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回、端杯坐听无弦曲,转眼明通造化机

孟浩然常在国子监太学中结交官宦子弟,赋诗吟咏,与王维、张九龄等朝中重臣交往甚密。唐代文坛的一位诗人,八成可能就是官场的一位官员,吟咏是一种风尚,几乎有出身的人谁都爱来两首。

孟浩然的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他在王维家中做客谈诗,天子李隆基突然驾临,孟浩然回避,而王维告诉天子孟浩然就在自己家中。李隆基很高兴,对王维道:“我听说过此人,可诏来一见。”

孟浩然拜见天子,满怀期望诵诗一首:北阕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刚念到第三句“不才明主弃”,李隆基就显不悦,待他诵完之后责问道:“卿既不求仕途,何故来长安应科举?卿曾自居隐逸之士,朕谈何弃你,奈何自诩清名以诗文诬我?”然后拂袖而去,孟浩然游长安欲求闻达落了一场空。

孟浩然心中郁闷可想而知,离开长安下江南寄情山水之间,赋诗多首以表明自己淡泊情怀,不慕虚荣权贵只求洁身自好,一方面是写给别人看的,另一方面也是在安慰自己。他挥金如土纵情声色游玩了一年多,功利之心不得不淡了下来。

虽自称淡忘,内心深处实不能忘,孟浩然在青漪江赋诗之时就来了一句“石逢罗刹碍”,暗指长安遇天子却不得重用的挫折,与下句“山泊敬亭幽”的淡泊情怀相对应。——以上并不是孟浩然的原述,而是梅振衣作为旁观者听明白的过程。

有意思的是,孟浩然提到自己当面开罪天子而遭放还的往事时,内心深处印有遗憾,表面上却很得意,似乎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就等着梅振衣来夸他。可惜梅振衣没有夸赞他,孟浩然隐约感到很失望,又不好表露出来。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态纠葛,以梅振衣的仙家神识体会的很清楚。

梅振衣有点想笑,却忍住了没笑,李隆基如何暂且不谈,孟浩然的遭遇也算是自找的。孟浩然的山水诗写得相当不错,比孔明诗写得好,但隐居田园就自以为是诸葛亮,却不可能有什么传说中的访贤明主从天上掉下来请他,他本来就不是。

这种凭空自恃实是一种天真妄想,不仅是文人的天真,而且是世上大部分人的隐妄,并无自诩的建树却自视才高者,大多也将自叹怀才不遇。比如有人读丹道经典自以为慧根极佳,见到梅振衣便问:“你怎么不早来请我修仙?”梅振衣也不必理会他。

孟浩然仕途不顺标榜自己不慕功名,是自我安慰之语,隐逸的真谛不在于此。这样的遭遇倒也可能成为领悟淡泊心境的机缘,但看孟浩然的表现,显然还没有真正领悟到。

一念及此,梅振衣开口点化道:“清高真风骨,宠辱不惊、不怨、不夸、不恃,惟省一身行止。孟兄若真有‘相伴赖沙鸥’之心,这些幽怨往事自不会刻意提起,何故独自举杯于舟中吟咏?虽寄身清幽山水,心猿躁然未斩。”

孟浩然醉眼道:“诗文千古在,功名一世休,才薄不为帝王师,如今我已忘形于山水之间,尽享逍遥之乐。听梅山人之语,您也是好道之客吗?”

梅振衣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修仙之人。”

孟浩然朗声道:“华衣仙家羽,身轻笑王侯!今日真是有缘,阁下何不请舫中美人移船伺酒,你我于这江上畅谈金液丹砂之道?”

梅振衣摇头淡淡一笑:“孟兄乃名士,笔下田园诗情可留千古,且以疏狂自掩罢,今日缘尽于此。”言毕在孟浩然眼前消失不见。

孟浩然大吃一惊,酒立刻就醒了,下意识的起身冲出船舱向外望去,江上哪还有方才那条船的影子?再往舱中一看,酒菜仍然摆在席上,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真的碰见了神仙,回过神来再想请教仙缘却来不及了,在船头连连顿足。

梅振衣施法掩住两条船的形迹,江上只留下一溜浪花水线,北上进入长江,这才重新显形于世人之间。沿长江泛舟,过润州、下金陵、由长江口出海,再沿海岸线南下进入钱塘湾。

自古钱塘潮水汹涌壮观,但很少有人能像玉真公主这样坐在船楼上欣赏,梅振衣的船随钱塘潮驰入吴地,船身一直稳稳的坐落在丈许高的白浪潮头上,看似与奔涌的水线齐飞。入钱塘次日张开船帆,溯流而上,如游山水画意之中,再往西行进入富春江。

梅振衣等人乘的这两艘船在海里只是苍茫一粟,然而惊涛骇浪中却定如磐石,进入富春江遇险滩、激流处亦稳稳漂游而过,显然是仙家大法力移转之功。

南朝文人吴均曾这样描写富春江风光: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百叫无绝。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

