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愤不已的小方子正想开口再问些什么,就看到十几个满脸横肉的人朝这边走来,领头的臂上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甚是狰狞。看着这些人不怀好意的样子,八个侍卫马上聚拢了过来,严严实实地把风无痕护在了中间,当然,托了主子的福,小方子和阿才也处在保护圈之内。

飞虎在地才帮也算是元老级人物了,这些年青木会的崛起早就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不过谁都知道那位郎哥是个厉害得紧的人物,因此不敢轻易招惹,反正他没有妻儿或是弟子,无人承继的家当就算再大也没用。可谁也没料到他居然不知从哪儿找来个叫方勇的小子认作干儿子,还有板有眼地准备把青木会传给他,这可让帮里的大佬们多了几分心眼,下了严令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那个方勇。这不,今天他得了底下几个跑腿的消息,一路暗地跟了方勇到了下里窝,看来自己是又要升了。

飞虎兴奋地舔舔嘴唇,心中想着待会怎么折磨得那小子哭爹喊娘,再下手结果了他。这几年来地才帮好久没有发这种利市了,想起来也觉得火大。谁料到他刚准备下令手下们动手,就看见几个高大的人影挡在了面前,这使得他不由火冒三丈。

“喂,前面的人听着,识相的叫出那个叫方勇的小子,否则老子让你们好看!”自恃手下人多,兰飞压根没注意挡路的是谁,趾高气昂地叫道。他突然感觉到身旁的一个手下在轻轻拉扯自己的袖子,不禁瞪了那人一眼,只听那个面相猥琐的手下低声报道:“飞哥,那几个人好像不是下里窝的,你看他们的衣裳!”

飞虎这次注意到面前众人的样子,不看不打紧,一看他吓了一跳。这几个人身上的衣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上面甚至还有丝绣的痕迹。飞虎对上了冥绝的目光时,那种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差点没让他骇得软倒在地上,这是些什么人啊,他不禁犯起了嘀咕。

“喂,飞哥的话你们听见没有,交出人来,免你们不死!”飞虎身边一个不知好歹的手下没看见头儿难看的脸色,又叫嚣起来。飞虎恨不得踢死这个没见识的家伙,自己先前是没看清楚,怎么这个人一点眼色都不会看,人家是好惹的么?

可惜他后悔都来不及了,风无痕的八个侍卫是皇帝精挑细选出来的,哪受得了这些气。除了冥绝还在风无痕身后护卫之外,其他几人不声不响地跃了出去。风无痕又好气又好笑,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但想到这些人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就安心地在一旁看好戏。

第二十八章 意外

战斗正如风无痕所想那样呈一边倒的趋势,只有方勇(就是阿才,他自己把名字给改了,以下就叫他方勇,不再一一赘述)满眼放光的看着七条人影在场中纵横无敌的样子。青木会里是有不少高手,但一来义父郎哥并不允许他们随意出手,二来他们哪比得上宫中这批什么都要讲究潇洒的侍卫?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血腥气这么少的打斗,因此不免牵动了他心中的英雄情结。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大内高手都是下手阴狠的角色,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血迹,但所有倒下的人最多只有两三口气。

“打得好,那个该死的,应该再踩他一脚!还有那个,砍死他,谁要他平时老是欺负老子!”方勇看得兴起,不由大叫起来,还在那里指手画脚的,仿佛这些高手都是自己的手下。小方子看着主子投过来的不满目光,缩缩头颈,作出一幅万般无奈的样子。冥绝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仿佛一颗钉子似的一动不动,对于这个新主人,除了服从,他还有一些其他的复杂情绪掺杂在其中。

就在打斗结束前的一刹那,刚才还倒地不起的飞虎趁人不备,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抖手朝风无痕射了过来。徐春书等人脸色大变,要是让他伤了风无痕,那么他们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可是,虽然飞虎重伤之下没什么气力,但那暗器不知是什么所制,速度奇快无比,转眼的功夫就到了风无痕的胸前。徐春书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把冥绝留在风无痕身旁,那个人向来是以暗杀为冠,论保护可是比其他人差远了。

风无痕心中涌起一阵荒谬的感觉,没想到自己就要这样死了,才迈出第一步,什么事都没做的情况下就要死了。他真有大笑一阵的冲动,看来老天真是不开眼啊!

但这次他们错了,就在暗器离风无痕的胸口还有一尺之遥的时候,冥绝的左手突然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屈指在来势凌厉的暗器上轻轻一弹。暗器的势头顿时一凝,然而,承受了冥绝三分指力的它并没有停下,反而一分为二,呈旋转的方向再度向风无痕攻去。徐春书等人都愣住了,一个地痞混混之流怎么会有这样精巧的暗器?

“哈哈哈,你们就等着死吧!”飞虎疯狂的笑声在这块空荡荡的地方徘徊,“老子当年在一个垂死的人身上搜到了这‘飞燕袭’,今天就在你们身上试验它的威力吧,哈哈哈!”

那飞燕袭果然不是普通货色,分裂开来的它们短短时间内又撞击了几下,顿时场中只看见十几道小而迅疾的黑影到处窜动。抱着风无痕第四次躲过了那暗器,冥绝的眼中射出无比冷厉的寒芒,他真的发怒了。伸手把风无痕交给其他人,他简短地交待了一句“保护主人”,身形就奇快无比地掠了出去。

徐春书顿感不妙,这个冥绝做事向来没有分寸,“飞燕袭”这种暗器传说是天下第一名匠南宫凛所制,号称妙用无穷,每一枚都有着不同的攻击方式,可解致命危机,一年也难得出现一回,硬碰硬的话,他们自可保无事,而风无痕和另两个小子就难说得很了。想到这里,他低声对其他几人道:“我们带人走!”

