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梵伽罗伸出细长的指尖,点了点他的手背。这种无声的交流立刻阻止了宋睿的探究,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宋睿才敛起笑容问道:“我们难道就这样干等着?”

“我拥有另一半双鱼佩,属阴,主死亡,宋恩慈那边一旦动用阳玉,我会立刻有所感应。”

“然后我们闯进去抓她现行?”

“对。她非常惜命,即便知道我在外面守株待兔,也会想办法自救。”

“惜命是为了成神?”

“是的,这是每一个修道之人的梦想。”

“也是你师祖的梦想?”

“嗯。”

“那你呢?”

梵伽罗沉默了很久才坚定地说道:“我不会允许世界上存在神灵。”

宋睿明白了什么,不免摇头轻笑,“你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

“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梵伽罗抬头看向夜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原以为林念慈忍不了多久便会拿出阳玉自救,却没料一整晚过去,龙隐寺内却毫无动静。

破晓时分,已彻底失去耐心的梵伽罗拉住宋博士的手,带领他径直走向那扇紧闭的落了锁的大门,却在迎面撞上的瞬间打通了一个折叠空间,连接了门的另一面,凭空出现在寺内。

看见两人穿墙而过,正在扫地的几名僧人吓得连扫帚都扔了,急急忙忙跑去找住持。

梵伽罗借由相互连接的几个折叠空间,转瞬就来到了数百米开外的一排厢房前,又顺着一缕似有若无的气息,推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长生、长真、林念恩、常净大师就在此时闻讯赶来,异口同声地喊道:“住手!”

梵伽罗并不搭理他们,径直走入房间,把林念慈拎了出来。

守在床边时时刻刻照顾病患的两个八.九岁的小沙弥被惊醒了,连忙揉着眼睛去看,然后发出了不敢置信的低呼。只见昨夜还奄奄一息、老态龙钟的女人,这会儿竟已恢复如初。她的皮肤光滑了,身体丰腴了,头发和牙齿也全都长齐,仿佛吃了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妙药。

梵伽罗却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将迷迷糊糊的林念慈随手扔在地上,似笑非笑地询问:“你们怎么解释这种现象?”

长生、长真和林念恩傻眼了。

常净大师盯着林念慈看了好一会儿,不免惊愕地说道:“阿弥陀佛,昨晚的林施主分明是恶业缠身、气数已尽,今日却生机勃勃、气运冲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才一晚上过去, 林念慈就已经恢复到了巅峰时期的状态,而且灵力的波动较之以往更为活跃,仿佛连实力都跃升了一层。而她本人却还迷迷糊糊的, 搞不清是什么状况,被梵伽罗拎到屋外,被冷冽的寒风一吹才渐渐醒转, 先是看了看自己白皙玉润的双臂,又摸了摸垂落下来的乌黑长发, 然后抬起头, 露出一张错愕不已却年轻美丽的脸。

“我, 我怎么了?”她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也恢复了以往的清脆婉转, 就仿佛之前的苍老衰竭和濒死挣扎都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便一切都好了。

她狂喜地摸上自己的脸颊,感受着那细腻而又光滑的肌肤, 眼眶里不由自主地涌出热泪。看她激动难耐又疑惑不解的模样,似乎也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梵伽罗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她, 等她欢喜够了才淡淡说道:“宋恩慈,别装了。”

林念慈这才想起昨天那些事,再结合自己如今的状况, 顿时觉得百口莫辩。

发现两位师兄和念恩师弟正用怀疑的目光审视自己, 常净大师更是掐着手指开始了推算,仿佛也对自己产生了忌惮, 她连忙辩解道:“我没装,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是林念慈啊, 大师兄, 二师兄,你们是看着我长大的, 你们总不至于不认识我了吧?”

