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庆侯太夫人只有两个儿子,长房无儿无女,二房有宋长青、宋长春两个嫡子,宋长林这个身份特殊的庶子,还有宋长庆、宋长平两个庶女。因着孩子不多,太夫人便是连这庶出孙女也是极为疼爱的,亲自养育在身边,十分娇养----看这宋长庆姑娘的衣着打扮便可以知道了,华贵的很。

她在京城有亲祖母照看,按说不是应该在侯府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再过两年由太夫人做主挑个夫家,出阁嫁人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呢,这里是北方,论繁华,论舒适,和京城没法比。

第22章

乔思齐一家人回归,乔家自是设了接风宴的。因全是自家人,也没分男席女席,乔思齐、乔思柔、乔思陶兄妹三人陪老父亲说着阔别多年的家常,小辈们另外坐了,乔致贤是主人,陪着宋家两兄弟、喻家两兄弟坐了一桌,玲珑则是和乔致俊、宋长庆,以及乔致贤的妻子庞氏坐了一桌。

乔致俊对宋长庆淡淡的,不怎么搭理她。对玲珑就亲切多了,一口一个小表妹,叫的很是亲热。庞氏圆圆脸,很爱笑,性情必是温和的,不光对玲珑体贴入微,连对宋长庆也客气周到的很。

宋长庆年龄不大,城府却深,不管乔致俊对她如何冷淡,脸上一直挂着明媚的笑容,和庞氏往来应对,非常得体。玲珑本就奇怪她到底有什么来意,见了她这样子,更是浮想联翩。

“她来做什么的呀?”玲珑实在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借口更衣和表姐乔致俊一起离席,悄悄问道。

乔致俊见小表妹模样可爱,有心逗她玩耍,笑吟吟道:“表妹,你猜猜看。”她和玲珑虽是头回见面,可一来是极近的亲戚,二来玲珑性情乖巧随和,她一见就很喜欢。

玲珑歪头想了想,“她这样的人,最上心的不是应该挑个好夫婿,嫁个好人家么?难道她到顺天府寻找如意郎君来了?”

不对啊,顺天府能有什么如意郎君。京城才是冠盖云集的地方,挑选余地最大。

乔致俊挑眉,目光中很有惊讶之意,“小表妹你竟猜对了。”上下打量玲珑,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小表妹你年纪又不大,小姑姑只有你一个,想必也是娇生惯养的吧?大姑姑常说小姑姑心思单纯,不通世务,可小表妹你不一样呢,竟连宋长庆的心思也能猜着。

“顺天府能有什么出色人物了?”玲珑呆了呆,愈发纳闷。

玲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哪家子弟是值得宋长庆自京城远道而来追逐的。如果表哥乔致贤再英俊一些,或是他尚未娶亲,玲珑或许会猜想宋长庆是冲着乔致贤来的,可是宋长庆在席间神色自若,根本没往乔致贤那一桌看过,显然是无意的。

“刘指挥使有年轻英俊的儿子么?”玲珑不禁瞎想起来。

乔致俊“哧”的一声笑了,“表妹,你想着指挥使已是很大的官了,对不对?宋长庆眼界高的很,小小的一个指挥使,她才不会放在眼里呢。”

“啊?”玲珑傻了眼。

在顺天府这个地方,指挥使还是“小小的”,那谁才是大官啊?

乔致俊见这么机灵的小表妹也愣住了,心中得意,笑咪咪摸摸她的小脑袋,“表妹你虽聪明,到底生长在顺天府,不比我们身在京城,天下大事都看的明白。”玲珑连连点头,“就是,表姐京城生京城长,从小便在天子脚下,见识定比小妹强多了呀。”眼巴巴瞅着她,等着她说下文。

乔致俊被小表妹崇拜的目光看得有些飘飘然,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表妹你大概不知道吧,当今圣上共有三位皇子,大皇子早已立为太子,二皇子封号秦王,三皇子封号周王。这三位皇子是同一母后,全是常皇后所出。三皇子下面是永宁公主,表妹,我随家母进宫过几回,远远的看见过她,她年纪和你差不多,龙姿凤表,仪态万千。”

谈及这位公主,乔致俊流露出艳羡之意。玲珑附合,“那是自然。公主殿下自是风采过人。”

不管她生的好还是不好,有公主的身份,不美也美了。

公主在女孩儿们的心中向来是一个美好的词汇,象征着尊贵、矜持和美丽,非常引人遐想。

和乔致俊一起感慨了几句两位公主殿下的秀雅出众,玲珑把话题拉了回来了,“可是表姐,圣上有的皇子、公主,又和宋长庆有何相干呢?”