电光火石间,徐春书抱了风无痕,张金荣和石宗分别挟了小方子和方勇,几条人影飞一般地向远处奔去。飞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大汉怒吼一声,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劲,迅疾无匹地发出数道掌风,准确无误地劈在“飞燕袭”上,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暗暗诅咒着那个先动手的笨蛋,他知道今天自己是非死不可了。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震得离现场不远的众人也是一个踉跄,虽然在徐春书的护持下,风无痕安然无恙,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阴沉,难道那个自己下了不少功夫的冥绝就这样死了?

看着那迷漫着的浓烈烟雾,众人都知道冥绝生还的希望可谓是极为渺茫,况且谁都不知道那“飞燕袭”到底被击落了没有,但一瞥见风无痕的神色,他们就有一种噤若寒蝉的感觉,只得一个个进去救人。只听得“咦”地一声,凌仁杰的声音从一片朦胧中传来,“这,这是烟雾弹啊!”极度的惊喜让他不禁有些结巴起来。

风无痕眼睛一亮,要不是小方子在一旁紧紧拉着他,说不定他也要冲进去看个究竟。果然,烟雾散去后,风无痕一眼就看见了冥绝沾满了尘土的脸,看得出来,这种考验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脸上还是那种冷冷的样子。至于自忖必死的飞虎则开始大骂起来,名满天下的南宫凛被他说成了一个骗子和强盗,听得众人啼笑皆非。

廖随卿突然露出倾听什么的样子,好一会儿,他才脸色凝重地对其他人说道:“有大队人往这里来了。”

徐春书的眉头只是微皱了一下,随即又释然了,“那‘飞燕袭’这么大的动静,官府如果不派人来看看,怎么对得起这份薪俸,况且这京畿要地的安危可是非同寻常。南宫凛不愧是第一名匠,虚张声势的东西做得竟然如此惊人,就仿佛有人在这里用过火药似的。”

众人赞同地点了点头,要不他们刚才怎么会认为冥绝已经死了。不过就算是地上躺的那些人的同伙,想必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毕竟“飞燕袭”这种宝物是可遇不可求的。方勇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刚才还在行凶的人听到官兵来了后,还是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崇拜之心不由又多了几分。要知道义父手下的人一听到官府来人,马上就躲得远远的,连义父本人也从不和官府正面打交道。

来人是顺天府下辖巡捕司负责北门附近的一队人马,刚才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响声几乎连统领大人也听得见,要是追查下来,他们这些人统统得挨上一顿板子。领头的叫做曹福,领着个小队长的职衔,虽只是个不入流的武官,但颇有几分本事,手底下的几十个弟兄倒也对他极是服气。远远地看到那里立着的几个人影,曹福知道自己这趟没有空跑,总算能对上头有个交待,可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地儿的大小势力他都熟,没见哪个有胆闹出这样的事来,而且犯了事还不跑,究竟是谁这么大胆?

待到走得近了,曹福才看清那些人的模样,三个半大不小的少年,还有八条大汉,地上躺着一地的伤者,嘴里还在痛苦地呻吟着,那个地才帮的飞虎也赫然在其中。曹福的眼皮猛地一跳,须知地才帮的实力虽不放在他的眼里,但这么多人如此干脆利落地被撂倒在地,那八条大汉的实力可想而知。不过自己好歹带了几十人,又有官府撑着,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京畿重地,何人敢在这里行凶?”曹福大声喝道,也不能怨他眼力不济,那飞燕袭爆炸扬起的烟尘让衣着光鲜的风无痕等人一个个变得灰头土脸的,他哪看得出来,“巡捕司北门小队在此,还不束手就擒?”他身后的众人也齐齐附和一声,显得煞有威势。

谁料到面前那些人一个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其中一个还笑道:“终于碰上了一个管事的,我还以为顺天府的人如此失职,竟放任这些地痞横行呢!”

这句话一出,曹福的面子顿时有些挂不住了,不过,一向谨慎的他制止了部下的冲动,面色凝重地发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十九章 顺天府

徐春书微笑着从腰中解下一块金牌,随手扔了过去。曹福满脸疑惑地接过一看,豆大的汗珠立刻不可抑制地滚了下来,双腿也禁不住有些打哆嗦,他哪会想到,这场风波竟然牵扯倒如此人物。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了金牌,曹福立刻行下礼去:“卑职顺天府下辖巡捕司北门小队队长曹福,给大人请安!”

“曹队长,还是你刚刚说的那句话,京畿重地,竟然有这样的流氓恶霸行凶,若不是我等出手,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你们的差使是怎么当的?”徐春书当然看到了风无痕打来的眼色,因此也就没有透露他的身份。

饶是如此,曹福一个未入流的武官对着几个宫里的侍卫,还是有些战战兢兢,况且对方一开口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要是传到提督大人耳中,他哪里吃罪得起?想到这里,他不禁怨毒地看了飞虎等人一眼,若不是地才帮惹上了了不得的人物,自己哪会有这些麻烦?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地才帮的帮主雄才和自己的上司巡捕司统领有什么交情,一股脑儿地把罪过都推到了那个雄才身上,当然,上司和雄才的关系却让他故意隐瞒了,毕竟曹福还知道统领大人在上面是很吃得开的。

徐春书思前想后,知道今天的事不能这样善了,他知道风无痕颇为看重小方子,因此也有心为方勇拔掉一颗钉子。“曹福,你先把这些人收押,我要去见你们的提督大人!”

