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对,既然你不受宠,为什么宋王会这么急着找你?”小声嘀咕一句。

玉玲珑并没有听太清楚她说谁在急着找自己,此时门被敲了几下。

小缎倏然起身,“谁啊?”

“姑娘,有两位公子来访。”客栈伙计的声音很是平稳。

扒在门背上听了半天,才拉开门,门外站了三个人,店伙计以及两个褐衣男子,很高,却并不很魁梧,见门打开,便让一旁的伙计退下。随后其中一人从怀里掏了一袋东西给小缎,“你可以走了。”说罢,二人径直进屋。

“等一下!”小缎先一步跨到玉玲珑的身前,“我说人可以给你们了吗?”

“钱已经收下,人我们当然要带走!你想食言?”其中一人蹙眉,声调却很平稳。

“是啊,我是要食言。”

“这些够了吧?”左面的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扔给小缎。

“现在给多少都没用,这单买卖,我不想做了!”见两人手微攥,立即将一枚银质暗器抵到玉玲珑的喉管上,“别乱动,她要是变成死尸,我们谁都没好处!”

玉玲珑的视线在眼前两个褐色衣衫的男人身上扫过,她会如此炙手可热,自然是因为那个与她母亲有着某种特殊关联的宋齐梁,这两人一定是他的人,她本来还以为小缎也是宋齐梁的人,现在看来,是她猜错了。

“要多少,说个数。”左面的那人将袋子扔到一旁的桌案上。

“钱,先前约定的十倍——另外,再加上信城大牢的三个重犯!”

“哪三个?”

“就是那三个刺杀信城郡守的。”

“好。”

“那好,咱们到时一换三。”答应的太快,肯定有问题,“你们要赶快啊,省得我一不小心把人弄死了,又或者一不小心把人弄丢了。”将自己的要害部位全部藏在了玉玲珑的身后。

两个褐衣男子见无可下手,只好先退了出去。

他们一出客栈,小缎迅速拉起玉玲珑,从客栈的角门出去,往东而去。直到一座青石拱桥上才停下来歇息,不说玉玲珑,她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喂,你跟宋王有什么冤仇?”掐着腰腹,大口呼气。

“我没见过他。”第一次跑这么多路,上气不接下气。

“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有这么多位高权重的人花尽力气找你?刚刚要不是我临时起意,早被那两个男人送上黄泉路了,这宋王也太狠了,我千辛万苦,不惜老本为他把人找到了,还想要灭我的口。”那两个紫袖近卫身上带着很重的杀气,很明显是打算带走这个女人后再灭她的口。

玉玲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被人这么惦记,似乎是某一个秘密将他们这几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牵到了一起,始作俑者就是那个未曾谋面的宋王。

“狼烟——”二人正在桥上喘息不定,忽听路人中有人高喊。

来来往往的人均被这声高喊惊到,顺着那人的视线望向东北方——晴天无风,数道狼烟直冲云霄,看距离,离巨荣并不远。

“定是齐军打来了。”有人议论。

“他还敢打咱们宋国?”有人略带诧异。

“那付家军向来勇猛,齐王又刚死,掌权的成了那个异性王天盛,那是个虎狼之辈,有什么不敢做的。”这人算得上挺了解眼下时局。

“老哥,你说咱们巨荣该不会撑不过去吧?”有人胆子小,怀疑起了自家军的实力。

“说不上,辛酉年那会儿咱们宋军就在长坪被齐军打败过,活活给人烧了五万多人啊。”带着无限的叹息,“我看还是留点后路吧。”

路人纷纷议论,民心似有浮动,不管是谁,见到战火烧到了家门口,多是恐惧大于信心的。

小缎的视线掠过周围急色匆匆的行人后,定在了玉玲珑的身上,一个荒唐的想法油然而生,不会因为这个女人吧,难道说天盛知道自己的女人被掳到了巨荣,所以发兵来兴师问罪?不可能,哪有这么可笑的事,不过好像听人讲过,前朝时就有这种事,为了个女人,两个国打了起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可是——那种人应该不会这么蠢吧。

玉玲珑没有注意到身旁这人的视线,她只是看着远处的狼烟,战争——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只食人的猛兽光是那滚滚的狼烟,就已经让人生畏。

拱桥下的人群中,几道诡异的视线扫过桥上的两个女人,并迅速转开,而街巷的角落里,同样也有几道视线掠过来

☆、十五 长坪之役 四

显然,在巨荣以小缎的能力绝对逃不出紫袖近卫的手掌心,所以在离开客店的几个时辰之后,两人便出现在城外的一处旧院子里,这院子很小,只有五六间茅草小屋,最西边的屋顶已倒塌,腐朽漆黑的旧木□在积雪堆里,白与黑的对比异常醒目,尤其在夕阳落下的刹那。