几人都没说话,脸上的疑色却略有消减。

常净大师仍然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林念慈,只因这样的状况他从来未曾见过,更未曾听说过。哪里会有人睡了一觉就死而复生、返老还童的?除非林念慈是神不是人。

如果她的真实身份是宋恩慈,那倒说得通了。玄门中人谁不知道宋恩慈和她师父是最接近神灵的两位修者,他们必定有延续寿命、长生不老的办法。

“你到底是谁?”这样想着,常净大师不免问了出来。

被慈爱的长辈如此质疑,林念慈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自己的胸膛急促说道:“我是林念慈,我真的是林念慈,大师您相信我。我,我……”她的视线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触碰到梵伽罗深不可测的目光,忍不住瑟缩一下,随即豁出一切地高喊:“你如果不信可以来看我的记忆,我真的是林念慈。”

她是急昏了头才会这样说,但沉稳的长生却立刻挡在她身前,严厉告诫:“师妹,别让他靠近你,更别让他给你通灵!昨天他差点杀了你,你难道忘了吗?”

林念慈这才想起自己的最后一缕生气被这人搜刮而走的绝望记忆。当时的她就像一个攀附着一根绳索吊在悬崖边际的旅人,脚下是望不见底的深渊,头顶是爬不上去的悬岸,本就孤独、恐惧又无助,却还得眼睁睁地看着这人拿出一把锉刀,慢慢割断了维系着她生命的绳索。

那时候的她内心在痛哭,嘴上却喊不出来,不等生机断绝就差点把自己吓死。

记忆回笼之后,林念慈惊骇地叫了一声,然后急忙往两位师兄身后躲,却没料在她喊出口的一瞬间,梵伽罗也动了。

不用林念慈提及,梵伽罗也是要查看她的记忆的,于是放出龙虎一般凶猛的磁场,把长生和长真拍至两旁,脚步一跨就到了近前,手掌用力摁住林念慈的脸,将她狠狠压在墙壁上。

总是以温和面具示人的他,到了林念慈这里却半点绅士风度也不讲。他既已认定这人是宋恩慈,而且命格极硬,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他浑身都释放出凶猛冷冽的气场,以至于周围的人全都不敢靠近,常净大师举起禅杖去阻拦,却也被一股浩瀚的磁场送出去老远。他死死按压着林念慈的头,几乎要把她掼入墙里,只因他已然确定,这人是无论如何都死不了的,所以不管怎样粗暴的手段,她都承受得住。

他的磁场不再只是丝丝缕缕地入侵,而是像海啸一般冲击过去,卷走了深藏在林念慈心里的所有记忆。

他看见她浸泡在水瓮里;看见她在师父地呵护下蹒跚长大;看见她学习道法,学习知识,出国留学……最终,他看见了昨天晚上的她躺倒在法坛上,周围全是闭眼念经的和尚;到了下半夜,她的生机略有回转,稳住了魂魄和性命,便被送回了厢房……

由于长生等人都是大男人,不好贴身照顾,两名小沙弥便打了地铺,时时刻刻守着她……再后来,她的脑海里就只余一片黑沉的迷雾,应该是睡着了。

从这些记忆片段来看,她的确是慢慢长大的,也果真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她的身体就自动恢复了生机。

梵伽罗收回手,宋睿立刻就给他递送了一张消毒纸巾。

梵伽罗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手掌,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林念慈,如刀的视线一寸一寸切割,一寸一寸搜刮,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看个清清楚楚。

最终,他扔掉那团并未染上丝毫污迹的纸巾,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一走,紧贴着墙壁僵直站立的林念慈才像面团一般软软地瘫坐下去,额头沁出冷汗,眼眶里掉落泪滴,双臂紧紧搂住瑟瑟发抖的身体,又是委屈又是害怕。被人摄取记忆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就仿佛连灵魂都被剖解了一遍。

“师妹,你没事吧?”长生等人连忙围拢过来,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满带惊愕和怀疑。

林念慈愣怔了好一会儿才颤声说道:“大师兄,我妈妈是不是根本没死?她是不是昨天晚上偷偷回来救了我?”

长生呆住了,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啊,师妹是个早产儿,身体本就孱弱,在灵力完全消散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自救,除非是昨天晚上有人救了她。但那个人会是谁呢?

