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伽罗被推上车,带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与此同时,在南郊的一座已年老失修的古建筑群内,几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陪同宋温暖和宋睿参观。他们指着这些已破败的,却不难看出曾经的恢弘与磅礴的一座座宫殿说道:“想必你们知道,这座建筑群原是武朝的皇宫,史称紫微宫,占地面积是现在的紫禁城的4.6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弃置,并封禁了一千四百年之久。武朝被推翻后,也曾有别朝皇帝移居此处,却都住不了多久便落荒而逃,于是数代之后,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就彻底废弃了。我可以给你们看看我们文物保护局刚做出来的复原图,它的瑰丽宏伟远超世人的想象。”

领头的老者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击播放,于是一张3d全景图就浮现于屏幕,那成片的金色琉璃瓦,那五彩斑斓的飞阁流丹,那幽深洞曲的廊檐,那精美绝伦的层楼叠榭,真可谓天上人间。

饶是见多识广的宋温暖都看呆了,口里啧啧赞叹。负责跟拍他们的摄影师把镜头长久地对准这张图,以便让观众好好欣赏古人创造出来的建筑奇迹。

“据我所知,紫微宫被废弃是因为一个诅咒吧?”宋睿试探道,“而且武朝的灭亡似乎也与这个诅咒有关。你们之所以邀请我们来录节目,是想寻求诅咒的真相吗?你们也相信灵媒?”

老者尴尬地笑了笑,直言道,“是的,我们的确想解开诅咒的真相,这是一个流传了1400多年的秘密。熟知历史的人都知道,武朝灭亡前的两百年,它的代代君王都因发疯而死,没有哪一个能活过四十岁,直至一名君王做出迁居的决定,并彻底封禁了这座宫殿,之后的君主才躲过了天不假年的命运。据史册记载,居住在这座宫殿里的帝王无论最初多么英明神武,不出三年必然变得疯疯癫癫,最广为人知的便是惠帝殿前怒斩群臣事件。你们想一想,一个帝王,无缘无故忽然拿起宝剑,把前来听朝的文武百官斩杀个干干净净,这是多么荒诞而又可怕的行径,是什么刺激了他?又是什么刺激了那些武朝的皇帝们?”

宋温暖八卦道:“难道不是因为废后闾丘氏的诅咒吗?闾丘氏吊死在翠屏山,她那漆黑的眼睛至死都看着金銮殿的方向。从那以后,武朝的皇帝就开始发疯短命。她死的时候曾经说过,要让武朝的皇帝代代精竭力衰而死,要让武朝的江山支零破碎、血流成河,这些不都应验了吗?在她死前,武朝的皇帝不都活得好好的,最长寿的太.祖.皇帝还活到了七十八岁呢!”

看来她对这段历史也很有研究。

宋睿补充道:“据史书记载,闾丘氏的原话是:凡我所视者,皆受我噬。”

宋温暖立刻补充,:“对对对,她就是这么说的,凡是被我看见的人都会被我吞噬!翠屏山是紫微宫最高的一座山,她吊死在山顶最高的一棵松树上,在这里,她能看见整个宫城,也就是说,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在她的诅咒范围内,尤其是皇帝。因为这个,在她下葬的时候,闵帝亲手挖走了她的眼睛,只为破除诅咒。但是这也不能怪她,闵帝的皇位是她的家族帮忙打下的,她的儿子理当是太子,可闵帝太不是东西了,为了一个宠妃和尚未出生的孩子,竟然灭了闾丘氏满门,又赐死了她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还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将她囚于冷宫永世受苦。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闵帝简直比老虎还毒!”