寥寥百余字将沿途美景勾绘的极为传神。行游至此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洗剑池的聚会之期也到了。梅振衣命提溜转与应愿带着这两条船原路返回,在金陵燕子矶等候。他与知焰舍舟登岸,穿行东吴山水如期来到洗剑池。

洗剑池就在富春江岸边不远之处,几座似阶梯式的起伏山丘之间,道场洞天的范围并不大,方圆约有百丈,与青漪三山的方正峰大平台相仿。

西面山势较高,有一片石壁光滑如削,石壁旁的高处有一泉眼,清泉终年不断流淌而下。此泉水甚为奇特,触手一片冰寒,沿山势汇成溪流而下,数十丈外形成一碧水寒潭。潭水清澈见底,由于潭水过于冰寒,水面上的空气中有一层淡淡的白雾笼罩。

就在这冰寒的潭水里,却能见到奇异的寒鱼游动。这个水潭在整片洞天的中央,方圆约有三十余丈,正中心还有一座小岛,或者说是露出水面的一块巨石。此石通体淡青毫无杂色,就如一泓青锋剑光,直径约有七丈,上面有两道笔直的裂缝交叉分布,就似有人以剑气将这块巨石切成了整齐的四瓣。

在水潭的南面,建有长廊相接的一片连亭式的建筑,这几座亭阁就是举行这次盛会的地方,而潭中的那块巨石上是斗剑的最佳场所,其余众人可以坐在亭中观摩。

洗剑池的规模气象当然远不能与青漪三山相比,但在人世间也是相当难得的一处隐逸洞天,它容纳不了一个大门派做为根基道场,却是门中子弟清修试炼的好去处。这里地气灵秀,道场之外风光优美,宛若世外桃源。

以梅振衣的眼力,能看出这寒潭水以及水中的寒鱼都可以入修行饵药,尤其是寒潭水很适合淬炼法宝飞剑。难怪青城与孤云两派同时发现后会争夺这个地方,假如梅振衣没有青漪三山为依托又没有能力凿建青漪三山那样的广大洞天,也会希望能寻找到这样一片地方为清修福地。

世间修行各派来的高人很多,有生面孔也有不少老熟人。丹霞派长老宝锋真人已飞升仙界,如今在上古金仙广成子桃源洞仙府中修行,丹霞派的道法是广成子留于人间,而丹霞派供的祖师却是黄帝轩辕氏。宝锋长老飞升仙界之后才清楚这些,然而广成子却命他不必告知丹霞派另祭,还是按千年以来的传统继续供奉祖师。

梅振衣见到了宝锋真人,两人闲聊时谈到了这些,仙家妙语声闻也只有他们与知焰才能听明白。

龙虎山一派的当代掌门已是梅振衣的结义兄弟张修,张修此次带了四位随从来到洗剑池,其中就有嫡子张湛,他让张湛上前给梅振衣磕头叫世叔。离此地最近的修行世家是听涛山庄,庄主宇文尉也带着嫡子宇文隆参加盛会。丹霞派的掌门悟道与护法悟玄也来了,跟随宝锋真人。

积渊真人已将掌门之位传给立岩,立岩也收到请帖带着弟子前来,他曾与梅振衣有过一面之缘。在闲聊中梅振衣得知,世间修行门派自古以来的习惯,一般门中长辈在苦海劫到来之前,都会立掌门弟子或者干脆将掌门之位传于弟子,然后隐居清修极少现身打理宗门事务,有很多人去了昆仑仙境,积渊真人如今也飞升去昆仑仙境了。

这倒不是什么约定俗成之规,而是一个传统习惯,道法已经传下,自己的修为已到飞天知常的境界,一般而言去昆仑仙境那样的广袤洞天清修,以求历苦海成地仙是最佳选择,然后再求修至世间法的尽头成就仙道。在这种阶段,修士确实已无心牵涉红尘俗务,待到苦海一来也无法打理宗门事务。

就算不去昆仑仙境的前辈高人,诸如丹霞派的宝锋长老,也是立悟道为掌门,他自己在丹霞峰中清修直至飞升成仙。

梅振衣的情况十分特殊,他是先历苦海成地仙,然后再开创三十六洞天传承,而且人力、物力、财力、福缘、仙缘一时鼎盛,凿建了青漪三山那样规模宏大的仙家洞天,在他人看来几乎是不可复制的。

梅振衣的身份并不是一派掌门,严格说起来是一位散修,成仙之后仍是一位散仙。虽然青漪三山的传承规模不亚于世间任何一个大派,但尚未正式确立宗门道统,万事俱备只待开宗立派。梅振衣也在打算选个合适的时机,让刘海出面建立宗门,并向世间修行界宣布。

人世间近百年来飞升成仙者不过十数人,今日洗剑池中就来了三位,自然堪称仙家盛事。排座位的时候三位仙人当然座在主席,正中的主位谁坐?众人一致推选知焰。梅振衣笑着对道侣说:“你才是洗剑池之会的风云人物,我也是沾道侣的光,你就坐在正中间吧。”