“喂!你们不能杀我!”小缎被两个高大的男人箍住双手,未能跟玉玲珑继续前行。

玉玲珑回头,却被一旁的男人拦住,示意她继续往正对门的屋里去。

“我是宋人,难道你们连自己人都杀!”小缎继续为她的安全做最后辩驳,显得有那么点窝囊,想当初在天一堡里可要比现在大义凛然的多。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地平线,四周霎时一片灰蓝,茅草屋的门内散发着清冷的黑暗,玉玲珑很迟疑,脚停在门槛上始终没敢跨进去。

屋内静得犹如午夜的星空,空灵、噬人。

良久,当视线逐渐适应了屋内的昏暗后,她环视一眼四周,在靠东侧的一处角窗前站了个人影。

在她身后的紫袖近卫侧过她跨步进去,擦燃火折,点亮案旁的朱雀灯,屋内的黑暗霎时被晕黄驱散。

那紫袖近卫掐灭火折,对窗前男人的背影微微一躬后,退了出去,徒留下驻足门口的玉玲珑。

北风搜刮着门口的枯叶,灯火也在穿堂风中欢快地跳跃着,似乎想打破这满室的静谧。

男人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子,灯光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双眼睛,深邃、黑亮,纳气吸神。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形颀长,面貌清瘦,但算得上伟岸,一身暗紫长袍,尤显得一身尊贵。

他盯视着玉玲珑,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找些什么,继而淡笑,似乎是找到了,又似乎没找到。

“玲珑你母亲取得名字?”声音低哑,带着融融的笑意,那笑意不是为她,这一点玉玲珑感受的到,那笑意似乎是因着某种回忆,很久远的回忆。

她知道他是谁,虽然有点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但她确定他就是那个人——那个将她母亲纳入羽翼,却又送至齐国的人,宋齐梁,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她曾经一度很好奇,宋齐梁与母亲到底有怎样的渊源,他们之间又是否存在情感?是他,还是那个齐王伤了母亲?以至于母亲那般冷漠。这疑问萦绕在她的心间,一直没人能回答,但是有一点她却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正是眼前这个人杀了她的父母,毁了她原本幸福的生活,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眼前这个人都是她绝对不能饶恕的人。

“不!我父亲!”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柔弱无助,唯唯诺诺。

“父亲”二字让对方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停在琴弦上的手一动不动,随后,手指用力压下,琴弦不负重荷,脱离了指尖的按压跳跃起来,粗重的音调更像是人的心情——不悦!

“你知道我是谁?”视线再次回到玉玲珑的脸上。

“知道。”这两个字说得清淡无比。

“那你也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见你。”

“想从我这里找一样东西。”甚至为了这样东西,还杀了她的父母。

显然,她的回话很合他的意,微微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但——我不会告诉你那样东西在哪儿!”话音中透着坚决,为死去的家人。

出奇的,宋齐梁笑了,手离开琴弦,视线转到她的身上,道:“像她,但愚笨。”也许是父亲不够聪明的原因——在心里加了这么一句。

落座琴案前,视线定在那张略显破旧的古琴上,手指偶尔拨弄琴弦半下,音弦声短促,并不成调,“她没有给你任何东西。”这话算是肯定句,也显得有点得意。

玉玲珑并不确定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肯定自己没得到母亲任何的交代,也许他只是在测试自己?

“那为什么你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抓我来?”这岂不矛盾?

“来证明你母亲没有背叛我。”指尖压在琴案上,眉角蹙起。

荒谬的说法,杀人的人竟然找被杀者的后代确定那死者没有背叛自己,不管母亲曾经与这个人有怎样的纠葛,但离开他绝对是母亲的大幸,玉玲珑此刻已有点理解母亲的遗言——嫁一个像阿爹那样的男人,而不是眼前这种人,“对,母亲确实没有给我任何东西,所以她没有背叛你。”这样满足了吗?