宋温暖越说越生气,老者却无奈地摆手:“你们看的都是野史吧?野史怎么能相信。我倒是觉得那疯病应该是一种遗传性疾病,王朝的更迭也是历史的大趋势,与诅咒扯不上关系。”

宋温暖跟他较上劲儿了:“如果不是诅咒,为什么那些皇帝搬走之后又恢复正常了呢?为什么后来的皇帝都不敢住在这儿?为什么你们要来找我们录节目?我可是听说了,这座宫殿刚解禁那天,你们的一位工作人员莫名晕倒在金銮殿里,对,就是惠帝怒斩群臣的那座宫殿。你们发现他的时候,他还躺在皇帝的宝座上,由此可见,只要是谁想坐上那个位置,谁就会遭受闾丘氏的诅咒。”

看来她把文物保护局的事情打听得很清楚。

老者嘴唇蠕动,却无言以对。事情的确很诡异,要不然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站在他身后的一名老者叹息道:“算了吧老梁,咱们就跟他们说实话吧。宋小姐,宋博士,你们好,我姓陆,我的女儿是梵先生的邻居,所以我知道梵先生的一些事。正是因为想到了他,我才极力促成了这一次的录制。你们说的没错,这座宫殿的确有古怪。”

老者指着身后最破败的一座宫殿说道:“那就是金銮殿,武朝皇帝听政的地方,也是被封禁得最严格的地方。从武朝末年起,就有御林军时时刻刻把守此处,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后来武朝灭亡,别的皇帝也延续了这一做法。如今是新时代,再也没有人相信鬼神之说,但是这些宫殿已年久失修,不宜对外开放,所以我们也一直将它封禁。前一阵,上头拨给我们一笔庞大的经费,让我们对这座宫城进行修复,我们才在时隔1400多年后重新踏入此处。但是在解禁的第一天,负责修复金銮殿的工作人员就都出事了,医生至今无法得出确切的诊断结果,症状最严重的那一个到现在还没能清醒过来。之后踏入这座宫殿的人也都产生了各种程度的不适,譬如头晕脑胀、身体虚弱、恶心欲吐、噩梦连连等等。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向你们求助。”

领头的老者补充道:“对,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干脆试一试别的途径,死马当活马医吧。”

宋温暖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暗暗腹诽:去你的死马当活马医,我们的灵媒一出手,保管叫你怀疑人生!尤其是梵老师,专职教你做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一百一十章

还在路上的时候, 各位选手对这次的录制已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梵伽罗全程都在闭目养神, 不与身边的工作人员说一句话,害得跟拍他的摄影师也差点睡着。元中州等人要么打坐, 要么冥想,抓紧一切时间进行修炼。另外几名能力不那么出众的选手性格比较“抓马”, 喋喋不休地与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着话,对测试内容进行各种预测,并表现出极度的兴奋。

车子抵达目的地后, 他们被工作人员牵引到金銮殿的正前方, 与宋温暖和文物保护局的人面对面。他们戴着眼罩, 却已经能够感应到一些古怪的气场,于是纷纷转动脑袋四处“张望”。

“他们看得见?”文物局的一把手梁老压低嗓音问道。

“看不见, 不过他们能感应到。”宋温暖勾了勾唇角, 表情很矜持,目中却闪烁着骄傲的光芒。

“那他呢?他是不是感应不到?”梁老指着站立在人群边缘, 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起来的寂静青年。

宋温暖真想怼他一句“图样图森破”, 却又及时忍住,假笑道:“他是那种蒙着眼睛也能行走世界的人, 所以他不用感应。”

“是嘛, 你们的选手很有趣。”梁老的笑容比宋温暖更假。什么蒙着眼睛也能行走世界?当他们这是在拍青春疼痛片呢?

倒是陆老慎重而又渴盼地问道:“那就是梵伽罗梵先生吧?我女儿向我形容过他,说是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发现的那个人肯定是他。真好啊, 真好,终于亲眼见到他了!待会儿录完节目,我能单独跟梵先生见一面吗?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他。”他搓着手, 表情紧张,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表现得竟然像一个小迷弟。

宋温暖感觉自己获得了极大的尊重,于是欣然颔首:“当然可以,他人很好的。”

“我知道,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人,我听我女儿说起过很多次,她每天打电话回来都要跟我念叨。”陆老连连点头,语音里充满感激。