洗剑池的聚会一连七天,各派高人之间的交流印证不必多述,其中最精彩的当然是晚辈弟子的斗剑。青城剑派的云飘渺、孤云川的水无痕、龙虎山的张湛、听涛山庄的宇文隆、东华门弟子宣启、丹霞派弟子九晴等纷纷下场演法切磋。

最后的结果是梅振衣弟子胡春夺得第一,压轴决战在胡春与云飘渺之间进行,云飘渺自从服用紫石芝并在青漪三山中闭关,又得到了张妖王的指点,修为一时大进,一路获胜最后遭遇胡春,他的那把沉银剑已被张妖王修复了。

青漪三山的众位大弟子当然不缺法宝,但胡春是最特别的一个,刚开始梅振衣只是让他以隔空之力去砍柴,后来又给了一片龙鳞让他去山中凿石,并未另赐随身法宝。胡春平时在山中与同门演法,都是随手借用旁观者的法器,很有触类旁通变化自如的天赋。

十妖王中有九位用的法器都是分水刺,胡龙腾等四位水妖也有与分水刺相仿的法宝,胡春用的很顺手,见宇文世家弟子宇文隆的法器是一支碧波分水刺,最后一战就借来用了。他以借来的分水刺施展神宵天雷术,破了云飘渺的裂刃飞虹术,赢得满堂喝彩。尤其是宇文隆和云飘渺这两位,对胡春更是佩服不已。

法会的最后一天是全体的饮宴,特备的酒是芜州梅家所产的老春黄,刘海事先以灵药调配了一番,使此酒更为醇美,早在洗剑池聚会之前就由胡春与元充带着晚辈弟子运来。在酒席上有人提议,众弟子斗剑固然精彩,但还没有见识到前辈仙人的手段,请在场的三位仙家出手演法,点化在场众人。

宝锋真人推辞道:“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在人间施展的手段,无非修为更深而已。”

四季书的师父,青城剑派太上掌门晚谈亭却摇头道:“这里的众人,大多连出神入化的修为都没有,几位仙家就推一人为代表,展示一番世间法的极致玄妙手段。”

宝锋与知焰皆不愿出手,梅振衣不欲让众人失望,点头答应由他演法。众高人携晚辈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中央亭阁上的梅振衣,只见正一真人拔出发簪离开座位走到临水凭栏处。一手端杯,另一手持发簪遥指水面虚划,口中吟诵了一首长诗——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

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

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

阴阳生返复,普化一声雷。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

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吟咏声在碧水寒潭上飘荡,一字一句都印入诸人神念之中,洗剑池鸦雀无声。百字诵完,梅振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回到座位上坐下,面带微笑一言不发。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愣住了,甚至有些疑惑不解,在等着梅振衣接下来的动作,但看正一仙人的架势似乎已经演示完了。刚才诵诗之时他以发簪指水面虚划,但水面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梅振衣就是吟了一首诗而已,众人的要求是演示妙法不是口占仙缘,正一仙人是不是喝多了?

此时忽有人小声惊呼道:“快看那边!”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转头望向西面,只见高处泉眼旁那面如碑石壁上,不知何时已刻上了气韵飘逸却又似落笔千钧的一百零三字行书,正是梅振衣方才吟咏的那首诗诀,落款写着“吕纯阳”的名号。

刚才还鸦雀无声的众人,一齐发出如雷喝彩声,今天总算亲眼目睹了出神入化的仙家手段!梅振衣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他以神识扫过众人,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男子,此人也目露惊赞之色,但口中默念着这首诗却淡淡笑了笑。看来这人也惊叹梅振衣出神入化的妙法,但并不认为这首诗写的很精妙。

他看上去三十出头,形容俊逸略显清瘦,一袭击青衫额冠博带腰悬长剑,端着酒杯对身边人说了一句话:“正一真人妙法出神入化,而我看来,洗剑池之会最绝妙者是这芜州美酒。”却没有提那首诗。

男子身边的人叫裴旻,是齐鲁一带有名的剑仙,与青城剑派的长老、四季书的师伯醉剑客是故交,这次也获邀请来参加洗剑池聚会,坐在靠角落的亭阁中。梅振衣刚来时四季书曾引荐过裴旻,却不知裴旻身边的男子是何人在?想必是这位剑仙的随行晚辈。

听他言谈,好清狂的口气!梅振衣看见此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仙家神识中感应到他不是轮回中的凡人,那他应该是仙人才对,但仔细打量,此人虽有修为却尚无出神入化之功,更不是仙人。难道他是某位金仙的化身?不像啊,至少不似梅振衣见过的任何一位金仙或菩萨的各类化身。

梅振衣以神念对知焰道:“你看看那边的高冠剑客,可有什么异状?”

