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然若树

乔氏也啧啧称奇,“我闺女怎恁地机敏灵巧?真是冰雪聪明。”

玲珑向来不经夸,未免有些洋洋得意,“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嘴里虽是客套着,脸上的神情却已出卖了她,眉眼弯弯,笑容可掬,分明很是沾沾自喜。

“方才还侃侃而谈呢,这会儿便是小女儿情状了。”喻大爷和乔氏看在眼里,不由的好笑。

喻大爷夸奖过玲珑聪明懂事,温声问道:“珑儿,听说永宁公主有信寄给你?”

玲珑闻弦歌便知雅意,嘻嘻一笑,“是呀,有信寄给我,还有些几匹衣料,销金彩缎、丛花绢、锦绸、软烟罗、刻花天鹅绒,我瞅着那刻花天鹅绒蛮好,到冬天可以给爹做帽子。爹您知道么?丝绒这个东西费工费时,价格昂贵,刻花天鹅绒尤其难得呢,做帽子是极好的。软烟罗我可以做帐子,娘也该换一个了,我给她挑了秋香色,爹爹,您说秋香色好不好?”啰啰嗦嗦说了两箩筐话,七拉八扯,方转到正题,“永宁公主比我还小着几个月呢,书法真是不错!爹,您要不要看上一看,鉴赏一番?”

喻大爷微笑,“为父正有此意。”

乔氏背过身子,掩口偷笑。

玲珑当没看见,亲自张罗着拿书信去了-----她就住在厢房,近便的很。

玲珑出去之后,喻大爷小声抱怨,“阿陶,你笑什么?”乔氏携着他的手,笑软了,“十一郎,女儿明明知道你的意思是要看信,不对,检查信,她也打算让你看,让你查检,可是她…”弯下腰,笑的说不下去了。喻大爷想想玲珑的调皮样子,不觉莞尔,“真是个小淘气。”

没过多大会儿,玲珑便拿着封信回来了,“爹,娘,永宁公主字确实写的不确,不信你们看看。”

“高逸清婉,飞扬灵动。”喻大爷拿过来看了眼,夸奖道。

“婉然若树,穆若清风。”乔氏就着他的手瞅了一眼,也给了极高的评价。

乔氏对信的内容不过略看了看,抿嘴笑道:“这信一看就是小孩子写的,满纸童真,跟咱们珑儿一样,就惦记吃喝玩乐。”玲珑乐了乐,“娘,我记得吃喝玩乐不是好话,不过,在您口中好像并无贬意。”乔氏浑不在意,自然而然道:“吃、喝、玩、乐,哪一样不招人喜欢?当然没有贬意。”

喻大爷拿着永宁公主的信从头看到尾,看的异常仔细。

“爹查检得好认真呀。”玲珑伸出两只小手搭在唇畔,跟乔氏说着悄悄话。

“他也是为了你好。”乔氏安慰道。

“我知道。”玲珑快活的点头。

未成年子女和不认识的人有书信往来,家长开诚布公的检查,这是可以接受的嘛。他如果听之任之,根本不管,那才不正常。

喻大爷看了许久,才把目光从书信上收回来,客气的问道:“珑儿,公主这书法真是别具一格,爹想把这封书信留下来细细揣摩,你舍得么?”

“舍得,舍得。”玲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喻大爷流露出欣慰的神色,把书信收了起来。

“您这就没收了呀?”玲珑嘻嘻笑着,无奈的想道。

书信没收之后,玲珑也就被打发回去歇息了。

喻大爷把侍女全遣出去,屋里只留下乔氏和他。取出书信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他把书信放到了烛火上,但是又小心的不让烛火烧着信,好像在烤信一样。乔氏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十一郎,把信放到火上烤,能烤出什么来?”喻大爷小心翼翼的继续烤,“阿陶,我听说有些隐形字,火一烤就显出来了。”

“真的么?”乔氏很感兴趣。

她探头过去看,“咦”了一声,“真的有呢,空白的地方真的显出字来了…”

喻大爷把信收回来,“出来了,阿陶,快过来看。”

两人凑在一起,聚精会神看上面新显出来的“隐形字”。

“小铃铛,你爹因为他外祖父的遭遇便不待见我,真是太不公平了。先帝晚年好杀,我外祖父也被他猜忌、怀疑,被逼无奈只好诈死,才躲过一劫。小铃铛,你爹不应该对我有成见,应该和我惺惺相惜才对啊。”

夫妻二人愣了好半晌。

喻大爷气的够呛,沉下脸,把信拍到桌子上,“这哪是写给咱闺女的?分明是写给我的!这个臭小子,他算定了我会查看永宁的来信,所以他故意这么做的!”