曹福见徐春书脸色平和了下来,似乎没有再怪罪自己的意思,连忙应了一声,下令部下把飞虎等人锁了起来。可怜平时这些人一向飞扬跋扈,仗着自家老大和巡捕司统领的关系,甚至不把这些官兵放在眼里,今天吃尽了苦头。本来就伤势不轻的他们被铁链锁着,一路拖到顺天府,早就虚脱了。

顺天府尹,九门提督杨桐得到了手下的急报,怎么也想不明白几个地才帮的小混混怎么会不长眼地犯在宫里的侍卫手中。想起自己曾经收过的那些银钱,他不禁有些心虚,不过自己身居要职,区区几个宫中的侍卫,品秩虽与自己相同,想必也不敢胡作非为。想到这里,他顿时有了主意,挥手召过一个手下,轻声吩咐了几句,那人马上会意离去。

斥退了守在大厅门口的两名衙役,杨桐满脸堆笑地走了进去。最里边的角落站了三个少年,虽然背对着门口,但直觉告诉他,那些人只是无足轻重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徐春书,心里不禁一咯噔,此人虽只是二等侍卫,但极为较真,撞在他手上,地才帮算是完了,幸亏自己已经命令属下去处理掉那帮不知好歹的家伙。“徐大人,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衙门来了,真是稀客啊!”杨桐打着哈哈,几步走到徐春书跟前,轻轻一揖,装模作样地嘘寒问暖道。

“杨大人客气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兄弟几人难得出宫一趟,没想到碰到如此麻烦,也只能请杨大人出面了。”要说官面文章,徐春书又怎么会输给杨桐,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就立刻把事情放到了台面上,“我们八个只不过教训了几个欺负孩子的混混,谁料到他们居然放出极厉害的凶器,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说罢眼睛有意无意地瞟了风无痕那边一眼。

谁料杨桐居然会错了意,他以为徐春书等是看见地才帮的人欺负那边的三个少年才忍不住出了手,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这等小事,牵扯毕竟有限,徐春书又没有调查这些的职司,看来自己是太过谨慎了,他不禁有些后悔,知道这样就不该派人去毁了地才帮,到底是自己的一条财路啊!他不无恶意地想道,你徐春书我惹不起,难道那边三个小兔崽子我还报复不得吗?杨桐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徐大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本是美谈,不过这里是京畿重地,你不明事情原委就动手,恐怕有失公允。依本官之见,这三个少年既知事情始末,而且更可能是肇事者,应由我顺天府依例询问后一并问罪。”

风无痕听着杨桐突然打起了官腔,自是知道他想打什么样的主意。如果今天换了一个人站在这里,也许会无可奈何地让他得了逞,到底徐春书等没有实权,可自己就不同了。他冷笑一声,缓缓转过了身子,“没想到杨大人不问是由居然准备定我们这些事主之罪,怪不得百姓中传言顺天府和这些横行京中的地痞恶霸有说不出道不明的关系。”

此话一出,杨桐脸色大变,“大胆竖子,竟敢污蔑本官,简直是无视朝廷律法!来人哪,给我拿下这个狂徒!”他一声令下,几个衙役立时冲了进来。

冥绝脚步一动,立刻挡在了风无痕面前,冰冷的目光扫向了杨桐和那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锐利得有如实质的杀气顿时向他们逼了过去。饶是杨桐见过无数惊涛骇浪,也禁不住这样的怒视,不由退了几步。那几个衙役更是不济,其中一人哪经得起这样的杀气,眼皮一翻,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其他几人也骇得连水火棍也掉在了地上。

“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顺天府,既为侍卫,你,你敢擅伤朝廷大臣!”杨桐定了定神,这才大声叫道。

“冥绝,你退下!”风无痕淡淡地吩咐道,“我倒要看看杨大人准备把我怎样?”他一把展开手中的折扇,面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冥绝应声退到了风无痕身后,但凭他的功夫,就算这些人要动手,那也是自寻死路。

杨桐这才知道不好,敢情徐春书等人是这个少年的属下,心底一寻思他的身份,双腿顿时软了。正在此时,一个衙役急匆匆地冲进来报道,“杨大人,海,海相爷来了!”一言既出,满堂皆惊,连风无痕也弄不明白这位位高权重的宰相怎么会到顺天府来。

众人正愣神间,海观羽满面怒气地进了大厅,对着杨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杨桐,方才的爆炸声是怎么回事?京畿重地的安危,你竟敢如此怠慢,老夫真是看错人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监察御史准备上折子弹颏你!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海观羽就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海大人来得正好,杨大人正准备拿我问罪呢!”他愕然朝声音来处望去,却见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风无痕斜倚着一张太师椅,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虽然心底里大为奇怪,但毕竟为官多年,海观羽马上乐呵呵地迎了过去,正要跪下见礼,却被风无痕搀住了。“海大人乃是辅国重臣,我何德何能,敢当您的礼?”说完令小方子扶着这位宰相大人坐下。

“七殿下如何会在此处?刚才可是让老臣吃了一惊,失礼之处,还请殿下不要见怪。”海观羽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心里大为欣赏这位皇子的礼敬老臣。

杨桐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这个衣衫上沾满尘土的少年竟然是七皇子?天哪,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他此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直自诩为观人有术的自己居然会认不出一位皇子,真的该羞死算了。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用,杨桐哪敢再失了礼数,连忙撩袍跪了下去,连连碰头道:“卑职不知殿下驾到,适才有颇多冒犯之处,实在是罪该万死!”