常净大师早就说过,唯一能救师妹的办法就是灌顶,而师妹如今已恢复到巅峰状态,谁的灵力能庞大到让她完全复原且实力更上一层楼?除了师祖,恐怕就只有恩慈师伯了。

想到这里,长生连忙去调查昨天晚上的龙隐寺是否有陌生人进入。

而常净大师则看了看林念慈的脸,又看了看梵伽罗离开的方向,然后一言不发地回了禅房。他从一座立柜的最底层抽.出一幅泛黄的画卷,小心翼翼地打开,指尖虚抚着画上的一名老僧和老僧手里牵着的一名孩童。

那孩童十分年幼,大约只有四五岁,神态却全然没有天真的稚气,反倒非常安详静谧,五官极其俊秀,像菩萨座下的小仙童。老僧弯腰凝视孩童,目光充满了慈和与喜爱。两人之间亦师亦友、亲如父子的氛围已跃然纸上。

画作旁的留白处写着一行蝇头小字――己卯年甲戌月,与佛子论禅。

常净大师盯着孩童那张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脸,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如此俊秀的眉眼,如此独特的气质,即便长大了,长开了,也能叫人一眼认出来。

“佛子?”常净大师彻底呆住了,脑海中不断回荡着师父临死前满带遗憾的描述。那位梵施主竟然就是师父心心念念的佛子吗?己卯年,距今已是两百个年头过去了,他竟然还活着?

常净大师想得出神,指尖不小心压住了画卷的侧边,使泛黄的纸张发出脆弱的裂响,这才猛然醒转。他连忙跑出禅房去追,却得知梵伽罗已经离开了。

被他问询的僧人详细说道:“走的时候他问我寺庙里有没有陌生人出入,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只能告诉他庙里还住着简施主和她的几名助理。他让我带他去看那几人,我本想拒绝,却不知怎的,竟迷迷糊糊带他去了,这才发现简施主的一名助理已经开车下山了,刚走没多久。他又打听那名助理的具体情况,简施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互相一问才知道那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助理,而是蒙混上来的。”

常净大师点点头,良久无言。

长生笃定道:“跑掉的那个助理肯定是我恩慈师伯!是她救了师妹。”

常净大师闭上眼,念了一句佛。

与此同时,已经行驶在回程的路上的梵伽罗和宋睿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据我观察,林念慈没有说谎,她的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恢复的。跑掉的那个助理很可疑,你说会不会是宋恩慈,其实她没死?你还记得林念慈和林念恩让白幕带给你的那枚种子吗?他们也说那枚种子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龙隐寺的厢房里的,与今天的情况有些类似,这个幕后黑手会不会也是宋恩慈?除了她,还有谁会处心积虑对付你?”宋睿猜测道。

“如果从仅有的线索来看,你的判断应该是对的。”梵伽罗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摇头道:“但是我不需要这些线索和证据,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在看见林念慈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她是宋恩慈。”

“你说她是,那她就是。”宋睿毫无原则地附和。

原本还蹙着眉头满脸凝色的梵伽罗,冷不丁被他逗笑了。他迎着朝阳勾了勾唇,弯了弯眉眼,坚定道:“等该来的人全部来齐,我会让一切真相水落石出。”

宋睿正想鼓励他几句,却见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四溅的血点涂满了挡风玻璃,也模糊了宋睿的双眼,叫他差点把车开下山崖。他心急如焚,却不敢踩急刹车,只能左右转动方向盘,不断调整方位,然后缓缓降速,把车往路边靠。

几分钟之后,宋睿把车停在了一处空地,而梵伽罗还在不断吐血,并且死死捂住了腹部。

“你怎么了?”宋睿想搂住他,却被他用力推开。

“离我远点,危险。”梵伽罗喘着粗气告诫,话音刚落,一根青绿色的藤蔓竟从他的腹部钻出,似利箭一般穿透了他的手掌,还有几根细细的藤蔓在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探了探,然后钻入了更深的皮肉。

宋睿能清晰地听见它们刺穿骨头的声音,不难想象它们会如何在梵伽罗的身体里肆虐。

“是那枚种子!”电光火石之间,他抓住了真相。

梵伽罗浑身染血,疼出了冷汗,脸上却半点不露怯色,反倒短促地笑了几声:“是那枚种子,原来只有生气才能使它萌芽,难怪这么长时间它都没动静。”

宋睿何其聪明,听了这话立刻就明白了事情始末。梵伽罗的这具身体是魂器,以阴煞之气或恶念为食,所以他的体内全是死亡的气息,根本无法为那枚种子提供生根发芽的条件,于是它便一直蛰伏。

但好巧不巧,梵伽罗昨天吸食了林念慈的生气,反倒把自己推入了危险的境地。

“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宋睿立刻点燃引擎,把车开上路。他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自然不会胡乱去碰这些藤蔓。如果连他也中招了,谁还能送梵伽罗回到安全的地方?

