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冤家

闵致远很满意目前的日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真是一点都没错啊,否则还有谁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呢。看看那些小民百姓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样子,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看来自己还真是天生做官的料啊。当年那个自以为是的师京奇居然还说自己不可能中举,哼,结果呢,自己堂堂二甲第十九名进士出身,先授了实缺县令,三年考优卓异,一路升转,现在又傍上了四皇子这棵大树,在宛烈二年的那批同年中怎么也算是个人物。只是那个师京奇听说一路潦倒至今,连个出身也没有,要不是自己怕坏了名声,一个条子革了他的功名,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虽然在想着心事,可作了十几年的官下来,闵致远的眼睛可是毒得很,虽然师京奇刻意躲闪着别人的目光,可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闵致远的脸上掠过一丝异色,随即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绪昌兄,好久不见了!”

二楼瞬间悄然无声,谁也没料到刚才议起的正主儿就在楼上,真可谓无巧不成书。那几个刚才出言讽刺的举子狠狠盯了范衡文一眼,心中是说不出的得意。

虽说是落魄的人,可到了这种关头,师京奇倒也不会服软。只见他笑吟吟地端起了酒杯,遥遥敬道:“一别十年,达方兄如今春风得意,神采依旧,真是令小弟羡慕不已啊!”

闵致远没料到师京奇那张刻薄的嘴居然变了性,毕竟恭维话人总是爱听的,只听他乐呵呵地说:“绪昌兄过奖了,愚弟哪里算得上是春风得意,不过是还过得去罢了。哪比得上您游戏于山林之中来得逍遥自在。可怜愚弟如今俗务纠缠,欲脱生而不得啊!”言语中还是小刺了师京奇一下,当年的事情他毕竟始终耿耿于怀,如今心怀大畅,稍微鄙薄一下那个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妥。

饶是师京奇涵养再好,也受不得这样的话,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以言语刻薄在士林中小具名气。他狂笑一声,正要出言讥讽,一阵掌声突如其来地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闵大人,老友久别重逢,真是可喜可贺啊!”一个清朗的声音透过众人传来,“如果不嫌弃的话,何妨过来一聚?”

闵致远微微一愣,循声望去,却只看见一个背影,暗道此人竟然如此托大。只听声音,就知道发话人年纪不大,因此想当然地把他归到了举子那类。然而,多年的为官生涯岂是等闲,少年周围的几个大汉流露出的气势,还有那若有若无卡住所有防御死角的动作,让他若有所思。更是诧异的是,一向倨傲的师京奇似乎没什么犹豫就走到了少年身边,微微告罪就坐下了,显然对那人的身份有所察觉。看到这里,精明的他哪还会没有抉择,转头对几位朋友打了个招呼,径直走了过去。

微一瞥见少年的面貌,闵致远就愣了,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印象,而是他压根就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遇见此人。这一年多来,七皇子风无痕的名字在达官显贵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议论最多的还是那次朝会上他公然表示的无意于皇位的言谈。闵致远也在四皇子府上见过这位风头正劲的殿下几回,只是始终没有加以太大的注意。

然而,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位殿下,闵致远还是第一回,看似随意的几句话,已经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回答也随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别人说天子近臣就惹不起,更何况这种天潢贵胄?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着这种没营养的对话,闵致远开始后悔起自己冒失的举动来。早知如此,适才就装作没看见师京奇好了,反正对方显然也躲着自己。

闵致远心情沉重,师京奇也不轻松。谁知道这位身份明显非同一般的公子哥儿居然会问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要不是他早年杂学看得多,几乎就招架不住了。再看到身边闵致远战战兢兢而又后悔不已的样子,他心中真是说不出的畅快。

风无痕只觉得心中好笑,这两个死对头坐在一起却不敢发火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闵致远虽说无耻了些,但似乎对做官还是颇有心得的,只看他透露出的一星半点,已足可见平日的顺风顺水。至于师京奇,则更好笑了,他如同那些生怕商品卖不出去的买卖人似的,竭力不动声色地卖弄自己的博学,无奈风无痕早习惯了明方真人的教导,对这种杂拌仅仅露出无可无不可的态度,让这位才子颇为着急。

“何叔铭,刚才的事你还没有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就在旁边的举子们都把目光投注在风无痕这边的时候,靠窗的角落里,范衡文依然没有忘记起初的谈话。即便是在这种场合,他还是没有压低声音,一下子又把众人的目光又吸引了过去。

何叔铭此时恨不得找一根地缝钻下去,这个范衡文到底有完没完,也不看看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官员在此,到时宣扬出去,自己如何做人?自己的锦绣前程还要不要?想到这里,他对于这个以前视若兄弟的朋友不由切齿痛恨起来,连带着那位美若天仙的始作俑者唐见柔也一起被恨上了。