玲珑实在看不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女孩儿间的谈话是很容易歪楼的,说着说着就不着边际。玲珑把乔致俊介绍的情形和宋长庆联想了一下,觉得根本不沾边儿。鹤庆侯府一位庶出姑娘,和皇子公主八竿子打不着啊。

乔致俊一乐,拉着玲珑在一个饰满鲜花的秋千架上坐下,悠闲的轻轻摇晃,“你知道么?皇太子不光高贵,还非常英俊,美丽得如同天上神祇;不光美丽,还很有才华,文武双全,机智过人;他这样的男子真是令京城无数妙龄少女发痴,可是去年他迎娶了太子妃,太子妃的家世很不起眼儿,不过是近卫指挥使之女。”

“这指挥使姓古,说起来他的运气,真是让无数人咬牙切齿、扼腕叹息。他父母皆是平常人,岳父虽从军,官阶并不高,可是自打宏初年间他中了武状元之后,好运便一波接着一波,再没断过。他有从龙之功,你知道吧?当年圣上清君侧的时候,他不过是名千户,负责守卫北门,他可真有决断,下令打开了城门迎大军进城,就这么有了从龙之功。这之后他步步高升,一直做到了府军前卫指挥使。这还不算完呢,太子到了选妃的年纪,多少豪门世家虎视眈眈,到最后花落古家。表妹,这人的运气,我想起来就服气的很呢。”

“我也服气。”玲珑微笑。

当今皇帝的皇位是硬抢过来的。开国皇帝把皇位传给了孙子,他死后侄弱叔强,诸王纷纷起兵,谁也不服那个坐在皇位上的毛孩子。一场混战之后,实力最强的代王笑到最后,成为新一代帝王。这位古指挥使既然押对了宝,跟对了人,那他之后的飞黄腾达,也在意料之中。

迎面吹来一阵微风,乔致俊咪起了眼睛,“这位古指挥使也真是个乖人,自家闺女被聘为东宫妃之后他便上表辞官,毫不恋栈。表妹你想想,自古以来的帝王哪有不怕外戚做大的?见他这般知趣,圣上能不欢喜么?他接连上了三道辞官的表章,圣上许了,嘉奖了一番,封为咸宁伯。他指挥使虽不做了,手中没了实权,却还担着个伯爷的名头,我瞧着也悠闲的紧。”

“表姐您…说重点啊。”玲珑见她说了半天,还在这些皇子身上打转,不由的苦起一张小脸。

咱们是出来更衣的,眼看着就该回去了,你还不说要紧的!你…你成心让我着急…

乔致俊仰头向天,不知在想着什么,幽幽叹了口气,“太子妃并非出自世家大族,你知道这让多少寻常官宦之家的女孩儿彻夜难眠么?太子已经纳妃,可是还有秦王、周王啊,那兄弟两个也是人中龙凤,论人才不比皇太子差…”她一直是矜持的,这时眸中却现出迷惘之色,大概想到了什么不愉快、不顺心的事。

“表姐你是打定主意不说重点了。”玲珑很有些下气。

乔致俊在秋千上轻轻摇晃着,默默无语,玲珑向来善解人意,并没出声打扰。

此时此刻,沉默是金。

过了片刻,乔致俊脸上现出迷朦的笑意,“如今秦王妃也定下了。这位秦王妃身世才提不起来呢,她是皇后娘家大嫂族中的侄女。皇后娘家大嫂姓陆,是楚国公夫人。表妹,你不要以为她是楚国公夫人,娘家就多么的显赫,她是名孤女,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一位孤女做了楚国公夫人,已是幸运之极;楚国公和她恩爱逾常,怜惜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这些年来一直在替她寻找族人。老天不负有心人,最后真被他找到了陆夫人的一位族兄,兄妹相见,泪湿衣襟。这位族兄是位文弱的读书人,曾娶过妻,妻子亡故了,只遗下一个女孩儿,族兄和亡妻伉俪情深,不曾续娶,又当爹又当娘把女儿抚养长大,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谁能想到呢?这样的一位姑娘,就被圣上和皇后看中了,聘为秦王妃。

“这和宋长庆跑来这儿有何相干。”玲珑无力的靠在了秋千索上。

表姐,你是打定主意要歪楼,死活不告诉我真相,是么?

