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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极少跟我交代他的计划,这意味什么,我大概能猜到。

“知道。”

我俩都清楚,不让小孽障蒙羞的办法就是我们永远不要再见。

其实这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我跟他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分开是彼此都知道的结果,只是因为还没有相互厌弃,才会那么不甘。

“那个老头很厉害,你要小心。”那个老皇帝的手段我领教过了,既狠又残酷,不愧是孤家寡人的料。

“嗯。”他微微颔首。

再次寂静无语,却没人离开,因为不知道要谁先走。

|魑黥。|

第十八章 转折

因为北方有胡人出没,所以到了北关城后,我们并没有立即出境,而是先派人去月革城联系,打算让他们的人前来接应。

李卒回京之前,因怕我们在路上出问题,把胡生也留了下来。

到了北关城,发现邵尽枭也来了,一见面就让我们收拾东西跟他走,甚至不惜跟胡生拔剑相向。

“夫人,在下确实是奉了王爷之命前来,请夫人一定不要出关。”邵尽枭言辞恳切,“在下知道空口无凭,夫人不会相信,但请在城中休息一日,明日王爷的人定然会到,到时一定妥善安排夫人和小姐去安全的地方。”

“你是说月革城不安全?”我问。

“此事在下也不太清楚,只是昨日在北关城外收到王爷的信,让在下火速进城查探夫人是否进城,如若进城,请夫人和小姐在城中等他消息,不可随便回月革城。”他从袖中取出一支鼻管粗的细竹筒给我。

胡生接过来传给我。

我打开来看,确实是他的笔迹,又传给胡生,胡生亦点头。

笔迹可以模仿 这算不上什么证据。

我低头看看小孽障,看她在,我反倒有点犹豫不决,到底该不该相信邵尽枭的话?

按照路程计算,他在二十二天前就该到达京都,是不是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什么事会牵扯到我和小孽障?难道是老皇帝又要制裁他?想把我们抓回去威胁他?

我想不通。所以决定在北关城中待上一日,一来,月革城的接应没来,二来,邵尽枭也算是他的嫡系,至少五成是可以相信的。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从客栈搬进了一户民宿。

第二日,他的人果然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北关,他知道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龙辉,所以他派的人便是喻泰和龙辉。

“这么急着赶路,到底出了什么事?”坐进马车后,我才有机会开口问小辉。

“我也不知道,伯伯只说让我们快点赶过来,把你和妹妹接回京城,途中不能耽误,而且谁来帮忙都不要。”小辉累得差点没喘过气来。

他这一说,我反倒更加猜不到原因了,今时今日,谁还能这么惦记我跟小孽障?

从北关道京都,马不停蹄也需要七八天的时间,由于小孽障太小,路上便多休息了两站,我们十天后抵达京都。

马车到王府门前时,不说两个小家伙,连我也累得昏昏欲睡。半点力气都没有。

车帘是李卒拉开的,龙辉被邵尽枭抱下车,小孽障被他抱去,我则直接被他搀下去。

从中午一直休息到掌灯时分,我才有力气起身沐浴更衣。

而此时他刚好从外面回来。

我随便从包袱里抽了件衣袍穿上,打算问他出了什么事,居然这么急着把我们接到这里。

一进房门,正见他背手站在书桌前,凝视着北墙上那副名叫“烽火台”的画。

“这么急着把我们接来,出了什么事?”我选在书桌的另一边站定。

“我也想知道老头子这是走的哪步棋。”他转过身,“他派了人在关外劫杀你们。”

“杀我跟小孽障?你最近做了什么让他担心的事?”竟然让那老头如此痛下杀手?

“没。”他耸眉,视线从桌上转到我身上,微微顿住。

因他的眼神,我禁不住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刚才灯光暗 一时不察,竟挑了件奇怪的红袍,有些扎眼。

“我还以为是月革城出了什么事。”我坐到书桌旁的太师椅上,想悄悄掩饰掉这身艳红。

“月革也未必安全。”他转到茶几旁,给自己倒了杯白水,一边喝一边注视着我,“滴血认亲,你可曾听过?”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你现在才想到要证实?”而且是用那种愚笨的方法来证实我俩的亲缘关系,“我以为你对自己的查证笃信无疑。”我抿唇,“那个法子不准。”我是杀人的,这些东西我有经验,否则早就割开他的血管,看看是否融合,“怎么?你怀疑我不是那个人的女儿?”