乔氏的关注点和他不同,把那几行“隐形字”看了又看,“十一郎,这孩子字写的不错,挺秀遒劲,英气逼人。”

喻大爷哼了一声,“字写的好有什么用,人品太差了。”

乔氏不解的抬起头,神色有些茫然,“人品太差了?”

喻大爷忍耐的冲那封信努努嘴,“背着咱们偷偷写这些隐形字给珑儿,这还不叫人品差?闺阁少女,是他一个外人能这般调戏的么?”

乔氏更加迷惘,“可是,十一郎,方才你说,他不是写给珑儿,分明是写给你的…”

喻大爷脸颊抽了抽,忿忿道:“这样更可恶,他分明是捉弄人,把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噗---”乔氏瞪大眼睛看了他片刻,趴在桌上,笑出声来。

“阿陶,很好笑么?”喻大爷拉起她,跟她不依。

乔氏笑的花枝乱颤,“十一郎,你费劲扒拉的要查他给闺女写了什么,结果查到最后,他是写给你的!你…你觉得被捉弄了,所以你恼羞成怒…”

“就恼羞成怒怎么了。”喻大爷板起脸,“等到闺女写好回信,我再要过来,也写隐形字,把他痛骂一顿!”

他为人一向沉稳,这会儿却像个愣头青小伙子似的爱赌气,乔氏愈觉可笑,捂着肚子直哎哟。

喻大爷一边体贴的替她揉肚子,一边认认真真的盘算,“阿陶你说,我要怎么骂他,方才解气?”

“十一郎你…”乔氏笑倒在他怀里。

---

夜深人静,一直到洗漱后回房就寝,喻大爷还在琢磨怎么骂王三郎更过瘾。乔氏对王三郎倒没什么恶感,柔声相劝,“我见过他一回,那孩子相貌生的极好,也彬彬有礼的,不拿架子。十一郎,若他真对咱们珑儿有意,郑重前来求婚,倒不是不能考虑。”

喻大爷极不赞成,“阿陶你想想,如果咱们珑儿嫁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女婿不好、亲家不好,咱们能上门理论,替女儿主持公道;如果珑儿真嫁了王三郎那臭小子,他是皇子、王爷,咱们见他一面都难,更惶论替珑儿出声说话?难道让咱们的宝贝女儿孤零零陷在周王府,父母兄长都帮不到她么?”

“那可不成!”乔氏被他说的很紧张,露出恐惧之色,“女儿孤孤单单的,可怜死了!”

“所以,咱们一定要把他和珑儿拆散。”喻大爷淡定说道。

“对,一定要拆散!”乔氏连连点头。

“我骂王三郎,把他骂跑,阿陶你潜移默化的告诉珑儿,王三郎不是良配。”喻大爷趁热打铁的跟她商量,“咱们得让闺女知道,门当户对的嫁位隐逸之士对她才是合适的,攀龙附凤不适合她。”

不拘他说什么,乔氏都柔顺的答应。

“十一郎,咱们给珑儿早早的挑户人家吧。”乔氏被喻大爷说的那些话给吓着了,为玲珑打算起将来,“你说,大姐家的长春怎样?那孩子相貌性格都好,和玲珑也很谈得来。”

喻大爷沉默,没有答话。

乔氏仰头看着他,柔声嗔怪,“十一郎,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呀?”

烛光下的她,面目比白天更美丽,皎洁如天上明月。

喻大爷有片刻失神。

“听到没有呀。”乔氏伸手推了推他。

喻大爷回过神来,歉意的笑,“对不住,我方才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阿陶,长春这孩子确实不错,不过,他恐怕是不行的。”

“为什么?”乔氏如墨玉般的眼眸之中,闪过丝失望。

“阿陶你想想,大姐夫出自鹤庆侯府,浸淫官场多年,他若是知道王三郎对咱们珑儿有意,哪有胆子为长春求娶?”喻大爷委婉提醒。

他说这番话真的够委婉了,只说周王对玲珑有意,所以宋勇不敢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并没提乔思柔。其实换了乔思柔又能怎样呢?周王是皇帝陛下宠爱的皇子,难道她明知道周王爱慕玲珑,还会愿意让宋长春迎娶玲珑、从而得罪周王么?做为一位母亲,她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这样啊。”乔氏蹙起一双如远山含黛般的双眉,“我讨厌起这个王三郎了,他会害了咱们珑儿的。以后如果没人敢上门向珑儿求亲,那该如何是好?”

