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大爷听他说话不尊重,脸色铁青。喻敞和喻敄也生气,气愤的和他理论,“咱们素不相识,阁下太过份了!”那华服青年半分不恼,堆起一脸笑,“以前不认识,现在咱们互报姓名,不就认识了么?在下姓罗,是巩…”

“罗二傻子,你又在这儿不要脸了。”一声讥笑传了过来,声音很响亮。

常讷从小路上蹿出来,面带讽刺,连连冷笑。

华服青年变了脸色,转过头,迎着常讷挑衅的目光,恼羞成怒,“常讷,你他娘的才是傻子!”

常讷那个脾气哪能听他这般辱骂?怒吼一声,拿手中的扇子当作武器,冲罗二傻子扑了过去!

“凡打架斗殴者,一律取消考试资格。”路旁一名头戴儒巾、三十出头的男子,凉凉说道。

“常讷,你住手!”玲珑从喻大爷身后快步跑出来,拦在常讷面前,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常讷眼睛都红了,指着罗二傻子怒冲冲道:“这厮敢辱骂于我,你让我放过他?不光骂我,他还是个混蛋,吃喝嫖赌样样都干,专门调戏俊俏的小子!”

“谁要你放过他了?”玲珑不屑,“要打他你只会在大庭广众之中打么,不会找个没人地方收拾他?常讷,你今天是来考试的,不要因为当众打了这人渣,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常讷愣了愣。

玲珑叹了口气,“常讷,别说你打他了,这种人你就是杀了他我也不管。但是,不管打他还是杀他,你得悄没声息的做,做的不留痕迹,不能被人抓到把柄,懂不懂?”

被玲珑用恨铁不成钢的眼光看着,常讷蒙了。

这小丫头真爱说教,可是她教的和别人教的不一样,太不一样了。她说罗二傻子可以打,甚至可以杀,但是要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她不是出身么?太不正直了!

可是,她真的一点也不拘泥,不迂腐,和那帮诲人不倦的老夫子大不一样啊。

被常讷称做罗二傻子的华服青年余怒未息,带着十几个帮闲往上冲,要跟常讷算帐,“常讷,有胆子你别跑,跟老子决一死战!”

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默默站到了常讷身旁。

华服青年看到他,大吃一惊,脸上勉强挤出丝笑容,笑的比哭的更难看,“老,老爷子,您也来了?您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说着话,膝盖就软了,跪下磕了几个头,“小子给您请安。”

他一跪下,那十几个帮闲也蒙了,赶紧跟着跪下,跟着他一起磕头。

明明刚才还是想殴斗的,一下子成了这个架势。

十几个人跪在山路上磕头,这个场面很奇怪,路人纷纷侧目。

老将军沉默片刻,缓缓开了口,“罗二郎,你挡着道路了,行人不得通过。”罗二郎忙道:“小子知错,这便起来,这便起来。”又磕了两个头,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哈着腰,小心翼翼看着老将军的脸色,一脸谄媚之色。

“呸,方才还嚣张呢,见了我祖父便这样了!”常讷啐了他一口。

罗二郎脸上闪过羞愤之色,可是,也没敢还口。

“老爷子,小子是来考试的…”他陪着笑脸说道。

老将军冲他挥挥手,他如临大赦,躬了躬身子,带着帮闲们飞一般跑了。

“没出息的东西!”常讷扭头看看,又啐了一口。

老将军站在台阶上,喻大爷站在台阶下,两人静静的对立许久。

玲珑悄悄吐舌,本来是站在常讷身边的,轻手轻脚的走下来,回到喻大爷身边。

“爹爹。”她讨好的笑着,心中有些忐忑。

喻大爷温和拍了拍她的肩,“珑儿,跟在爹身边,莫乱跑。”玲珑乖巧的点头。

老将军欠欠身子,带着常讷大踏步向山上走去。

其余的路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也都散了。

喻大爷在山道上静静站了许久,眼神时而幽深,时而明亮,不知在深思什么。

“十一郎,怎么了?”轿中传出乔氏轻柔的声音。

喻大爷深深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到轿子旁边,掀开轿帘,小声跟她说了几句话。

两人在商量些什么。

他说话声音很小,乔氏声音更小,他俩在说什么,别人也不知道。

玲珑猜了猜,觉得他俩在商量,“阿陶,王小三的外祖父在,我不想上山了。”“可是,十一郎,咱们和何家约好了呀,不能失约。再说了,子明喜欢何家姑娘。”“也是,不能失约。可是我实在不喜欢王小三。”“嗯,我也不喜欢,咱们先到何家去,以后再想法子对付他。”“嗯,好。”

