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振衣以神识小心感应,发现前方不远有一片地方神气波动有异,眼睛看不见却似在神识中凭空出现。他再掏出指妖针暗中施法,清楚的感应到一里外有百丈方圆地气空悬与外界相隔。

看来那凌虚子还有些手段,但也不过如此,就算没有胡龙腾带路,梅振衣仔细搜索也可发现破绽。这里只是一个以法阵守护的修行之地,并不算真正的仙家洞天。

张果小声冲胡龙腾道:“前走百步,叫凌虚子打开门户。”

众人收敛神气又前行百步,胡龙腾放声叫道:“仙长,美女来了!”

只见前方薄雾散开,恍然间一座岛屿的轮廓露了出来,岸边站着一名高簪道士朗声道:“龙腾,你干的漂亮,本仙尊必定重赏!…那是什么人?”

说话间凌虚子也突然发现了不对,看见前面来的不是胡龙腾和美人儿,而是一伙凌波而立的修士,脸色大变一柄宝剑从袖中飞出,直取胡龙腾的前胸。

胡龙腾身后一道凌厉的剑光斩来,将他的飞剑劈了回去,紧接着梅毅持剑飞身形已落到岛上。凌虚子收回宝剑,旋身后退道道剑芒发出企图挡住来敌,却突然觉得双脚一陷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刚想挣脱时梅毅已劈开剑芒欺近,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

暗算出手缠住凌虚子双脚的人当然是张果,这一手“落地生根术”是他的拿手好戏。梅毅最后一拳没有用什么法术神通,但这位将军的拳头可够沉的,一下就把人打晕了。等梅振衣登上这座岛,已经无需动手。

这座岛屿有数十丈方圆,沿岸种着垂柳还有几树桃花,岛上有一小片药田和练习剑法的空地,中央高处是一处宅院,青砖绿瓦树篱竹亭。看上去倒也清新雅致,并无什么阴邪气息,却偏偏是这样一个人的居所。

张果将捆绑好的胡龙腾扔在柳树下,梅毅提着昏迷的凌虚子走进宅院,只见厅堂中点着红烛还挂着喜帘。看来那凌虚子刚才正在做美梦想娶美人呢,连喜堂都布置好了,却没想到来的是一伙丧门星。

喜堂内有两名十八九岁的婢女,身段模样倒也干净标致,就是神情憔悴有忧郁之色。她们听见动静强露笑容站了起来迎向大门,等看清来人又发出一声惊呼。梅振衣摆手道:“二位姑娘不必害怕,我们今日是来捉拿这作乱的妖人的!”然后施法把她们弄晕了。

凌虚子醒来,首先看见的是面前梅振衣那似笑非笑的脸,旁边的梅毅无形中带着一股杀气,张果也在笑,但那笑容令他觉得心里直发毛。

“诸位是何方高人?在下是崂山上清宫弟子凌虚,都是修行同道,有什么误会开罪之处,还请恕罪!有话可以好好说吗?”凌虚子也明白今天是碰见修行高手了,战战兢兢的开口。

梅振衣挥手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暴栗,喝问道:“当今天下以肥为美,可那位小娘子也不胖啊,你怎么就看中她了?老实回答,否则饶不了你。”梅振衣没审过犯人,开口问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

凌虚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梅振衣在问什么,下意识的答道:“那小娘子窈窕艳丽,如风扶弱柳惹人生怜。…哦不,我错了,我不该动此邪念,得罪诸位高人。”

话音未落,张果挥手也给他脑门上也来了一记暴栗,瞪圆了眼珠子喝道:“你什么眼神,那小娘子身边还有一位头戴纱冠的女子,难道她就不美吗?”

凌虚子一缩脖子叫道:“我确实没注意呀,只顾着看那小娘子了,都是我的错,不该…”

提溜转此时也凑上前去,施法凝聚实形挥出一道虚影也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很不满的问:“你算什么修行人,号称湖中仙却有眼无珠,难道只能看见凡人之美吗?有些鬼也是很美的!”