第三十章 邀约

跟着海从芮读书虽不过几日的功夫,风无痕还是沾染了这位师傅的一些习气,对于尸位素餐的那些个无能官吏,他可谓是深恶痛绝,因此对于杨桐哪会有好眼色?但此时到底海观羽在场,他不得不表现得和颜悦色一些,饶是如此,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因此只能装作平和地说了一句:“杨大人起来吧,你乃朝廷大臣,我无职无权,有何理由怪罪于你?”

一句话说得杨桐尴尬地满面赤红,但他毕竟知道七皇子对他有气,仍然按照礼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风无痕刚才的第一句话里,海观羽就听出杨桐可是大大地招惹了一番这位皇子。虽然与七皇子相交不深,但他自认为是朝中众臣中最为了解风无痕心思的人,只有从当局者变为旁观者,才能真正看清皇位之争这趟混水的真正面目。对于这位十三岁少年近日的表现,他认为是可圈可点,心底里自然不想让他竖立一个无谓的敌人。杨桐虽不可惧,但他毕竟处在一个极为重要的位子上,稍不小心就会触动朝臣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七殿下,杨桐做事孟浪,如果有得罪之处,老臣愿代他向您赔罪。“海观羽边说边离座而起,也跪在了地上。

这下风无痕不敢造次了,从海从芮那里,他知道作为未成年的皇子,自己无职无权,不能妄自插手朝廷中事,刚才只是一时气不过才有那些孩子气的表现。他亲自把海观羽扶了起来,口中称道:“海大人此言,岂不是折杀我了?您是师傅的父亲,乃是我的长辈,无痕怎敢当您的赔罪?杨大人只是刚刚言语间无意冒犯,我自然不会深究。”

这句话出来,杨桐知道自己暂时逃过了一劫,不过想起开始海观羽说的话,不由又是冷汗淋漓。要是自己真的被几个监察御史同时弹颏,不要说乌纱帽难保,到时性命也堪忧。可那爆炸声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这位皇子说了算,想到这里,他只得再度向海观羽求救道:“海相爷,那爆炸来得突然,卑职实在不知怎么回事,还得请徐大人赐示!”

徐春书用征询的眼光瞟向了风无痕,得到许可后便开始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隐去了陪同小方子去看方勇的那段,只说是义愤之下方才出手。饶是如此,海观羽和杨桐也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风无痕身份尊贵,万一有什么闪失,皇帝震怒之下,不知有多少人要承担责任,至于杨桐的顺天府自是要承担首要责任,因此他们对于惹是生非的地才帮不由恨之入骨。

“殿下放心,卑职已遣人剿灭这些为祸京城的贼人,一定还您一个公道!”杨桐信誓旦旦地说,这下他开始庆幸自己起初的决定,银钱算什么,自己的官职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嗯,杨桐,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海观羽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几缕长须,沉吟片刻,又开口道,“此事无须牵扯到殿下,你知道了么,不妨就说那些地痞们内部火并,动用了违禁的炸药,这才造成了那起爆炸。”

杨桐会意地点了点头。风无痕这才体会到姜还是老的辣,这件事已经震动不小,若是牵扯到自己身上,与皇家声誉到底有碍,海观羽不动声色就卖给了自己一个大人情,真可谓是老谋深算,他不禁向这位老人投去了一个感激地笑容。

“那些针对我的弹颏,海相爷您看……”杨桐想起海观羽先前的话,刚才舒展开的眉头又收紧了,“卑职虽然确实有过失,但一旦遭御史弹颏,恐怕无法避免将七殿下置之事外。”这已经带了几分赤裸裸的威胁,杨桐并不知道,只是他这几句话,就让风无痕对他刚刚有所平息的厌恶之心再度达到了极点。如果说刚才只是由于杨桐的两面派嘴脸才引得风无痕的蔑视,那么现在他彻彻底底地被归到了无耻的那一类,连海观羽的脸上也露出了怒色。

不过,海观羽本就准备趁此机会结交这位最近风头十足的七皇子,因此只得揽下了这桩麻烦。“罢了,老夫就算拼却老脸不要,帮你这一遭吧。待会老夫自会遣人去请左都御史冯之繁大人,让他设法压下此事,或是将大事化小,你该满意了吧!”海观羽用警告的眼神射向杨桐,颇有一副你再说我就不管的派头。

杨桐知机地闭上了嘴,他自然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如果他知道为此已经开罪了眼前的两位大人物,为自己的将来造成了诸多障碍,想必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采取这种做法。此刻的风无痕在皇帝的众多皇子中,只不过是平庸的一分子,杨桐虽有几分忌惮,但仍然没有把他十分放在心上。

“七殿下,您难得出宫走走,不如到老臣的陋宅一行,不知您意下如何?”海观羽见此事已告一段落,恭恭敬敬地对风无痕道,“老臣宅邸中的一株桂花开得正盛,虽已过中秋,但仍是赏花的好时节。若是能得殿下光临,想必陋室也将蓬荜生辉。”

风无痕纵是傻瓜也明白海观羽的言下之意,哪有拒绝的理,稍微客气一番就答应了。出去的时候,自然是杨桐亲自送到门外,给足了面子。海观羽来的时候虽然匆忙,但仪仗也非微服出宫的风无痕可比,前有家丁鸣锣开道,后有亲兵贴身扈从,尽显豪门之家的气势。海观羽为表郑重,连自己的官轿都让给了风无痕,当然最后被强扯着一同坐了进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海府开去。

