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认真的吧。”宋睿的大喘气惊得其余学者也都汗如雨下。

最镇定的人反而是心脏最脆弱的陆老。他看了看台阶下依旧在等候的三人,安抚道:“别慌,梵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等梵先生来了看他怎么说。”经过女儿的转述,他知道这个人是多么神奇的存在。

宋温暖几欲爆裂的脑袋瞬间恢复清明,连声喊道:“快,快把下一位选手领过来。”她得加快速度让梵老师出场,因为节目组好像点燃了一把山火,惹出了焚天之祸!希望梵老师个头够高,能顶得住吧!

元中州这次竟然连铃铛都没敢摇,走到牌匾下站定,沉吟道:“这是诅咒。”

他的话与朱希雅一模一样,于是原本还心存侥幸的人全都心里一沉,顿感绝望,因为他们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开始发胀,每一秒钟都有数十万个脑细胞在炸裂,那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和连绵不断的刺痛简直能把人逼疯!

身强体壮的摄影师竟然连吃饭的家伙都扛不动了,膝盖慢慢弯下去,半跪着拍摄,其余人也都捂住脑袋面露痛苦。整个节目组竟于不知不觉中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元中州叹息道:“她以灵魂为祭,施展了这个诅咒,灵魂消散,诅咒便也无解。这一次的测试我放弃。”他趴伏在地上,脑门久久贴着地面,以示对冤魂的敬畏,而其余人则因为他的断言瞬间坠入地狱!

灭顶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经由元中州和朱希雅的感应, 诅咒的存在及其真相已渐渐浮出水面:以灵魂为祭, 不可解,其媒介就是这座宫殿。也就是说, 所有曾进入过这座宫殿的人都会被咒杀!

事实真是这样的吗?世界上真有如此荒诞离奇的事吗?梁老感觉自己的三观正摇摇欲坠,其余学者也都额冒冷汗, 心中惴惴。

倒是陆老最冷静,从图书阁里找出几册已泛黄的卷帙,沉吟道:“据史料记载, 从闵帝末年开始, 紫微宫就开始频繁采选宫女, 原是三年一次,后来改为两年一次, 至惠帝时期已是一年一次。这种一年一次的采选频率足足持续了将近百年, 直至淳帝迁宫才又变为三年一次,在这期间, 放归宫女的期限却还是二十五年一轮。若这些宫女只进不出, 这座皇城是如何容纳这么多人的?她们最终都到哪儿去了?”

陆老的问题似重锤一般敲醒了所有人。是啊,采选上来的宫女最后都到哪儿去了?是因为曾经踏入过这座宫殿, 所以最后都疯癫而死了吗?死的人太多了, 所以才不得不源源不断从民间采选?

陆老还在分析:“你们看,从闵帝开始到迁宫的淳帝结束, 这中间有一百一十三年时间,却足足换了十七任皇帝,平均下来, 每一任皇帝在位的时间仅有六年多一点,而他们最终的结果均是疯癫至死。惠帝当朝斩杀群臣然后自刎,恒帝雪夜寻仙卧冰而亡,仁帝高台观星飞坠九层塔……你们看看,他们不是自杀就是因幻觉而死,这是一句‘遗传性疾病’就能解释的吗?如果真是遗传性疾病,那淳帝之后的皇帝为什么又好好的呢?”

陆老把这些珍贵的史料装入箱子,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也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说,但是,自从女儿将她的经历原原本本叙述一遍之后,他便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全新的认识。

或许在这个广袤的世界里,真的存在人类的认知无法理解的东西吧,而眼前这座诡异的宫殿就是其中之一。

宋温暖听了陆老的话,竟连骨头缝里都开始冒寒气。其余人也都脸色惨白,抖如筛糠。之前还吵闹着要把节目录完的“哈利波特四人组”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们四个都曾登上皇座,所以被诅咒的程度最深,那种脑细胞在持续炸裂、灵魂被缓缓撕碎的痛苦感觉没有任何人可以想象。死神的吊索已经牢牢套住他们的脖颈,正在分分秒秒收紧。

即便枕着冰袋,那令人恶心欲吐的眩晕感依然没能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强烈。好不了了,这种令人难以忍受的症状真的好不了了,头部的病变向来是最难治疗的,没听梁老说吗,之前晕倒的那些修复员至如今还查不出病因,最严重的已经昏迷五六天了。

