碗饭的命令。放下筷子,起身,她要回自己的房间,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承受那些陌生人投来的奇怪目光。

好不容易走到楼梯口,却被一个横冲直撞的男人蹭了一下,以外人的角度看,那只是轻微的擦撞,但在玉玲珑来说那力道足以让她跌跤,刹那的功夫,她就重重的跌坐到了地上,脚踝恰巧撞到了楼梯的拐角处,几乎可以听到骨头咔嚓的声响。

“这小娘子的骨头真是软啊!”有人大笑,显然话中带着轻薄的意思,引来满堂哄笑。

玉玲珑以最快的速度爬起身,尽管左脚的脚踝已经没了知觉,此刻她才真正体会梁妈妈所说得——美貌并不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轻易让你失去别人的尊重,但你不能就此随了他们的愿。

天盛走上前,伸手打算搀扶她,可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她躲过去。

强势的人自然不能让你在他面前有性格,打横抱起了她,咯吱咯吱地踩着木梯而上,楼下又是一阵哄笑,大家似乎已经确定了这个女人来路不正,男人粗鄙的一面很容易在面对“他们认为的不正经的女人”时,彻底曝露。

有人喊:“兄弟,别饶了这小娘子,让她叫大点声!也让咱们听听这小娘子是哪个路数的,哈哈”

玉玲珑第一次尝到了没有尊严的女人会受到何种的待遇,那一刻她是痛恨这个男人的,因为一切的起因都源于他。所以她不允许他碰自己的脚,宁愿它断掉也不让他碰触。

“那是个杀手,他在确定你是不是真得不会功夫。”不顾她的反抗,硬生生掰过她的脚,用力将错位的骨头复位,“我说过让你不要离开我身边。”抬头看她一眼,“恐怕他们就要动手了,你这一跤可能会送掉我们俩的命!”

啪——脚踝复位,玉玲珑也疼昏了过去。

望着榻子上的女人,他突然想,也许这是个更好的机会。

宋齐梁既然想他死,为什么他不就此成全他呢?看看没了他,宋过又会做出些什么动作?

他突然非常想知道,宋国会在杀死他后做出什么样的战略调整,而其他国家又会怎样布局?也许这个结果会比弄清楚宋齐梁想找到眼前这个小女人更加有助益

只是这么一来,怕是齐国内部矛盾会更加突出,他得想办法先安住自己这边的后院,顺便让范袭知道他的计划,以免他做出些什么不恰当的对策,毕竟眼下范袭已经围绕着他做出了一系列的布局,防止在自己死后,齐国被颠覆。

嗯,这个计划可能会给范袭带来不小的麻烦,不过——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十 绝地暗杀 四

一切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宋齐梁为人果决,他的手下干将自然也不会是优柔寡断之辈。

尽管尚未弄清楚天盛卖得什么关子,但刺杀照旧,想不被人牵制,就要在最关键的时刻勇于出击,这是紫袖近卫的做事方式。

很显然,天盛既然想把关子卖得像样点,就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破绽,很自然就不会让紫袖近卫这么快“得手”。

“将军,人已经服毒死了。”一名灰衣近卫用麻布将地上扮成客栈伙计的人盖上头。

“她怎么样?”

“没有伤到,这些人似乎打算活捉,看上去并没有伤她的意思。”

“上北那儿有消息了没?”并没打算将话题继续放在玉玲珑的身上。

“到属下进城前,已经通知上了羽申,按时间算,王上应该已经得知了将军的打算,另外屠伯等三人已经动身,明天清晨就能到。”

“好。”看一眼身旁的近卫,“知道为什么唯独把你留下来?”淡笑,“他们几个太古板,不会假装,把这出戏唱好点。”

“是。”

夜深人静,偶有犬吠鹅鸣,鹤脚灯偶然跳脱,室内的光影随之晃动不已。

坐在案前,视线定在案脚上一动不动。

忽然啪啦一声,门扇被推开,玉玲珑慌忙起身,脚上的扭伤也随之被扯出了一阵火辣辣的疼,眉头不禁紧皱。

见来人是他,不禁释然,看着他,本想询问刚刚那个店伙计怎么样了,刚刚一开门就见那店伙计被一黑影托进了暗处,依她的想法,定然是刺客想对她动手,却凑巧让送水的伙计给碰上了,可怜的人,到给她做了替死鬼。