梁老不明就里,却也没有多问。不过正是因为这些人对梵伽罗的过度吹捧,他反而对这位年轻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认为他心思浮躁,最大的优势是长得漂亮,擅长人际交往,却没有什么真本事。听说这档节目就属他投钱最多,整个节目组的人都得捧着他。

什么通灵,求助鬼神,解开诅咒,我真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在老陆的劝说下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节目还未开始录制,梁老就已经后悔了。

听见选手们的咋呼声,其余老者也都露出既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录吧录吧,赶紧让他们闹腾完就可以开工了,那些至今还躺在医院里的人肯定是吸入了毒气才会病倒。木头腐烂后会霉变,霉变的真菌散发出孢子和难闻的气味,又酝酿了千年,毒性肯定很大。这才是致人昏迷的真正原因。

大家心里都有了各自的猜测,于是对这次通灵就更不抱希望了。

当别的选手沉迷于这座古老宫城散发出的煌煌紫气和浩然之风时,梵伽罗的脚尖却微不可查地指向了金銮殿的方向。宋睿是唯一注意到他这细微的肢体语言的人,于是慢慢朝他走过去。

宋睿今天穿着一件剪裁别致的黑衬衫,下着同色休闲裤,腰间系着一条蟒鳞皮带,整体形象十分禁欲,却又显得肩宽腰窄,臀翘腿长,十分矫健。他将衣袖卷到肘部,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仿佛非常洒脱不羁,薄亮的金丝眼镜和唇角的浅淡笑容却又透着斯文儒雅,活脱脱一个行走的矛盾体。

他还在自己的脉搏处喷涂了一些古龙水,橙花混合着薰衣草的香味,十分清新淡雅。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那个人,伸出手,在对方蒙着黑布的眼前晃动,却被他过于冰凉的手握住,两人相差甚远的体温交融在一起,竟十分适宜这炎热的夏天。

“宋博士,别顽皮。”梵伽罗的笑容同样清浅而又不羁。

“第一次有人用顽皮形容我,是不是有些太过幼稚?”话虽这么说,宋睿的笑容却十分愉悦。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人面前,他竟能变得如此轻松而又自在,就仿佛一个心理完全正常的人类。

“那你以后会习惯的,宋博士。”梵伽罗放开这人的手,由衷赞叹:“你的气味很好闻。”

宋睿的唇角迅速往上翘,却又被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他咳了咳,把头转向金銮殿的方向,低声询问:“你早已感应到了吧?”嘴里问着严肃的话题,实则心里,他正把这人刚才的话摆放在手术台上,一字一句进行剖析:以后会习惯,也就是说录完节目,他们还有以后;成为习惯,岂不是要经常见面……

不知怎的,他竟觉得一阵心悸,刚才勉强压下去的嘴角,此刻已不知不觉向上扬。然而不等他深想,梵伽罗已提高音量问道:“何静莲今天来了吗?”

宋温暖立刻回答:“来了。”

“梵老师,我在这儿呢。”何静莲于一片漆黑中颤巍巍地举起手,然后迫不及待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过去。她刚才还在想梵老师会在哪儿,该如何找到他,没有他,她心里慌得很。

“小心,慢点走。”一道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随即,她细瘦的胳膊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比正常人略高一些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啊!我,我不走了,我就站在这里!”何静莲惊呼一声,然后便缩着脑袋和肩膀,站在半途不敢动了。是那个人,像黑洞一般能吞噬一切光明和黑暗的男人!但是好奇怪啊,他今天竟然很快乐,胸膛里像是住进了一只小鸟儿,正不停地唱着歌,有一点点光芒挂在他的心上!她刚才看见了!

何静莲微微喘着气,耳边却传来对方的一缕轻笑:“真乖。”

这分明是一句夸赞,何静莲却揪扯着衣摆,差点哭出来。当这个人也在的时候,她就不应该靠近梵老师!