绝望摧毁了很多人的信念,又有几名工作人员捂着脑袋坐倒在地,意识还清醒着,却开始哭泣、嘶吼、揪扯自己头发,口里反复念叨着“我不该来这里”的悔恨之语。

整个节目组,包括梁老的学者团,都被这莫名而又刻毒的诅咒击垮了。

元中州和朱希雅心中满是悲悯,却没有办法救助这些人,只能转过身,望着远方默默叹息。阿火蜷缩在远离金銮殿的角落,抱紧自己的脑袋瑟瑟发抖,像一只饱受惊吓的小狗。

最怂的丁浦航反而是最镇定的人。他悄悄看了看内心一片平静,正极目眺望宫城的宋睿,又看了看与他站姿一模一样,正伫立在绵长台阶下的梵伽罗,提醒道:“不要慌,实力最强的人还没出场呢!宋博士早就给咱们安排好压轴了不是吗?”

宋温暖浑浊的眼眸闪亮了一瞬,用指关节强力按压自己的太阳穴,高喊道:“小赵,快把最后两名选手带上来。”

经由对讲机听见宋导的话,陪同梵伽罗和何静莲的工作人员连忙把他们引上台阶,两名摄影师也扛着摄像机跟了上去。他们目前还不知道宫殿里都发生了什么。

梵伽罗走得很慢,一只手虚悬在何静莲背后,随时准备支撑她。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他下意识地“看”向宋睿,而原本极目远眺的宋睿早已走到台阶前等待,刚伸出手准备搀扶青年,掌心便被对方的掌心覆住了。

“你中了诅咒。”梵伽罗沉声说道。

“嗯,无所谓。”宋睿附在他耳边低低地笑。只不过是一点刺痛和眩晕而已,还不足以令他发疯,充斥在他心间的,无时无刻不在熊熊燃烧的怒火、暴戾和毁灭欲,远比这诅咒可怕得多。

“对你而言的确不算什么。”梵伽罗果然是最了解宋睿的人,释然地勾了勾唇角,很快就把对方中咒的事抛到脑后,但他于一瞬间流泻的不由自主的担忧还是让宋睿非常受用。

两人站在一处,默契而又和谐的氛围与周围的绝望无助显得格格不入。头疼欲裂的宋温暖在一旁看得直咬牙,正准备开口向梵老师求助,何静莲这实诚的孩子却已经伸出手开始感应。

“这,这是什么?”何静莲终于意识到了情况不妙,手臂却仿佛被什么无形的怪物握住,直直往宫殿里拖去。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哭着嘶喊:“梵先生,有东西在里面,它要吞噬我!”

说这话时,她已经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拖到了宫殿门口,只需跨过门槛就会一头栽进去。她用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门板,半边身体在挣扎,半边身体直往宫殿里探,仿佛快要被撕裂。负责跟拍她的摄影师于仓促中拉了她一把,却差点被带倒。

听见女儿的哭喊,何母不顾宋温暖之前的威胁,连忙冲上台阶。

“快去拉住她,快!不能让她进去!”宋温暖也反应过来了,连忙扑上去,抱住了何静莲的双腿。阿火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飞奔而来,死死钳住少女的腰。

“啊啊啊!我,我的手!”何静莲没再往宫殿里撞,而是两手忽然平置,十根指头张开、伸直、剧烈抽搐。少顷,她的每一个指关节都开始显现出青紫色的淤痕,仿佛被什么东西夹伤了。

梁老仔细一看,不由大惊:“这,这是拶刑留下的痕迹!可是她看上去好好的……”说到这里他就没法往下接了,因为何静莲看上去一点都不好,她现在的状态就仿佛正在承受拶刑,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她的周围根本就没人给她用刑!

不过很快,何静莲就不再喊手疼了,而是蜷缩在门口,弓着背,抠挠着地砖,苦苦哀求:“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刚冲上台阶就听见这句话的何母顿时脸色大变,又见宋温暖和阿火压在女儿身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怒气冲冲地高喊:“你们快放开她!你们打她了?让开,快让开!”