他低下眼,看向手里的白水:“不是你,是我。”

“你怀疑你母亲?”无稽之谈。

“还不清楚。”他缓缓走我我面前,慢慢蹲下身。

他与我不同,他一向尊敬自己的父母,除非有什么不容忽视的证据,否则那种想法根本进不了他的思考范围。

“都不在了,弄清楚了又能这么样?”他这么一说,我反倒不希望他继续查下去,毕竟那牵扯到了他的父母。

他盘膝坐到了地上,就在我眼前。

“你一直都在查我的身世?”见他点头,我失笑,“我以为你只做正事呢。”

他伸手拉起我一起坐在地上,缓缓执起我一根手指放在齿间,我只觉指尖一酸,一滴血顺着他的唇片一路滑进他手中的水杯。

接着是他自己的血。

看着水杯里的两滴血融为一体。我再次失笑,真想问问他现在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失望。

他也笑了,顺手将我拉进怀里,箍得紧紧的。

这行为令我惊讶,我更猜不透这是哪种种搂抱。不过那好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需要我的存在,因为他孤单且无助。

回到王府后,我和小孽障一直睡在他的床上,而他就睡在隔壁的书房,偶尔梦醒看见隔壁有灯光。才会安心再睡。

王府里的日子虽不及月革的逍遥,但因为有他,倒也不至于让小孽障说闷,只是偶尔会吵着要出去。他是个宠孩子的人,但凡女儿想出去。他便一定要抽出时间来亲自带她出门,丝毫不顾外人怎么看。想必眼下知道他秦王殿下有妻女的人不在少数吧。

某个深夜,当我被窗外的电闪雷鸣惊醒后,下床关窗,趁着外面的闪电,拉开门看看隔壁。

书房的门敞着,而他正站在正厅的门口,面朝外,电闪雷呜之间,依稀可见那漠然的神情

哗啦啦——暴风之后,暴雨来临。

我推开门跨出寝卧,路过衣架时取下他的外袍,踮脚帮他披上,这几日他旧伤复发,受不得春寒。

“睡不着就去看书。”我知道他有心事,早朝之后就被叫进宫里整整待了一天,晚上才回来,晚饭没吃几口就进了书房,此后再也没出来过,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想。

一阵风从门口窜进来,夹着冰凉的雨柱,我下意识把他拉退半步。

一道闪电在门前的夜空划过,形如鬼爪,紧接着是轰鸣的雷声,他回拽住我拉他的手。

“你——”在他的唇吻进我的颈窝时,我下意识地想推开他,却发现根本推不开,“你至少要让我知道为什么。”即便是要逆天,他也得先说个理由。

可他没有。

鬼爪般的闪电再次闪现,映在他的眼底,犹如鬼魅。

我们之间并不缺热情,只是因为彼此之间隔了一条线,不敢轻易逾越。一日逾越过去,应该会像此刻的天气?

据说京都自入秋开始便一直少雨,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恰似久早逢甘霖,直下到沟壑满溢,城河决堤。

雨终于还是停了,天色微亮。

他的头仰在窗台上,水珠顺着他的下巴一路滑过喉结,滑过胸膛,最终落到我的掌心。

我没再问他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些事,如果他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吧。反正我们都己堕进了禽兽的行列,说再多也于事无补。

我的腿半蜷在他身侧,背倚着窗台,低头玩着手中的水珠。

一阵风袭来,卷起窗台上的水珠,星星点点地落在我的腿上,皮肤上霎时竖起一粒粒小疙瘩。

他用手指缓缓梳理着我耳边乱糟糟的长发,我歪头看他一眼,笑。

他也笑,眼底却带着我看不懂的悲伤。

我不习惯看到他这种眼神,伸手蒙住他的双眼,他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个李卒,永远只会伤害别人,不会被任何人伤到。

他没有跟我解释任何东西,只是静默地度过了这个暴雨的夜晚。

隔日一早,他像往常一样领着小孽障和皓雪出去散步,散步之后便是早饭,早饭之后,会有公文送来,他仍然要做他的正事。我在耳房里熬我的药,小孽障或者陪我,或者陪他,总能找到她想去的地方。

我们仍像之前那般过日子,唯一不同的是他对我、我对他,都不再有故意的肢体闪避。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心里清楚,他一定是查清了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否则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关于我和他的流言不知从何而起,我长居王府,极少出行,下人们受他管教,自然也不敢告诉我这些闲话。

若非小孽障潜逃出去,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京城里的名人。

四月初五这一日,殿上有早朝,他五更便已起身出门。本来是答应早朝之后带小孽障出行的,因为今日有城隍庙会。这还是前天沈伯彦进京,顺道来走访时,沈鹏告诉小孽障的,她记得相当清楚。

吃完早饭,小孽障便一直在门口等他,可等到天大亮,也不见他回来,一个人在那儿生了好大一会儿的闷气,随即便吵着要吃酸枣糕,把几个丫鬟全都支使出去。我明白她这是在大鬼心眼,便收了耳房里的药罐,打算看住她。

也不过一转身的功夫,已经找不到她的人影。

问里外的家丁,都说没看到,几个丫鬟的腿都吓软了,慌乱成一团,大呼小叫的。

想到小孽障以前的功勋,定是皓雪做的帮手,我便让家丁细寻爪印。

不出所料,他们是从后院竹林的矮墙上逃掉的,而且目的地肯定是城隍庙。

管家把府里的家丁分成几拨,本不打算让我出去找。不过碍于小孽障如今也会玩些迷香、痒粉的小把戏,他们对付不了,只能我来。

王府位居越水河东岸,这里是京城大小官员的府邸聚集地,街宽道净,行人稀少,找人很方便,不过一旦过了越水桥,到了西岸,酒肆茶楼林立,行人颇密,再往西,到了城隍庙附近,更是车水马龙,尤其是今天还有庙会。