但是,面对着那个帮了他无数次的朋友,他还是得解释,不管那个答案让他如何不满意:“衡文兄,你实在是被流言所累,须知唐小姐乃是大家闺秀,出身显贵,我小小一个待考举子如何高攀得上?何况我已有娇妻爱儿,又怎敢他求?难道相交多年,你还信不过我吗?”其实他这番话只是违心之言,加中妻子容色虽是上上之选,但毕竟只是小家碧玉,上不得大台面,可是就凭自己寒酸的家境,即便对唐见柔再仰慕,那非分之想也只能放在家里,否则徒惹人笑话。

范衡文是个一根肠子直到底的人,他哪知道须臾之间,何叔铭想了这么多?听了何叔铭的话,在他看来,刚才对朋友的怀疑不仅是无中生有,而且大大有违君子坦荡荡的道理。他人也倒实在,二话不说地起身就是长长一揖:“贤弟,愚兄错听他人之言,错怪了你,还请贤弟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二楼的大多数人心中都有数,同游圆柘寺这种事情,若说无半分隐情是决计不可能的,见范衡文如此轻信,脸上便不由带了几分轻蔑,连当事人何叔铭也没想到能够这么快过关,有些愣愣的,还是身旁的另一个同伴推了他一把方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扶起了范衡文。

风无痕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这个范衡文,唉,耿直有余,变通不足,倘若做了官,恐怕是要捅漏子的,这样的人糟蹋了倒可惜,只是,自己能有办法帮助此人吗?

第四章 故人

闵致远只感觉到背上冰凉的感觉愈来愈甚,尽管初春的天气还是有几分料峭寒意,但是,他仿佛觉得自己的前额正密布着细细的汗珠。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否则非出事不可,反正自己的靠山和这位皇子并不搭调,还是尽早抽身的好。想到这里,他长身而立,神态煞是恭恭敬敬:“今日得见公子,乃是下官的荣幸,无奈午后尚有一约,下官不敢失信,改日定当再次造访公子府邸,恭聆训示。”

一番咬文嚼字的话听得风无痕直犯腻味,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么个家伙敷衍,要不是处于礼数和其他方面考虑,我才懒得理你,管你是四哥的人不是。随意说了两句,他微笑着缓缓端起茶杯,闵致远又是一礼,这才匆匆下楼去了。

二楼已经没有了起先的喧哗,被闵致远和风无痕这么一搅,谁都知道今日在场的不止是他们这些莘莘学子,因此话题中都带了几分小心,有的还刻意显摆起了自己的才学,要不是记着不得妄议朝政的古训,几个兴起的举子恨不得表一下自己的治国雄才。

可惜的是风无痕对这些根本没兴趣,对于根基薄弱的他来说,此时此地,交往士子的后果只可能是落人话柄。人才在精而不在多,一个老谋深算的陈令诚足抵得上十个号称不败的谋士,更何况还有红如这么一个红颜知己?想到红如,他的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温馨,那晚忘情的癫狂之后,自己终于正视了内心深处对这个娇俏女孩的喜爱,在好不容易争得了父皇同意后,正式册立了红如为侧妃,当然,要不是陈令诚早就认了红如作干女儿,并特地托人改了族谱,事情还不会那么容易。这么一来,红如就可以毫不避讳地为他殚精竭虑,着实让他轻松了好一阵子。

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师京奇的叙述他还是听明白了,此人数次科考,不是忘了避讳就是遭人暗算,要么就是仗着才学不屑于贿赂考官,最后还因为老父去世丁忧守制在家,错过了一任最清廉正直的主考,实在是天意弄人。再听得师京奇近乎屈辱地离开三哥那的经过,风无痕更是慨叹世态炎凉,但是,事涉皇族,他也只能轻描淡写地安慰了他几句。谈着谈着,风无痕不禁有些犯难,姑且不说别的,师京奇言谈间似乎还隐藏着点什么,就这点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可怎么安置他呢?自己和三哥的关系虽说不咸不淡,但总比其他兄弟来得好些,是否值得为了这么个人冒险?