梵伽罗并不知道小姑娘的“悲惨遭遇”,继续说道:“何静莲,我建议你退出这场测试。”

“为什么?”何静莲把脑袋转过去,只是单纯提问,并不带任何负面情绪。

但是站在拍摄场地之外的,坚持要陪她一块儿来的何母却发怒了,当即冲出来,指着梵伽罗的鼻子质问:“你就是梵伽罗吧?是你说动我女儿让她退赛的?好哇,原来你长成这样,难怪能把我女儿哄得团团转,让她回家天天跟我吵!我女儿年纪小,容易被人骗,我可不是好唬弄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见我女儿能力特别强,夺冠的可能性很大,就想把她弄走,好减少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是不是?连勾引未成年小姑娘的丑事都做得出来,你还真龌龊!”

梵伽罗尚未恼怒,宋睿已握住何母不礼貌的食指,冷冰冰地说道:“这位女士,无故污蔑他人,我可以告你诽谤。”

何母感觉到自己的食指快被掰断了,顿时疼得龇牙咧嘴,但她还未高呼出声就被宋温暖的话吓住了:“你怎么回事?我们这儿拍得好好的,你冲出来干什么?你这么不配合,我们是有权让你女儿退赛的。合同上写着呢,任何搅乱拍摄的人都会被无条件驱逐,还得赔钱!你是不是想让你女儿退赛?想的话你直说,我马上让她走!”

“别别别,我马上就出去!我女儿不能退赛!”何母急了,却苦于手指被宋睿捏着,只能一边抽气一边高喊:“莲莲,你别听这个梵伽罗的话,你好好参加比赛,妈妈在旁边陪着你,不怕啊!弟弟下个学期的学费还没着落呢,他今年又考了第一名,你得为他想想啊!你以后指定有出息,你弟弟要是没有你就只能走你爸的老路,当一辈子苦力,你忍心吗?”

何静莲能够想象场中的混乱,不由带着哭腔哀求:“妈,梵老师把我当成晚辈,对我很照顾,根本不像你想得那么不堪,你少说几句吧!算我求你了!我会好好参加比赛的。”

每一次录制都有钱拿,少参加一场就少了几万块,何母自然不同意。更何况儿子这两个月光是参加国际夏令营就花掉了八万块,她一个毫无收入的家庭妇女,上哪儿去弄这么多钱?不是她压榨女儿,她也是没有办法啊!

何静莲能够感受到母亲的担忧和无奈,但是这些情绪又有多少是为了她呢?自己在父母的心里大概真的只是一棵摇钱树吧?树枯了,树倒了,树不落钱币了,谁能不紧张?可是树本身快不快乐,作为人类的他们恐怕是感觉不到也不会去在乎的吧?

何静莲哭了,但她的泪水却被厚厚的黑布吸收干净,谁都没法看见。

宋睿放开何母,拿出一张消毒纸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擦拭双手,温和的表情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和不耐,就仿佛触碰了什么特别肮脏的东西。

何母知道他是评委,权力极大,于是敢怒不敢言地退到拍摄场地之外。

所有人都在观看这出闹剧,包括那些蒙着眼睛的选手,强烈的八卦之心让他们竖起耳朵,脑补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香.艳.情.节”。被揣测甚至是误解的梵伽罗却看向何静莲所在的方向,默然长叹。少顷,他似乎有了决定,看向宋温暖,征询道:“既如此,待会儿测试时,我能排在何静莲后面吗?”

“当然可以。”宋温暖想也不想就点头。

其余选手却不高兴了,当即提出反对:“宋导,待会儿我们要抽签的吧?他们两个绑定了,这签怎么抽?难道插队在别人前面啊?”

“就是,每次测试都是单独进行,完了把我们隔绝起来,禁止我们互相交流,这是防止我们作弊还是便于你们造假?梵伽罗在电视上的那些表现真的是当场感应出来的吗?不是你们事先排演好的?我怎么就那么不相信呢!”

“是啊!他表现得怎么样我们根本不知道,别人在网上问起来,我们就照实说了啊!”