“去医院没用。”梵伽罗靠倒在椅背上,嘴角依然勾着,仿佛心情很好:“我算计了林念慈,转眼又被别人算计,这就是因果业力。我早就说过,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定数的,谁都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你闭嘴,我不信命!”宋睿厉声呵斥,眼眶却涌上潮红和泪光。

梵伽罗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低低地笑:“你不信,我信。业是因果的自然律,是轮回背后的真理和推动力。我们的每一个行为,哪怕是最细微的,也将在业力的促使下酝酿成因果,也就是俗话说的报应。”

宋睿哑声反驳:“你救了那么多人,你该得到的是福寿,不是报应。”

梵伽罗吐出一口鲜血,急急地喘着粗气,竟已是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

宋睿很想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又唯恐自己不专心反倒酿成车祸,让他遭到更大的伤害,只能死死盯着前方。但他的双肩在抖,双手在抖,就连嘴唇和眼里的泪光都在抖,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头一次在宋博士的脸上看见这种惊慌失措又绝望无助的表情,梵伽罗竟低喘着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宋睿简直没有办法理解他的脑回路。

梵伽罗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说道:“我平生不做恶事,自然不会有报应。”他用手掌抚过自己的身体,在他皮肉里攒动的那些藤蔓便被无形的气墙挡住了前路,又似被一双手紧紧握住,慢慢往回拽,渐渐被扯入丹田,团成一颗球,最终完全禁锢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狭小空间里。

直到此时,梵伽罗才吐出一口气,轻笑道:“一饮一琢,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如果没有马游的馈赠,我现在已经死了。”他偏头看向宋睿,安慰道:“你说得对,我救了那么多人,老天爷会给我福报。”

宋睿仔仔细细打量他,发现他是真的平安无事了,这才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命运、报应,都是故意在吓唬我!”

☆、第二百四十四章

那枚种子一旦发芽, 梵伽罗的磁场就对它不起作用了,反倒会成为滋养它的肥料,促使它不断壮大, 分出枝蔓。而马游的空间隔绝之力却帮了大忙,将那团野蛮生长的藤蔓死死禁锢在了丹田里,只要每天加固一层,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不过要如何将它拔除,梵伽罗却也没有头绪。

他盯着露出一抹金红日头的山坳, 看着薄雾被晨曦渐渐驱散, 嗓音也飘忽得仿佛随时会散开:“你知道吗?自从醒来之后, 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问自己――梵伽罗, 你做的事是正确的吗?你走的路是通往目的地的路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 又道:“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确定, 我是正确的,我必须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若不死, 这个世界就不能交给别人。它不属于任何人,但它却也属于任何人。”

说到这里,他扶着额头低声笑了, “我大概是疼得晕了头, 竟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你能听懂吗?”

宋睿递给他一包消毒纸巾,吩咐道:“你手上全是血, 弄得脸也脏了。”

梵伽罗接过纸巾擦拭额头的血迹。

宋睿脱掉自己的外套,照样递过去:“把腹部的伤口堵上。”

梵伽罗把外套团成一团, 堵住伤口。两人从头到尾都很冷静, 没有谁哭天抹泪,更没有谁痛苦呻.吟。这样的氛围让这场致命的危机变得平平淡淡、无关紧要, 却又令人充满了勇气。

梵伽罗嗅闻着外套上散发出来的清淡檀香,不知为何又有些想笑。

宋睿狠狠瞪他一眼,警告道:“你省些力气,别折腾。”

梵伽罗偏头看他,勾着唇角,弯着眉眼,柔软的模样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只有在宋睿面前,他才会展露出自己最真实也最脆弱的一面。

宋睿飞快看了他一眼,鼻头不知为何竟然有些发酸。

“你说的话我能听懂。”他哑声道:“你想说这个世界是属于所有人的,对吗?”

