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恩眼泪汪汪地说道:“师父,师祖,我不知道该去哪儿。”他是孤儿,从小在道观里长大,早已经把此处当成了家。

玄诚子爱怜地看了他一眼,末了转头对知非道长说道:“你出去另立门户吧,好歹为我天水派留下一个支脉。但你要谨记,往后招收徒弟,一定要仔细观察他们的品行,不要再教出另一个宋恩慈。我的错误,你千万不要再犯。”

知非道长泪流满面地跪倒:“师父,我一定会把天水派传承下去。救苍生,护黎民,镇玄门,助国运,弘天地之正气,捍大道之正统。那块石碑上的文字,我一刻都不敢忘。这些年,我也犯了很多错,天水派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也要负一定的责任。是我没教好徒弟,以至于坏了门风。是我骄傲自负,看不起普通人,以至于坏了大家的心性。我的错,不比您少。”

“师父,我将用余生来纠正这些错误。”知非道长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响头,一大把年纪的人,却哭得涕泪横流,像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从今以后,他也没有家了。

玄诚子闭上满是泪光的眼,哽咽道:“你知错就好。去吧,为我们天水派留下一些正向的东西,天上的先祖在看着你,你做得好,他们会保佑你的。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一步错,步步错。”

“我知道了师父。我会好好做人。”知非道长磕得头破血流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玄诚子这才看向林念恩,说道:“既然你无处可去,那就留下吧。”

“谢谢师祖。”林念恩惶惶不安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哪天你若是想走,随时都可以离开。”玄诚子垂眸思忖片刻,又道:“你的名字不好,我帮你改了吧。”

念恩、念慈,合起来就是思念恩慈。那样一个人,有什么好思念的?

玄诚子沾湿指头,在地上写下三个字:“从今往后,你就叫做林正,天地有正气的正。”

“谢谢师祖。”林正立刻跪下磕头。获悉了当年那些事,他其实对自己的名字也挺嫌弃的,只是不好说出来。

“你走吧,我想与先祖们再待一会儿。”玄诚子下了逐客令。

林正立刻告辞离开。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唯有蜡烛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响在耳畔,仿佛谁人在轻轻叹息。玄诚子凝神听了片刻,眼眶渐渐红了,然后才强撑起不断衰老的身体,走到后殿,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箱子,颤着手打开。

里面摆放着几卷阵法图,纸质早已泛黄,用朱砂笔所做的注释却还鲜艳如新。

玄诚子抚摸着这些文字,泪水终于无声无息掉落。

这些阵法图是属于玄阳子的,上面的注释也来自于他。在毁掉祭天阵时,他忘了同时毁掉自己曾经参考过的书籍,也忘了上面还留下了注释。

能成为玄门第一高手,玄诚子的悟性当然不差,只凭借这寥寥几笔,便也参透了祭天阵,还做了一定的改进。宋恩慈“死”后,他曾一度陷入绝望的情绪无法自拔,于是心魔丛生,心性大乱。

当年的玄阳子还只是想一想,未曾付诸行动;而玄诚子却秘密前往B市,把祭天阵法拆分成一个个小阵,描绘在七七四十九个石兽里,布置在相应的阵眼处。

只要启动其中一个阵眼,他就能用B市八百万人口的性命,祭天成神。成神之后,他要把宋恩慈的魂魄从地府里找出来,重新为她凝聚肉.身。

而梵伽罗预见到的未来,正是祭天阵启动后的惨状。八百万人的鲜血足以汇聚成一片赤红的海洋,在荒芜的城市里蜿蜒流动,无数冤魂漂浮在血浪翻涌的海面上,发出不甘的哭嚎。

在那一刻,天地与之同悲,日月为之变色,人间从此变作地狱……

如果梵伽罗不出现,不揭破,不用重拳狠狠砸醒玄诚子,那样的未来几乎是一定的。

如今,他捧着这些逆天的图纸,一步一步走到外殿,将它们付之一炬,末了长久地跪在先祖的灵位前忏悔。

跪了三天山夜之后,他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原地自裁。

又过三天,林正才发现他的尸体,顿时崩溃大哭。

显赫了数千年之久的天水派,终是轰然坍塌,不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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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念慈连夜逃到小塘镇,借路人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不出半小时就被一辆低调的豪车接走,并且一路妥帖照顾,送到邻省首府安置。