这几位选手对梵伽罗的质疑也代表了广大网友对这档节目的质疑,封闭式录制的确很方便节目组造假,他们想捧谁,只需让这个人事先排演好相关的情节就可以了,和拍戏没什么差别。

梁老等人站在一旁看着,表情都有些微妙。

他们均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有格调的文化人,象征着阳春白雪,而自己捧出来的选手却像一群下里巴人,上蹿下跳地闹着笑话。这不堪的场面令宋温暖倍感愤怒,又觉耻辱,正准备采取强硬措施镇住场子,却听堂哥含着浅笑的嗓音娓娓传来:“既然你们不满意,那今天的录制就换一种方式,我们来安排你们的进场顺序,不抽签,测试完了的人也不用隔离,可以摘掉眼罩,在旁边观望其余选手的测试。你们各自是什么表现,届时都可以一目了然。”

“我同意。”始终保持沉默的元中州第一个站出来。

“我也同意。”随后是朱希雅。

阿火:“我没意见。”

何静莲咽了一口口水:“我,我也同意。”

丁浦航举起手,吐出的却是一句嘲讽:“一群白痴!”

剩余的四名选手就算还想闹妖也不知道该怎么闹了,少数服从多数,摄像机正拍着,而他们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再不依不饶下去就显得很难看了。他们装模作样地考虑一番便欣然点头,嘴角均翘得老高,满以为待会儿能看见梵伽罗出丑的场面。

“等会儿!就算是这样,你们还是可以帮梵伽罗作弊!你们可以在节目录制前带他来彩排,让他知道全部流程,而我们这些傻子还是会被你们蒙在鼓里。”穿得像哈利波特的选手也不知道对梵伽罗有多大仇恨,逮着这一点死活不肯放松。

宋睿瞥了梁老一眼,轻笑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今天录制的场地非常特殊,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靠近,更别说提前入场。摘了眼罩,你自然会明白。”

已经有些着急担忧的陆老连忙为梵先生打圆场:“是的,是的,我们的场地此前是封禁的,没有任何人能靠近。”

宋睿补充道:“现在说话的这一位是我们的委托人之一,更确切的信息,我们不能向你们透露。如果你们再打听,我可以判定你们作弊,继而让你们退赛。”

“哈利波特”原本想对陆老的身份提出质疑,听见宋睿冷冰冰的话,只能打消后续的念头。他感觉得到,这位宋博士看似温和儒雅,实则很不好惹。别人都说宋导不近人情,但只有他们这些灵媒才能隐约探知到——这位宋博士大约是世界上最没有人情的人。

闹剧终于告一段落,陆老松了一口气,梁老却憋不住了,把宋温暖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这个这个,小宋啊,我问问你,我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我们不想录节目了。你们这些选手还没开始通灵就先斗起来了,我怕他们把我们的地方给拆了。”

“是啊是啊,越看越不靠谱啊!”附和他的学者还真不少,从头脑发热的状态清醒过来后,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做了何等愚蠢的一个决定。等到节目播出那天,恐怕全学术界都会看他们的笑话吧?

宋温暖:!!!

妈的,尽拆我的台!气得想打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拍自然是不可能的, 宋温暖拿出事先签好的合同, 指了指毁约赔款那一条,梁老就默默败退了。一千万, 赔不起,从心!

宋睿拿出一张表格, 语气平和地说道:“由于大家对梵伽罗的表现提出了强烈的质疑,所以我们今天把他排在最后一位出场,如此, 你们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表现, 这样没意见吧?”

“没意见。”那位“哈利波特”头一个回答。他生怕节目组把梵伽罗排在第一位, 这样和封闭式拍摄有什么区别?

“梵伽罗排末尾,那何静莲就排倒数第二, 何静莲, 你没意见吧?”

“我没有意见,我肯定是要跟梵老师排在一起的。”何静莲极其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剩下的人由我来安排出场顺序, 应该也没意见吧?”