“呀?”突然被拥住,心跳吓掉了半拍,甚至忘记了挣扎,他——怎么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一直看不起自己,甚至于拿她来当饵料,引诱那些打算抓她的人上钩,而自己也对这个人充满畏惧,尽管偶尔也想反抗他的束缚。

她还没有到对男人生出情愫的年纪,或者也可以说她还没有碰到让她成长的男人,眼前这个男人不会是她的良人,即使没有过情感的经验,她还是很清楚,因为他们相互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而且——她太孤单了,所以,不会对这样一个冰冷的男人产生归属感。

出奇的,她竟没有太过惧怕他的侵袭,因为她心里分明感觉的到,这个男人没有在自己身上投注情感,所以尽管她挣扎,但是内心深处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害怕,这种挣扎只是与生俱来的反抗。

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红烛跳跃,高床暖枕,让屋内这对男女的纠缠看上去那么的合乎逻辑。

床帐里的男人防卫性很差,因此古今上下才会有那么多美人计,而且成功得居多,不知该说女人理智还是男人好色。

天盛仍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性,尽管怀里拥着一副温香软玉,但这时间似乎保持得没有很久,他的身体似乎比头脑更诚实于人性,显然,他浑身的热度让怀里的小女人从挣扎变成了真正的恐惧。

“抱紧了。”不顾她的反抗,硬是将那细软的小身子贴到了自己胸前,唇抵在她的左耳上,轻声说了三个字。

他得到的自然不是被一双小手抱紧,而是尖细的指甲抓挠,打从十八岁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抓破脖子,让这个不曾在男女之事上受过委屈的男人升起了一丝小怒气,也就让原本简单的障眼法陡然变得精彩起来。

顶多带她回上北——这是他吮住她的脖颈时做得决定。

玉玲珑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猛然发现自己有多愚蠢,从一开始她就不该跟他出来,或者不该跟这个人有太多交集。

背抵在墙上,双手被他握在身后,除了哭泣就只有轻声的央求,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袭,面对她不曾这么亲密接触过的异性的强势,她只能如此懦弱。

“不要哭了。”床帐滑落,悄然挡住了外面的一切,天盛喘息着抬首,“我会接你去上北。”他会为自己的不轨负责,唇角滑过女人那细滑的肩颈,到今晚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自制力,也许是久违了温香软玉的慰藉吧,此刻他甚至不大想将眼前这具小身体挪开。

从袖袋里取出一只月白小瓶,因为担心玉玲珑会反抗,所以并没有松开她的双手,一只手握着她的双腕,一只手拿着瓷瓶,用嘴咬开瓶口,一股暗香袭来,没多会儿,玉玲珑头渐渐歪斜,视线渐渐迷蒙

天盛抬手将她放倒在床上,合上衣衫,然后一只手伸出帐外,捏熄烛火。

室内悄然变得昏暗。

外面,北风乍起,风吹着客栈门前的灯笼吱呀作响,远处隐约传来打更的木棒敲击声——已过二更。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唯有屋顶瓦片上那点点的血渍,殷红无比,似乎还跳跃着新鲜的脉动。

玉玲珑伏在床上,细白的颈子被血色染红,那鲜血似乎还带着微微的热气,一滴一滴地从男人的指尖滑落到她的肩颈上,她被抱得很紧

昏暗的灯光中,一根手指搭在了玉玲珑的鼻下,停了良久,手指慢慢抽回,手指的主人对一旁的同伴微微摇头。

显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他们刺杀了近八年的人竟然真就死在了他们的面前,那么轻而易举,却又真实地令人无法不相信。