“对。”梵伽罗虚弱地点头,似想到什么,又冷下面色:“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会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主宰,是凌驾于众生的神灵。如果放任他们,普通人就没有活路了。刚才,你看清林念慈的模样了吗?”

“看清了,她恢复了原貌。”宋睿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调。不管梵伽罗需不需要,他总是会下意识地为他考虑。

“要使她完全消散的灵气达到刚才那样的程度,就得掠夺至少上千人的生命。”梵伽罗越说语气越冷:“她的黑发浸透了普通人的鲜血,她的牙齿凝聚着不知道多少人的冤魂,她光滑的皮肤掠夺了别人的精气神,她的气运更是足以断绝一方水土,使之变成绝地。我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恢复了原貌,我只知道这背后要付出的代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如果世界上再多几个像她这样的人,普通人会失去存活的空间。”

宋睿凝神细想,摇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代表着她背后隐藏着一桩数千人的血案。短时间内死了这么多人,警方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你说得也对,”梵伽罗闭上双眼沉吟:“现在的她不仅灵气充沛、生机勃发,还气运冲天。生机可以从普通人那里掠夺,灵气和气运却不是轻易能弄到手的东西,否则玄门那些人早就修成正果了。她谋取信仰的路被断绝了,上哪儿找灵气和气运,她的来源是什么?”

梵伽罗沉思良久,终是摇头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师姐似乎长了一点脑子。”

宋睿好奇询问:“原本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被我师父保护得很好,天真、善良、不谙世事,却又自视甚高、野心勃勃。”

“一个天真善良的野心家?”宋睿轻笑摇头:“挺矛盾的。这样的人就像孩童,一旦脱离了家长的监护,便会肆无忌惮地做一些没脑子的事。由于缺乏独立性和判断力,好事也能被她做成坏事。”

梵伽罗点头道:“只要师父还活着,她总归是长不大的,也不用长大。无论她捅出多少篓子,总有师父替她兜着。”

说到这里,梵伽罗双手贴合竖立成塔尖状,抵住自己的下颌,沉吟道:“你说,我师父知不知道林念慈就是宋恩慈?”

宋睿略略一想,果断否定:“他不知道。按照你的说法,你的师父既然那么宝贝宋恩慈,就绝不会把她一个人丢在外面,自己跑去闭关。”

“是嘛,”梵伽罗想得出神,少顷又轻笑出声:“我忽然很期待与师父的见面。”

---

梵伽罗看上去伤得很重,回到梵家老宅,在龙口之上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完全复原了。那团藤蔓被他用小小的空间隔绝在丹田里,暂时不能作乱,而林念慈一行也离开了龙隐寺,躲在京市的某个角落,根本不敢与他照面。

宋睿回到警局之后就把林念慈莫名其妙恢复青春的事情说了,让孟仲调查一下京市及其周边地区有没有大规模的失踪案件。

有了马游的前车之鉴,警局对失踪案非常重视,以前是失踪二十四小时才能报案,现在是失踪十二个小时就可以请求警方介入调查。

马游的杀戮彻底让异人这个群体暴露在了公众的视野当中,舆论压不下去,只能疏导,所幸很多人都看过《奇人的世界》,对这种灵异的东西接受能力增强了,除了偶尔会疑神疑鬼,生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宋温暖开办的顾问公司陡然间生意火爆,只因元中州等人陆陆续续也被盖上了官方认证的戳,获得了大众的信任。有了他们的辅助,警方的压力都减轻了很多。

如今,孟仲手底下又招揽了一大批人才,特殊案件调查科的规模扩大了好几倍,连元中州等人都成了他的编外下属,查起失踪案件自然很快捷。

他向各地警方发布了协查通知,短短一小时就陆续收到反馈,最终确定京市及周边地区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失踪案件。

宋睿马上把情报发送给梵伽罗,让他换一条思路。

梵家老宅里有一座图书馆,收藏的全都是玄学类的古籍。最近几天,梵伽罗每天都待在这里翻阅资料,想要找出宋恩慈转生为婴儿,又以林念慈的身份重新长大的原因。

无论林念慈表现得多么无辜,记忆多么的无懈可击,他坚信的一直是自己的直觉。正是靠着这种直觉,他才能在历经生死后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最终,他在一本已经破旧得快要散页的古籍中发现了这样一行文字――集天地之力,可于兵解之时转修二重身。

短短十几个字,写得那么简单直白,想要达成目的,其难度却宛如登天。别的不提,只起首五个字就是常人难以办到的。“集天地之力”――一个连道心都没有的人,怎么集齐天地之力?