“没意见。”众人纷纷摇头。

“排在一号的是……”宋睿照着表格一个一个往下念, 之前闹得很凶的那帮人尚且没有反应,丁浦航已举起手, 笑容十分恶质, 且故意提高了音量:“宋博士,你这是根据什么给我们排的顺序?”

宋睿瞥他一眼, 嘴角勾了勾:“自然是按照实力,实力弱的排在前面,实力强的排在后面, 怎么,有问题吗?据我所知,这是节目编排的惯例。”

丁浦航忍笑摇头:“没有意见,实力强的本来就该压轴。”

闹得最凶的那四个人恰恰被排在一、二、三、四号,顿时气得脸都红了。他们知道摄像机在拍,宋睿这么干等于是当着几百万观众的面狠狠扇他们的巴掌,讽刺他们没本事!

“你……”哈利波特刚想提出抗议,话头就被宋睿轻描淡写地截住了:“若想证明自己,凭一张嘴是没用的,我会始终站在一旁看着,我期待你们的优异表现。”

“闹吧闹吧,没本事的人闹得越凶,观众的嘲笑声只会越大。为了节目的收视率,你们也蛮拼的,我还得谢谢你们!”宋温暖似笑非笑地开口。

哈利波特四人组终于冷静下来,然后握紧拳头,下定了奋力一搏的决心。

看见他们略显扭曲的表情,梁老心中涌出一片苦意。他还真是老糊涂了,为什么会把这群乌合之众弄进紫微宫里来?这是帮忙呢还是搞破坏?待会儿一定得全程跟紧,免得这些人把屹立千载的宫殿给拆了!

没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测试终于开始。宋温暖让别的选手原地等待,又把一号选手引上长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用无暇汉白玉堆砌而成的台阶。攀爬了大约五六分钟,一行人才气喘吁吁地来到一块平坦的空地,宋温暖微微调整呼吸,完了指着悬挂在头顶的已落了金漆的一块匾额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测试场地,你感应一下,然后把你获得的讯息告诉我们。”那块匾额写着四个字——皇建有极。

一号选手“哈利波特”平日疏于锻炼,两手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他从未爬过如此高的台阶,所以推测这个地方应该很广袤,但猜想仅是猜想,对他的帮助极其有限,若想脱颖而出,狠狠把刚才的巴掌扇回去,还是得靠实力!

思及此,他伸长手臂,缓缓转圈,开始尽力去感应周围的一切。

所有人都在喘,唯独宋睿呼吸平稳、表情淡然地站在一旁。为了成为自然界最顶级的猎食者,他曾用非常苛刻的方式锻炼过自己的体魄,所以耐力远超一般人。

他似乎觉得有些无聊,于是率先跨入这座被封禁千年的宫殿,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十分浓烈的木头霉烂的气味,隐隐还有金属锈蚀后散发的类似于血腥味的气息,一般人要是闻久了,的确会有头晕脑胀之感。

但他却没有半点不适,迈着轻巧的步伐,缓缓走到那高高的皇座前,凝目眺望。他并没有踏上去的打算,因为他对权势完全不感兴趣,然而就在此时,他竟猛然回头,四处探看,被镜片遮挡的眼眸迸射出锐利的光芒。

刚才仿佛有人在盯着他看,那是充满恶念和杀意的眼神!

“怎么了宋博士?”跟着走进来的梁老拉了他一把,小声道:“不要在这里待太久,小心被瘴气熏晕。”无需通灵,他已经自动将几位同事的病倒归结为吸入了瘴气。

“没事,我就看一看。”宋睿跟随梁老走到通风的地方,一旦离开皇座,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就消失了,这座宫殿果然很有趣!

与此同时,“哈利波特”已经感应完毕,正徐徐开口:“这是一栋非常古老的建筑物,木头做的。”

梁老低声拆台:“可不是嘛,那么浓的木头腐烂的气味,傻子才闻不出来。”

哈利波特:“它非常巨大!”

梁老继续拆台:“爬了那么长的台阶,还不够大啊?”