喻大爷和乔氏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轿帘,吩咐轿夫继续上山。

玲珑觉得自己没猜错。

上山之后,喻敞和喻敄考试去了,喻大爷则陪着乔氏和玲珑去了何家。到了何家之后喻大爷便由何宗礼陪着下棋去了,何山长的夫人许氏,何宗礼的妻子向氏,彬彬有礼的招待了乔氏和玲珑,待若上宾。

许氏是何山长的原配,应该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她保养的很好,人也和何山长似的带几分仙气,神采飘逸。向氏面如满月,身材微丰,言谈举止非常的和气斯文-----比起她的婆婆,她有更多的人间烟火气,非常可亲。

这回没有喻敞在,所以何之华也不用回避,大大方方的出来见客。

乔氏见了何之华,眼中闪过惊艳之色,拉着她的手赞了又赞,把两串芙蓉石手串戴在她手上。

颜色粉嫩的水晶戴在少女细腻的手腕上,衬得她肌肤越发莹白,美丽动人。

许氏、向氏送给玲珑的见面礼则是湖笔和徽州墨,很风雅。

何之华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叫阿协,一个叫阿南,阿协七八岁的年纪,一脸的活泼好动,属于那种调皮起来连狗都嫌弃的年纪,阿南才四五岁,说话还奶声奶气的,胖嘟嘟的很讨人喜欢。

乔氏各送了他们一方绿砚做见面礼,阿协道过谢就交给侍女替他收起来了,阿南却抱着砚台不撒手,好奇的“咦”了一声,“绿的呀,是绿的呀。”

乔氏所送的这两方是上好绿端砚,石质细腻幼嫩,无瑕的翠绿色,晶莹油润,别具一格。这砚台很漂亮,阿南会喜欢它,也是很自然的事。

“阿南真是可爱极了。”玲珑笑的眉毛弯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阿南白白嫩嫩的小脸蛋。

乔氏歉意的微笑,“我家珑儿在家里最小,她下面没有弟弟妹妹,看见小孩子便觉着稀罕,故此显着孩子气了一些,诸位莫要见笑。”

“哪能呢?”许氏、向氏都笑。

阿南不认生,见玲珑冲他笑,便过来拉起玲珑的手,殷勤要求,“姐姐,出去玩。”

这下子轮到许氏和向氏歉意解释了,“阿南年纪小不懂事,不拘见了谁,都要人家陪他玩。”

玲珑倒是蛮喜欢阿南的,笑着说道:“我带阿南到院子里逛逛可好?小孩子不喜欢闷在屋里的。”许氏和向氏都说不好意思,不过,见玲珑执意,也便由她。

何之华想要陪玲珑一起出来,却被阿协缠住了。

何之华有些不好意思,玲珑嘻嘻笑,“谁能跟小孩子讲理呀?何姐姐,小孩子只有哄了。”何之华更加抱歉,“妹妹你不知道,阿协闹起来的时候,声音真是震翻天啊。”

玲珑哄着阿南放下绿砚,和一个奶娘、两个小丫头出来,带他在院子里看花。

阿南先是满院子撒欢,然后就冲到院子外头去了,他的奶娘也有些白胖,动作却很敏捷,见他往外跑,迅速的就跟出去了。两个小丫头也跟在奶娘屁股后头跑,不甘落后。

三个人追着个小孩子,好不热闹。

玲珑站在花圃旁含笑看着这温馨一幕,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个人。

那人白衣飘飘,似笑非笑,眼神比不远处的溪流更加清亮,水波盈盈。

玲珑转头过去,呆了呆,“王小三,你怎会在这里?”

周王唇角缓缓勾起,“我讨债来的。”

“啊?”玲珑张大了嘴巴。

讨债,你讨什么债啊。

玲珑傻呼呼的,周王看着心中却欢喜,柔声道:“有人答应了要逗我笑、讨我欢心,后来却食言,我应不应该来讨债啊?”