思来想去,风无痕却瞥见了师京奇精光闪闪的眸子,虽然落魄但悠然自得的样子,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一个念头突然钻了出来,此人是在考验自己!他不禁有几分恼怒,看来这确实是个狂妄自大的书生。

“师先生既然在京中居无定所,如果不嫌弃,不妨到舍下盘桓几天,我也可待以师礼,随时请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师京奇明显有些惊讶,太爽快了,在他看来,那些真正的贵人就算真的愿意收留自己,也一定会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这样既可以收拢人心,事后对三皇子也能有个说辞。看这少年的态度如此坦然,难道他并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贵人?他嘴角牵出一丝苦笑,说不定自己这回真要安安分分地做个西席闲人了。

冥绝驾驶着马车在宽敞的道路上飞奔,这一年多来,他阴冷的心境好转了许多,时而也会露出些许阳光的气息,对于自己现在的主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内心还是有些感激的。只看风华宫的小伙房至今仍然为自己做着那麻烦的南瓜汤,他的脸就禁不住抽了一下,再美味的东西,尝了一年多也会腻味,更何况那东西奇特无比的味道,他简直怀疑陈令诚是不是在故意整他。

就这么一闪念间,他的目光瞥到了街道旁的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顿时浑身如同遭雷击一般不能动弹。紧拉着的缰绳很快让奔驰的骏马感到不适,一声长长的嘶鸣后,两匹马同时停了下来。马车里的风无痕只感到一阵强烈的震动,就发现马车奇怪地停止了前进。

“怎么回事?”待在马车中负责随身护卫的徐春书掀开围子,有些恼怒地探出身来,“是谁惊了车驾么?”

冥绝没有回答,此时,他的心中正有如惊涛骇浪般无法平静,不可能的,那场屠杀早就毁灭了所有人,不可能有幸存者,绝对不可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镇静,但是,无论是杀手还是侍卫的本能,在面对内心深处的恐惧时,都只能是被压制地死死的。

“喂,冥绝,到底怎么了?”敏锐的徐春书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甚至觉察到了冥绝的身体似乎正在微微发抖,“难道遇到熟人了?”他语带双关地问道。对于冥绝以前的经历,他多少还知道一些,但什么事情可以使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变成这样,恐怕就不是普通的经历可以办到了。让这样的冥绝呆在主子身边还合适吗?徐春书对于风无痕的安全不禁有些忧心。

停在街中心的马车明显阻住了来往的其他人,徐春书已经听到了身后的车夫开始不耐烦地喝骂了起来。“你先进去,我来驾车!”他简短地吩咐了一句,抢过了冥绝手中的缰绳,随即将他推进了车厢。

马车旁的几个侍卫狠狠地瞪了后面的几个车夫一眼,凌厉的目光顿时镇住了那几个小人物。在京城这一亩三分地混日子的人,谁不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眼见似乎冒犯了贵人,几个人的心里都有些惴惴然,一个胆小的还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四周好奇的围观者也一哄而散。见到人群散去,徐春书叱喝一声,马鞭一声脆响,两匹骏马立刻撒欢飞驰起来。

人群中出现了一个消瘦的影子,似乎有些呆呆地目视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嘴里不知喃喃自语些什么。突然,他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后背,这才茫然地转过身来。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眉宇间纠结着一股深深的忧愁,但微微上翘的嘴似乎昭示着她的倔强。

“傻孩子,人家现在飞黄腾达了,你还指望着他记得你吗?”说话的是一个面色惨白的中年人,“别忘了,你的血海深仇还没报呢!”

女孩狠狠点了点头,“杰叔,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总有一天,我会用那些人的头来祭奠家人的在天之灵!”言罢头也不回地进了旁边的客栈。

“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会在京城,碧珊大小姐,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杰叔的脸上瞬间阴霾密布,整个人就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恶狼一般狰狞可怖。

第五章 买卖

“儿臣给母妃请安。”风无痕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这一年多来,皇宫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他的病大有好转,因此早就免去的晨昏定省这套规矩自然就又拾了起来。虽然每次皇后那里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在外人看来,这位七殿下的礼数无疑是无懈可击的。

就连此时的瑜贵妃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要说忤逆不孝吧,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一直是谦恭有礼,连皇帝也赞不绝口。要说称心吧,他的每一个举动自己都猜不透,更别提扶助自己的弟弟了。直到现在,瑜贵妃还是不明白那莲子羹怎么就失了效,不过,自从皇帝“无意间”透露出明方真人很喜欢风无痕的话语以来,她就再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现在的她,最希望的就是笼络住这个儿子,感情没有可以慢慢培养,总而言之,他现在可是个宝贝。

“起来吧,自己的儿子,哪有那么多规矩?”瑜贵妃给柔萍丢了个眼色,会意的柔萍立刻低低对身旁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你的病虽说已无大碍,但也得好生养息着,别老是在外面晃悠。万一蹭破点皮什么的,那些伺候人岂不遭殃?”瑜贵妃示意儿子坐在身边,“为娘以前没对你多上心,现在你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怎么能不管不顾。还有你宫里的那个可人儿,虽说已定了名分,但须谨记,过犹不及,明白了么?”说到最后一句,瑜贵妃已带了几份调笑。