“那倒不至于。”喻大爷忙安慰她,“不是官场中人,便没有这种种顾虑。阿陶,珑儿还是嫁个和喻家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妥当,父亲有几位至交好友,家中都有适龄的孙儿,可以慢慢挑选。”

乔氏高兴了,喜孜孜的说道:“这样好。珑儿性子散漫,爱吃爱玩,嫁个和咱家差不多的人家,悠闲度日,岂不是很逍遥自在么?”

“就是这个话!”喻大爷大为赞许。

夫妻二人一直商量到子夜时分,倦意上来,方才熄了烛火,朦胧睡去。

---

玲珑写好给永宁公主的回信,次日一早便交给了喻大爷,“爹您替我看看有没有哪些话说的不合适,如果有,便替我改了吧。该添什么,该减什么,您做主。”

玲珑看着喻大爷笑,一脸狡黠,喻大爷面不改色的接过来,“好,爹替你看看,有些该添的话,会替你添上。”

乔氏在旁看着这父女二人的神情,不知不觉便笑弯了双眉。

“娘子,莫忘了。”喻大爷临走之前,冲乔氏使了个眼色。

“忘不了。”乔氏嫣然。

喻大爷走后,乔氏果然很尽职尽责的跟玲珑谈心,说来说去中心思想就一个:攀龙附凤太辛苦啦,女儿,你嫁个和喻家差不多的门第,超然物外,会很洒脱。玲珑一点也不拗着,欣然同意,“就是就是,您说的太对了!”不过,乔氏欢欢喜喜的提到要看看喻老太爷那几位知交好友的孙子,玲珑就不同意了,“千万别看。”

“为什么呀?”乔氏这劝说工作进行的太顺利了,见玲珑忽然反对,不由的怔了怔。

玲珑自恋的摸摸脸颊,“没法子,我我心地太善良了,不想害人。娘,您要是把相看那些个少年当做件正经事,会给他们招灾的。”

乔氏惊愕,“珑儿你的意思是,王三郎他会…”

“王小三是个小气鬼。”玲珑轻蔑的撇撇嘴。

喻家要是开始相女婿,王小三那小气鬼能忍得了才怪。祖父那些个知交好友都认识几十年了,交情不错,何苦无缘无故的害人家呢,是不是?于心何忍。

“这么霸道不讲理么?娘真的讨厌起那个王小三了。”乔氏想了想,生气的说道。

“您讨厌他好了,王小三确实不招人待见。”玲珑嘻嘻笑,一脸的无所谓。

远在京城的某人,忽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谁在说我坏话?”他放下手里的案宗,很有些纳闷。

眼前仿佛出现笑靥如花的少女面庞,聪明伶俐,慧黠狡猾,见之可喜。

“小铃铛,这么多天没见,你会不会把我忘光了?”他心中柔情顿起,轻轻叹息,“没良心的小铃铛。”

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嘴唇,他迷人的桃花眼中闪过丝羞涩。

“不行,我得回顺天府了。”放下案宗,他霍的站起身,“身为周王,我应该守卫北疆;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他出了刑部,策马疾驰,回宫去了。

---

“王小三这么霸道,你爹写信骂他,不知他会不会挟私报复。”乔氏小声嘀咕。

“写信骂他?”玲珑苦起小脸。

我爹要写信骂王小三,王小三这个人是不大方不大度的呀,如果他恼了…不,不行,我得预先给他打打预防针,让他有个思想准备,以免将来挨了骂气急败坏,暴跳如雷。

“舅舅说,皇帝陛下是英明的君主,自从登基以来,没有胡乱降罪过朝臣。”玲珑安慰的说道:“有这样的皇帝陛下,王小三不敢乱来的,您说对么?况且,我爹做事向来有分寸,他就是骂人也不会是破口大骂,会骂得很斯文很节制,不会给人抓到把柄的。”

乔氏被玲珑这么哄劝着,心头那点疑云很快消失不见了,眼眸之中,水波盈盈,笑意盈盈。

“娘,您真好说话。”玲珑松了口气,暗暗想道:“爹要也像您这样就好了。他看着温和,其实很固执的,说不喜欢王小三,就是不喜欢王小三。”

想起喻大爷的固执,玲珑有些犯愁。

是,王小三可恶起来是挺可恶的,让人想咬他,可是他现在“痛改前非”了呀,不再想拐骗良家少女,开始走“正当交往”的路线…

王小三如果不凶,如果正常,还真的是位翩翩少年呢,俊逸不群。

可是喻大爷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的反对他。

到底是为什么呢?