玲珑轻轻哼了一声,“王小三,快乐是讨不来的。”

你莫名其妙出现在何山长家里,也不知你是从大门进来的,还是翻墙进来的!你还跟我讨起债来了,先不说我欠不欠你,你要的是欢笑和快乐呀,这样的债,如何追讨?

周王眉目温柔,浅浅笑,“能讨来。”

他那双桃花眼本来就生的勾魂夺魄,这么一笑更是顾盼生辉,玲珑心跳加快,顾左右而言他,“王小三,没听说你回来呀,你怎么突然就在顺天府了?你是周王,回到顺天府居然一点风声也没有,你真是很不受重视呀。”

“傻瓜。”周王眼中笑意闪动,“我回来的消息若是公之于众,小铃铛你还出得了门?令尊不把你关在家里才怪。”

“也是。”玲珑噗的一笑,“我爹要是知道你这个总想拐骗良家少女的不法之徒回到本城,那是非要详加防范不可的。”

玲珑笑的明媚灿烂,周王想跟她生气,又舍不得,恨的牙痒痒。

周王往玲珑身边走了两步,他比玲珑高着一头,玲珑觉得自己被笼罩在他的身影中,迷惑的抬起头。

“小铃铛,你跟我这么见外。”周王没头没脑的责怪道。

“从何说起?”玲珑很有些茫然。

周王不悦,“阿璎听说你有很好的洋莓酱,便写信向你讨要,她是个小吃货你知道么?但凡知道什么东西好吃,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尝尝味道的。可是,你居然拒绝了她。”

“我没有了,一瓶也没有了。”玲珑无辜的眨眨眼睛。

周王用责备的目光看着她。

“好吧,我承认我还有,我是不想往宫里送吃食。”玲珑被他看的泄了气,小声嘀咕,“王小三,吃的东西呀,我敢千里迢迢往宫里送?万一有个什么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周王眼中责怪之意更浓。

玲珑忽然来了气,想跟他好生理论一番。

她要和周王吵架,可是才要开口,却觉得自己没有周王个头儿高,和他吵起架来,未免在气势上先输了一截。往四周瞅了瞅,见不远处就有个青石围成的小花园,那青石估计得有差不多半米高,自己如果站到青石上,那就绝对比周王高了。

“王小三,你过来。”玲珑拉着周王往那边走。

“怎么了?”周王很是纳闷。

虽然纳闷,但是见玲珑板着小脸很认真严肃的样子,还是跟着她过去了。

玲珑走到青石前,抬脚站了上去。

这一站上去顿时就感觉不一样了,视野开阔,比王小三高!

“王小三,我告诉你!”她叉起小蛮腰,气势凌人,“我之所以拒绝你妹妹,是有我的理由的,理由很充分!”

周王哭笑不得。

玲珑正嚣张着,脸色变了,嘴唇抖了抖,有些害怕的样子。

“小铃铛,你怎么了?”周王不解的问道。

玲珑小脸皱起来了,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王小三,这可怎么办呀,我爹往这边过来了…”

“啊?”周王惊讶,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花间小径上走来一个人,不是喻大爷,却是哪个?

“怎么办呀,王小三?”玲珑拉住他的衣襟,紧张的问道。

想太多

周王见她脸色发白,又是怜惜又是纳闷,低声问道:“小铃铛,你很怕令尊么,他骂起人来很凶?”

玲珑踮起脚尖又往远处张望了片刻,慢慢变下腰,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好让喻大爷看不见似的,嘴里嘟囔道:“才不会呢,他是从来不骂我的。我不是怕挨骂啦,我是孝顺孩子,担心气着他,你明白么?”

周王浅笑,“好,你是孝顺孩子。”

玲珑跳下青石,四处张望,见附近有株大柳树,树身粗大,两个人也合抱不住,猫着腰,脚步轻快的往柳树这边走,“快,藏起来!”

周王见她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只想藏起来不被父亲捉到,不由的好笑。

看看喻大爷的身影越来越近了,周王略一思索,也跟着玲珑躲到了柳树后。

玲珑见他也过来了,小声笑话他,“王小三,原来你也怕,也要躲呀。”

周王学着她方才的语气,“我不是怕挨骂啦,我是担心气着他,你明白么?”