凌虚子已经被敲懵了,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梅毅见他们三人如此问话,憋了半天,也挥手敲了凌虚子一记暴栗,喝道:“本将军虽未携女眷,看见你也一样生气!”

梅毅的手重,这一下就把凌虚子给敲趴下了。凌虚子今天算是倒血霉了,一句正事还没交代,先被敲了满脑门的包。

第166回、钟离立约五湖岛,凌虚挂榜双峰集

等一口恶气出的差不多了,这才让梅毅仔细讯问凌虚子。原来这位“湖中仙”确是崂山上清宫弟子,资质不错却好逞强卖弄,曾在门中切磋时以一道威力巨大的灵符伤了同门,然而这种灵符是不准在同道切磋时动用的,因此被逐出了师门。

上清宫的修行以养气为主,斗法多用符箓辅之以其它法器。凌虚子被逐出上清宫,符箓之道不可再修,但练气之道的根基已有,坚持习练也有所成就。他仗着有些神通法力行走四方,企图自寻一处修行道场。

三年前路过双峰镇时,他在江卢客栈听见江掌柜谈湖妖之事,上前套话,得知江氏家族欲寻高人捉妖,于是开口自夸有仙家神通,并表演了飞剑之术,江家人许以百金请他去收服湖妖。至于后来的事,胡龙腾已经都交代了。

但凌虚子另有一套说法,自称是好心收服附近的精怪,约束他们不再做大乱,至于精怪主动送给他那些财物,都是为了欲求人间道法而讨好云云。

梅毅斥道:“这么说你倒成了好人了?难道那小娘子不是你看中的,让那胡龙腾去夺人的吗?”

凌虚子辩解道:“我是一念之差,起了爱欲之心,命他以湖神之名下聘娶人,但没让他抢人啊!诸位都是修行同道,难道不相信我一个修士的话,反而要相信一个妖怪吗?”

张果上前踹了他一脚:“妖怪又怎么了?管他是人是妖,就看是谁作恶!”

梅振衣吩咐道:“张老别跟他置气了,把胡龙腾押来,与凌虚子当面对质。”

张果出门去提胡龙腾,刚出门就惊呼一声进来道:“我明明把那厮捆在树下,怎么又不见了?”

“那胡龙腾是湖中水族精怪,此湖半夜有潮,浪打在他身上,化形借水遁走了。”屋子里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钟离权摇着芭蕉扇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梅振衣赶紧上前施礼道:“师父,你怎么来了?区区小事,本不想惊动您老人家。”

“你倒是好心不想烦我,但我看看热闹不行吗?”他拿扇子在梅振衣头上轻轻敲了一记,又转身冲凌虚子道:“我且问你,附近淫祠中的精怪已被你收服,对吗?”

凌虚子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我收服妖物,就是不想让他们闹出更大的乱子。看前辈仙风道骨,应是世外高人,您老人家应明事理,应该知道我的苦心。”

钟离权又问:“被你收服之后,这些精怪勒索乡民财物,然后供你享用,对吗?”

凌虚子:“我是收了这些精怪的好处,指点他们一些修行之道,但是我本人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啊!”

钟离权不再理会他,冲梅振衣道:“此人系首恶,附近淫祠中的精怪是从恶,为师倒要看看你想怎么处置?”

梅振衣想了想,皱眉道:“胡龙腾逃脱了,应该抓回来一并处置更好。”

钟离权淡淡一笑:“无妨,他跑不远!”话音未落,只听门外有破空之声,然后有一物飞了进来,吧唧摔在地上,竟是一条五尺长的大鲵。

好大一条娃娃鱼呀!钟离权挥起扇子扇了一下,这条大倪又变成了胡龙腾的模样,已经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只有趴在地上喘粗气的份。梅振衣惊叹道:“师父,你好大的神通,一句话就把他抓回来了?”