“把尸体带走。”未免节外生枝,自然是要做到死要见尸的。

三个蒙面的紫袖近卫,大致搜了一下屋内,并无所得后,就要搬运床上的尸首。男人是被他们用“异香”迷昏后刺杀的,可就在剑刺入他的后背时,他竟然清醒了,索性已经来不及闪躲,这个被王上视为眼中钉,认为他活下去必然会给宋国带来威胁的男人,不亏是久经沙场,即使被异香昏目,依旧还能在感受到危险时骤然清醒,只可惜英雄死得冤屈,竟是在女人的身上被刺死的。

就在三个紫袖近卫打算搬开两具尸体时,倏然从窗外飞来数道亮光——灰衣近卫的援军赶到了,而且数量还不少。见抵挡不住,而且任务已完成,三人撤出房间,十数个黑影紧随那三个黑影追将出去

冬至日,小隘城有谣言说异性将军王——天盛被暗杀。

州府大员深夜前去料理后世,官府始终未承认天盛已死,只说客栈遭贼,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朝廷上下或有隐喜、隐悲者,邻邦友邦反应不一,纷纷派遣使节,名为出使,实则探听虚实,眼见一场军政对决就要拉开,而此时,上北城内,齐王殿中,一人生命垂危,一场朝内争斗悄然跃出了这个看似平静的深潭表面。

☆、十一 托孤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

天盛被刺的消息不过数日间便已为诸国当权者所知,只是这人死是没死,所有人都不确定,就算亲手刺杀他的紫袖近卫也心存疑虑,一切都太顺利且太凑巧了,凑巧地他身边只有一个近卫,凑巧他在那种危机状况下还有心思上女人的床,凑巧他会在这种重要时刻被刺。

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粗心大意,但他同时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装死,因为此刻对于齐国太过重要,一个不可能,一个不该,让他被刺的消息成了一个谜,让人抓耳挠腮,却不知道该做何解的谜。

首先可以光明正大确定其是否已死的人自然是身为他胞弟的天仰,但是以他目前的消息网络及势力范围,还查不出确切的消息,也不能让灰衣近卫对他说实话,尽管他们非常尊敬他。

同时,他也非常清楚,此刻暗处一定有很多双眼睛正盯着他,看他如何动作,不管兄长是否遭遇不测,眼下为了齐国,他都不该过早的有所动作,所以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天一堡的静默让人难以捉摸,同时也让天盛被刺一事更加扑朔迷离。

上北齐殿内,这几日被文武官员们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都苦着脸,更甚者还有抹眼泪的,可想而知殿内的那位齐王肯定是不怎么吉祥了。

齐王薄子,本有三子三女,可惜如今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幺儿,名为九正的,本来无缘王位,因为他的生母安夫人出身寒微,如今上面两位兄长亡故,他自然而然非做这个王位不可。

十岁为王,自然是不能理政,范袭此前自觉大限将至,已经做好一切安排,让天盛辅助幼子,有他在,他才可安心归天,可如今这小子陡然来个土遁,而自己的身体又不争气,实在是过不得年关,眼下他一旦闭眼,先不说外面的虎狼之国,就是自己家后院的这一亩三分地怕也是要干戈再起。

“盛将军回来没?”沙哑的嗓音几乎被猛烈的干咳覆盖。

灰衣近卫头领羽申听罢,微微抬头,看一眼床榻上的齐王,“还没有将军的消息。”

“他知不知道上北的事态?”“上北的事态”自然是指自己的身体已入膏肓。

“”羽申低头不言语,因为无话可说。

在场的还有黑衣近卫头领羽赫——羽申的同胞兄弟,以及少主九正。

范袭闭眼,干裂的嘴唇张张合合,喉结随着嘴的张合上下滚动,看上去像是十分痛苦。

羽赫知道他硬撑着是为了等天盛归来,可眼下等不到也是没办法,想到殿外还有不少大臣在等,便道:“王上,李宰丞等人已在殿外跪了两天,是否”话未说完,便见范袭微微摇头。

时间就那么一分分的耗着,四下一片静寂,唯有床榻上的人粗重不畅的呼吸声时大时小。

十岁大的九正跪在父亲的床前,小手被父亲干枯的手指紧紧攥着,很疼,但他毫无表情。

忽然——羽申、羽赫同时侧耳,两人对视一眼后,羽申对床榻方向微微躬身后,隐入屏风后,往侧门处而去。

大约半刻后,只听侧门处微有响动,范袭睁开眼时,一高大身影已然站到榻前,天盛穿一件破旧的麻布长衫,长衫上还沾着草泻、雪片,正要躬身,被范袭阻止,示意他坐到床前。

“正儿”松开幼子的手,艰难地指向天盛,“跪下!”