春暖花开,乍暖还寒,一阵冷风吹过,乔致俊打了个寒噤,人清醒不少。

她这才转过头去看玲珑,见小表妹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便有些讪讪的,“表姐没有闲扯啊,说的都是正事。表妹,太子妃不选世家女,秦王妃又是名文弱文书的独养女儿,这两件事很是不同寻常,难免有人议论纷纷。传来传去的,什么稀奇古怪的话都出来了。有人说圣上和皇上溺爱子女,为皇子选妃不看别的,只要姑娘人才好,生的姿容绝世;有人说圣上和先帝一样对外戚心存顾忌,有意选这样的太子妃、秦王妃,是为了抑制外戚;还有人说,陆家那位姑娘生的天姿国色,秦王殿下到楚国公府时和她不期而遇,惊为天人,便回宫和圣上、皇上磨缠,定要娶这陆姑娘为正妃。种种传言,不一而足。”

“鹤庆侯府的事,想来你也是听说过,略知一二的了。你不知道有多气人,自打鹤庆侯有了过继宋长林的心思,宋长林城府深,什么也不显,还和从前一样,宋长庆却是生出了异样心思,说来可笑之极。”

宋长林能过继给鹤庆侯,改了身份,有了前途,何以见得她不能?她是太夫人养大的,和祖母感情深,便蹿掇太夫人让她一起过继。鹤庆侯府这位太夫人吧,你真不能说她是个坏人,她其实心肠挺软的,看上去慈眉善目,可她不光心肠太软,耳朵也软,宋长庆吹了几回耳朵风,她还真就有了这个意思,如今正和侯夫人筹画着呢。

玲珑闷闷的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说来说去,云山雾绕,就是不把迷底告诉我,逗我很好玩么。

乔致俊忙拉住她,“好表妹,宋长庆这人虽是娇生惯养的,太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她又顽劣,哪能教得好她呢?她自大的很,好笑的很,先是存了过继给她大伯鹤庆侯的心思,如今又肖想起周王殿下了!”

玲珑疑惑的看着她。

乔致俊奇道:“周王要守卫顺天府了,你不知道?王府都已经建好了。”

半晌,玲珑小心翼翼问道:“所以,她是追着周王殿下过来的,意在周王?”

乔致俊极为肯定的点点头。

第23章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看过《青雀歌》,可能看到晋王就会想起阿原。所以把三皇子改为周王了。

玲珑倒吸一口冷气,“有志气!”

这位年方十三岁的闺中少女不只大胆的向往周王,还勇敢的采取了行动,追逐自己中意的男人从京城来到这遥远的顺天府。不得不说,爱情的力量很大啊。

不,不对。宋长庆和这位周王殿下都未必见过面,更别提爱还是不爱了。应该换个说法,美满婚姻的力量很大啊。为了追求周王妃的辉煌身份,宋长庆姑娘不远千里,来到顺天府,这就要大展宏图,开始她追逐周王殿下的大计了!

有野心,有行动力,是个人才。

“刮目相看。”玲珑挽着乔致俊的胳膊走在回去的小路上,由衷的感慨。

“表妹,你真的还是假的?”乔致俊狐疑的看过来,“你不会是真欣赏这宋长庆吧?表姐告诉你啊,咱们女孩儿家还是要矜持些才是正理,不能让人看轻了。”

她是做表姐的,比玲珑大,便觉得应该教导表妹,不能眼睁睁看着表妹想要走弯路。

玲珑摸摸鼻子,颇觉无奈。

表姐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呀。

“我不欣赏她,就是很想知道,她要怎么实现自己的野心呢?”玲珑不想和乔致俊纠缠矜持不矜持的问题,转移话题,“表姐,她是闺中少女,要怎样才能把一位王爷弄到手啊?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到。”

乔致俊轻蔑的一笑,“她那龃龉心思,咱们正经姑娘家如何想得到?那烂污的念头,听到都脏了耳朵。”对宋长庆非常的不屑,非常的看不起。

玲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表姐,我没那么清高,我真的不嫌脏了耳朵呀,要是她肯告诉我,我是很愿意侧耳倾听开开眼界增加一下见识的。可惜,她是不会告诉我的。