钟离权笑道:“不是我干的,想来是他闯错了地界,或是有高人路过,恰好伸手帮我们一个忙。…凌虚子,你还收服了另外四个精怪,都是什么人啊?”

凌虚子错愕不能言,胡龙腾在地上喘气道:“上仙,我知道。”

梅振衣:“知道就快说,还等我师父一个一个问吗?”

胡龙腾:“胡鱼跃。”

这三个字刚说完,破空之声又从门外传来,飞进来一条四尺多长的鲶须黑鱼,吧唧摔在地上似是昏死过去。钟离权又是一记仙风扇,黑鱼化成了一位黑衣女子苏醒过来。

她睁眼就道:“这是怎么回事?胡龙腾,上仙!”她看见了趴在地上的胡龙腾与满头包的凌虚子,惊讶的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张果喝斥道:“今日我等随东华上仙拿下作乱的凌虚子,你老实趴着不要多嘴。胡龙腾,你继续点名!”

胡龙腾又说道:“胡双全。”

这回大家有了心理准备,都不说话只是等着,果然过了没一会,外面又飞进来一个菜盆大小的螃蟹,肚皮朝天的摔在地上翻不过身来。钟离权扇子一挥,螃蟹变成一个手臂上长满黑毛的大汉。

胡龙腾哆嗦了一下,又叫道:“胡冲天。”话音未落,门外飞进来一个磨盘大的蛤蟆,钟离权挥扇,蛤蟆便化作一个光头少年。

“胡秋水。”胡龙腾叫出了最后一个名字,出人意料的是,门外半天没有动静。众人都用寻问的眼光看着钟离权,钟离权捻着胡须笑了笑:“这一个可能比较远,抓起来比较麻烦。”

果然,大约等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外又有破空之声,飞进来一个活物摔在地上。此物乍看上去像是一只狐狸,仔细看是一只全身毛色鲜亮发着彩光的大水貂。钟离权仙风扇一挥,彩貂化成一名锦衣少女。

梅振衣问道:“师父,外面是哪位高人在帮忙?”

钟离权:“这么快就把人给凑齐了送来,看样子不是过路的,应该就住在不远之处,既然不愿意现身,我等就不要追究了。凌虚子和这五个妖物已经齐了,你们审吧。”说完话他又走出门向半空抱拳道:“在下东华先生钟离权,携门下弟子梅振衣路过,多谢仙友援手!”

继续讯问这方圆百里淫祠内的精怪,后来那四位原先也未见有太大的劣迹,无非显弄神通震慑乡民,骗吃骗喝谋一处香火道场。这三年间他们被凌虚子收服之后,胁迫之下勒索乡民财物,也算是作恶帮凶。

话都问清楚了,钟离权又进门对梅振衣道:“因果已明了,你想怎么处置凌虚子?”

梅振衣对梅毅吩咐了一番,梅毅连连点头。钟离权指着那两个昏迷不醒的婢女又问:“如此处置凌虚子甚好,只是这两个女子又该如何?你不能只抓人不救人。”

梅振衣想了想:“她们应该就是三年前卢家送给湖神的,先带回江卢客栈,等醒来后再问一问她们自己的意思,还是让玉真去处理吧。…只是这五个精怪不太好处置,杀了他们似乎太重,可不可以废去修为打回原形?请师父指点。”

一听这话,地上趴的五个精怪一起求饶,身子抖的如寒风中的蓑叶,可怜巴巴的看着东华上仙。

钟离权一挥袖道:“我不想废你们的修为,也不想把你们打回原形,先在旁边老实待着吧,我和徒儿有话要说。…梅毅,张果,你们把凌虚子还有这两名婢女带走,就按刚才所说处置。”

梅毅等人走了,胡龙腾、胡鱼跃、胡双全、胡冲天、胡秋水五个妖怪眼珠子乱转却不敢说话。梅振衣问道:“师父单独把我留下来,有什么话要说?”