“我没看出来,他就是一位人间修士,你为何有此一问?”知焰以神念答道,她没看出那人的特别之处。

梅振衣其实也没有真的看出那人有什么异常,就是灵台中有一种奇异的感应而已,难道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正想找人问问那位高冠剑客是谁,众人的喝彩声此刻才渐渐止住,旁边席上的张修与立岩二位掌门耳语了几句,张修起身道:“诸位且静,我有话要说。”

众人再度安静下来,张修先向周围团团拱手,放声道:“今日洗剑池法会,先有各派高足印证得失,又见仙家演法,为各派弟子开创交流印证、广结福缘之机,若能成定例,择地定期而行。将成世间修行同道千古幸事。”

立岩接着说道:“我也赞同此议,今日之会乃机缘巧合,收到请帖的也不过是我们数派,若世间修行各派高人贤集,定期举行这样的法会,岂不是福缘更广?”

第289回、入名山藏舟于壑,穿瞿塘逆水游峡

张修建议择地定期举行这样的法会,立岩建议将规模扩大到世间修行各派,孤云川掌门屡归尘起身道:“修士非世俗之人,法会亦非朝会,若非机缘巧合,各派高人很难特意相聚,何况以人间道场洞天的规模,很难容纳。”

四季书于座上道:“诚如孤云掌门所言,此法会不必过频,可相约几十年一度,定下期约让各派早有准备,届时只随结缘之愿。至于道场洞天,我曾拜访青漪三山,规模气象足以容纳。今日洗剑池之会,是正一真人倡议,至于此番提议,不知正一真人意下如何?”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梅振衣与知焰对望一眼,神念交流一番,然后笑道:“年前携众弟子自昆仑仙境返回芜州,逢辛未年夏日,青漪湖忽有潮涌入江,山中灵气充盈前所未遇。后考诸史籍,方知此为六十年一度自古奇观,三山修士愿邀世间同道共赏。”

知焰补充道:“五十九年后,又逢辛未,青漪三山弟子将向世间修行各派发帖,于夏至日共赏青漪潮涌。”

他俩答应了四季书的请求,但是将建议中的“世间各派云集法会”推到了五十九年后,并且建议每六十年一度。修行人的岁月与一般人不同,自古破妄大成方可为修行上师再传弟子,六十年大体就是一代修士的时间跨度。

各派修士隐于五湖四海,不可能经常见面大规模聚会,青漪三山也接待不起。定下六十年一度,让大家心中有数可命晚辈弟子早做准备。如果在青漪三山聚会,名义上需要三山弟子发帖邀请,青漪三山是福地洞天不是菜市场,无论谁都能随便来。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洗剑池法会完美落幕。

梅振衣的事情还没完,青莲宝灯的灯芯尚未解决,他不可能将自己的雷神剑作为灯芯送给青城剑派,就算给了他们也未必能用得了。来之前梅振衣曾有承诺,将去青城山千柱道场,传授合器发动青莲宝灯之法,并实地演示。

各派修士一一告辞,梅振衣告诉四季书,先回青城山等着,他会在一个月内到访。此时洗剑池已归属知焰,命胡春率十余名晚辈弟子在此清修,这里将成为青漪三山弟子的闭关试炼之地。胡春苦海劫将至,就留在洗剑池闭关,另传命胡秋水为五湖山庄之主。

四季书与青城剑派中弟子最后告辞时,梅振衣顺便问了一声方才裴旻身边的那位高冠剑客是谁?四季书答道:“此人号青莲,姓李名白字太白,生于西域自称凉武昭王之后,幼时举家迁入蜀中。家中行商巨富,挥霍任游好访名山习剑炼丹,曾向我师伯醉剑客请教,自称诗、酒、剑三绝。”

那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李白!

青城剑派在世间也有营生,将蜀地特产运出川中行销江南各地,李白的父亲是当地大商贾,与青城剑派也很合作,与柳家和青漪三山的关系类似,因此李白也有缘结交醉剑客这样的修行前辈,请教御剑以及修仙之法,却不是青城剑派的正式弟子。

数年前李白到长安、洛阳一带远游,醉剑客向他推荐了有名的剑仙裴旻,李白也拜在裴旻门下习剑,此次随裴旻一道参加了洗剑池法会。等梅振衣问起,李白已随裴旻离开了洗剑池,他很遗憾未能与这位诗仙一叙。

虽在青漪江上遭遇了诗人孟浩然,一番谈论之后梅振衣主动隐去不复多言,但李白留给他的印象可不是一般诗家能比。若自古汉字文章分九品,太白诗不在九品之中,而是超一品!不需要其他的美化,千年传诵就是最好的肯定,天赋奇才心同化境,瑰丽宏伟影神游逸。

洗剑池中惊鸿一瞥,在李白身上,梅振衣能看见名士风骨,然而,也有着孟浩然的影子。

这一次未能相叙,缘法如此不必强求,梅振衣与知焰离开洗剑池北上。提溜转与应愿已带着两条船出海返回长江,来到金陵城外燕子矶,玉真登上岸边的直渎山观赏风景,提溜转与谷儿、穗儿也在山上玩赏,应愿在招呼江畔嬉戏的阿斑与应行不要乱跑,梅振衣与知焰恰于此时凌波而来与众人汇合。

再度行舟逆长江而上,经彭泽缅怀当年往事,西进玩赏洞庭,再行已渐入蜀地。经三峡时没有雇纤夫,梅振衣也未施法行舟,而是让弟子应愿施法带着两艘船稳稳逆峡谷激流而上,并不时指点两句。