方勇刚才看着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官面人物你来我往的样子,不由一阵阵目弛神摇,甚至还下意识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这才确定自己绝不是在做梦。现在连他也被想当然地认做了风无痕的随从,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队伍之后,虽然是满脸沾尘,神情中却是是茫然中带了几分得意,殊不料他的一举一动被人群中的几个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郎哥此时正坐在太师椅上皱着眉头,先前的大动静他也得到了属下的回报,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义子也卷了进去。在得到方勇被带到了顺天府的那刻起,青木会属下的几百号人就动了起来,各种各样的消息是流水似的往他这里传,可是,有价值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杨桐虽然势利,但毕竟不是傻瓜,七皇子亲临顺天府的消息被严格地封锁了,底层的小兵能得到的只不过是一些模凌两可的东西而已。

最是蹊跷的是实力足可匹敌青木会的地才帮一个时辰前遭到了官府的围剿,借口是违禁使用炸药,图谋不轨,听说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甚至连自己的眼线也不例外。此刻,官府还在外面追查着所有地才帮的余孽。郎哥无意识地用指节敲击着旁边的桌子,似乎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下的回报。

对着眼前滔滔不绝的两个手下,郎哥感到一阵窝火,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当朝宰辅海观羽带走了勇儿,而且还好像十分礼遇的样子?饶是他再精明,也觉得脑际一阵发晕。不过,自己好不容易看上了一根好苗子,可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传令下去,派十个人日夜不停地看着海府,注意每一个进出的人。其他所有青木会所属,立刻隐蔽,十日内不得外出。”他沉着脸发出了指令。

第三十一章 惊艳

海观羽的府邸是皇帝御赐的,因此富丽堂皇自然是不在话下,但最为重要的却是海观羽贵为宰相之尊。就看门口那侍立着的一长溜官轿,以及延街衍生出来的一排小店,那些边喝茶边聊天闲侃的马夫随从之流,旁观者就可大体得出此地的风水人气。海观羽大概是觉察出了风无痕脸上的茫然之色,无奈地一笑道:“殿下是否嫌此地过于嘈杂?”

“倒是有一些,人也未免太多了!”风无痕叹了一句,随即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唐突,马上改口道:“海大人,我不是说您……”

海观羽摆摆手,“殿下的意思我当然知道,这些人来拜访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还不是有事相求?实不相瞒,老夫的那些旧友,走的是隔壁巷子里的那扇小耳门。”他的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那……”风无痕到底涉世未深,那些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谈的大见识,不知经过老奸巨猾的陈令诚多少遍的严密推敲和演练,说到底和背书差不了多少,只是体会更深一些而已。海观羽明知道这样迤逦近半里长的人流会给外人一种错觉,为什么还要如此招摇,他实在是不明白。他用疑惑的眼光征询着这位老人,然而海观羽只是微笑不语。

奢华的绿呢官轿稳稳地落地,一个随从连忙掀起了轿帘,海观羽伸手一请,示意风无痕先走,这倒让这位皇子一呆。虽然不知有什么玄虚,但风无痕还是先迈出了脚步。

远远等候着的那些官吏的随从之流眼巴巴地敲着这边,却看见宰相大人的轿中下来一个少年,心中的疑惑可不是一点半点,要知道海观羽为官甚是清正,而且有时甚至有些不近情理,朝中的官介子弟他轻易是不兜搭的,这回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居然被相爷邀请同轿?不过他们这个牌名上的人哪敢靠近,远远地也看不清楚,只见海观羽客气地将那少年请进了门。人影既然已经不见,人们也就无所顾忌地议论开来,从张大人的儿子扯到李大人的堂侄,从光禄寺转到内务府,一溜又聊起了几位皇子,谁都想不透这位少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里面的人可体会不到外面的人那份心思,风无痕甫进大门,就被前院里的两株桂树吸引了目光。本以为海观羽邀请自己赏桂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没想到能看到如此佳品。只见满树的金银桂花,小小的,一簇簇的,挂满了枝头。翠绿的叶子,金黄的花蕊,夹杂着星星点点细碎的阳光,映衬得心情格外好。风无痕不禁缓步走到树下,尽情享受着这似乎能够流动的清冽花香。

“弹压西风擅众芳,十分秋色为伊忙。

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风无痕忽地想起前几日海从芮教下的这首诗《秋夜牵情》,忍不住吟了出来。海从芮学问虽然严谨,却不像常人一般鄙薄才女,对作这首诗的朱淑真一直赞不绝口。他甚至曾经不顾身份登门拜访,只可惜伊人芳踪缥缈,难得一见。

风无痕话音刚落,只听得里间传来一个女子的不屑声音,“别人作的诗也敢拿来卖弄,附庸风雅!且听我的:

梦骑白凤上青空,径度银河入月宫。

身在广寒香世界,觉来帘外木樨风。”

一位十三四岁的紫衣少女身影顿时映入了眼帘,只见她面带薄嗔,肤如凝脂,黑发如墨,云鬓轻摇之间不经意流露出万种风情。风无痕只觉得心头轰地一震,饶是这些天在宫里见惯了诸多美女,他还是忍不住陷了进去。正在呆呆痴痴中,忽听耳旁传来海观羽爽朗的笑声:“欣儿,没事总是瞎胡闹干什么?你那首诗又是自己作的么,如果爷爷没有记错的话,似乎是上次来拜访你爹的一个叫杨万里的年轻人所做吧!亏你还好意思笑别人附庸风雅。”

紫衣少女一跺脚,满脸气急的样子,“爷爷,连您也来嘲讽人家。这首诗杨公子本来就送给了我,算作是我作的又有何不可?”