梵伽罗合上古籍,当天就去拜访了常净大师。据说宋恩慈死在那场护龙之战,而常净大师就是护龙之战的参与者之一。为了从倭寇派遣的阴阳师手里保住华国龙脉,当时的玄门可谓是不遗余力、倾城而出。

他原以为自己对林念慈下了那样重的手,必定会被常净大师拒之门外,却没料对方竟亲自出来迎接,不但详细描述了当年的战况,还与他兴致勃勃地探讨了一番佛法。

离开龙隐寺时,梵伽罗回头看了看笑容满面的常净大师,总觉得对方似乎知道了一些什么。

护龙之战到底还是华国取得了惨胜,在这块广袤大陆上,唯有七条龙脉得以幸存,而且各自分布在很远的地方。梵伽罗替许艺洋请了一个星期假,带他去龙脉附近转了转,回来之后脸色十分凝重,足足把自己关在地下室内三天三夜。

在这三天里,谁都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唯有许艺洋发现地下室里雕刻的那条黑龙似乎更加栩栩如生,漆黑龙目时时刻刻放射着神光,仿佛嘴巴一张便能狂啸冲天。

许艺洋害怕这条黑龙,却又每天都会跑过去看它几眼,偶尔还会带上骷髅头和小黄人,站得远远地与它说话。

梵伽罗的手机三天未曾打开,以至于错过了很多消息。他先给宋博士报了平安,然后耐心地回复每一个关切问候自己的人,一条短信尚未编完,孟仲就把电话打过来了,说是想请他帮一个忙。

“什么忙?”梵伽罗走到庭院里晒太阳。他似乎越来越留恋温暖的感觉。

“我的朋友准备举办一次古董拍卖,想请您去当鉴定师。您的能力应该可以辨别古董的真假吧?”孟仲对这一点不是很确定。

“可以。拍卖会什么时候举行,在哪里?”梵伽罗心念一动,立刻答应下来。他做事向来只凭直觉,而此时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场拍卖会必须去。

孟仲喜出望外,马上把朋友的电话号码发送过去,让他自行联系。于是两天后,梵伽罗与宋睿相携来到倾城春秋拍卖行,见到了这里的负责人,也就是孟仲的好朋友苏振荣。

“久仰久仰,梵老师您请。”苏振荣亲自跑到大门口接人,一路走一路介绍:“若不是我们这次承办的拍卖会规模非常大,我也不会麻烦您出手。您看,这是我们从中央博物馆借来镇场的几件古董,非常珍贵。”

苏振荣指着并排陈列的几个玻璃柜说道:“这只青釉刻花碗是宋朝的东西,做工非常精美,您看这光泽、这色调,像不像水洗的天空?这尊象牙坐佛是明朝的古董,据说是得道高僧的遗物,早已浸透了佛性,非常不一般。这只青铜龟来历更大,具体年份已经无法考证,但专家说至少是在西周以前就已经存在,是巫师占卜时使用的器具,背部雕刻的文字至今没有人能够解读。还有这只鎏金八宝纹饰铜壶……”

苏振荣接下来说了什么,梵伽罗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只是站立在存放青铜龟的玻璃柜前,久久没有挪动步伐,双手贴合在柜子的左右两侧,凝神感应。

苏振荣的说话声渐渐变小,语气也转为忐忑:“梵老师,您总盯着这只青铜龟做什么?是不是它有问题?不应该吧,我们拍卖行根本就没沾手过这些文物,都是由中央博物馆的人带过来,锁进柜子里。他们的专家如今都在前厅帮我们鉴定古董,出了问题他们应该会知道的。”

“中央博物馆的专家在哪里?”梵伽罗立刻追问。

“在前面的书画展厅,我带您去。”苏振荣一边抹汗一边追问:“那只青铜龟是不是出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