“圣女,您受了很重的伤,我们先送您去医院吧?”沿途守护她的一名黑衣男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需要灵运。”林念慈说完这句话就捂住胸口,感觉一阵心悸。在刚才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博物馆里的展品,能换的我们都换了,有气运的物件,市面上已经很难找到。”黑衣人低声说道:“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意外之喜,您一定会满意。”

“什么意外之喜?”林念慈咳出一口鲜血,没有办法再去思考刚才那个不祥的预感。

黑衣人盯着她染满血迹的嘴唇,眸光闪了闪。

“您去了就知道了。”他掏出一条帕子,语气温柔:“您先擦擦嘴吧。”

林念慈胡乱擦掉脸上的血迹,然后靠倒在椅背上睡了过去。这些黑衣人都是她的教徒,对她十分忠心。

在离开天水派的一百多年里,她偷偷创办了一个教派,名为圣女教。她早就发现自己的赐福可以让普通人拥有神奇的力量,于是便用这个方法笼络了一大批信众。

忠心耿耿的人,她会赐予他们更多力量,心怀叵测的人,她就吸干.他们的生命力,以此杀鸡儆猴,久而久之便养出了一群无比老实听话的狗。

在狗的面前,她当然可以放心地陷入沉眠。

然而这一次,她却失算了。

当她睡熟之后,那名黑衣男子便把沾满了她血迹的手帕用塑料袋裹起来,无声无息地递给前排的助理。助理中途下车,带着手帕去了实验室。

而林念慈则被送到偏远山区的一栋别墅,见到了正在雕刻一块巨大玉石的男人。

黑衣人指着男人忙碌的背影,轻声说道:“他叫易江南,能雕刻出具有灵运的艺术品。有了他,您就不用再为灵气匮乏而发愁了。”

☆、第二百九十章

易江南正在雕刻的玉石算不上什么好料, 一条薄而浅的玉带从石头的左右两端横穿过去,上下两端都是或黑、或灰、或墨绿的矿物质,看上去非常丑陋。那薄薄的一层玉带, 质地也并不好, 其间夹杂着许多白点,无法打造成首饰。

说白了, 这块石头其实是解石师为别人解石时切割下来的边角料, 随意丢在一旁都没人要。

但易江南一眼就看中了, 花了几千块钱将它买下, 摆放在工作室里, 白天看、晚上看, 整整看了六年才开始雕刻,然后又花了三年才终于将它打造成如今这副模样。

那条薄而浅的玉带,被易江南雕刻成了一条浪涛滚滚的江河, 夹杂其中的白点变成了河面上的凌凌波光,两端的黑灰色或墨绿色的矿物质,被雕刻成了一丛丛峥嵘树木, 有挺拔的青松,浪漫的垂柳,狂放的巨榕。

如不是亲眼所见, 谁都不会相信那块丑陋不堪的边角料, 最终会变成如此一个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远看它是一幅栩栩如生的江河图;近看, 它便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离得近了,你甚至能隐约闻到一股略带腥味的水汽, 听见一阵浪涛翻涌的轰鸣。

林念慈惊讶地看着这幅图, 和正在雕刻它的男人。

那浓得骇人的灵气就在她眼前涌动,勾得她差点扑上去。

但是现在还不行, 她感觉得到,这幅图的灵气还在不断增长,谁也不知道当它真正完工的那一刻,会是何等的绝妙,又是何等的灵气四溢、运势逼人。它简直可以与任何一件流传千年的国宝相媲美。

这个名叫易江南的人,不知道他自己正在创造怎样的一个奇迹。

林念慈的内脏已经腐烂,喉咙涌上一股腥臭的血液,却被她用力吞咽下去。她的皮囊也在持续衰老,深刻的皱纹布满了她原本美丽无双的脸庞,令她的焦躁每分每秒都在增加。

她走到一旁,摇摇晃晃地坐下,赤红双眼死死盯着江河图,就像是一只饿到极点的猛兽,盯紧了自己的猎物。

然而易江南丝毫感觉不到她的目光,甚至于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把自己的全部身心乃至于灵魂,都投入到了这一次的创作中。