“”宋齐梁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的话,其实他完全没必要亲自见她,但毕竟她是茵茵的女儿,而今天也正好是茵茵的生辰——这世上唯有他知道的日子,那个女人的一生都活在他的羽翼下,不管生还是死,但她始终还是跳脱了他的掌控,那结果便是有了眼前这个女儿,她曾说过不要孩子,连他的都不要,可最终还是食言了,所以那个能得到她认可的男人不得不为自己的“好运”而死。

他取了那男人的性命,作为“回报”,茵茵将她跟他的秘密也一起带进了黄泉,不告诉任何人,连他也不说,这个女人最终还是用她的方式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纠葛,他不信她喜欢那个盗匪,但她却愿意与他同生共死,这是他不愿意接受的结果——输给一个一文不名的盗匪,而那时,只要她回到他的身边,一切都会不一样,她将会得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甚至包括他的宠爱。

遇上这样的男人,不爱明智,爱要理智,或者根本就不要追寻他的内心,只为他羽翼下的安憩之地,但——情字从来分不清理智与疯狂的界限,更没有什么明哲保身,不为别的,因为你生靠他,死靠他,所有的希望都靠他,你让他成了神,成了天,所以他便是神,便是天,一切的悲苦情殇便从此纠纠缠缠,有的人希冀良人回头,可回头做什么呢?用来欢喜还是鄙夷?

这也许便是玉茵茵最终归宿的所有解释,她的幸福与悲苦都是来自于这个男人,最终她看清了,于是一切归于平淡,完整了她短暂的一生,但是并非所有人一出世便可看尽人世,孟婆熬汤,只为人生数十载——那轮回不断的轰轰烈烈,情仇恩怨、悲欢离合,都看清了,到也没意思了。

玉玲珑,她仍是一块无暇的玉,未经雕琢,未经磨难,甚至找不到自己的性格,在宋齐梁的眼中,她比清水透明,看得穿,看得透。

灯光摇曳,风声乍起,远处传来悠长的号角声,伴着宋齐梁指下那时有时无的琴声,调出了异样的雄浑。透过角窗,可见东方天际一片火光,还在打仗

宋齐梁不再与玉玲珑说话,双手拨琴,琴声渐紧,伴着远处时断时续的喊杀声,突然,一根老弦断落——

两个紫袖近卫无声地闪进门内,以为出了什么事。

“告诉萧崇山,三日后,我要登小鹿山。”双手铺在琴上,如此命令。

“王上——”两人微呼,小鹿山已被齐军占领,去登山岂不凶险!

“告诉他,要是我在小鹿山上见到半个齐人,让他不必再来见我。”语气谦和无波,却下了一个异常为难人的命令,这令一下,标志着长坪一地将会有一场残酷的激战,对阵的正是实力雄厚的宋军与新锐之师齐军,一个是绝不打算禅让自己的霸者地位,另外一个则跃跃欲试,年少轻狂!

“我不会杀你。”这是他给玉玲珑的最后一句话。

千里迢迢地将她抓过来,却又轻轻松松地将她放走,不说玉玲珑,就是一直尾随她的灰衣近卫也纳闷不已,以致一直没敢现身,徒留两个女人在荒山野岭间游荡

☆、十六 杀马

“喂,往这里走,这方向有亮光!”小缎招呼一声身后的玉玲珑。

夜色正浓,但天光昼亮——远处的山谷中烽火正盛,雨雪相互夹杂着自红通通的夜空落下,说不出是冷还是烫。

小缎自信自己比身旁这位娇小姐能吃苦,只要雨水一浇,这小姐便会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但一路被雨雪折腾了半夜,也没见她吱一声,心中竟生出了点敬佩,难得她还能撑得住,虽然看上去步履有些踉跄。

所以说女子该学点拳脚功夫,就算不为了争强好胜,也可强身健体,不用弄得跟病怏怏的柳树一样,东垂西挂的,小缎见不得女人柔弱,当然,更多人也见不得她跟野马一样就是了。

“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扶起滑倒的玉玲珑,耳际听到了一些类似人的呻吟声,大晚上的,听起来有点瘆人。

玉玲珑非行武出身,听觉自然没有小缎灵敏,擦擦脸上的泥浆,摇头。

两人抓着山道上枯烂的灌木枝往有亮光的山头爬去,这个该死的宋齐梁,把她们两个女人扔到雨雪交加的荒山野岭,是打算放她们,还是打算让她们自生自灭?小缎一边爬一边低咒。

虽然曾视宋齐梁为神,但见识过了真人后也不过尔尔,还是舅舅说得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也未必就是好人,搞不好也是天生的腌臜胚,一边爬山一边在心中暗暗碎念。

玉玲珑的体力不及小缎,没多久两人的距离便落下了一大段,最后实在爬不动,便席地而坐,想休息一下。

雨势似乎渐渐小了下来,相反雪却慢慢变大,雪花抱成团,没多会儿便成簌簌,玉玲珑抬头望向红通通的夜空,雪花如落樱,纷纷而下,眩目迷眼。

一股血腥味幽然而至,很浅,但闻得清晰,玉玲珑不禁将双手抬高,以为是自己的手受伤了,手掌上的确被荆棘划出了一些细碎的小伤口,但不足以生出血腥味,难道是她的?想罢转头寻找小缎的身影,这时候哪里还找得见!