宋长庆看样子蛮有心计,城府比乔致俊深多了,乔致俊的心里话能告诉玲珑,她可不会。她绝对不会亲亲热热拉着玲珑,“我打算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引诱周王殿下去。”

宋长庆到底要怎么下手呢?玲珑心里痒痒。

乔致俊见小表妹想事情想的入了神,不由的忧心忡忡。小表妹她虽然聪明机灵,毕竟年纪不大,小姑姑又太单纯了些,想必没有好生教导她。小表妹,你可不要误入歧途啊。

两人回到席上,乔致俊恢复了高傲模样,玲珑依旧是天真烂漫,言笑晏晏。宋长庆见她笑靥如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一留意,便发觉她并不畏怯少语,而且话虽多,却句句是废话,毫无意义。

宋长庆便留了心。

能在宴席上长篇大论说废话的人,都不可小觑。说漂亮而毫无意义的废话,是种本事。

“边陲之地,也有这样的闺秀。”宋长庆心中暗想:“好在她还小,不到婚配年龄,否则真是强敌了。”

庞氏虽然第一天回乔家巷,可她是乔家孙媳妇,在乔家自然她是主人,玲珑是客人。她做人周到,务必要尽到地主之谊,除了照顾玲珑的饮食,便是陪玲珑聊天了。玲珑和她说着话,才知道她娘家父亲是在奴儿干都司任职的,不禁很感兴趣,“表嫂,驻所一定很冷很冷吧?风景一定优美如画!”

这时中国的疆域还很广,朝廷在黑龙江设有奴儿干都司,管辖范围东至大海,西至黑水,南接图门江,北抵外兴安岭。奴儿干都司下设数百卫、所,屯驻军队,军政合一。

庞氏温和的笑,“是,到了冬天真是滴水成冰,很冷。风景确实秀丽,山川如画。”

玲珑很是向往,“如果我能亲身去看了看,饱览美景,便好了。”想到眼下中国疆域这么辽阔,后世很多地方却成为俄罗斯的领土,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这怕是不能够的。”庞氏微笑,“娇滴滴的小姑娘家,去到那般偏远之地,如何使得。”

宋长庆一直得体的微笑着,听了玲珑这话,却流露出诧异之色,迅速看了玲珑一眼。玲珑乖觉,见她目光不大对劲,心中一动,天真的问着庞氏,“表嫂,朝廷是很看重奴儿干都司的吧。圣上命周王殿下守卫顺天府,也有奴儿干都司的原因,对不对?”

宋长庆摒住呼吸,侧耳倾听。

庞氏温和而谨慎,笑了笑,“小表妹,朝中的事情非你我所知,军政要务,我总是不甚了了。”

玲珑见她不愿谈及这些,嘻嘻一笑,和她说起自己才得了一块极品寿山石、正想雕成一个小小的摆件儿,“表嫂,这块寿山石颜色白中带一丝嫩黄,娇嫩的很,我想雕只小兔子,或是雕只大白鹅,还没打定主意。”庞氏很有兴趣,“小表妹赶明儿拿给表嫂瞧瞧好不好?表嫂帮你想想。”玲珑快活的点头,“好呀。”

宋长庆见她们不再谈论奴儿干都司,也不再提到周王,美目中闪过失望之色。

“还是太嫩了啊。”玲珑看在眼里,淘气的笑了笑。

乔致俊没料错,这位宋长庆姑娘果然是为了周王而来。她在席间一直神态自若,应对得体,可一旦提到周王,她便神色有异。唉,宋长庆姑娘,你放弃京城的繁华大老远跑到顺天府,到底是打算怎么把周王拿下的?我好奇的很呢。

一个女人要追求一个男人,她应该做些什么?玲珑把前世自己看过的小说和电视电影大概想了想,觉得她可以展示自己美好的容貌或是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给那个男人看,或者委婉诉说自己的一片痴情,甚至大胆些直接扑上去,也许就把那个男人给搞定了。不过这是古代呢,首先第一步,她要怎么见到那个男人?她是闺阁中的女孩儿,他是位高权重的周王,她轻易出不了门,他也轻易不肯见人啊。