玲珑想不通。

跑吧

玲珑如今就住在乔氏院子里的厢房,等于是生活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不过,她聪明机灵胆子大,晚上还能抽出时间飞快的写封“私信”,交给唐小鸣让她寄走。

“小的时候,我娘在鱼缸里养了几只虾,我站在鱼缸旁边,看的津津有味。我爹逗我玩,故意问:‘这是什么?’我奶声奶气告诉他,‘虾呀’,我爹默默走开了,我还追过去,喋喋不休,‘虾呀,爹,真的虾呀’…”

“我娘和我哥哥们捧腹大笑,我爹没恼,也没骂我。他多有风度啊。”

“做人要有风度,王小三你说对不对?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因为一句话两句话就恼了,那就太不讨人喜欢啦。”

飞快的写好交给唐小鸣,玲珑便吹熄了烛火,上床睡觉----喻大爷和乔氏在屋里便能透过窗户看到玲珑这里的灯光,如果灯光亮的久了,乔氏担心她太劳累,会亲自过来催她早睡的。

玲珑入睡后不久,正房的灯光也熄灭了,整个院子一片寂静安宁。

喻家人习惯早睡,不光这里,其余的各处也陆续熄灯,进入梦乡。

静翕的房中却还亮着灯。

她坐在椅子上,绞着手中的帕子,烛光掩映之下,脸色忿忿,“娘,您还说大伯母和玲珑别的好处虽没有,于财物上却不大计较,手头散漫呢,可是我不过想和玲珑合着送份寿礼,她都小家子气的不肯答应!”

关氏和她对面坐着,神情有些尴尬,“你大伯母在财物上向来是不在意的,我并没说错。玲珑从前也还好,近来好似吝啬起来了,却不知是为什么。许是姑娘大了,心事也便多了,不亿小时候单纯无邪。”见静翕气的小脸都变了颜色,关氏大为心疼,柔声安抚,“小翕你放心,娘虽没什么妆奁,可是管了这些年的家,也攒下有私房。娘回去便挑拣挑拣,挑出件别致之物…”关氏还没说完,静翕便皱起眉头,“您攒下的私房何等不易,再说了,太夫人富贵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您手里的东西,未必能让她刮目相看。”

关氏黯然,“对,我辛辛苦苦攒下的私房,其实不算什么。”

这一瞬间,大概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并没什么成效,眼神灰暗,脊背有些佝偻,尽显颓态。

静翕知她好强,见她这样,心中不忍,低声道:“娘,有些人运气好罢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关氏被她贴心的安慰了几句,眼神中又有了几分光彩,苦笑道:“可不是么,有些人实在运气太好了。小翕,像咱们现在住的这栋宅子,房舍轩朗,又带有花园,在城里可算是很宽敞了。你知道么?原来喻家是住在乡下的,后来你大伯母进门,她身子弱,三天两头的要看大夫,你大伯父便想往城里搬---毕竟城里住着方便,请大夫容易---你祖父重视钟爱长子,便答应了,喻家才张罗着往城里搬。那时候城里的房子并不贵,这房舍便买的很大,若是搁到现如今,呵呵,这样的宅院,以喻家的财力,可就买不起了。”

静翕听的又是惊讶,又是烦恼,“这么说,大伯母便是生个病也有好处?”

她身子娇弱算什么好处了,竟然因为她身子不好,喻家才会早早的在城里置了房子,打下这份基业。

关氏无奈的点点头。

“这运气。”静翕都不知道应该羡慕,还是应该鄙夷了。

关氏一心想安慰静翕,忙顺着她的话意说道:“真的呢,你大伯母是这么个运气,玲珑也是!她小时候念叼‘弟,弟’的事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因为她喋喋不休一直‘弟,弟’的,你大伯母果真拿银子买了不少地,那时候的地便宜,买的再合适不过。小时候她运气好,长大了还是,喻家有三姐妹呢,偏偏周王来暗访之时,只有她在书房,就这么让她和周王遇见了…”

静翕脸色煞白。

关氏见了,暗自后悔,“我也是昏了头,跟小翕提这个做什么?白惹的她生气伤心罢了。”