如此已接近出神入化的法力运转了,应愿前生有感悟,此世修为尚缺一线,此番行舟正是一种历练。应愿站在船头,发丝与裙裾飘飞宛如乘风仙子,未见她有什么动作,这艘舫船与紧随其后的篷船逆流乘风破浪,一日穿过三峡。

阿斑站在船舱口,看着应愿的背影眼神有些发直,隐约充满慕色。梅振衣暗中一笑,看来前世呵护相守、草兽双修之缘,今生可成一段道侣佳话,他当然乐见其成。

过三峡入川中平原,折转进入支流沿岷江北上,经过成都至都江堰怀古,然后两条船一直行游到青城山丈人峰脚下。此处水道已经行不得大船,应愿施展陆地行舟之功,最后停在溪流边的浅滩上,施法将两艘大舟的行迹隐去,众人登岸游山。

俗话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仙家行游妙趣难言,随行的晚辈弟子各有收获,很多感悟是枯坐于静室中无法体会的,见知也是一种修行。

青城剑派早已得到消息,掌门大弟子云缥缈率十余位晚辈在入山路径五洞天前的凝翠桥迎接,水无痕竟然也在。青城剑派的根本重地千柱道场在越过丈人峰的后山谷中,凡人不得窥见,但青城剑派弟子平时并非都隐在洞天中,就如青漪三山外有齐云观显于世间一样,青城山上也有一座上清宫为待客结缘之处。

众人上山过洗心池、壮观台,走得并不快,就如游山玩水,穿越登临主峰的山径九道拐,上清宫已然在望,掌门四季书与门中众长老于观门前相迎。梅振衣这次是携家眷行游,上清宫中早已为玉真公主与随行仆从准备好了清静别院。

玉真也是一位受箓的道士,朝廷正式册封的持盈法师,来到上清宫自然要焚香拜老君,小住几日在山中四处游玩,并未随梅振衣进入千柱道场,云缥缈特意托水无痕陪着玉真公主参观青城美景。

梅振衣在上清宫与青城剑派众修士飞向深谷进入千柱道场,临行前特意对玉真说:“一路劳顿你且休息,今天夜半时,可去上清宫外呼应亭中小坐,能赏仙游圣灯奇观。”

夜半之时,玉真披着大氅来到呼应亭中,水无痕陪在一旁,施法为公主驱散风寒,另有婢女煮茶随侍。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山中有什么动静,玉真公主有些倦了,一阵微风吹来,她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水无痕突然道:“公主快看!”

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后山悠谷上空忽现光亮点点,如空中悬灯初时只有三、五盏,俄而化为成百上千,任意飘荡、灿若星汉、蔚为奇观。玉真公主倦意全消,起身凭亭栏远望,一时看得出神了。

然而这奇观只持续了不到半盏茶时间,一阵风吹来,转眼消散不见。玉真有些诧异,仍站在那里等,又过了片刻,山谷上空星星点点的亮光再度浮现,不似方才那般密集醒目,时隐时现、飘荡聚散,似在奇异的流动运转中,一连持续了一个时辰。

如玉真公主所见,千柱道场中的青莲宝灯发动了两次,第一次是梅振衣施法,第二次是晚谈亭与醉剑客两位长老联手发动。所用的灯芯并不是雷神剑,而是碧霞元君送给知焰的那枚碧霞蜃光珠。呼应亭上看不见千柱道场,但千柱道场中可以遥望呼应亭。

千柱道场在群峰环抱之间,东西三、四里,南北五、六里,四面沟壑幽深常人无法攀登,中央一里方圆地势隆起如天然的高台,高台正中十丈有玉栏围绕、白石砌成的法坛,法坛的中心有一个三尺方圆的青玉莲花座,座中有一个浅圆的凹痕,恰好可以将青莲宝灯安放其中。

第一次施法时,梅振衣并未将宝灯安放于莲花座中,持于手中发动演示,灯芯处的碧霞蜃光珠发出万道光毫,照彻千柱洞天。结界的阻隔仿佛消失了,放眼四周可见青城群峰,远处主峰上呼应亭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梅振衣发动青莲宝灯的同时,以神念告诉了四季书等人合器发动此灯的方法,然后问他们是否已领悟?