越是找不见小东西的身影,我心里就越急,她在月革虽也经常跑出去,但那儿至少比这儿安全。

“夫人,瞧——”管家气喘吁吁地指着人群里的某个人影。

是灰影,而且他手里还提着小孽障。

看到人后,我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坏灰影,我再也不喜欢你了。”被放下后,小孽障先跟灰影撂句狠话。

我很少被谁气成这样,这臭丫头越大越有这个本事。

小孽障在看到我的眼神后,下意识往灰影身边挪半步,挡住身后的皓雪和小黑,怕我对它们下手。

“夫人,外而人多口杂,还是先回府吧。”管家在我身旁低语。

我压下怒气,刚想转身,就见周围的人正对我们指指点点,隐约可以听到“就是她”“当年成柳府的小姐”“听说秦王吃败仗,都是因为她”。

我觑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心道定是那老皇帝故意让人露的风声。看来是非要置李卒于死地不可了。

我并不怕这些流言蜚语,怕的是影响他和小孽障。

“娘,他们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们?”小孽障悄悄拽住我的衣袖,对那些围观我们的人很是好奇。

她这一声“娘”更加刺激了人群的声浪。

“居然连孩子都生了”“真是丧尽人伦”

我下意识的遮住小孽障的耳朵,我清楚总有一天她会知道父母的事,很不希望是现在,她还太小。

一只小狗被人群挤到我们脚前,小孽障最是喜欢这些活物,弯身捡起来,还给抱狗的小男孩,却被男孩的母亲一把推开:“不要了,太脏。”小狗跌在地,唧哇一阵叫唤。

小孽障看一眼自己的双手,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哪里脏。

我看向那名妇人——没人敢这么对我的女儿!她既然敢这么做,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但是,我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复仇,那会给李卒带来更多麻烦。

“看,居然还有脸瞪别人。”有人悄语。

“就是。”有人附和。

我从不相信流言可以杀人,眼下,我动摇了,瞧这些人,与我素不相识。根本不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却个个对我横眉竖眼,像是我杀了他们的亲人一般。

这条路越走越长,越走越喧哗,越走越望不见尽头。

辱骂,我可以充耳不闻,指责,我也可以充耳不闻,只要他们不动手喊打。

但他们似乎并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当第一粒石子被灰影接住后,乱七八糟的东西纷纷飞过来。

灰影和家丁将我们围在中间,努力阻挡着暴乱的人群,却仍然挡不住那些石头和杂物。

小孽障第一次被吓哭,我第一次真正想杀人,却只能紧紧护着她。

不知挨了多久,直到一个黑影紧紧将我们楼住。

“爹爹。”小孽障泪眼婆娑地从我怀里搂住他的脖子,“我要回家。”

我亦埋在他怀中,不愿抬头看这些“公正的世人”,不是害怕,也不是羞愧,是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下杀手。

“胡生,把马牵来。”李卒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低沉而暗哑,却异常镇定。

“王爷,您不能就这么离开!”人群里有人出声拦他,“您这两条家犬咬伤了这么多人,至少要给大家一个说法。”

“你要拦我?”他像是在审视对方。

自然是没有人敢拦他。

胡生将马签到近前,他把我和小孽障先放到马背上,随即自己也上马,马鞭一响,人群渐渐分开。

一匹马,三个人,一条狼,一头獒犬,穿出人群,伴着小孽障的哽咽声,渐行渐远。

过了越水桥,到了秦王府,他先把我扶下马,再抱上女儿,三人身上皆是一身狼狈,家丁也不敢多问,只管牵过马缰绳。

一回到寝卧,他就开始检视我和小孽障身上是否有伤。小孽障被我护着,没地方受伤,只是衣服上沾了些泥土和草屑,我因为护着她,被石头砸伤了几处,有的出血,有的淤青,也不算太严重,不过他坚持要看。

小孽障站在寝室门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俩,像是第一次才认识我们。

“过去。”我对她招手。

她却转身就跑。

年幼如她也许已经能听懂那些人的辱骂了

“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你打算怎么办?”既然丑事己被宣杨出去,下一步定然是他获罪。

“不是我打算,要看老头子怎么打算。”他伸手拉上我的衣衫。“等着看吧。”然后起身,“一起去看看丫头。”

小孽障把自己和皓雪、小黑锁在后院的笼子里,见我们来,直往后缩。

“我们谈谈吧,你想知道什么,爹爹都可以告诉你。”他蹲到笼子外,轻声细语。

等了好一会儿,小丫头才出声:“沈鹏昊说,你是爹爹,我不能嫁给你,就像他不能娶自己的妹妹一样,都是不对的,可是娘是爹爹的妹妹,为什么你会娶她?”

“我跟你娘不是兄妹。”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