原来这紫衣少女正是海从芮的长女海若欣,也是海观羽最宝贝的孙女。海观羽见风无痕为孙女的绝世容光所摄,倒也不以为意,来府中走动的多是仰慕儿子才华前来结交的青年才俊,最后却有不知多少因为仰慕欣儿的风华才一直在家里流连,谁不是这个样子,想来这个沉静的少年也不能免俗吧。“殿下,”海观羽重重咳了一声,意在提醒,“欣儿是老臣的孙女,一向肆无忌惮惯了,还请您不要和她计较。”

风无痕这才觉得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摇头道:“若欣小姐真性真情,我怎敢计较。她的诗可比我的好多了!”话才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心中暗暗后悔,明明两首诗皆非两人之作,又如何能拿来比较。果然,海若欣噗哧一笑,容光如幽林明月般灿烂,“你这人真有意思,对了,爷爷刚才称你为殿下,你到底是那位殿下呢,让我猜猜好不好?”

风无痕哪会违逆她的意思,当然是点头答应了。除了红如之外,宫里的那些和他年龄相仿的宫女都是一脸奴才相,哪能找到这紫衣少女这般的灵气?年少的他不知不觉间便在心底种下了一丝情愫。

“欣儿,别胡闹了!小心给殿下笑话。”海观羽喝了一句,但他宠溺这个孙女已不是一天两天,哪管得住她?眼看孙女根本不理自己,还在那里煞有其事地歪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海观羽只得亲自把风无痕往正厅中请,岂料这七皇子和孙女一样入了魔似的,脚下像重达千钧一般半天只挪动了几步,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

好不容易把这两个活宝带到了正厅,却见一个在傻傻地自言自语,一个在呆呆地看着另一个,半天没有任何言语。海观羽实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在海若欣的头上敲了一下,这才见小妮子一副惘然的样子,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的不满:“爷爷,你闹什么,没看我忙着吗?要是我猜不出他是谁,岂不是让人家笑话!”

少女的脸上又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你是谁了!”故作神秘地顿了一顿,海若欣一语道出了风无痕的身份,“你就是七皇子风无痕对不对?”

饶是海观羽再宠这个孙女,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欣儿,你太没有规矩了!君臣有别,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殿下的名字可是你叫的!都是我平日娇惯得你一点礼数都不懂,给我去抄十遍《女则》,否则就不用吃饭了!”

风无痕和海若欣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似平和的老人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海若欣一幅泫然欲涕的样子,摔帘往后院跑去,风无痕甚至感觉到自己能听到她那低低的抽泣声,不禁有些难过。不过,被老人这么一闹,他也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毫无滋味地饮了杯茶,胡乱尝了几块点心,风无痕就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海观羽正在后悔自己不该为了一点小事撵走欣儿,却听得前院又有动静,心里不禁也有些恼火,不过风无痕既然还坐在这里,他也不好意思发脾气,只得打发了一个厅里使唤的小厮出去看看。不一会儿,那个青衣小厮就进来回报道,“回老爷的话,是兰小姐带了几个丫鬟来折桂花插瓶的。”

第三十二章 霉运

海观羽不免有几分诧异,海从芮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海若欣,一个是海若兰,原本应该一视同仁。但一来大孙女若欣是嫡出,舅家的势力在朝廷中也时常要借重,欣儿生得又是如花似玉,异常讨人喜爱,他这个作爷爷的不免有几分偏心;而二孙女若兰因为是庶出,母亲只是海从芮的贴身侍女,在产下这个女儿后才得了个名分,因此生性恬静,一向很少迈出二门,今天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古怪。

正思量间,只听风无痕开口道:“海大人,难得来府上一趟,我想去看看老师,不知可否?”感情他压根没听清楚海观羽刚才的话,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现在的满腔热情都放在了刚才那个紫衣少女身上了。所谓的探望老师,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借口罢了。

海观羽人老成精,怎么会不明白这些,虽然刚才还在想海若兰为什么有如此突然的举动,但此刻他的心都放在了这两个看上去煞是般配的孩子身上,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一句话就答应了。

风无痕跨出正厅的门槛时,不经意地朝桂树那边瞟了一眼,只见一个淡淡的鹅黄身影正在树下转着,那双眸子似乎正看着这里。虽然距离不是十分遥远,但风无痕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那个让自己心神迷醉的紫衣少女身旁,因此只停留了一刻就快步往后院走去。

海若兰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淡淡地吩咐丫鬟们收起那三两枝桂花,捧起花瓶往回走。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位皇子了,记忆深处的那一次偶遇,至今仍然无法忘怀。虽然从小一直受着冷遇,但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希望有朝一日能飞上高枝,而不是在这冰冷的大宅中呆着,最后随便从长辈之意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然而,她还是失望了,今天的事情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屋里的爷爷反应过来之后,一定会责罚自己的不懂妇道,但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投错了娘胎吗?为什么每到深夜时,她总能听到一身素白的娘在窗前低声哭泣的样子?为什么姐姐若欣就能够为所欲为,甚至可以随意在年青男子面前卖弄风骚?她的心好恨,好恨……

风无痕索然无味地在师傅海从芮那里呆了半个时辰就告辞出来了,豪富人家就是如此,亭台楼阁不计其数,摸不着头脑的他哪知道负气的海若欣跑到哪里去了?海从芮还在那里唠唠叨叨地说什么仁义道德,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小方子还是第一次来到大臣的府邸,因此和弟弟方勇一样感到万分好奇,风无痕在和海观羽谈话时满心都是海若欣的影子,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个。虽然风无痕没有交待两人的来历,海观羽又怎会把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少年放在眼里,也就由得两人在二门外闲逛,反正也惊动不了女眷。倒是那八个侍卫领了皇帝的严令,坚持要跟在主子的后面,直到海观羽抬出自己兼着的领侍卫内大臣的官职,这才压下了他们的声音,不过冥绝还是使出了杀手锏——杀气,如果不是徐春书的话他还能听进两句,恐怕他就要直接冲进去了,看得海观羽直摇头。