“它拥有很悠久的历史,我想,它应该是一座宫殿。”

“占地大,又古老,还是木头做的,顺带一个长达几百米的台阶,不是宫殿是什么?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推理吧?”

站在两人中间,把这一来一回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宋温暖:……

合着梁老您不仅拆我的台,您还拆所有人的台啊?那我叫您一声拆台专家您没意见吧?

宋睿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对梁老的话完全赞同。

“哈利波特”有些下不来台,只能闭着眼睛往里摸索。跨过高高的门槛,他逐渐向皇座逼近,絮语道:“这里有一股很强的力场,来自于很久远的过去,我感应到了,我离它越来越近,这是什么?台阶?屋子里还有台阶?”他一级一级往上爬,终于触及了历经千年还未腐朽的皇座,于是愣住了:“一张凳子?高台上放着一张凳子?宫殿?”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还未张口述说,一股极强烈的刺痛感就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令他发出凄厉的惨叫。他捂着脑袋着从皇座滚落,嗓音里充满恐惧和无助:“我,我的脑袋,好像快要爆炸了!快,快扶我出去!快让我离开这里!”

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扯眼罩,而是一心一意往外爬,双腿胡乱登地,双手四处抠挠,像一只重伤濒死却又找不到生路的蜥蜴。工作人员连忙跑上前搀扶,刚把他拖拽到殿外,他就趴在地上吐了个昏天暗地,狼狈的模样与之前病倒的修复员们如出一辙。

一直忙于拆台的梁老这次张了张口,却哑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医生和护士在哪里?快把他们叫过来!”宋温暖大声疾呼。自从何静莲莫名出事后,她就高薪聘请了一支医疗团队。

一群医护人员提着急救箱跑上台阶,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开始帮“哈利波特”拆除眼罩、测量血压、试探脉搏,并连声询问他的情况。他虽已恢复光明,却根本没有心思去查看周围的环境,只是一味地吐,连胆汁都吐出来了,人也几近晕厥,迷迷糊糊地说道:“有很多针在我的脑子里扎!一瞬间,我感觉我的脑袋快爆炸了!”

“送他去医院,快!”宋温暖厉声催促。

“不,我不走,吐出来就好多了,我要留下看梵伽罗的表现。”哈利波特似乎跟梵伽罗杠上了,也不知道他们暗地里有什么深仇大恨。

医护人员汇报道:“他的脉搏和血压已趋于稳定,目前看来情况还好。我们把他抬到一边敷一敷冰袋,看看能不能有所缓解。”

“真的没事吗?你们可得仔细给他检查!”宋温暖反复确认。

“目前来看他的身体状况是正常的,但他既然是脑袋疼,我们还是建议他去大医院做一个脑部ct,不过他目前吐得很厉害,我们可以等他稍微缓解了再搬动他。”

“那你们把他抬到一边去吧,小心点!”宋温暖愁眉不展地说道,“才刚开始测试就有人出事,要不我们不录了吧?”

害怕闹出更大的事,梁老自然是连连点头说好,结果走到台阶下一问,竟然所有的选手都不同意。元中州等人是因为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地方,所以不愿错过;另外三名选手则坚定地认为这是节目组为了防止梵伽罗露馅而找的借口: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等到不封闭录制的时候出事,这也太巧了吧?说出去谁信?

“我们愿意签生死状,节目必须录完!”二号选手斩钉截铁的话获得了所有人的赞同,唯独梵伽罗游离在人群之外,未曾发出半点声响,他的脚尖自始至终都指着金銮殿的方向,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妈的,你们今天非得跟我作对是吧?”宋温暖捏住耳麦,没好气地喊道:“拿免责书过来!”作为一个娱乐至死的奸商,生死状这玩意儿她怎么可能不准备呢?