太上掌门、长老晚谈亭叹息一声道:“老朽惭愧,尚无修为能同时催动这两件神器,青城剑派恐也无人能办到。但此灯在青城另有发动之法,置于青玉莲花座中,可引地气灵枢运转,由两名长老合力御器即可。”

梅振衣一听这话也很感兴趣,立刻将青莲宝灯交给了晚谈亭,退到一旁仔细观摩。晚谈亭将宝灯至于莲花座正中,然后与醉剑客一左一右入坐施法。梅振衣的仙家神识能感应到,青莲宝灯放置在莲花座中之后,整片千柱道场以及周围整座青城山的地气灵机,都以此处为中枢自然运转不息。

他暗暗惊叹,这莲花台法阵是青城剑派祖师千柱道人设计的,在整座青城山的地眼之处,而青莲宝灯竟有如此妙用,能镇住地眼灵枢,同时还能施法引地气运转。

晚谈亭以身心御器,借青莲宝灯运转青城山地气灵机,醉剑客与他联手,借地气运转发动青莲宝灯。灯芯中光华漫射,整片千柱道场中如有极光匹练盘旋,随着两位长老心念齐转,又化为剑气纵横。

玉栏外、高台下,青城剑派众弟子皆伏于地顶礼膜拜,梅振衣越看越觉得玄机深妙。

梅振衣在青城剑派盘桓了十余天,每日与众长老交流青莲宝灯的妙用,众长老主要是研究这盏灯,想尽快掌握纯熟,而梅振衣对千柱道人留下的莲花座法阵很感兴趣。世间先有这盏灯后有青城派,千柱道人利用了青莲宝灯的妙用设计了此处道场,佛前宝莲灯的玄妙果然不可思议。

梅振衣动了一个念头——自己可不可以炼制出一件神器,与宝莲灯一样妙用无穷,还能与特殊的神器相合发挥不可思议的威力?他隐约已有想法,但无太大的把握,他要赋予指妖针、照妖镜、炼魂幡这三件神器相合的材料什么样的妙用,青莲宝灯给了他最多的灵感。

十几天后,梅振衣与知焰告辞,那枚神器碧霞蜃光珠,做为灯芯就送给了青城剑派。四季书掌门与众长老万分感激,齐声相谢道:“蒙此大恩,往后若有差遣,青城剑派上下无不尽力。”

梅振衣笑道:“诸位不必如此,若真欲谢我等,能否答应一个请求?——若干年后,我将借用青莲宝灯一次,只一次。”

在修行界,有些东西是不能“借”的,贸然开口只会讨一场尴尬,关系再好也不行,比如青莲宝灯这样的宗门圣物。但知焰与梅振衣的身份却很特别,青莲宝灯就是他们找回来的,连灯芯都是他们送的。

众长老对望一眼,以眼神交流一番,一起点了点头,掌门四季书答道:“若是他人开口,自不能相借,若是二位,可以借去一用,小心莫遗失便是。”

梅振衣回礼道:“那就多谢了,请放心,我若来借此灯,必不会有损于青城。”

出千柱道场去上清宫接玉真公主,众人下青城山乘舟而去,顺流入长江由水路直回芜州不必多述。回去的路上,知焰私问梅振衣:“你约借青莲宝灯,是否为上天庭救龙隐姑时准备?”

梅振衣答道:“你我果真心意相通,就是为了这件事,过天庭东海至龙首山绝非坦途,他人不论,难保杨戬不会为难,你没注意到在方正峰上杨戬扫过胡春的那一眼吗?”

知焰思忖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我听说大天尊命张伯时镇守龙首山,他是杨戬的同门师弟,也是当年在杨戬府中被龙隐姑打伤的那位仙人。”

第290回、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梅振衣返回青漪三山,召来大弟子刘海吩咐道:“当年恨贤夫妇所托,我欲撮合云缥缈与水无痕一世道侣之缘,故此有洗剑池之会。此番归来尘缘将尽,尤其在方正峰上闭关一年有所勘悟,既已超脱轮回,于红尘中顺势指引仙缘而已,不复插手强求轮回众生俗事,否则有自损、自堕之危。”

成仙之后是另一种存在,不复为轮回中众生,这是与行止相应的境界。飞升不入轮回,这是一种修行果位,而果位并非永恒。曾有一句俗语“没有作恶的菩萨,没有乱来的金仙”,这句话不能简单的理解。

金仙乱来,就不是金仙的行止,会有损于修行,最严重的后果会失去灵台化转中的世界甚至堕入轮回之中,这是他自己也无法抗拒的,因为行止违背了自己求证的果位,违背了拥有这一切的根源。

真仙也是一样的,超脱于轮回之外的存在,就要有超脱于轮回之外的行止,否则修为很难更进,若在红尘中牵扯的业力过多,出入仙界天刑那一关也不好过。这些还是其次的,更严重的后果是心境受损又堕入轮回之中。

天庭中很多仙人飞升之后根本就不再理会人间俗事,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也没有把握来去自如。梅振衣告诉刘海,当尘缘将尽,自己也不应再过多的插手强求轮回众生的俗事,只按仙家缘法行事。

刘海问道:“师尊要从人世间隐逸吗?仙踪飘渺就如钟离祖师那般?”