折腾了半天,在风无痕最后告辞的时候,海观羽才弄清楚这位皇子殿下奔波了一个早晨,而自己居然没留他吃一顿饭,这种疏忽让他自责不已。不过,今天的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有利的,因为他为海家结下了一个未来的盟友,不会卷入皇位之争的盟友。海观羽望着风无痕等人离去的背影,嘴边露出一丝老奸巨猾的微笑。

风无痕再也没有心思在京城里闲逛,看了恋恋不舍的小方子一眼,他二话没说就吩咐小方子可以在天黑前回宫,让这小子欢喜了老半天。而人群中的青木会中人看到少主平安无事地从海府中出来,心中大喜,腿脚快的几个马上被差回去报信,至于另外几人则暗暗地跟在风无痕等人身后,看到几人分道扬镳,他们不由感谢这是上天赐予的良机。要知道风无痕的那八名侍卫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可是非比寻常,这些人成天打打杀杀的,哪会感觉不到?

正高兴的小方子玩笑般地掐着弟弟的脸,自从入宫以后,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愉快了。可下一个瞬间,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撂倒在地,小腹传来一阵剧痛。等到他抬起头来,只看见弟弟被几个男人扛在肩上,飞一般地朝前面窜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他不知所措。直到看着那几个男人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小方子才发出一阵哀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方勇在自己被扛起的那一瞬间也愣了神,他哪想得到居然会在自以为最安全的时候被别人偷袭得手。可定睛一看,身下那个人竟是义父的亲信大黑,他的脑筋一下子僵住了。不过,他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很快反应到这些人是会错了意,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和大哥见一面,方勇不由也慌了神,死命地拍打着大黑炭,“放我下来,大黑,听到没有!”

大黑只是嘿嘿一笑,脚步一点都没停,“我说勇少爷,我好不容易把你从那些人手中救回来,你怎么连一个谢字都没有?别闹了,我知道你是小孩子脾气,被别人扣下有什么大不了的!”边说边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又加快了脚步。

“你胡说什么,大黑,快把我放下来,你刚才打的人是我大哥,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和你拼了!”方勇怒吼道,拳头也不由加重了力道。

大黑这才停了下来,神色中尽是迷惑,他怎么都搞不明白,那个明显是在虐待方勇的少年怎么会是少爷的大哥,而且看上去那么瘦弱。可放下方勇后,他回头一瞟到那愤怒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了事,不免有些讪讪的。方勇二话没说就往回跑去,大黑的拳头有多重,他可是清楚得很,最好事情不要太糟糕,他默默念道。

小方子本就是外伤初愈,再加上又饿了一上午,挨了那么重的拳头后哪跑得快?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他就觉得额头上出了阵阵冷汗,不过想到吉凶未卜的弟弟,他还是勉强又迈出了几步。但是,体力不支让他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前只觉得一阵漆黑,然而,在最后的一刹那,他似乎听见了弟弟焦急的呼喊声,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

郎哥听着方勇添油加醋汇报的一切,不禁狠狠瞪了大黑一眼,他早知道这个心腹太过鲁莽,但没想到他居然笨到连敌友都分不清。不过目前的情势确实太过微妙,方勇那位久未谋面的大哥居然能够劳动一位尊贵的皇子和他一起去了下里窝这种肮脏的地方,这已经够令人意外的了,更让人惊讶的是,顺天府居然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冲突灭了整个地才帮,看来那位七皇子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窝囊。

床上的小方子突然呻吟了一声,这让守候在旁边的小方子不由大喜,他一把抱了上去,大声叫道:“哥,哥!你听到没有,我在这,在你旁边……”

“要是你想他死的话就继续叫吧!”一旁的中年人冷冰冰地说道,要不是和郎哥有过命的交情,他哪会特意进城来?看到这个方勇连自己大哥的病情都不了解就这么冒失地行事,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前一段时间刚受了伤,今天又被那个莽汉打了一拳,再加上情绪变换过度,所以身体相当虚弱。”

第三十三章 约定

方勇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转眼间阴云密布,“我说那些宫里的人怎么会这么好心,原来一直在虐待大哥,哼,下次要是再让我遇到那个什么殿下,非好好教训他不可!”

“不,不许你诋毁殿下!”旁边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要不是殿下为我请了太医诊治,我早就没命了!”小方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

一句话让郎哥和那个中年人都怔住了,方勇看到大哥醒了,哪顾得了别的,“哥,你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担心死了!”由于有之前的教训,他可不敢再有什么热情的接触,唯恐伤害了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大哥。

“再不醒就要被你气死了!”小方子没好气地说,这才看见了旁边神色各异的两人,“让两位见笑了,我弟弟就是这副德行,说话老是那么冲动,请问这里是?”

方勇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大哥狠狠地瞪了一眼,这才不甘心地闭上了嘴。一边看着的郎哥看着平日争勇斗狠的义子吃瘪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看到小方子投过来的疑惑眼神,他微笑道:“我就是小勇的义父,你就是他大哥吧,平日里他总是把你挂在嘴边,让我好奇得很。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人才,比这个小子强多了!”