“玲珑是在…喻家的书房,见到周王殿下的么?”良久,静翕困难的开了口,声音小小的,细不可闻。

关氏后悔也不行了,只好柔声告诉她,“你爹有一天酒醉之后提起来的,他说,没想到因为当年土匪窝里那点子事,竟然引得周王亲至喻家查证,和小玲珑不打不相识…”见静翕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神色越来越凄凉,关氏又是后悔,又是心疼。

同样是喻家的姑娘,玲珑能在家里邂逅周王,小翕却没有这个福份。唉,人比人,气死人啊。

“原来是这样。”静翕失神的喃喃。

她眼神很空洞,关氏看在眼里,很是心惊。

“小翕,你有你的机会。”关氏握住静翕瘦弱的手,目光殷殷,热切的说道:“即便不选秀,不做周王妃,你也有很多机会的!你知诗书,娴礼仪,大方得体,不拘是什么样的贵人,你都配得上!”

静翕枯坐半晌,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

关氏低声劝她,“你年纪还小,本城的贵人又越来越多,小翕,你以后福气大着呢。”

静翕脸上闪过丝厌恶之色,讥讽的笑,“玲珑都被皇后另眼相看了,我以后福气能不大么?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有没有听说过?”

她说的似乎是件好事,可是看她的神情,分明是咬牙切齿、深恶痛绝。

关氏和她同为好强之人,很能理解她的心情。是啊,因为没有同母兄弟,不甘心被人看不起,从小她是那么那么的努力上进,每一天、每时每刻都不敢懈怠,逢人便堆起笑脸,温和可亲----这样的她,现在被娇生惯养、性情散漫的堂妹给比下去了,让她情何以堪?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

半晌,静翕梦呓般低语,“不,我不要沾玲珑的光,我要赶在玲珑飞上枝头之前,定下我的终身。”

虽是梦呓般低语,她目光中却透着绝决。

关氏心里一热,点头道:“甚好!小翕,你主意正,娘没话说,只有帮你的。”

静翕淡淡笑了笑,“多谢您。”

关氏在静翕这儿坐的久了,房里有小丫头怯怯的来催,“二爷见您一直没回,问您呢。”关氏不便再留,“小翕,娘要回了,你早点歇着吧,莫多思多想。”静翕答应了,关氏扶着小丫头,出了门。

过了片刻,关氏独自匆匆返回,小声的、急切的告诉静翕,“你大伯不喜周王,千方百计的阻挠,或许玲珑最后没有那个福气,也说不定。小翕,将来的事不好说,不管怎样,你不要苦了自己。”静翕微笑,“放心,我不是幽怨自苦之人。”关氏脸上现出欣慰之色,点点头,走了。

自从这天之后,静翕除晨昏定省之外极少出门,也不知她在忙什么。

到了鹤庆侯府太夫人过寿这天,静翕当众送上一幅自己亲手所做的百寿图,由一百个小寿字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庄重肃穆、古朴圆润、富丽堂皇、意蕴深长。她书法是下过苦功的,勾如露锋、点似仙桃,很见功力。这一百字小寿字字体各异、无一雷同、各有千秋,楷、隶、篆、行、草、钟鼎文等无所不有,无所不包。单单钟鼎文,便分了商鼎文、周鼎文、汉鼎文等,古色古香,意味悠远。

这是一份很有心的寿礼,赢得了无数的惊呼和广泛赞誉。

宋家太夫人心肠极软,看了之后先是笑的合不拢嘴,后来知道做这百寿图有多么的不容易,眼中便隐隐闪着泪花。她拉着静翕的手不放,感慨的拍了又后,“真是个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她是个很容易被感动的人,静翕对她这般尽心,她这会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静翕好了。

苏夫人这阵子过的很不顺心,脸还是黄黄的,她看看感动不已的太夫人,再看看低头含羞的静翕,好像明白了什么。

“乔思柔那边的亲戚,打我儿子的主意?”苏夫人不由的心中冷笑,“我正愁压不住二房呢,有这么个来捣乱的,很好!”

苏夫人对静翕也很慈和,温柔可亲。

对玲珑就不冷不热了。想起玲珑可能飞上枝头、可能让二房的人扬眉吐气,她看着玲珑真是极不顺眼,恶意满满。

太夫人的寿辰,宋长庆当然也在场。她比从前瘦了许多,虽然穿着大红地织金遍洒牡丹花卉妆花缎褙子,看上去却不显鲜艳美丽,反觉可怜----太瘦了,形销骨立,根本撑不起这样的华服。

苏夫人注意到的事,宋长庆当然也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