众人的手被工作人员引领到甲方处,纷纷签了自己的大名,且摁了红红的指印,于是第二名选手登上台阶,入了金銮殿。五分钟后,他被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抬出来,刚放上担架就翻过身吐了,然后捂着脑袋直喊疼。但奇怪的是,无论医护人员怎么测量,他的身体数据都是正常的。

梁老吓得脸都白了,呆坐在台阶上恍恍惚惚地念叨:“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难道不是瘴气吗?”他也跟着进去了好几回,而且年纪是最大的,体质是最弱的,就算有什么不测,也该是他第一个出事才对。

宋睿本想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触及远在台阶下的梵伽罗,又看了看自己的精心打扮,只能选择站着。他低声道:“梁老,瘴气一说应该是谬误。”

他话音刚落,负责跟拍“哈利波特”和二号选手的两位摄影师竟然也躺倒了,脑袋一突一突得疼,恶心想吐,更严重的症状目前还没出现。这样一看,瘴气说竟然又站得住脚。

接连躺倒这么多人,宋温暖也慌神了,拿着手机去僻静的角落打了一个电话,回来之后咬牙道:“继续拍!”

好嘞,上头有令,那就继续拍吧!忙乱的工作人员只好把三号选手带到殿前,照例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没吐没晕,只是出了满身大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有一股力场笼罩着这里,能量非常暴烈,像无数钢刀,能把靠近的人搅成碎片!不是搅碎□□,是搅碎灵魂!不要再拍了,会出人命!”三号选手握住医护人员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呐喊。

梁老和一众教授脸色惨白地看着他,原本对科学的崇尚和信仰,现在竟有些摇摇欲坠。跟着进出好几回,其实他们也渐渐能够感觉到那种被针戳刺脑髓的感觉,离皇座越近,那感觉就越强烈,这绝非瘴气、毒气能够达到的效果。

然而这种疼痛对时时刻刻都被毁灭欲撕扯的宋睿来说实在是太小儿科了,当大家瘫坐一地像死狗一般喘息时,他正双手插兜,面容沉静地站在风口处,遥望这巍峨的皇城。台阶下的梵伽罗呈现出与他一模一样的站姿,虽蒙着眼,却仿佛能够享受这极目远眺的波澜壮阔。

第四位选手实力更强一些,同样被皇座吸引,却又狼狈倒下,没吐,只是晕得厉害,自己踉跄着跑出来,胡乱扯掉眼罩,不敢置信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第五位选手丁浦航缓缓走到殿前,用最从容的姿态吐出最怂的一句话:“我怕死,所以我就不进去了。这里是紫微宫金銮殿,我说的没错吧?”不等宋温暖给予回应,他就自己扯掉眼罩,飞快后退。

通过读心,他早已知道踏进这座宫殿的人都是什么下场,重则昏迷不醒,轻则头疼欲裂,再给他一百万他也不敢尝试。

阿火在殿前嗅了嗅,颤声道:“这是死亡的气味,很浓很浓,比我六岁那年闻到的还要浓!无数人曾葬身于此处!”

梁老这回没拆台,反而罕见地点了头,附在宋温暖耳边说道:“没错,这里死了很多人!单是惠帝那次就死了一百多人,堪称血流成河。”

阿火摆手道:“我不想进去,这么浓的死亡气息我还是第一次闻见,恐怕地狱也不过如此。”

“你可以不进去,这本就是你的自由。”宋睿瞥了梁老一眼,徐徐分析:“实力越强的选手对危险的感知也越强,恰如蚂蚁看不见近在咫尺的深渊,而人类一望即知。”

被他比喻成蚂蚁的哈利波特四人组:……

mmp,我们还在呢,你说话能不能小声一点?

朱希雅在殿前叩首,完了同样拒绝进入。她直言道:“这是诅咒,而且存续了千年,没有人能够解开它!我甚至都找不到它的源头!一旦与它产生接触,我就会被它盯上,无论多远,它终将要了我的性命!曾进入过宫殿的所有人都中了咒,疯癫至死是他们的宿命!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吃点好的,玩点好的,尽量珍惜这不多的时光。”

“她,她不是认真的吧?”拆台专家梁老此刻竟连话都说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