小方子大讶,在他心目中,方勇认的义父既然是帮派之流,一定是满脸横肉,穷凶极恶,没想到眼前的儒雅中年竟然就是郎哥。不过他在宫中几年,其他的没学会,变脸的功夫却是一绝。只见他马上换了一副尊敬的神色,挣扎着半坐起身,恭恭敬敬先是一揖:“多谢先生这几年对小勇的教导,方德低贱之身无以回报,将来若有可用之处,还请先生坦言相告。”

郎哥心中长叹,如此伶俐的人居然是个太监,真是天意弄人,想及小方子是为了弟弟才自残身体,出身却入宫操持贱役,他对这个少年的坚忍也赞赏不已。郎哥郑重地还了一礼,正色道:“既然小勇是我的义子,我自当教导他成才。虽然青木会不是什么正经帮会,我阿郎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世道就是如此恃强凌弱,如果你放心的话,那小勇就是将来青木会的掌舵之人!”

这句话无疑是正式确立了方勇青木会继承人的身份,但屋里的几人都很明白,只要小方子说一个“不”字,那么虽然方勇仍然是郎哥的义子,但却不会加入青木会。小方子看着弟弟祈求的眼神,心也不由一软,想到自己在宫里受的欺凌,弟弟一人独自生活在外的苦楚,他又有些犹豫。突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主子的志向他虽然只知道个大概,但需要人手是一定的,如果……小方子终于下了决心。

“郎先生,方勇跟着您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您想把青木会传到他手里,我这个作哥哥的也不能无端阻他的前程。但是,”小方子话锋一转,“我有一个条件。”他扫视四周,目光停留在了那个中年大夫身上。

郎哥老于世故,哪会不明白小方子的意思。“你放心,宋大夫是我的至交,有时候也是青木会的智囊,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现在是七殿下的人,殿下一向势单力薄,所以……”小方子没有把话说完,反而不住地观察着其他人的脸色。

年少的方勇倒还罢了,郎哥和宋大夫却早已皱起了眉头,无端牵涉进宫里那个复杂的漩涡,对青木会没有任何好处,而且风险太大了。郎哥思虑再三,刚想婉言拒绝,却听得小方子又发话了。

“我知道自己的请求是过分了些,但我知道殿下的为人。殿下对九五之尊并没有非分之想,所以各位不必担心卷入夺嫡之争。殿下只是内无可恃之人,外无强援相助,长此以往,空有尊贵之身又有何用?刚才的话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与殿下并不相干,如果郎先生认为不妥,我也不敢勉强。”

听到那位七殿下无意逐鹿天下,郎哥大大松了口气,但他并不愿把这一大帮人的命运轻易委于一个自己并不熟悉的贵人之手,但小方子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他也不好随便拒绝。眉毛轻轻一扬,他顿时有了主意,“方德小弟,我们不妨立一个赌约如何?”

“三天之内,如果七殿下的人能够找到这里,把你带回去,我就答应你的条件。否则,此事就休要再提起,如何?”郎哥目光炯炯地道。

小方子的脸上露出了胸有成足的笑意,“既然如此,就依郎先生的意思,我们击掌为誓。”他缓缓伸出了右手。

两只右掌重重地击了三下,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把右掌分开。方勇心中虽然不解,却由于对义父和大哥的敬畏,不敢轻出一言。至于旁边站着的宋大夫,眉头却一直紧锁着,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宫里的风无痕此时也烦恼得紧,自从昨日回宫后,他的心中就全是那紫衣倩影,几乎是茶饭不思,看得红如黯然神伤。直到今日早晨,他才发现小方子昨天一夜未归,心头又平添了几分烦躁。

“殿下,小方子一向伶俐,想来不会有什么事的,您还是放宽心吧。”红如强打着笑脸劝慰道。昨天一夜,她都听见风无痕在睡梦中呼唤着“若欣”这个名字,虽然早知道自己配不上这位尊贵的皇子,但眼见他恋上别的女人,心中还是充满了酸楚。

风无痕哪理会得红如的这些心思,到底是十三岁的少年,这许多的烦恼事一起涌上来,顿时让他心神不宁。不过,这些天来习惯了小方子在身边,没了他还真是不行,想及他的安危,风无痕终于坐不住了。

“红如,你去叫徐春书进来。”他吩咐道。

徐春书一进来就看见风无痕紧绷着的脸,自然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依礼拜见后,风无痕给了他一个任务,带人三天之内找到小方子,这让他有些为难。“殿下,宫里的太监无故未归,按理该由内务府查办,由我这个侍卫出面似乎不妥。”

“一旦由内务府介入,你认为小方子还能留得性命吗?”风无痕反问道,“他不久前才因为那件事情受过责罚,如今的事情再传扬出去,父皇是绝对不会饶他的。”

徐春书恍然大悟,敢情这个主儿是担心小方子被问罪,看来自己真的没有跟错人。“卑职明白了,三日之内,一定把小方子完完整整地带到殿下跟前。”

第三十四章 惊喜

再一次走进勤政殿的风无痕,心情仍然如前一次那样的忐忑。父皇刚刚差汪海来宣口谕召他觐见,这原本是一件喜事,但此时已是深夜,汪海还居然把他往偏殿中引,这就让风无痕有些不解了。联想到自己第一次来的情景,他不禁脸色发白,东窗事发这四个字不停地冲击着他不久前才有些放松的神经。

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风无痕一眼就看见了父皇的背影,还有明方真人那明亮的眼神。刹那间,刚才还汹涌澎湃的心绪平静了下来,对着那样不含一点杂质的深邃目光,风无痕知道那件事仍然是两人间的秘密。

“儿臣叩见父皇,恭祝父皇金安。”风无痕掩上房门,这才转过身来,对着父皇的背影深深叩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