她扯开两人,把女儿抱进怀里,手掌刚贴上女儿的后背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粘腻:“啊!血!好多血!”她把女儿翻过来,却见一道道血色缓缓浸透布料,显现出触目惊心的痕迹。

可是女儿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却又为何会流血?更恐怖的是,她的衣服完好无损,她的身体却莫名其妙受了伤,这是为什么?惊疑之下,何母连忙掀开女儿的t恤查看情况,却见她原本白皙光滑的后背此时正缓缓浮现一条条鞭打的伤痕,从无到有,积少成多,一条叠着一条,慢慢让整个后背都变得血肉模糊。

何静莲的惨状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也让他们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即便见多了诡异场景的何母也不由自主地发出尖叫:“啊!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莲莲,你感应到什么了?你快醒过来呀我的孩子!你快醒醒,妈妈在这里,你听见了吗?快醒来呀!”

已陷入那残存了千年之久的痛苦情绪中的何静莲根本醒不过来。继夹伤和鞭伤之后,她的身体又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点,迅速掩盖了她原本完好的皮肤。她的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又急切地在体表抓挠,连连哀嚎着:“别过来,别过来,走开走开,快走开!”她仿佛在驱赶什么东西。

看到这里,陆老终于回过味来了,惊骇道:“老梁,你看她这些伤痕像不像老鼠咬的?”

梁老强忍心悸凑近了看,只一秒钟就反应过来,失声道:“废后闾丘氏!”

其余学者也都恍然大悟,继而恐惧更甚。

宋温暖咬牙切齿地嘶喊:“你们打什么哑谜?现在是打哑谜的时候吗?说人话!”对一群德高望重的学者如此跳着脚地怒斥,这恐怕是她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刻了。

梁老却半点不觉得被冒犯,一边擦拭冷汗一边解释:“这位小姑娘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废后闾丘氏曾经历过的。据史料记载,闾丘氏因谋逆罪被捋夺后位,打入天牢,先后受拶刑、鞭刑,宁死不招。她的三个儿女为她四处奔走求告,均被有心人陷害,入了死牢。为了保住儿女,她这才招了,之后便被打入冷宫囚禁。闵帝的宠妃,也就是初登后位的孝敏后刘氏与她素有积怨,将她抛掷于鼠坑受万鼠啮咬之苦。被拖出鼠坑后,刘氏严禁任何人给闾丘氏治疗,于是闾丘氏的身体开始慢慢腐烂。她原本会熬死在床上,但她的儿女至纯至孝,为了救她甘愿替死。闵帝为了测试三人的孝心,当真赐下白绫,于是三人就这样溘然长逝,闾丘氏全族三百六十八人尽皆服毒,无一幸免。获悉消息后,闾丘氏拖着腐烂的身体爬上翠屏山,吊死在最高的一棵松树上,她死前留下的诅咒也开始在紫微宫疯传。”

见梁老被恐惧感压得喘不过气,陆老代替他说完下面的话:“这位小姑娘受的伤与闾丘氏曾经的遭遇一模一样。你们看这些血点,与老鼠的咬痕是一致的,可是这里没有老鼠!”

两位学者的话让所有人都冻结在了原地,何母更是吓得肝胆欲裂。她的女儿要是出了事,这个家可怎么办呀?儿子上学要花那么多钱,将来出国的计划岂不是也黄了?

元中州和朱希雅想帮却帮不了,只能站在不远处默默祷告。阿火死活不愿离开何静莲,颤巍巍地握住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丁浦航连连后退,差点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去。他第一百次懊悔于当初的决定,自己怎么就那么倒霉,偏要跑到这个节目里来捞钱!这下好了,钱没捞着,恐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当何静莲沉沦在地狱中时,梵伽罗正借由她的七感,默默探知着过去曾发生过的,甚至一直在发生的事。获取到足够的讯息后,他大步走向何静莲,与元中州擦肩而过时低声说道:“借你的魂铃一用。”

元中州内心狠狠一跳,下意识地摁住了别在腰间的铃铛。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的魂铃,与他性命相连,但眼前这位青年却一张口就道破了这个秘密,可见他一早就将他看穿了。所有人在他眼里大概都像玻璃纸一般浅薄而透明。

青年的能力非常可怕,但元中州却没有拒绝,只挣扎了一秒钟就默默解下铃铛,递交过去。

“谢谢,我会好好保管它。”梵伽罗慎重许下承诺,完了快速走到何静莲身边,把不知所措的何母推开,握住何静莲布满咬痕的手。

“跟着我的声音慢慢离开,别犹豫,别回头。”他开始缓慢转动铃铛,经由他的手,这原本发出清脆声响的乐器竟变得无比庄严厚重,那层叠的铃音缓缓荡向远方,与皇城之上的浩气汇聚,与残存千年的紫气交融,与片瓦之上的熏风咽咽、与断壁之上的草动飕飕、与翠屏山上的松涛肃肃,混合成一柱穿云宏声,以摧枯拉朽之势震开了远古死魂留下的痛苦记忆。

这柄在元中州手里只能堪为媒介的魂铃,入了他的手竟成为了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器!