“徒儿啊,你见过世上各种人,有善有恶,也有左道妖人,但名门大派出的这种败类,还是第一次遇到吧?可能会有不解之处,为师正想与你分说。”钟离权讲了一番话,既是对徒弟说的,也是对在场的五个妖怪说的。

梅振衣曾堪破妄境,领悟身心内外真如不二之道,是当年孙思邈下的心印,同时也有钟离权所传授的金丹大道心法。但世间修行各派法门,并非全然如他一样。理论上修行需要经历妄境考验,能在妄境中不迷失定念才能修炼更高境界的法门,但破妄之法种种,并非都如孙思邈与钟离权所教。

比如清风借机缘点化梅毅破妄境历真空,与梅振衣的修行就大不一样,这位将军还是一身杀气,只不过能将锋芒收敛。现在的梅毅可称梅剑仙,却不能称作梅真人。

从心法口诀的角度说,只要求修行人能在妄境中不迷失自我,本心坚忍清明而回,本身却不问弟子如何堪破妄境。有些高手,经过种种劫数的考验可以修炼更高境界的道法,拥有强大的法力,但不一定心性无偏,也可能早已走入歧途。

就拿那凌虚子来说,修为已经不低,可是为人行事并不一定就是世间之福。虽然修行劫数无偏无私,误入歧途对自己今后的修行最终没好处,但受其所害的人却很无辜。

这五个妖怪是自感成灵,没有上师指点更没有师门戒律约束,山野之中也不知人间教化,偏偏落到了凌虚子手中,就算梅振衣没有路过,将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但他们将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可附近百里的乡民这段时间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害,所以高人路过会出手。

讲完这些,钟离权又对五个妖怪道:“你们所行,必须受罚,我想削去你们的法力,却不废了你们的修为,你们仍可修行,但是做不得乱。”

胡龙腾赶紧道:“上仙削了我们的法力,我们哪能活得成啊?”

钟离权挥袖一指外面道:“此地乡民也无法力,人家是怎么活的?你们的修为境界仍在,仍可变化人身,就算是原形也是同类中的强者,有什么不能活的?”

胡秋水央求道:“如今凌虚子被你们抓走了,我等一身法力也被削去的话,人不人妖不妖,真不知怎么办!”

钟离权笑了笑:“不削去法力也可以,但你们得做到一件事。”

五人齐声道:“上仙请讲!”

钟离权一指脚下:“这座岛很好,正可做你们五人藏身修行之地,我看就叫五湖岛好了,而你们五位则是五湖散人。你们祸害了此地乡民十年,那就保护此地乡民入水平安十年,不期望什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多大力尽多大力而已。”

五人一起答道:“一定一定!”

钟离权:“慢着,我还有个条件,对你们的修行有好处。”

钟离权的条件比较特别,这五人只在暗中守护大官湖一带乡民入水行舟平安,不能公然露面显弄神通法力,也不能再以神灵的身份出现,至于以神通法力敲诈乡民好处之事就更别想了。

钟离权在他们身上下了神识灵引,如果他们违反了,立刻打回原形削去所有修为。如果他们做到了,十年之后,钟离权答应让梅振衣传授他们金丹大道口诀心法,受戒拜师修行。

说完这些,钟离权让他们自行入水养伤去了,梅振衣小声问道:“师父,你也不商量一声,就帮我收了这五个徒弟?我现在一个人间弟子还没有呢,先弄了五个妖怪来!”

钟离权呵呵笑道:“急什么,都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如果他们真能做到我的要求,倒也是可教之才。你如果能把这五个摆弄明白了,将来指教世间其它弟子不是更轻松?何况你要在青漪三山凿建洞天,那可是在青漪湖里面,有水族能帮忙岂不更好?”