三天后,他放下工具,专注地凝视着这幅美轮美奂的图景,明亮双眼渐渐涌出潮湿的泪意。

九年,他终于把自己心目中的壮美山河雕刻出来,也把自己的心血融入进去,化为一件传世之作。他慢慢退后,勾着唇角,幸福地笑了。

然而这笑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化作了惊恐和不敢置信。

他看见一双瘦得如同枯枝的手覆上了自己的作品,然后不知道对方做了什么,这幅江河图竟然在他的视线里一寸一寸化为灰烬。

是真的化为了灰烬,并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手法,他的皮鞋甚至被这层白灰掩盖了厚厚一层。

他转头看向双手的主人,愣愣地问道:“你对这幅图做了什么?”

林念慈根本不搭理他,只是餍足地消化着这甘美如琼浆玉液的灵运。所以说她最为钟爱的还是这些传世之宝,因为吸收它们无需受苦,反倒是一种享受。不似那些龙脉,每消化一点就像钝刀子割肉。

她苍老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最初的青春美丽。

而易江南也认出来了,这个人竟然就是为他提供了很多国宝以鉴赏,并促使他不断磨练技艺的林小姐。他一直以为她是个好人。

“你对我的作品做了什么?”易江南又问了一遍,语气冷静,表情也木讷。他是一个高功能自闭症患者,能让他主动开口说话已经很不容易。

林念慈淡淡道:“继续工作吧,我会为你提供更多玉石。你还需要什么,可以跟他们说。”她指了指站在门口的一群保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江南热爱雕刻,只要能源源不断地为他提供材料,他就能源源不断地创作出优秀的艺术品。他不懂得疲惫,也不会抱怨,更不需要自由。他生活的全部就是雕刻。

也因此,林念慈根本就没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但是她忘记了,易江南哪怕再自闭,也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有血有肉,有感觉,有思想。他能把自己的全部融入雕刻,自然也会把自己的灵魂寄托在作品中。

林念慈毁灭了他的作品,就等同于毁灭了他的灵魂。他会痛,会恨,会反抗。

更何况他智商极高,是个天才,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曾经他根本不会去想的事。

林念慈能毁掉他这幅作品,那以前的作品又怎么样了?被她带来的国宝会如何?毁灭是不是它们共同且唯一的宿命?

对于一个艺术家而言,那样的行为等同于十恶不赦。

易江南捧着脑袋跪倒在一地白灰中,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出一个个小坑。他张开嘴,发出无声地嘶吼,心脏传来的绞痛差点让他晕倒过去。

他在白灰里跪了整整一夜,直至第二天,黑衣男人打开工作室的门,催促道:“林小姐让你赶紧开始工作。”

易江南木愣愣地回头,露出一张憔悴而又扭曲的脸和一双赤红的眼。

看见他狰狞的模样,黑衣男人显得很诧异,却还是重复一句:“动作快点。”

易江南站起身,拿出工具,走到一块与他等高的黑色石头前,叮叮当当开始打凿。他向来不爱说话,只知道工作,黑衣男人见他恢复“正常”,便关上门离开了。

易江南毫不停歇地凿了七天七夜,掌心磨破了皮,变得血肉模糊,也未曾停下。若不是助理时不时来看一眼,给他喂饭喂水,他恐怕会死在工作室里。

那名黑衣男人听说他的异常反应,赶回别墅看了一眼,目光顿时凝住。只因易江南这一次雕刻的作品竟然是一尊怒目金刚,那狰狞如鬼的脸庞,怒火熊熊的双眼,竟似注入了无限生机和灵韵。

只是一个照面,黑衣男人就惊得连退几大步。

紧接着,他又发出了惊疑不定的呼声。只因这怒目金刚的身旁竟然还站着一团人形煞气,浓得宛如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恶鬼。