面都见不着,怎么谈恋爱?玲珑托腮。

这天的接风宴直到半下午才散,乔老太爷到底年纪大了,不耐久坐,由乔思齐扶着回去歇息了。乔致贤夫妇、乔致俊是远道而来,也觉疲累,陪长辈们略坐了坐,各自回房。乔思柔微笑,“阿贤小两口住锦绣园,阿俊住华新园,都是姑姑亲自替你们布置的,想来应该合心意。快回去歇着吧,若缺什么少什么,只管来跟姑姑说。”乔致贤和乔致俊在京城长大,和乔思柔这大姑姑是常来常往的,也不虚客气,都笑,“姑姑最疼我们,哪会让我们缺东少西的呢。”

宋长庆是不速之客,来之前并没跟乔思柔打招呼,当然也就没有给她准备房舍。郑氏见乔思柔对宋长庆爱理不理的,暗暗叹了口气,温和对宋长庆说道:“太夫人托我们将你带过来,这些时日自是乔家照看于你。庆姐儿暂且跟着我,可好?”命人把宋长庆带到她居住的静安苑,暂且在厢房中安置。

宋长庆道了谢,和众人告辞,脚步轻盈的走了。

乔思柔气的脸色蜡黄,“咱们合家团聚,这是多大的喜事,偏她过来添乱!”在京城要应酬这些人,回娘家还避不开,让她如何不恼怒。

郑氏拉住她的手拍了拍,苦笑,“大妹妹,带她同回,我和你大哥也是满心不情愿。可宋家太夫人亲自开了口,那么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了,让我们说什么好呢?”

鹤庆侯太夫人亲自相托,乔思齐和郑氏真没法拒绝。

乔思柔心口隐隐作痛,哼了一声,“我家那位太夫人,就是心软耳朵也软,不管是谁在她耳旁吹风,都能把她支使得团团转!”郑氏少不了柔声安慰她,“太夫人也是好心,常被有心人利用罢了。大妹妹,不值得为这个生气。”

乔氏不大会安慰人,只会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大姐。玲珑殷勤递了杯茶给乔思柔,“姨母,喝杯茶,消消气。您甭在意那宋长庆了,您若不喜欢她,想办法把她撵走,不就行了?”

把宋长庆撵回京城,让宋家那位好心肠的太夫人亲自管教,过三两年有找个好人家聘出去,最好嫁的远一点,不就完了。

郑氏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小姑娘呢,不由的后悔,“不该让珑儿听这些。小孩子家,听了这些,没的灰了心。”看到这些嫁人之后的烦恼,不得把小姑娘吓着了啊?不好,不好。

乔氏很自傲,“大嫂,我家珑儿才不会为这个灰心。她呀,心宽着呢,心地纯净,尘世俗务,烦恼不到她。”把玲珑说的很不同一般,简直是神小孩儿。

乔思柔虽生着气,也笑了,“大嫂,珑儿听这些不碍的,她虽是个孩子,比大人还想得开。”把玲珑的言行一一说了,“大嫂听听,这孩子大气的很。”郑氏也称奇,拉过玲珑仔细打量,“珑儿你真的只有十岁?舅母不大相信呢。”玲珑嘻嘻笑,伸手捧起自己雪白的小脸蛋,“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才会长这么嫩,再大就不行了呀。”洋洋自得的模样,逗的众人都笑了,“顽皮,该打。”

玲珑把宋长庆的心思说了,“她不是觊觎周王殿下么?让她出个大丑,丢个大人,然后把她送回京城去,保管宋家太夫人无话可说。。”说完之后,歪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丢人出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要不乔家也没面子呀。”

小范围让她丢丢人就行了,别闹大子。反正咱们的目的是把她扭送回京城,不是要毁了她。

她别在乔家巷烦着姨母就行了。

第24章

乔氏又是得意,又是心疼,“瞧瞧珑儿想的多周到,又要赶走她,又不许乔家丢面子。小小人儿,恁地周全。”乔思柔笑着问郑氏,“大嫂,这回您知道我说的不错了吧?”郑氏用稀奇的目光瞅了玲珑好几眼,“机灵爽利,见事明白,我瞧着比阿俊还强多了。大妹妹,小妹妹,阿俊可是比珑儿大着好几岁呢。”

玲珑被夸奖,嘻嘻笑了笑,谦虚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郑氏见她可爱,伸手捏捏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十分亲呢。

“连舅母都亲我呀,可见我实在招人待见。”玲珑心中得意。

做娘的喜欢女儿,姨母喜欢外甥女,这都是很自然的事。舅母没有血缘关系,也喜欢外甥女,可见这外甥女是真好。

高兴了一会儿,玲珑想起正事,不由的蹙眉,“可是,咱们总要知道她要做什么,才好设计她。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做呀。”