他学的很像,惟妙惟肖,逗的玲珑嘻嘻笑。

喻大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玲珑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紧紧贴着柳树,好像这样自己就安全了。周王也是心跳加快,脑海中转着念头,“如果小铃铛的爹发现我们,大发雷霆,我怎么办才好?说小铃铛是我硬拐出来的,不关她的事,还是索性带着小铃铛走了,让他有气没处撒?”无意中转过头,见玲珑像受了惊的小鹿一般无助,心中柔情顿起,想道:“喻先生如果一定要骂人,让他骂我好了,不许骂小铃铛。”

“喻先生。”

“常老爷子。”

外面响起两个人打招呼的声音。

周王和玲珑好奇,不约而同一齐悄悄探头向外看。

老将军从另外一个方向也过来了,正和喻大爷寒暄客气。

玲珑眼睛灵活的转动,心中盘算,“难道我爹不是来抓我的,是和老爷子约好了,到这里会面的?”周王和她心有灵犀,也作此想,“方才白担心了,敢情喻先生不是知道我悄悄来见小铃铛才来的,是和外祖父有约。”

柳树前有一块巨石,石面平滑,可以坐人,老将军和喻大爷大概是觉得此处风景不错,往这边走过来了。

玲珑心里紧张,抓紧了周王的手。

她的手异常柔软,周王被她握紧了手掌,心怦怦跳,老将军和喻大爷在外面说了什么,便没怎么留意。

玲珑却支着耳朵,听的非常仔细。

老将军讲的是先帝时候的往事,玲珑听过他的讲述,才恍然大悟:三十多年前,这个帝国才建立不久,常老将军和他的内弟兰将军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颇隆。常家长女被册为太子妃,先后生下两个儿子,分别是大皇孙、三皇孙,东宫次妃吕氏生下二皇孙,之后常妃早亡,吕氏扶正为继妃,大皇孙夭折,太子也得病去世,先帝在二皇孙、三皇孙之间犹豫良久,最后还是立了吕妃的儿子为皇太孙。

老将军声音苍凉,“喻先生,先帝立了皇太孙之后,常家和兰家,当如何自处?”

玲珑心里一紧。先帝那么多疑的性子,他既然立了吕氏的儿子为皇太孙,还容得下常家和兰家么?怎么可能。常、兰两家重兵在握,他怎么会给皇太孙留下这么强大的敌人?以他的性子,一定会斩草除根,展开一场残酷的杀戮。

喻大爷沉默良久,缓缓问道:“老爷子,您便在那时候决定诈死的么?”

老将军神色平静,“我诈死,内弟称病,内侄和常家断交,我三个儿子,大儿子实在太出色,为了逃过那场劫难,只好假称是抱来的孩子,并非亲生;饶是这样他也遭屡屡追杀,被迫跳河逃生;我二儿子在皇太孙面前卑躬屈膝,虚与委蛇,强颜欢笑;我小女儿那时才嫁给代王不久,代王拼死保护,她才逃过一劫。”

那一定是段异常艰苦的岁月,常家、兰家的每一个人都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虽说多年之后时过境迁,老将军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语气和缓从容,可是那段往事太惨烈了,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玲珑脸色凝重。

周王心猿意马、魂不守舍的看过来,玲珑见他笑的诡异,不满瞪了一眼,伸手向外指了指,示意他侧耳聆听,不许瞎捣乱。周王未免心中幽怨,“从前你亲过我便不理我啦,现在么,前一刻才握过我的手,这一刻便翻脸不认人!”幽怨归幽怨,现在外面有他外祖父,有玲珑的爹,他再有意见也不好这时候出声,一肚子气只好憋在心里。

“小铃铛我以后跟你算帐!”周王暗暗咬牙。

“所有这些事发生之时,三郎都还没有出世。”老将军话锋一转,面色诚恳的看着喻大爷,“喻先生,这些事和三郎都没有干系,您说对不对?拿先帝时的往事迁怒于三郎,对他实在太不公平了!”

老将军这番话,真把玲珑感动坏了。王小三呀王小三,看看你外祖父对你多好!费了这么大事,绕了这么大的弯子,连那些对他来说不堪回首的惨烈往事都回忆起来了,就为了替你说话,替你发声!