次日凌晨,有一名鼻青脸肿满头是包的道士,被挂在双峰集外的一株大树上,树上还贴了一张黄榜。榜上写着这名道士自供法号凌虚子,是被逐出师门的修行人,三年前路过此地答应江家人捉拿湖妖,结果收服湖妖之后,自己却做了号令湖妖的幕后之人。

凌虚子驱使方圆百里五座淫祠内的精怪,恐吓勒索乡民财物为己享用。双峰集外所谓的湖神不过是一条大鲵成精,已被过路高人镇压,而镇上卢来福等人与湖妖勾结敲诈财物中饱私囊,现已查明。

至于附近淫祠中所供神灵,无非是螃蟹、蛤蟆、黑鱼、水貂成精而已,依仗些许幻术骗吃骗喝骗些供奉,现已被一并镇压。至于凌虚子已被削去修行法力,交给乡民自行发落。

黄榜最后的署名是纯阳子,大树下还扔着一堆从湖神祠中搜出来的帐册,上面列明附近各乡各家历年供奉银两多少,妖怪拿了多少去供奉凌虚子,剩下的显然是卢来福与庙祝私吞了。

昨日夜间这一带五间淫祠已全部被火烧毁,而江卢客栈中梅振衣等人已不知去向,只在大堂中留下了这两天的房钱。

凌虚子指使胡龙腾强娶美人未遂,梅振衣等人走时却多带了两人,就是卢家供奉湖神的两名婢女,名叫卢红与卢翠。

梅毅把她们带到客栈,唤醒之后交给玉真公主问话。玉真告诉她们事情的经过,问她俩打算怎么办?两人只是哭泣,断不肯再回卢家也无家可归。玉真被她们哭的心软了,见梅毅站在一旁,于是对他说道:“人既然是梅将军救出,将军府上添两个婢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收留了吧。”

两名女子倒也乖巧,一听这话立刻跪到梅毅面前道:“奴婢被奸人霸占,忍辱偷生至今,将军若不收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针线女红、洒扫浆洗、厨下饭菜,一应粗细活计我们都会做。”

梅毅问公主:“我们这是往西海行游,怎么带上她们?”

玉真公主:“有什么不能带的?你赶的那辆车还空着呢,就让她们坐着吧,一路也可帮着收拾行装器物、伺候饮食茶水。”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来时未带仆从,去时却多了两个婢女。

出双峰集行游山水之间,第二天又来到一座大湖之畔,名为龙感湖。此湖周围地势不高,生长着不少茂密的翠竹林,湖岸边还有点点细碎黄花,尽处湖水清澈见底,远望湖光碧如翠玉。

梅振衣赞道:“好清爽灵秀的气象,此地与前日所见的大官湖风貌不同啊。”

钟离权笑道:“风貌当然不同,那里有一个败类役使一窝水妖搞得乌烟瘴气,而这里有真正的仙家隐居。”

第167回、访仙友路遇不认,龙隐姑结缘胡春

“有真正的仙家隐居?难道是前夜出手帮忙捉住五妖的那位高人?”梅振衣惊讶的问道。龙感湖离大官湖不太远也就百里左右,如果说附近有什么仙家高人那夜出手帮忙,很可能就住在此处。

“师父难道认识这位仙家?我也觉得此地不寻常,但没有察觉仙人踪迹。”知焰也在一旁道。

“不欲叫人察觉,自然不露踪迹。振衣、知焰,既然路过此地,人家又可能帮过我们的忙,想不想去结一番仙缘?”钟离权摇着扇子问道。

梅振衣与知焰齐声道:“当然想了,还正想说声谢谢呢,就不知如何结此仙缘?”

钟离权笑了笑:“这种事勉强不得,就看看人家愿不愿意露面了,我们就去湖中逛逛吧。”

命张果等人赶着车马沿湖自行游玩,到龙感湖北边的官道旁等着,钟离权领着梅振衣与知焰沿另一个方向走,在几里路外看见了一个渔村。

村子建在高地上,湖滩上支着不少竹竿晒着很多张网,湖旁有十几艘船,搭着跳板有人上上下下。钟离权走过去问道:“船家,贫道云游至此,能否行个方便,搭你们的船进湖游玩一趟?”