所有人的脑袋都为之一清,那逼得人发疯的刺痛感竟顷刻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枯的灵魂在绵绵细雨中被润泽的舒适和沉迷。莫说宋温暖差点发出极酣爽的呻.吟,就连“哈利波特四人组”都开始急切摸索自己的身体,继而露出狂喜的表情——这是,这是诅咒被解除了?

唯有何静莲还在承受痛苦,她的脖子开始不断上抬,显出勒痕,看来闾丘氏的记忆已播放到上吊自尽那一段,再不唤醒她恐怕就来不及了。

阿火急得直掉泪,梵伽罗却并未乱了方寸。继摇响魂铃之后,他开始吟诵经文,先是大悲咒,后是七佛灭罪真言,完了是解结咒和往生咒,那极度标准也极度庄严的梵文发音连在寺庙中长大的阿火都望尘莫及。他只在活佛口中听过这饱含禅意佛音的经文。

“先用大悲咒催动何静莲的心灵力量,让她自己挣脱困境;再用七佛灭罪真言抹去她无意中沾染的罪孽;后用解结咒解开怨结,完了用往生咒超度亡灵,这一套超度之法需要动用极庞大的灵力和极虔诚的信仰才能支撑。这么多年以来,我只见阿育王寺的主持慧寂法师施展过一次,超度的对象是一只百年厉鬼。自那之后,慧寂法师便闭关了,据说是伤了元气。”

朱希雅目不转睛地盯着诵经的青年,语带敬畏:“我们这位大明星似乎不仅仅是顶尖灵者,还是道行高深的佛修。他才多大,二十五有没有?他到底是如何成长的?我难以想象!”

她话音刚落,脖颈眼看着就要断裂的何静莲竟清醒了,张开嘴,发出长长的嘶鸣,然后扑入梵伽罗怀中嚎啕大哭。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何静莲的危机已经解除, 梵伽罗却还在缓缓转动魂铃, 口中念念有词。他把手覆在少女布满勒痕的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上,开始吟诵药师灌顶真言, 这部原本只是为了祈求身体康健的经文由他口中流泻竟带上了治愈的力量,令本就和缓很多的众人越发感到神清气爽, 甚至于连宋睿那火山喷发一般的内心也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奇迹般的,环绕于何静莲脖颈的青紫勒痕竟开始慢慢淡化,然后彻底消失。青年沁凉的掌心完全熄灭了燃烧在她喉管里的一团火, 但她的舌骨似乎受伤了, 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只能紧紧拽住梵伽罗的衣摆,指了指朱漆斑驳的宫殿大门, 不断摇头。

不要进去!不能进去!她脸上的泪连厚重的棉制眼罩都吸不干, 此时已挂了满腮。

梵伽罗停止摇铃和诵经,缓慢地替少女解开眼罩, 又用一只手虚挡在她脸前, 以防太过刺目的光线伤了她的虹膜,嗓音里满带温柔抚慰:“别怕, 我不会有事的。你先下去休息, 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好了。”

他源源不断散发出来的能量像一个暖炉,彻底捂热了何静莲的身体和灵魂。她不再颤抖也不再哭泣, 只是急急地,乖乖地点头。她意识到自己正在拖累梵老师,而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情况。她放开青年的衣摆, 艰难地挪移着,试图站起来,于是等候已久的阿火和何母便同时伸出手臂。

何静莲看着这两只臂膀,只犹豫了几秒钟就把掌心搭在阿火手里。她记得自己陷入痛苦深渊的时候,这个人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回荡,虽然没能引领她走出绝境,却带给她许多勇气,而母亲的声音在哪里……

何静莲愣怔片刻,竟是对此毫无印象了。母亲有真正担心过她吗?如果有,那她为什么听不见她的呼唤?