周王也很是动容。

玲珑捏了捏周王的手掌,对着他挤眉弄眼,意在提醒他,“看你外祖父对你多好!”周王不好意思了,如上好白瓷般的脸颊上现出浅浅淡淡的粉色,“捏我的手做什么?小铃铛你越来越轻薄、越来越不尊重了。”心中抱怨着,他不甘白白被调戏,也轻轻捏了捏玲珑的小手。玲珑的小手和他不一样,温温软软,触手生香,周王向来自律,生来从没和女孩儿这样过,不由的意荡神牵。

玲珑觉察到他神色不对,心中恨恨,用力掐了他一下。周王疼的想吸气,又不敢真吸出来,唯恐被外面的喻大爷听到了,神色十分狼狈。“活该!”玲珑幸灾乐祸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支着耳朵偷听。

周王恨的牙痒痒,可是这会儿干生气也拿她没办法,便和她一起侧耳倾听。

“所以,先帝驾崩之后,诸王纷纷起兵,朝中功臣宿将所剩无几,保存了实力的常家和兰家在混阵之中脱颖而出。”喻大爷温和客气的声音,“老爷子,喻家却和贵府不同,喻家从来只有无用书生,上不得战场,也夺不得权势,不过平安度日罢了。”

“我和内子唯有一女,爱逾至宝,对她没有别的期望,只想让她平安顺遂的度过这一生,并不愿她经历风风雨雨,更不奢望她富贵尊荣。老爷子,我并非因为往事胡乱迁怒于人,只不过齐大非偶,不敢高攀,毕竟-----”

喻大爷停顿片刻,语气缓慢的说道:“毕竟,我不过一介书生,不能像老爷子一样横刀立马,冲锋陷阵,为自己的宝贝女儿杀出一条血路。如果小女高攀了贵人,往后她的浮浮沉沉,我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了吧?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难道小女和他有什么不愉快,我能拿本书对着他讲诗书礼仪么?”

玲珑难过的靠在了树上。

喻大爷分明是委婉的告诉常老爷子,你有兵权,诈死之后你也能东山再起,一场混战之后把自己的女婿扶上皇位。我可没你这样的本事,如果我女儿嫁给周王,难道要把她以后的幸福全系在周王的宠爱上么?周王不爱她了怎么办,对她不好了怎么办?我拿本书跟他讲道理去?我没有金钢钻,不揽那个瓷器活,平民百姓家的闺女嫁给周王做王妃,没依没靠的,腰杆儿也直不起来,这样的事情,我不干。

“我爹真是很疼爱我、很为我长远考虑的呀。”玲珑内疚的想道。

老将军有些惊讶,“这么说来,喻先生并不是因为往事而对三郎有成见,而是…”

“齐大非偶。”喻大爷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老将军耐心的劝道:“喻先生不必有这样的顾虑,开国时候诸王纳妃大多是功臣之女,现如今却不一样了,陛下和皇后的意思是,只要姑娘好,功臣勋戚家的千金也好,文官家的闺女也罢,和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是一样的,并没有分别。”

喻大爷微笑,“陛下和皇后既有这个话,仆如何敢辩驳。老爷子,对于喻家来说,小女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最好,若女婿有慢待之处,我家自然有人出面讲理。高攀的就算了,门第太高了,大门我进得去么?进去了有我说话的地方么?喻某不才,这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会去自取其辱。”

“你爹想的太多了。”周王实在忍耐不住,对着玲珑张开了口,用口型说着话。

见玲珑一脸迷茫,好像没听懂,生气的又说了一遍。

这回玲珑听懂了,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指凌空写字,“父母爱子女,则为其计深远。”

周王不服气,“什么计深远,纯粹是胡思乱想,不知所谓!”

他是用口型说话,字数这么多,玲珑一时半会儿的看不明白。

周王生气,拉起玲珑的小手,在她手上写字。

玲珑觉得手心有点痒,不由的笑了笑,伸手推他,“去!”

玲珑是天生丽质的美女,笑起来更好看,娇花软玉一般,周王心都酥了,故意在她手心又划了几道。他已是心猿意马,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玲珑手心更痒,躲了几下没躲开,笑着去打他。

手举在半空,却停下了,一直没有落下来。

周王心神荡漾,小声道:“打呀,小铃铛,我不恼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