一连问了几家,船家都说这是渔船,要进湖打鱼的,不能带闲人玩赏。一直到最后,有个二十多岁的后生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裳,正在往船上搬鱼网,见钟离权问话回礼道:“道长,带你们几个上船也无妨,只要不妨碍我打鱼就行,但我的船既破也小,行到湖心若有大浪,恐怕不安全。”

梅振衣:“没事,我们几位水性都很好,只怕在船上有些碍手碍脚耽误你打鱼,你载我们出湖一趟,我给你二十斤鱼钱算是补偿。”

小伙看了他们一眼,想了想道:“你们是路过的游客?这湖风景确实不错,用不着二十斤,十斤鱼的钱就够了。”

商量好了正要登船,小伙子又拦住他们递过来几样东西道:“把这个绑在身上,万一起浪落水也能保个平安。”

梅振衣一看,这小伙子递过来的竟然是三件“救生衣”。不要以为救生衣是近代才有的,古代的渔民就有这种东西。有一种葫芦科植物叫条瓠,如黄瓜似的长条状,却比黄瓜要长多了,长成之后就如葫芦一般外面结一层硬壳,里面的瓤干透了很轻。

一左一右挂两根瓠子在肩前,用细麻绳系好,就是一件古老的救生衣。一般水性好的渔民自己不用,但船上有小孩帮忙时,父母一般会在孩子身上绑两根瓠子以防万一落水。

梅振衣也不推辞,接过栓着细麻绳的瓠子先给知焰系好,再给师父也细上,三人的样子颇有些怪怪的,对望一眼都在暗中偷笑。给那小伙十文钱,三人登上了小船往湖心划去。

在船上闲谈得知,这小伙子名叫胡春,父母早亡家中就他一人,平时以打鱼为生。胡春收了钱把船上的鱼网麻绳搬开,让三位游客有个干净的落脚地方。先撑槁离岸再摇橹前行,并不打鱼,直接往大湖深处而去,一边还讲解此湖的各处风景与民间传说。

梅振衣劝道:“我们只是随船到湖中看风景,你不用刻意招呼我们,该打鱼就打鱼,不要耽误了营生。”

胡春摇头道:“我收了你们的鱼钱,就得陪你们游玩,鱼打上来水花四溅,莫要弄脏了三位的衣衫。”

知焰也问:“我们从双峰集那边来,还见到了湖神庙会,此地神祠众多,你们这龙感湖中有神仙吗?”

胡春又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至少我没听说过。”

胡春做为一个乡下渔民,说话办事还挺机灵,谈吐举止也很得体。他从未见过知焰这般仙子似的人物,不时悄悄偷看几眼。梅振衣暗中在笑,对知焰眨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知焰,那小伙偷看你,你很美啊?”再看知焰仙子肩上搭着麻绳挂着两根瓠子的样子,着实也很好笑。

渐渐的船已经驶入湖中,岸上的渔村远望过去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胡春又问道:“三位客官,你们想要我把船摇到哪里?附近有几个岛,花鸟风景不错。”

钟离权摆手道:“不用了,就穿湖而过,我们在对岸下船便是了。”

胡春:“这湖很大,到那边恐怕天就快黑了。”

梅振衣:“怎么,你不方便回去吗?我再给你加钱。”

胡春赶紧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好办,停船歇一夜就行了,我是怕你们错过了宿头。”

梅振衣:“不用管我们,湖那边走不远就是官道,你尽管慢慢摇吧,我们只想看风景不着急赶路。”

眼见已到中午,船至湖心停下来稍事休息,凉爽的清风吹来感觉很是舒适。梅振衣与知焰都用询问的眼神看了钟离权一眼——“怎么没有察觉到有仙家想露面的痕迹?”