被女儿疏远的何母狠狠瞪了阿火一眼,却不敢去瞪对女儿影响力更大的梵伽罗。经历了刚才那番可怕的遭遇,她如何猜不到这人是怎样的一种存在。由于女儿的特殊性,她对灵媒这类人群的了解远比普通人更多,所以她知道顶尖灵者的实力能够达到什么程度。

如今再看,她之前的那些谩骂竟是何等荒谬的一个笑话。能用一柄摇铃把留存千年的无解咒术驱散的人,用得着勾引她的女儿吗?用得着使出下作的手段去减少竞争对手吗?说一句不中听的话,就是把在场的所有灵媒合成一个,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仅何母涨红了脸,表情羞臊,就连“哈利波特四人组”都捂着脑袋,颇觉无地自容。想象中的逆袭非但没发生,到头来他们的性命还得靠人家来救。像梵伽罗这样的神人用得着花钱请节目组来配合他演戏吗?前面那些测试能比今天更危险更玄幻?

还是太年轻,见识少了!四个人红着脸不约而同地暗忖。

然而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梁老等人,也都被这一变故惊得目瞪口呆。

陆老始终是最镇定的,女儿的洗脑让他对梵伽罗抱有一种迷之信心,而事实也证明这信心不是毫无根据的,“梵先生,我们的诅咒都解除了吗?”他战战兢兢地询问,于是所有人的视线就都凝注在青年身上。这可是攸关性命的一个问题!

“都解除了。”即便蒙着眼睛,梵伽罗也能绕开所有人,畅通无阻地走到元中州身边,把魂铃递过去:“还给你。”

“谢谢。”元中州被沾染着浓浓佛意的魂铃吓了一跳,继而真心实意地鞠躬致谢。只被青年使用了一次,他的魂器竟然变得更坚固、更灵性、更强大,比他苦修十年所获更多。他其实并未帮到青年什么,却收受了如此馈赠,实在是汗颜……

年龄一大把的元中州局促不安地握着魂铃,恍惚中竟差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位道行高深的前辈,而非什么二十出头的青年。但他的第七感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的确是一个年轻的灵魂,甚至用年少来形容也不为过。

梵伽罗的话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半跪在地上坚持工作的摄影师这会儿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一口气能抗几百个摄像机。宋温暖生龙活虎地问了一声:“梵老师,咱们还拍不拍?您说拍,咱就进去,您说不拍,咱就打道回府!”

工作人员也都纷纷应好,仿佛完全忘记了之前的可怕经历。梵老师就是节目组的定海神针,他们怕个屁啊!

看见这一呼百应的景象,宋睿不由摇头轻笑。梵伽罗的影响力还真是可怕啊,只要他开始彰显自己的存在,就能迅速成为所有人的中心。

梁老连忙站出来阻止这群热血上头的人:“等等,等等,我先问问梵老师,这地方还能进吗?不会再被诅咒吧?”若是放在以往,他一般管这种二十出头的青年叫毛孩子,但现在,他开口闭口就是老师,竟也不觉得脸红。

“是啊,梵老师,您好好给我们看看,否则我们的工作没法开展。”陆老对此也很关心。一群老头把梵伽罗团团围住,表情殷切地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与之前的后悔、拆台、质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跟我进去就不会有问题。”梵伽罗抬头“看向”这座宫殿。

梁老顿时明白了——有这人护着就可以进去,但他若是走了,这座宫殿还得继续封禁。诅咒依然存在,没能彻底解开,只不过被青年暂时切断了而已。

诸位学者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上头已经把任务布置下来,资金也已尽数到位,并且花用了一部分,而他们却连最主要的宫殿都无法踏入,这个该怎么交代?说里面有诅咒上头能信吗?

“继续拍吧。”梵伽罗伸出手臂,探向高悬的匾额,一字一句说道:“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梵老师是不是翻车了,这匾额只写着四个字吧?”宋温暖附在堂哥耳边低语,表情颇有些担忧。

宋睿用看傻瓜的目光看着她:“这是《尚书·周书-洪范》一章里对‘皇建有极’四字所做的注解。你回去之后多读点书,免得在电视上丢人。”

宋温暖老脸一红,不由深感后悔:刚才问话的时候应该捏住耳麦的,不应该让收音器把自己的白痴问题录下来。

梁老和陆老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梵伽罗,然后一个劲地点头,显然很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他用另一种方式阐述了匾额的内容,由此可见他早已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于是根本无需赘言。能挂上“皇建有极”的匾额的屋子,除了金銮殿还能是哪儿?