梅振衣:“尘缘将尽而未尽,欲将青漪三山事务托付于你,来日正式开宗立三十六洞天传承法系,对于世间众弟子而言,这就是我指引的仙缘,法在如师在,不必有我梅振衣在。”他此刻又自称俗名梅振衣。

刘海下拜道:“弟子早有此心,一直在等师尊示下,但近日苦海将至,恐不能理山中事,正想向师尊禀报。”

梅振衣:“我心中有数,方才的事不着急,你且闭关吧,胡春与应愿也将渡苦海,胡春最难,应愿去奈何渊走一遭就行,而你在两可之间我也无法预料。命梅升为菁芜山庄管事,元充为齐云观观主,一切等你成就地仙之后再说。”

刘海、胡春、应愿先后历苦海劫,胡春在洗剑池清修不出,刘海在法柱峰闭关,应愿奉师命去了昆仑仙境龙空山奈何渊。而梅振衣本人,并不刻意以仙人的身份与凡人打交道,在玉真面前是爱侣,在梅应行面前是父亲,在陌生人面前,他不过是一名道士。

山中的晚辈弟子几乎没有再见过祖师爷,一年半以后,梅振衣突然出现在菁芜山庄后院外,身边只有梅应行一人,隐去行迹不为他人所见。后院门外那个半圆形的池子早已挖成,宽七长二深一丈八,池边还有一圈两尺高的砌石。

梅应行个子长高了一头,站在父亲身边眨着眼睛,神情很认真。梅振衣今天是从青漪三山带着儿子一路飞天至此,沿途讲解山川风水局,梅氏家学可不仅止丹道。梅应行很感兴趣,几乎没有多插话,来到半圆池前,梅振衣又讲了当年钟离权施法封住了万家酒店的一口井,后来被自己一鞭抽开的往事,解释何为运转地气灵枢?

见梅应行听得似懂非懂,梅振衣微笑道:“你此刻尚不能领悟其中玄妙,只要记住今天所闻所见就行,将来在修行中印证。…运转地脉灵枢之法,我再给你当面演示一遍。”

梅振衣取出了一面青铜镜,正面光洁如洗,背面正中有个小钮,环绕镂刻着十二种栩栩如生的瑞兽图腾,如果仔细看的话,这面铜镜与青莲宝灯的灯座一样大小。梅应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法宝,我从来没见过?”

梅振衣:“我新炼成的一件神器,尚未最后开光定形,今日既以此器运转地脉灵枢,也借九连山所有道场洞天灵枢之妙开光神器,如此手段已是为父所能想到的炼器与堪舆术之极致,你好好看着,不必多言多问。”

梅振衣将这面铜镜扔向池中,镜面朝下似有无形之手相托,缓缓的落在池底。池底积攒的雨水只有一指来深,这面铜镜稳稳的漂浮,镜面恰于水面平齐。

他祭出这面铜镜时,远在青漪三山的知焰仙子端坐于方正峰绝顶上祭出空桑弦,七弦拨动却无一点声息,大法力直入九连山地脉灵根,整座方正峰深处随着无声音波有奇异的震颤,青漪三山中却感觉不到。

而且三山洞天外的青漪湖百里碧波起伏,如海潮将涌而未涌,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挣扎欲出。洞天外的湖边,张妖王、徐妖王、肖妖王三位仙家在云端上呈品字形结阵而立,围住青漪湖以大法力镇住涌动的地气与潮水。

在青漪三山正上方的极高空,有一人身穿阴阳太极袍站在阵枢,头上还有一对弯弯的犄角,赫然是来自天庭兜率天宫的青牛金仙,他今天被三位妖王请下界来帮忙了。

话说两头,梅振衣祭出铜镜落于池底水面上,池中忽有一道七彩光柱冲天而起直射天际,且池中不知何处涌出了清泉,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波澜,却在缓缓的上升。七彩光柱从水中射出,铜镜在光芒的正中央稳稳的随着水面浮起,背面的瑞兽浮雕上有七彩光华流转不息,彷佛都活了过来。

此异相芜州百姓不得见也未受惊扰,城中翠亭庵前一位卖水果的女子突然抬头转身,向着南城外的天空望去,眼中有一抹异色。

冲天七彩光柱持续了一个时辰,然后渐渐散去,就如消失于天际的极光,半圆池中的水面上升三尺,那面铜镜又缓缓飞回到梅振衣手中。远方青漪湖中的浪涌起伏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常碧波荡漾的风光。

青牛金仙在云端道:“风水局与神器皆成,我告辞了!”言毕飞向虚空消失不见,他就是来帮忙的,事情办完了立刻就走,也不需要别人多说感谢的话。

经此变换,梅振衣在菁芜山庄后院外布下的“龙取水”做成了真局,也使得善无畏布下的“八方不动江山永固局”无法成形,地脉灵枢未锁。与此同时,他终于用照妖镜、指妖针、炼魂幡残余的材料合炼成了一件神器。

“风水局已成,九连山龙脉至此已活,与昆仑相呼应,成为九州山川另一处枢纽。”梅振衣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儿子讲授玄机。

梅应行一指山庄的后墙道:“可是爹爹挖了这么个池子,把山庄的后院门给封了,以风水局而言讲究不是太好,风水书上说这样不利于子孙,也不好看。”他毕竟是个半大少年,风水之道似懂非懂,只关心眼前所见,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梅振衣笑着摸了摸儿子脑袋:“山川地气不是这么讲的,你又不是糊弄人的风水先生,此山庄灵气极佳,利于休养生发,但子孙之福不仅在于父辈余荫,更在于子孙之行。”

梅应行一晃脑袋:“可是后院无正门,只开两个小侧门,总归不好。”

梅振衣不置可否道:“既然你这么认为,我将菁芜山庄传给你,你想办法解决。”

梅应行咧嘴一笑:“这还不好办,池中架一座桥,宽一丈八,不就解决了?”