九正错愕,直看着身旁的天盛,并没有屈膝下跪。

天盛回视这个只有十岁大的男孩,并没有因为范袭的话受宠若惊,而上前去阻止这位未来的少主人对自己下跪,“应该可以成器!”转脸对范袭说了这么一句。

听天盛这么评价自己的幼子,范袭的眉角微微抖了一下,“这摊事要交给你了。”

“”双眸四下一圈后,定在眼前这个行将枯死的人身上,他们俩可谓最好的搭档,他给他彻底挥洒能力的空间,以及彻底的信任,才有他如今的地位与成就,所以他敬重他,不只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齐王,还因为他们之间的君臣之义,朋友之义,甚至手足之义。

“放心。”只给了他这两个字,却已相当让范袭欣慰,这满朝文武、权臣,能真正了解他的也就眼前这个人,这个忘年之交。

“王上”外面已传来群臣的嚎啕声看来也该到了召见他们的时候了。

范袭大大松了一口气,这口气一松,他的脸出奇的竟露出了些微的红光。

天盛起身,与床榻上的范袭对视一眼,“臣下告退,王上保重。”

范袭微微点头。

天盛转身跨出半步后,陡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王上臣前几日偶得了一个消息,那个玉茵茵——没有回宋国。”

“”看不出范袭的表情是喜还是悲,或者毫无表情,“她——还活着?”

“死了,今年春上,死在一处山野的道观中。”

羽申偷看一眼天盛,但很快低眉,既然将军有意对王上说谎,肯定有他的理由。

在范袭微微的笑意中,天盛转入屏风,在羽申的带领下,从侧门而出。

外面,星辰西下,北斗星在夜风中闪烁不定,直指向北

身后传来一阵阵男人的痛哭声,有的真心,有的假意,权当是在这位濒死的齐王面前唱完最后一出戏,以期得到他最后的一丝感动,以得到一些小小的恩赐。

幼主的年少给这些人带来了太多的幻想,而他——就要让他们尽情去幻想,但时间仅仅只有这么一点而已。

“将军立即出城?”羽申跟在天盛身旁,绕道自西门而出,沿途的宫门把守已全然换做黑衣近卫,自然没有外人知道他今晚回来。

“立即!”带上风帽,遮住脸。

“林雄将军想见您一面。”

“不必了,跟他说,京都的安全就系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万一有恙,让他提头见我。”

“是!”

“你继续留在京都,高域(在小隘城跟在天盛身边的灰衣近卫)在小隘受了点伤,可能明天就到,找处安静的地方让他好好养伤。”

“那——您身上的伤”

“无妨。”跨出宫门,接过黑衣近卫手中的马缰,此刻掩藏在黑暗中的黑灰近卫不下几十个,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此探查,因为他今夜的到来极为隐秘。

拉过马缰行将上马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钟鸣,那洪亮而富于穿透力的响动,几乎让整座上北城随之震动——是丧钟。

腿慢慢放下,脸对着马脖子,久久无语。

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细雪,制造出一圈圈的漩涡,在他的脚前肆虐。

松开缰绳,转过身,正对大殿方向单膝下跪,一旁的近卫也随之跪倒,这一拜,仅作今世一别。

丧钟余灭,横空跃马,流年流水匆匆,硝烟旺时,红尘正浓,故事此处始,与伊共纠缠

☆、十二 长坪之役 一

势力的权衡与争突在上北城蔓延着,虽然人们仍然忌惮着那个异性将军王的生死与否,但权利让他们蠢蠢欲动,幼主年少,王室乏人,这种机会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