心一急,脚上也有了力气,手脚并用,沿路爬了上去,一直见不到小缎的身影,越发心急,虽然与她并不算熟,但此时此刻,有伙伴才有继续往前的动力,即使不很相熟。

终于,在山顶的一块大石旁看到了小缎,她正扶着石头往山下看,玉玲珑略带兴奋地喊了一声,她却没回头,似乎看什么看得很出神。

刚才爬山时,玉玲珑左脚上的鞋子陷在了泥浆里,因为担心小缎出事,来不及捡,现下便只能打赤脚了,刚才心急不觉得怎么样,此刻走在石屑上,脚硌得生疼。

一瘸一拐着来到小缎身旁,眼睛却被山下的火光刺得微眯。

“走,那里还有匹马!”小缎拽着她的胳膊就往山下去。

足足走了七八步玉玲珑才看清眼前的场景,不禁停下脚步。

山坡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尸体,烟火此一处,彼一处,在大雪中烧得正旺,烘烤的整个山谷水汽蒸腾,血腥味肆虐这里俨然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这场面太过震撼,玉玲珑只瞠目站在山坡上,魂灵似已出窍。

“喂——过来帮忙啊!你要站到什么时候!”小缎拽着一匹不愿意离开主人身边的马儿,吆喝着玲珑过去帮忙。

良久,直等到小缎差点跳过来揍她,她才回神,踩着带血的枯草,茫然地走过去。

那是一匹失去主人的黑马,它的主人正半跪在一株断裂的小槐树前,面门中箭,双目瞠大,似乎死得很不甘心,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剑,握得很紧

看到他,玉玲珑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对父亲最深的记忆便是那最后一眼,与这个人一样,面门中剑,瞠目着离去,带着万分的不甘。

“你认识他?”小缎拽着黑马的缰绳,觉得她的神色很奇怪。

“不认识。”还是伸手将那人的双眼合上,既然已经离开,那就彻底离开吧,不要再留恋。

“看不出来,你胆子还挺大。”小缎把缰绳交给她,自己去整理黑马的马鞍。

那黑马在两个女人的拖拽下不但不肯离开主人的尸体,最后竟还趴了下来,小缎不免气馁,“你这个傻瓜,他都死了,难道还要跟他一起死不成?好马要听话,乖乖起来,把我们送出去,我保证以后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黑马对她的话毫不在乎,只将头放到主人的肩旁,咬着主人的箭袋轻拽着,似乎是想让他赶快起来,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让人心酸。

玲珑伸手拽住小缎的衣袖,“它不会跟我们走的。”

“你知道它想什么”小缎碎念,最看不上人婆婆妈妈,马也是,“我还偏就要带它走。”伸手拉起缰绳,拽的马脖子歪斜,皮质的马嚼子直勒进它的皮肉,可惜它就是不起来。

玲珑不再阻止,而是蹲到那尸体旁,从死者手中抠出了一那把短剑,剑身早已被血肉迷糊,只剑柄上依稀可见一个“黄”字,将剑柄倒转,剑锋朝下,正对马颈——

“你要干吗?!”小缎诧异,她这是什么动作?“喂、喂,你别乱来——”话音刚落,剑锋便插进了马颈,鲜血溅了她一身。

马缰落地,小缎踉跄着退后一步,这女人够狠的,竟然真下得去手。

黑马不停地抽搐着,呼吸粗重,嘴微微张合着,但并没有哀鸣,慢慢在大雪中沉寂了下来,大眼睛被火光照得闪闪发光,看着那只发亮的眼睛,玉玲珑微勾唇角,眼泪也跟着掉到满是鲜血的手背上——她记起来了,母亲是自杀的,自己撞向了那把剑。十年了,她终于记起来了——

“你是不是疯了?!”小缎突然有点惧怕这个女人,长得这么漂亮,看上去这么柔弱,原来狠起来这么狠!比她还杀马不眨眼。

抬头,吓得小缎退后一步,“看什么?既然它都死了,我当然不能再带它走了。”她以为她跟自己赌气才杀了马。

玉玲珑没有做任何解释——对于杀马,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狠心,只是因为看到马儿那双忧伤的大眼睛,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场景