乔思柔和郑氏都笑了,“好孩子,你猜不出来是对的。若猜出来了,那可该把我们吓着了。”

好好的小姑娘家,若能猜出来宋长庆的龃龉心思,我们全得睡不着觉了。

乔思柔见玲珑似有沮丧之意,微微笑了笑,“宋长庆如今在乔家呢,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她要做什么,难道瞒得过我们不成。珑儿放心,过些时日,她的心思也便昭然若揭了。”

玲珑深以为然。

就是,宋长庆在乔家住着呢,而且姨母、舅母是她理所当然的监护人,她一个未成年少女,一言一行,一举手一投足,还能逃得开两双老辣的眼睛?

已是半下午了,乔氏不便久留,带着玲珑和郑氏、乔思柔告别,出门乘车,和喻大爷、喻敞、喻敄一起回家。喻敞、喻敄少年心性,爱骑马,一人骑了匹伊犁良驹,玲珑跟父母同乘一辆黑漆马车,车内宽敞舒适,她靠在乔氏身上,絮絮叼叼跟喻大爷说着话,“爹爹,其实她志向称得上远上,行为称得上果断,若她没有令姨母不快,我原本是不耐烦理会她的。可是她让姨母生气了呀,这便是她不对了。”

喻大爷和乔氏含笑看着她,听她喋喋不休的说话,眉目温柔。

玲珑忽地直起身子,眼睛亮晶晶,“舅舅和舅母太老实了!如果换了是我,当面拒绝宋家太夫人当然不好意思,可是我才出京城,就给宋长庆暗中下巴豆,让她拉肚子拉的走不了路。然后呢,我会差老成家人把她送回鹤庆侯府,就说她身子弱,经不得长途跋涉!如此这般,就把她甩掉了呀。”

她大概是很为自己能想到这“绝妙好主意”而得意,兴奋得两颊生晕,两眼放光,被她那爱女心切的父母看在眼里,颇觉好笑。

珑儿,暗中给人下巴豆么?你舅舅、舅母是什么身份,怎会如此行事呢。

回到喻家,一家五口先去见了喻老太太。喻老太太问了乔家的情形,叹息,“亲家老太爷儿子有出息,人人称羡,可惜这些年来一直父子分离。如今团聚了,亲家老太爷有儿子、孙子随身服侍,晚年定是安乐。”喻大爷温和道:“娘说的是。”

喻老太太提到亲戚之间,极应该宴请乔思齐一家的。喻大爷微笑,“舅兄远道而来,似有些疲惫,况且明日便要到衙门接印,公务上也得忙上数日。娘,过几日再下贴子。”喻老太太自无异议。

喻大爷要到书房理些杂事,和喻老太太说了,要走。玲珑悄悄走到他身边,牵他的衣袖,喻大爷会意,微笑道:“有几封紧要的书信需抄录一份,这事珑儿做最好,既替爹爹做了事,你又练了字,两全其美。”玲珑乖巧的点头,“是,爹爹,珑儿正想练字呢。”和祖母、母亲等人告辞,跟着喻大爷去了书房。

这里她已经很熟悉了,到了之后挑了两本闲书坐到窗下翻看,半分不缠人。

喻二爷进来了,笑道:“大哥回来了?今儿个你不在家,我倒替你招待了一位客人。王三郎你还记得吧?他上回帮咱们的忙,咱们送去谢礼,他今天是来回拜的。”

玲珑听到王三郎的名字,呆了呆。

当天喻家便把谢礼送过去了吧?他隔了几个月,到今天来回拜,是几个意思?

喻二爷大概也想到了这一层,笑着解释,“大哥你猜他为什么今天才来?敢情当天他和咱们分别之后便离开顺天府了,直到今天才回来。”

“原来如此。”玲珑这才明白了。

“经商想必很有意思吧。”玲珑很是羡慕,“像王小三这样,今天还在顺天府,保不齐明天就跑到塞外了,又或许后天就会扬帆出海,远渡西洋。天高地远,无拘无束,何等自由。”

玲珑丢下书,过来跟喻二爷问好,喻二爷笑咪咪,“那王三郎来回拜的时候,跟叔叔谦虚,‘仆不过是救了府上一名叫小铃铛的小丫头而已,何需如此客气?实在不敢当’。小玲珑,你何时变成了小铃铛?”