所有选手都围拢过来,缓慢而又亦步亦趋地跟随梵伽罗移动,他们很想领略顶尖灵者的风采。

梵伽罗也并未让他们失望,无需任何人搀扶就已跨过高高的门槛,一路走一路低语:“残存的龙气遍布此处,于历史长河的滚滚浪涛中发出痛苦的啸吟,它气数已尽。这里曾歌舞升平,四方来贺,也曾血流成河、尸横满地。它屹立千年,也被封禁千年。”

梁老走到宋温暖和宋睿身边,低不可闻地道:“梵老师真厉害,他就差把‘紫微宫’三个字说出口了!”

宋温暖扬了扬下颌,语带骄傲:“他肯定知道这是哪儿,他就是不说而已。”

宋睿快走几步,与梵伽罗肩并肩,脸侧向他,微笑凝视他的脸。梵伽罗似有所感,也转过头来,冲他勾了勾绯红的唇角。

宋睿以拳抵唇,努力压抑内心涌动的奇妙情感。

何静莲原本躲在阿火身后,表情和动作都有些畏畏缩缩的,此时却不由探出头来,心里默默想道:今天真奇怪啊!宋博士的心里总是有一只鸟儿在唱歌,还怪好听的。

梵伽罗径直走到皇座下,徐徐说道:“我听见了权欲的召唤,它在催促我踏上去,这个位置象征着至高无上,也象征着天命所归,但其实,它也仅仅只是一张凳子而已,是人类的私欲和贪婪赋予了它别样的意义,有人为它争斗流血,也有人对它施以诅咒。”

梁老等人已经彻底叹服了,青年的这几句话就差直白地告诉所有人——我知道我面前摆放着一把龙椅。

文物局的学者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即便刚才饱受惊吓,他们也从未吐露过“紫微宫”三个字,所以梵伽罗理当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但事实证明他什么都知道。

他一步一步踏上皇座。

宋温暖等人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不要”,却又及时打住。他们意识到,若无十足的把握,梵老师应该不会涉险。

被这张凳子整得不成人形的“哈利波特四人组”心脏都揪紧了,却又不得不承认宋博士的形容是对的:有些人眼盲的连近在咫尺的深渊都看不见,而有些人伸伸腿就可以跨过去。于灵者而言,力量与力量之间的差距不是尺子可以测量的,强上一线就等于抵达了不同的层面,更何况梵伽罗比他们强的又何止一线?网络上大放厥词的那些人真该来现场看看,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活得有多简单。

宋睿也跟随梵伽罗踏上皇座,两人都对权势不感兴趣,所以根本就没想过去体验一下龙椅的舒适度,他们在高台上来回踱步,然后肩并肩地伫立在正中间的位置。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忽然变得很强烈,针刺脑髓的剧痛又重新袭来,令宋睿眸光微闪。然而在旁人眼里,他却是从容淡定安然无恙的,没有人知道他正承受着什么。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握住他的手,带走了那一波又一波的刺痛。他看向身边的青年,终是克制不住地低笑起来。今天的测试果然像他预料的那般,很有趣。

梵伽罗伸出另一只手,探向虚空,缓缓吐出一句话:“以血为引,以魂为祭,凡我所视者,终将受我所噬。”这一句咒言分明是从他嘴里吐出的,却仿佛混入了一缕沙哑、刺耳、怨毒的女音,在这空旷的殿宇中层层荡开,击穿了所有人的耳膜。

梁老和陆老连连退后,差点绊住彼此的手脚,跌坐成一团。他们再一次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节目组的人,包括那些见多识广的灵媒,也都面色惨白、心中大骇。负责跟拍梵伽罗的摄影师是最苦的,那皇座他根本不敢上去,只能高举着摄像机在台下拍,这会儿手一软,差点把机器砸在自己脸上。

梵伽罗解开眼罩,指着正对皇座的一根巨大房梁说道:“诅咒的源头在那里,有梯子吗?给我一把梯子。”

“诅咒的源头竟然还在?”朱希雅大吃一惊,因为她是专门研究咒术的,却都没发现这一点。

梁老和陆老连忙说道:“有有有,在我们的施工棚里,我们现在就帮你去拿。”

节目组自然不会让两位老人去拿重物,立刻派了两名场务去工棚。不出几分钟,一架高达十几米的人字梯便立在殿中,梵伽罗本想自己爬上去,却被宋睿轻轻拽了一下胳膊,他把袖口卷得更高一些,温声道:“那东西对我的影响很有限,我上去,你等着。”话落便快速地爬上去,动作竟然十分矫健。

所有人都仰起脸看他,目光一个比一个专注,呼吸一个比一个急促,思绪一个比一个凌乱:那可是诅咒的源头啊,会是什么形态?木偶?骨头?匕首?拿到它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宋博士会不会被腐蚀成一滩血水?