钟离权摸着胡须想了想,冲胡春道:“小伙子,既然不着急,你就撒一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知焰一听这话也劝道:“胡春,我还从来没见过渔夫撒网呢,难得上了渔船游湖,你就撒一网让我开开眼界。”

胡春站起身来拍拍手道:“这里的水深又太清,未必能打上来鱼,既然道长和姑娘想看撒网,我就撒一回。…三位站稳了,撒网的时候船会晃一下。”

胡春一脚站定,一脚踏上船帮,左手牵好绳结,右手托住鱼网,一个扭腰转身很漂亮舒展的动作,鱼网飞了出去在半空散开成圆形罩在水面上,非常干净利索。小船微微晃了一下,梅振衣看见师父也举起仙风扇朝湖中挥了一下,不知捣了什么鬼。

胡春小心翼翼的收网,尽量不让水珠溅到知焰等人的身上,这一网没有打上来一条鱼,鱼网中却有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沉香木匣子,上面雕饰的花纹非常精美,尽管是从水里打上来的,但匣子上却丝毫没有沾湿。一网打上来这么个古怪的东西,胡春也愣住了,钟离权在一旁道:“小伙子,这可能比鱼值钱啊,快打开看看。”

胡春打开木匣,阳光下立时耀眼生辉,只见里面是满满的一匣龙眼大小的明珠。梅振衣生在巨富之家,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明珠!

胡春张大嘴傻眼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梅振衣也很意外,难道又是师父搞的“点石成金”的把戏?他仔细以神识感应,却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这时知焰以神念悄然道:“这不是幻像,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匣明珠,不知师父在搞什么文章?”

钟离权用扇子拍了拍胡春的肩膀道:“小伙子,别发愣,真是好运气,你今天发财了!”

胡春过了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道:“掐我一下,这是在做梦吗?”

梅振衣上前掐得他哎呦叫了一声,笑道:“光天化日,真真切切。”一面又以神念对师父道:“该不会是您老偷了那位仙家的东西吧?假如人家找上门,看你怎么办?”

钟离权回神念开了个玩笑:“不是想看看此地隐居的仙人会不会现身吗?结个仙缘也不错,假如赔不起明珠,就把你小子赔给人家,南鲁公的大少爷,可比一匣明珠值钱多了。”

梅振衣与知焰心知这匣明珠来历不正常,一直等着有仙人现身,然而一直等到黄昏渔船靠岸,什么都没发生!这一下午胡春的神情都有些恍恍惚惚,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船靠岸这才清醒过来道:“几位,地方到了,请下船吧。…前面有条小路通向官道,我送你们一程,正好也到附近的镇子买些油盐,顺便办点事情。”

梅振衣等人解下“救生衣”下了船,胡春将那匣明珠放入怀中,在岸边找了块大石头将船一系,也跟着他们走上了岸。钟离权笑道:“小伙子,就把船这么一扔也不怕被人偷了?发了财不在乎了?”

胡春答道:“我平常就这么停船的,这里不会有人偷。”

湖岸边花草齐膝,前面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条弯曲小径通向北边的官道,众人随着胡春走入竹林,就听前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胡春脸色一变道:“此处是荒郊野外,怎会有女子在哭,难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前面拐了个弯,路边坐着一名女子,头戴荆钗身穿湖蓝色的衣裙,以手掩面正在那里嘤嘤哭泣。胡春上前道:“小娘子,这荒郊野外怎么只有你一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女子放下了手抬起眼来,脸上泪痕未干,然而众人却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她明眸皓齿容颜秀美脱俗,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梅振衣不是没见过美女,但突然在这荒郊野外见着这样一位女子也挺吃惊的。

更特别的是,以神识感应竟无法察觉她周身上下的神气波动,那只有一个解释——此人不是凡人!他发现了异常,钟离权与知焰当然也发现了,都站住脚步不再说话只是看着。

女子答道:“我姓龙,小字隐姑,就住在龙感湖边。今天上午在湖边游玩时不慎将一匣明珠落于水中,被浪花冲走。我在湖边转了大半天了,不知怎么去找,眼见天色已晚又迷了路,心里又急又怕。”

梅振衣闻言已明白是怎么回事,钟离权搞鬼让胡春撒网收走了人家的东西,现在这龙隐姑现身拦路了。三人都将目光望向胡春,看他如何回答?