当母亲迎上那把剑的时候,她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为殉父亲,还是为挣脱那个束缚她一生的男人?她那么溺爱自己,那么放任自己,几乎给了自己所有她能给的,是不是因为担心自己不能看着女儿的成长,而打算将一生的爱一次用尽

“你哭什么?”小缎诧异,这女人不会真被这场面吓疯了吧?听说很多人因受惊被吓疯了,还有一些直接给吓死的,像她这种娇小姐,从小到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乍一见到这么血腥的场面确实有点震撼,“来,咬住这个,可能会好一点。”从胸口掏出一只黑麻布的小袋子,递到玉玲珑的眼前。

玉玲珑摇头,她却不依不饶。

“我没事。”这些年很少哭,以为已经对那件事习惯了,看来还是不行。

“没事就好,还以为你被吓疯了,你刚刚那个样子真挺吓人的,哎?以后你要是被那个天盛下堂了,跟我一道混吧,我教你点拳脚功夫,说不准你还能在道上成名呐。”将黑袋子重新塞到胸口,起身看了看四下,大雪渐渐淹没了此一处,彼一处的烟火,原本光亮的山谷慢慢灰了下来,“宋军跟齐军一打起来,这仗怕是不简单,我看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儿,等人来打扫战场,想跑也跑不掉了。”从马脖子上将那柄短剑拔下,并取了尸体上的剑鞘,这剑不错,可以拿来防身。

此时,地上已是一层薄雪,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犹如棉毯

屠伯牵着两匹马站在山顶,注视着山坡下那影影绰绰的尸体,以及踉跄爬上来的两抹纤影。

在距离相隔数丈时,小缎已感觉到了山顶有人,拔出刚捡来的短剑背在身后,让玉玲珑走在她身后,渐行渐近,她却发现距离越是接近,对方的呼吸声越小,甚至于当她们俩站到山顶时,那呼吸声竟没了

“夫人——”一道低沉的男音从两人背后的石影里传来,小缎反身便朝声音的方向刺去,却被轻松躲过。

屠伯早已站到了玉玲珑的面前,而小缎的短剑却朝着反方向刺去,正好插进石缝里,一时拔不出来。

玉玲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屠伯,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但很清楚他是谁,而且他叫她——夫人?

“将军让属下接夫人回去。”跟在她们身后一个晚上,之所以现在才出现,是担心宋齐梁耍诈。

将马缰递到玉玲珑手中,“将军正在关内等夫人。”

等她?他会等她?

“没想到在宋军的威势下,天盛也是个缩头乌龟啊——不敢应战,吓得躲回乌龟壳里啦?”小缎已将短剑从石缝里拔了出来,悠哉游哉地在一旁说风凉话,她可没忘上次在天一堡差点被整死的仇,就因为这仇她才花尽了力气寻找玉玲珑,光为了那点赏钱,她才懒得继续掺合,又不像舅舅那么贪钱。

屠伯何等人,没有绝对必要不可能与人交谈,翻身上马后,静等着玉玲珑,丝毫没有被小缎的风凉话激怒。

“你回宋国吗?”玉玲珑将马缰递给小缎,“回去的话,这马给你。”虽然一切起因都缘自这个女人掳了她,但她并不讨厌她。

小缎瞥一眼一旁的屠伯,“我连紫袖近卫都蒙了,起码要个两三年等他们消气了才敢回去,不过如果你愿意带我一程,我到是乐意到齐国走走,当然,到了京都我就不会赖着你了。”她也没那么傻,那边得罪了紫袖近卫,这边的灰衣近卫也不怎么待见她,这玉玲珑看样子还算受宠,先粘她一段时间,这么一来灰衣近卫念着这位玉夫人的面子自然不敢擅动她,而紫袖近卫也拿她没办法,时间一长,肯定也就淡忘了她这个小喽啰,到时想去哪儿都没问题了。

一个跃身,先一步坐到了马上,随手将玉玲珑也拉了上去。

玉玲珑见屠伯不反对,也没说什么,她心里很清楚小缎现在的处境,就像她一样——没有归宿,所以她愿意与她同行。

重山之外,烽烟依旧,战鼓声被一座座山峦渐次传递着,输的会死,赢的也会死。

望着眼前簌簌的大雪,玉玲珑在记忆里用心寻找着那个正在等她的男人的面孔,记忆犹新,但她知道,他与那个宋齐梁是同一种人,这种人给不了女人真心,但她不要他的心,她只要一处安身之地,一种安稳的日子,她不会像母亲那样,因为那结局她不喜欢。

憧憬与幻想是年少女子的特权,但梦想始终不是现实的对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