黑衣男人得到过林念慈的赐福,能感应到很多非同寻常的东西。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团人形煞气和这尊怒目金刚都是极度危险的物品。

然而在助理询问他有什么问题的时候,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勾着唇角隐秘一笑,大步离开。

又过半个月,易江南终于雕完那尊怒目金刚。金刚的身体和四肢都只是粗略地凿出形状,唯独那张布满怒气的脸被他反复打磨,反复修改,终至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等待已久的人形煞气悄然融入雕像,化作了怒目金刚眼瞳里的一抹神韵。

易江南惊讶地看着这尊雕像,然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在刚才的一刹那,他竟觉得它似乎活了过来,有呼吸,有心跳,有思想。它的愤怒那么真切,也那么摄人,通过它的双眼,易江南竟然可以看见一座熔岩铺成的血色地狱。

他倒退两步,指尖微微发抖,握不住沉重的刻刀。

听见工具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助理推门进来,看见那尊双目放射着神光的金刚,竟吓得当场尖叫。

于是一个多小时后,这尊非同寻常的金刚就被运送到林念慈的另一处落脚点。

那幅江河图提供的灵气已经被她消耗一空,她又一次变得苍老、衰弱、丑陋。在找到彻底斩断因果的方法前,她只能靠吸食灵气存活。

这尊饱含灵运的雕像送来的正是时候,以至于她竟看也不看就把手覆在了怒目金刚的脸上,极力摄取那甘美的琼浆。

但是这一次她却想错了,流入她身体的不再是纯净的灵气,而是煞气化成的,细如牛毫的一根根银针。它们瞬间刺穿了她的血管,在她的经脉、肌肉,乃至于每一个细胞里游走,为她带来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痛苦与上一次的凌辱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它是深深扎根于灵魂的,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林念慈的内脏几乎一瞬间就被搅成了碎肉,连同浓黑的血液,从她的喉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守护在她身旁的众多信徒非但不去搀扶救助,反倒各自拿出一个银杯,轮流上去接她的血。

她疼得满地打滚,身体一会儿似骷髅一般苍老干瘦,一会儿又似花朵一般丰腴娇美。而她的灵魂也在不断撕扯、不断愈合,重复着一个生不如死的过程。

她伸出手向信徒求救,这些人却只是用贪婪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仰头去看那尊怒目金刚,却乍然发现,它的脸庞竟然与白幕一模一样。他垂眸睨视,双瞳喷火,嘴角却上扬,露出疯狂的笑意。

林念慈惊呆了,正想看个究竟,头发却被一名信徒揪住,往隔壁的密室里拖。一群穿着黑色连帽长袍的信众围在她身边,嘴里发出尖锐的呼号,像是在参加一场狂欢。

他们每一个人都捧着一个银色杯子,杯子里盛放着林念慈的鲜血。

领头的那个黑衣男人将血一饮而尽,默默感受。

其余人则屏息地看着他。

还有几人飞快把林念慈捆绑在一个圆形祭台上,手脚均用铁圈焊死。

“怎么样?”有人忐忑地问。

“玄门那边传来的消息是真的,她的血就是不老神药!我获得了更多力量,是真的!”黑衣男人高高举起银杯,似野兽一般啸叫。

看见他容光焕发的脸,其余人迫不及待地喝光杯子里的血。

现场响起一片吞咽声,听在林念慈耳里却仿佛魔鬼的絮语。她逐渐意识到这些人在打什么主意。他们竟然与香火村的那些怪物一样,准备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不不不,不会的!她的信徒不会那么残忍!

然而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破。发现林念慈的鲜血果然具有神奇的功效,这些人纷纷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刀,排着队走到祭台上,片下她的皮肉。

“感谢圣女的恩赐。”他们每一个人都会跪在林念慈身边,用虔诚地语气说出这句话,但下手的时候却半点也不留情。

只短短几分钟,林念慈的右大腿就被削掉了一大块,露出森森白骨。

她疼得连连惨叫,想要吸光这些人的生命力,白幕却化成一团黑雾,钻入她的身体,牢牢锁控住她的磁场,让她没有办法进行反击。白幕的魂体一日没耗尽,她的磁场就一日不能释放出去。

而白幕的魂体到底有多强大?