胡春愣了愣,欠身问了一句:“姑娘丢的匣子是什么模样?”

“一尺长,六寸多宽,一寸厚,沉香木雕花。…难道这位大哥看见了?”龙隐姑站起身来,紧张的抓住了胡春的衣袖。

胡春:“我今日在湖中撒网,确实打上来一个匣子,再多问姑娘一句,匣子里装了多少枚明珠?”

龙隐姑:“不多不少,正好九九八十一枚!你既然找到了,求求你还给我。”

“慢着,我要点清楚。…三位,请你们来做个见证,匣中明珠我未取一枚。”胡春掏出木匣放到路旁一块石头上打开,一五一十的清点,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一枚明珠。然后合上匣子递给龙隐姑:“姑娘拿回去,都在这里了,千万别再弄丢了。”

梅振衣等人暗暗惊讶也连连点头,没想到这山野渔夫毫无贪占之心,这么痛快就把一匣明珠还给了龙隐姑,而且事情做的一点都不含糊。龙隐姑接过木匣倒身下拜道:“请问恩公名号,来日也好相谢。”

胡春赶紧伸手搀扶:“我姓胡,叫胡春,是胡家村的渔民。姑娘不必多礼,谁没有落难遇事的时候,只是碰巧帮上了你的忙而已。天已经快黑了,你快回家吧。”

龙隐姑一看天色表情又快哭了:“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家。”

胡春问道:“龙感湖周边一带我都熟,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龙隐姑:“我也说不清,只记得湖岸边有三株很大的香樟树,从那里上岸走不远就是了。”

胡春想了想,哦了一声道:“我有印像,在湖中打鱼时远远看见过三棵大香樟,那地方可不近啊,要绕过大半个湖呢,走路过去今天是来不及了。”

龙隐姑着急了,打开匣子取出一枚明珠道:“恳请胡大哥送我一趟,这是小女子的一点谢意。”

胡春看了看天色道:“是大晴天,天黑了也可以看星光行船,不往湖中走就沿岸边也无妨。姑娘不必给我这枚明珠,五文船钱就足够了,如果今天没带钱不方便的话,以后见面再付也不迟。”然后又转身对钟离权等人道:“诸位,我就不陪你们往前走了,要送这位姑娘回家,不能让她露宿荒郊野外,你们顺这条路前走不远就是官道。”

钟离权抱拳道:“多谢这位小哥了!”又上前一步向龙隐姑行礼道:“在下钟离权,人称东华先生,今日有缘得见姑娘,真是幸会!”梅振衣与知焰也一起行礼道:“龙姑娘,幸会!”

龙隐姑看了胡春一眼弱弱的问道:“胡大哥,这三位是…”

胡春:“这三位是过路的游人,都是好人。…龙姑娘,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快走吧。”

龙隐姑欠身回了一礼,随着胡春去了,两人的身形消失在小路的转弯处。三人就站在那里看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梅振衣呵呵笑出了声:“师父啊,人家现身了,你也报出了名号,那龙隐姑却没理会你!”

钟离权敲了徒弟一记仙风扇:“你笑什么,人家不也没理会你吗?”

知焰在一旁抿嘴道:“我们游湖是想寻访仙家道友,而龙隐姑现身,看样子却不是来见我们的。”

梅振衣:“今日不是我们的仙缘,而是那胡春有仙缘。”

知焰轻轻给了他一拳,戏谑道:“怎么,你失望了?”

梅振衣:“不不不,我只是替胡春高兴,那人很不错。”

钟离权:“岂止是不错!见他谈吐举止并不是憨厚无知之辈,人聪明做事也仔细妥当,还有如此心性就更难得了。难怪龙隐姑收回明珠还要让他送一程,就是想借此机会结识。”

知焰:“师父你报出名号,那龙隐姑也应该能看出我们的身份,却不多理会,连暗中的神念都不回一道,这就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