如果宋睿能够读心,此时可能已经被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气笑了。他十分擅长寻找机关,只花了几分钟就从房梁的镂空暗格里取出一只同样是镂空的金属盒子。盒子正对皇座的那一面镶嵌着两颗黑色的宝珠,看上去十分华丽。历经一千多年,它却未曾锈蚀,反倒处处透着诡异的寒光。

拿起盒子的一瞬间,宋睿的脑袋里似有钢刀刮过,然而这点疼痛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又垂头看了看青年饱含担忧和关怀的双眼,便噙着一抹浅笑,顺着梯子爬了下去。

梵伽罗刚要接过金属盒,梁老就快走几步将它夺走了。这可是紫微宫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属于文物局的。但在触及它的一瞬间,梁老竟惨叫一声瘫倒在地,紧接着又抱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喊疼。

众人吓得轰然散开,又连连倒退。梵伽罗眼疾手快地接住下坠的盒子,另一只手则轻轻握住了宋睿的手,为他驱走那几能把人逼疯的疼痛。当然,所谓的“被逼疯”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对宋睿的影响力实在是很有限。诅咒本身是不能杀人的,真正把人逼死的只是那些疼痛和恐怖的幻觉,倘若有一个人既不怕疼痛又不被幻觉所惑,那他几乎可以免疫任何诅咒。

以凡人之躯对抗如此可怖的咒术,宋博士的独特再一次令梵伽罗刮目相看。

宋睿垂眸看向青年牢牢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嘴角隐秘地勾了勾。这一趟攀爬到底没白费力气。

安抚了宋睿之后,梵伽罗才触了触梁老的眉心,把他从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中解救。

“看清楚了,这东西不是你们能碰的。”梵伽罗缓缓转过盒子,让镂空的那一面正对梁老,于是对方便惊呼着瘫倒下去。却原来镶嵌在盒壁上的黑色圆球根本不是什么宝珠,而是两颗包裹在圆形琉璃瓶中的眼珠!

它们在殿内不知存放了多少年,却依然迸射出神采,就仿佛刚从某个**中挖出来的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一百一十四章

盒子刚被宋睿拿下来的时候, 大家只注意到它华美的做工和历经千年而不朽的奇特, 但现在,当梵伽罗把镂空的那一面转向所有人时, 他们才发现那盒子上镶嵌的两颗球体竟然是两颗眼珠子!

它们被两个打磨得十分圆润光滑的琉璃瓶包裹着,瓶子未曾留下瓶口, 而是完全密封的,内壁紧贴眼球,却又隐隐流动着一层略微泛黄的液体, 这真空的环境得以让它们保存了千年。它们此时正直勾勾地盯着瘫坐在地的梁老, 瞳孔里散发出凶戾、邪恶、怨毒的光芒, 竟似透着活气,比任何一个心怀仇恨的人所迸射的眼神更可怖。

梁老汗如雨下, 一边惊叫一边四肢着地倒退着爬行。陆老夹住他的胳膊, 奋力将他往后拖。原本围在梵伽罗身边的人此时已轰然散开,就仿佛他是什么致命的病毒, 触之即死。唯余宋睿依然站在他身边, 用饶有兴致的目光打量着那两颗眼球。

梵伽罗伸出手,盖住眼球, 缓缓说道:“我要把它们带走。”

“什么?”原本还怕得要死的梁老立刻不干了, 颤声道:“不行!你不能把东西带走!我敢肯定它们是废后闾丘氏的眼睛,它们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你必须把东西还给我们,这是属于国家的文物,不能交给个人!”