十世天煞汇在一处,足够把林念慈困死在这里。

凌迟一般的酷刑终于结束了,这些人捧着薄薄的一片肉,当场生吞。

有的人还不满足,正贪婪地盯着林念慈的另一条腿。

那黑衣男人呵斥道:“别做杀鸡取卵的事,让她好好养养。”

众人唯唯应诺,鱼贯离开。少顷,几名医生走进来,帮林念慈收拾身上的伤口。他们竟然打算把她永远困在此处,当成一个提供肉食和鲜血的牲畜。这是何等可怕的行径?

林念慈崩溃了,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单薄的身体一颤一颤的,像是快散架了。

那些医生却都无动于衷,抽了几管她的血,拎着医药箱头也不回地离开。

除了玄诚子,林念慈对待旁人何曾有过半点在意?她从来只是把人类分成两种,一种是自己和师父,一种是工具。于是现在,这些工具人便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她,让她陷入无休止被凌虐的磨盘地狱。

在极致的痛苦中,她恍惚想起梵伽罗的话――我预见到,你还有三笔债要还……

所以眼下,她遭受的这一切,就是在还债吗?

第一笔债是白幕,第二笔债是易江南,第三笔债是那些信徒。原来聚集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竟然都是她的债主啊。

想到这里,林念慈的眼泪狂涌而出,心中的愤怒和绝望像业火一般烧灼着她的心。

她不无怨恨地想道:那些坏事都是别人做的,与我有什么关系?老天爷太不公平!

紧接着,她又忆起了梵伽罗的另一句话――不把阳玉重新融合为一个整体,并炼化为身体的一部分,你在我眼里永远都只是一只能随意碾压的可怜虫。

“不,我不是可怜虫。梵伽罗,你等着,这一次我还能杀了你。”林念慈狠狠咬破牙关,开始急速炼化那些龙脉,然后一边疼地惨叫,一边利用铁圈把自己的双手双脚割断。

隐藏在她体内的白幕,竟也被一同炼化。

感觉到汹涌而来的,浩瀚无边的力量正在自己的身体里汇聚,林念慈忽然领悟了。

原来成神的路离她那么近,近到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

☆、第二百九十一章

活了两百多年, 林念慈对自己从来没这么狠过,竟毫不犹豫地利用铁圈锯断双手双脚,从高高的祭台滚落。

她躺在地上疼得嚎啕大哭, 却已经没有双手可以用来抹泪, 更没有双足用来奔跑。

在极致的痛苦中,她不免又想起了一辈子都在呵护自己的那个人, 于是张开苍白的唇, 喃喃地喊了一声:“师父。”

泪水从她发红的眼眶里源源不断地滚落, 但那个能为她温柔拭去眼泪的人却因为认清了她的真面目, 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

那天她头也不回地逃了, 不是狼心狗肺, 也不是毫无眷恋,正相反,恰是因为爱得太深, 看得太重,才更不敢去面对师父谴责失望的目光。

如果没有梵伽罗就好了,如果时光能够倒回, 可以彻底将他抹去,我的人生会变得完全不一样。在师父心目里,我永远都会是最初最好的模样。

这个想法从林念慈的心底深处涌上, 化为执念, 萦绕在她的脑海。

但是谁能将梵伽罗抹除?谁又能让时光倒回?

除了神, 林念慈找不到第二个答案。

于是她低声笑开了,然后闭上眼, 默默召唤曾经被她当成福祉赏赐出去的那些光点。

从监控器里看见林念慈疯狂的举动, 一群黑衣人匆忙推门进来,把没了手足的林念慈抬上担架, 送去医院。他们没想到这位圣女大人关键时刻竟然能对自己这么狠,怕是疯了才会如此。

然而他们刚走出密室,双膝就软了下来,继而跪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林念慈从歪斜的担架上滚落,疼得直抽搐,嘴里却发出近乎于疯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