梅振衣点头道:“好主意,但在这个池子上架一座真正的风水桥,可不是那么容易。”

梅应行又一指整座菁芜山庄道:“爹爹一路讲解九连山龙脉,在此地眼之处,也可凿建仙家洞天,虽不如青漪三山的规模气象,但别有妙处。”

梅振衣仍然点头道:“想法不错,但如今龙脉已活与昆仑呼应,再引地气移转九连山各处洞天道场,需要我手中的这面镜子。”

梅应行:“爹爹这件法宝开光成形了,它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妙用?”

梅振衣缓缓答道:“它叫青冥镜,是为父所炼制最为神妙的一件法宝,就算今后修为更高,也万难再有这等机缘炼成这等神器了,可遇不可求之物,至于其妙用一言难尽。”

这面青冥镜的神妙之处连梅振衣自己都不容易说清楚:它首先继承了指妖针与照妖镜的各种妙用,却不象那两件神器一般难以动用,相当于修复改良;其次它炼入了一片幽冥世界的虚空,可摄生灵神魂如入幽冥,或者直接炼化送入幽冥世界。

它还借鉴了青莲宝灯的妙用,是镇守与运转九连山地脉灵枢之物;成器之时借助了整条龙脉以及各处道场洞天灵枢运转之功,因此它可以成为打开结界门户的钥匙;它与黑如意一样,来历都与雷神剑有玄妙的联系,以雷神剑发动,这三件神器可以合器施展具备不可思议的威力,甚至不亚于业力积累而成的天刑。

施展这些妙用与修为有关,修为越高用处就越多,有些妙用甚至是凡人修为发动不了的。再让梅振衣炼制一件同样的神器几乎不可能,首先没有材料,其次不可重复同样的机缘,九连山也不可能再重复这样一段历史。

梅应行看着父亲手中宝贝不无羡慕的说道:“爹爹有此法宝,什么时候也将菁芜山庄凿建成洞天结界啊?”

梅振衣摇了摇头道:“我无此意,在池上架桥也好,改建山庄为洞天也好,那是你与你的子孙之事,有朝一日我会将这面青冥镜传给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它将是我梅氏家传之物,后人善守护之莫自损福缘余荫。”

神器青冥镜炼成,半年前应愿已从奈何渊返回,而刘海也渡苦海劫成就地仙。梅振衣既堪悟超脱轮回心境,红尘中只顺势指引仙缘,不欲插手强求轮回众生俗事,正想命刘海正式开宗立派,他顺势隐逸,不料又出了一点意外。

梅振衣做了一件以仙家缘法一般不会插手的事情,这件事让他很为难,甚至想不清楚,而且早有预谋,于是还是做了。

梅振衣的弟弟梅振庭今年六十岁了,在长安袭南鲁公爵位,他没有父亲梅孝朗那么大的抱负,盛世之中日子过得倒也逍遥。梅振庭一直没忘兄长早年的嘱托,前不久来了一封信,说是找到了杨玉环的下落。

梅振衣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杨贵妃在成为寿王妃又被李隆基看中之前的经历,只是告诉梅振庭寻找杨家之女小字玉环,此女丰腴国色、喜食荔枝,少时应在南方呆过。至于能否找到,他当时并未抱太大的期望,这些年后,此心思早就淡了。

然而恰在此时,弟弟来信——人找到了!

原蜀州司户杨玄琰之女小字玉环,生在岭南容州幼时喜食荔枝,九岁时其父去世,被族中叔父杨玄琛收养,玄琛现为司农寺才艺苑监丞,是正八品下阶京官。杨玉环就住在长安,今年十四岁,梅振庭打探得知,此女的情况与梅振衣的描述完全吻合。

梅振衣收到信后就去找道侣知焰,两人有一番长谈,梅振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并征求知焰的意见。知焰不置可否道:“此心结不解,你终难久视超脱,但若强不理会留憾在心,恐也自损修行。不谈未来之事,以此时缘法论,你的打算无害于杨家,亦无害于此女,那就试试吧。”

第二天,梅振衣给弟弟写了一封信,并派菁芜山庄的管家梅升赶了一辆马车去了长安。梅振庭收到了兄长的信,又看了梅升带来的东西,感觉很诧异。类似的事情对于当时的王公贵族而言并不少见,但梅振衣花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修仙之人行事果然难以测度。

虽然诧异,但梅振庭对兄长的吩咐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将自己的名帖送到杨玄琛府上,通报次日将登门拜访。杨玄琛只是小小的八品监丞,堂堂的南鲁公竟然要亲自登门拜访,他不知为何事,又惊又喜又疑,在家中洒扫庭院准备迎客,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府门外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