玲珑叹气摇头,“叔叔,别提了,这件事说起来我便觉得惭愧。唉,往事不堪回首。”

喻二爷好奇心很大,想追问,喻大爷笑着摇头,“岂有此理。珑儿都已经说了不堪回首,二弟你还要问,这不是让珑儿难堪么?二弟,这不是好叔叔应该做的事。”

喻二爷挠头,“大哥,小玲珑,我很想做个好叔叔的,可我也很想知道小玲珑为什么成了小铃铛啊。”玲珑自己也是个有旺盛好奇心的人,对叔叔的心情很能理解,便把叔叔拉到一边,耷拉着小脑袋把自己当天出的丑说了,不胜悔恨,“…叔叔,我用了最笨的那个法子,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很不聪明。”喻二爷反对,“哪会?小玲珑,你过于想看罢了。”对玲珑当时的心情,非常之理解。

喻二爷性情活泼,为人随和,玲珑对着他是没什么拘束的,顺口把宋长庆的事说了,“叔叔,不止一件呢,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她要如何下手。”喻二爷帮着她瞎想,“打扮的漂漂亮亮,想法子让周王殿下看见?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衣袂飘飘,假装想要跳墙,期盼周王殿下心慈,过去救她?要不然,装成卖身葬父的孝女,让周王殿下买了她,好带她回王府?”喻大爷听见弟弟越说越不着调,不禁摇头。

玲珑被喻二爷说的乐了,“叔叔,她应该不至于。”

您说的这些法子,好像都无助于她成为周王妃啊。

没过多少天,玲珑就知道宋长庆想要通过什么样的法子来引起周王的注意了。

顺天府和其他地方一样,有贫民,有无家可归者,有人老无所依,也有人幼无所养,宋长庆到顺天府后的第二天便向郑氏表示,愿意捐出自己所有的首饰、金银共一千两给这些穷人,让他们能吃上一顿饱饭,让老人能安度晚年,让孩子能有栖身之所。她知道只凭自己一个人,杯水车薪,帮不到太多的穷苦人家,愿意出面游说刘指挥使及众位高官、富商的家眷,劝她们也捐出银钱,“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些穷人有饭吃之后也就不会作乱了,会成为顺天府的良民。

她想的挺周到,言辞很诚恳。

郑氏是正人君子,见她这样,深受感动,“闺中弱女却有这样的胸襟,难为你了。”

宋长庆出面游说了刘指挥使的孙女、钱县令的小女儿、冯通判的妹妹等数名闺秀以及十几位富商的家眷,,短短数日,募得善款两万两。这些银两交至顺天府,新上任的顺天府尹乔思齐为之动容,下令设立慈幼院、养济院,来安置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这个讯息一经传出,宋长庆得到了很好的名声,顺天府境内简直是无人不知。

“不愧是鹤庆侯府教养出来的姑娘,深得燕云卿的精髓。”玲珑大为钦佩,“有了洁白无瑕的好名声,何愁大事不成?简直可以横行天下了。”

这是个重名的时代,一个人只要名声好,处处都沾光。

周王殿下如今还在路上,等他到了顺天府,宋长庆的事迹定会传到他耳中。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听到这样的事,会很受感动吧?或许他会差女官嘉奖宋长庆,甚至会亲自接见她。

《论如何吸引周王殿下的注意》这篇文章,宋长庆写得还是很不错的。

吸引到注意之后,就看她如何施展魅力,让周王对她倾心,非她不娶了。

四月初,周王车驾到了顺天府,乔思齐、刘指挥使率领城内的文武官员出城迎接。周王乘坐的皇室专用辂车缓缓进入城门,行走在宽阔的道路上,引来无数士庶欢呼围观。当今圣上共有三位皇子,这三位皇子听说生的都极好,人中龙凤,气度不凡,可惜周王殿下一直坐在车中,并没露面,顺天府士庶也就无缘得睹他的风采。

没见过他的人,不过,记住了他的车。

他乘坐的辂车庄严华美,车顶的华盖、车尾的旌旗是醒目的杏黄色,车辕和旗竿都以龙头装饰。辂车前陈设着屏风,屏风上镶嵌着金丝图案,高贵而文雅。车的围栏是以象牙制成的,式样简洁大方,就连车轮也异常讲究,以象牙雕制成莲花图案,尽显皇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