梵伽罗打开镂空金属盒, 把那两颗琉璃球包裹的眼珠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置于掌心。看见他的动作,原本就远离他的人一个个跑得更远了,惊恐万状的模样仿佛在看着两颗随时会被引爆的炸.弹。

“它们是诅咒的源头,所有被它们注视过的人都会成为咒杀的目标,无一幸免。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怎么对它进行研究?你们连命都没了,又能研究出什么东西?”梵伽罗俯下身看着梁老,表情充满困惑。

梁老却还在坚持:“那我们就不研究,我们可以把它们保存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阻断咒术。无论如何,它们必须属于文物局,你不能把它们带走。”

梵伽罗拧眉思忖片刻,继而放开了遮挡眼球的手,徐徐问道:“你们确定要留下它们?你们知道它们到底是怎样的存在吗?它们是有记忆的,虽被搁置一千多年,灵性却始终存在,只等着被某一个契机唤醒。而它们一旦被唤醒,觅食就会成为一种本能。它们会散发出强烈的讯号,以此诱导活人的靠近,尤其是蕴含着丰沛能量的活人,譬如年轻力壮的男人或者灵者。它们会吞噬这些猎物的灵魂借以强大自己,而当它们强大到一定程度,一个空屋、一爿残殿、甚至一座皇城都将被它们纳入咒术的辐射范围,届时就算你们不愿靠近,且百般防范,也依然无法躲开它们的吞噬。”

说这话时,被梵伽罗捧于掌心的,原本直勾勾地盯着梁老的两颗眼珠子开始慢慢向后转动,最终定格在了梵伽罗脸上。它们散发出诡异的光,仿佛在注视,又仿佛在记忆,然后认准了这个人,继而发出神念的攻击。

看见它们竟然可以像活人的眼珠一般转动,站在周围的人群顿时连连后退,直至背部贴紧墙壁,逃无可逃。

梁老惊恐至极地低喊,腿脚越发软得站不起来。

杵在他身后的学者们目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却并未开口表达任何意见。他们还在犹豫。这东西毕竟是极其珍贵的文物,自然不能交给旁人。更何况梵伽罗说得再恐怖也只是一种推论,目前并没有成为现实。这眼珠子的攻击力他们已经切身体会过,痛苦是痛苦,但真要说到蛊惑人心的能力,却丝毫未曾显露。

没有谁是因为蛊惑才走进这座宫殿的,所以只要远离它们,隔绝它们,应该就不会出事吧?就像以往的1400年那样。梵伽罗也有可能在夸大其词,以便于把东西带走。他是灵媒,如此邪恶的物品到了他手里,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利用呢!万一闹出更多人命……

这样一想,诸位学者竟转变成了梁老的拥趸,坚定地认为东西必须留在文物局。

唯有“哈利波特四人组”和何静莲知道梵伽罗说的都是真的,他们就是受到了眼珠的蛊惑才会踏上皇座,直接暴露在咒术之下,而何静莲的特殊能力致使她立刻就栽进了眼珠设下的陷阱。

普通人,尤其是年迈的老者,由于能量微弱,又怎么可能感受得到这对眼珠的可怕之处呢?

顽固的学者们正与梵伽罗无声对峙,一个坚持要把东西留住,一个坚持要把东西带走,场面顿时有些僵滞。于是宋睿便叹息道:“别担心,我把它们要过来。”

这话显然是对梵伽罗说的,因为他拿着手机走向宫殿的僻静角落时还顺带揉了揉梵伽罗的脑袋,嘴角的笑容透着一点“拿你毫无办法”的无奈和“尽量满足你一切需求”的坚定。

被“爱抚”了的梵伽罗愣了大约一秒钟才意识到宋博士在说些什么,但他向来不甘于等待,所以并未停止说服梁老等人的举动,而他所谓的说服实在是有些吓人。

“这双眼球与核辐射没有任何区别,核辐射能穿透很多有形的物体对人造成伤害,它们也一样,所以必须隔绝起来。而我的磁场是目前唯一能隔绝它们的东西。你们或许觉得我是在夸大其词,但是没有关系,我会让你们知道不被隔绝的它们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梵伽罗一边缓慢述说一边收回自己包裹在眼球表面的磁场,转而包裹住自己,于是一瞬间,大家发现他竟然消失了。

不是整个人不见了的那种消失,而是他分明还在,但你的注意力就是无法投注在他身上,你会不自觉地将他忽略,只是一味盯着他摆放在掌心的那两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