风无痕的脸皮早就不似先前那么薄了,闻言也只不过微微发红,恭声应了是就转了话题,不外乎一些恭维什么的。如今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奉送一堆高帽,官场上的虚情假意即便没学得十分,也有个七八分火候。要怎么说官场磨人呢,风无痕几乎已经忘记自己的本性了,他只知道,要活下去,要出头,就必须把这些都应付过来。

瑜贵妃微笑着打开了柔萍递过来的锦盒,诺大的盒子里,竟只有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你可别小看了这个瓶子,寻常官宦人家就算倾其所有,也难抵这瓶中一颗药丸。”瑜贵妃似乎看出了风无痕的疑惑,“此物乃西夷进贡之物,据说能生死人而肉白骨,虽说夸张了些,不过相比对你的身子也大有补益。你父皇将它赏给了为娘,本宫寻思着自己用不着,还是赐了你吧。”说着笑吟吟地递过了瓶子。

风无痕故作惊喜地接过,有了以前的经验,没有陈令诚的保证,他哪敢再乱吃什么灵丹妙药。如果真有那种奇效的话,还不如留着备用,明方真人教的九炼阴阳罡虽然没觉察出有其他效用,但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健朗倒是有的,连带着陈令诚的品级也扶摇直上,如今已是太医院的副医正了。

自凌波宫告辞出来,风无痕长长吁了一口气,每天重复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说不厌烦那是不可能的,可自己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行错一步就可能遭受灭顶之灾,还是谨慎些好。唉,再忍忍吧,等到自己正式开府居住就好了。

甫一踏进风华宫,风无痕便感到一阵温馨的感觉,这里的变化太大了,与一年前的冰冷不同,有了侧妃之名的红如料理起家务来得心应手,把底下的那些宫女太监整治地服服帖帖,那种阳奉阴违的人早就被各种名义调到了外宫,现在的风华宫,虽不能说是铁桶一片,但那些伺候在眼前的人,还是比较可靠的。

“殿下可回来了。”红如巧笑嫣然地迎了上来,“妾身让他们特地炖了一锅燕窝鸡汤,也好让您好好补补。”

“红如,你就饶了我吧,再补下去,恐怕我的虚火就太重了。”风无痕苦笑道,“过犹不及你知不知道?”

进了内室,风无痕挥手斥退了一干人,只留下了红如和小方子。“对了,陈太医到哪里去了?”没见到这个一直在风华宫里乱晃的闲人,风无痕还真有些不习惯。

“爹现在好歹是太医院的副医正,平日不点卯就算了,闲时总得去看看吧,听说医正沈大人对爹爹懒散的态度可是大为不满呢!”红如先是奉上一杯热茶,随后乖巧地立在风无痕背后,替他揉捏起来。

“不满,我看他是庆幸才是吧!”风无痕冷笑道,“你父亲现在深得父皇信任,沈如海怕他分权还来不及,又怎会计较他的懒散,不过是些表面文章。”

“对了,小方子,外边的情况你处理得怎么样?”风无痕端起茶杯,微微喝了一口,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殿下的话,其他倒是没什么,就是那位贺大人盯得很紧,为了先前的事,他似乎对您很有看法。”小方子觑了下主子的脸色,语气也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还有……还有就是……”

“你磨蹭什么?”红如最先不耐烦了,“小方子,你最近皮痒了是不是?主子问话也敢藏着掖着?”

“姐姐息怒,息怒!”小方子一瞬间又变得嬉皮笑脸的,“奴才哪敢欺瞒主子。郎老大那儿,因为人手的缘故,最近开销的厉害,所以想请主子想个办法。”

风无痕只感到一阵头疼,钱,他就是再有办法也变不出钱来啊!相比其他兄弟有着庞大母族势力的扶持,他可从来没指望过那个舅舅萧云朝能给自己什么帮助,不拖后腿就够好的了。父皇虽然赏赐了自己一个庄子,但每年能从里面获取的收入却极为有限,想干大事靠那么点钱无疑是杯水车薪。可是,上哪弄一大笔钱呢?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敲击声,思绪被人无端打断,风无痕感到一阵恼火。机灵的小方子不待主子发话,立即出门探个究竟。不一会儿,他面带喜色地转了回来,身后跟着的正是陈令诚。兴许是太熟悉的缘故,风无痕现在很少在陈令诚面前摆皇族的架子,而陈令诚也得寸进尺地只是拱手为礼,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陈令诚皱着眉头听完了风无痕的麻烦,不同于以前的问题,任何事情一涉及到钱,困难起码放大十级,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要钱嘛,也不是没有办法。”陈令诚咕哝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丝毫没注意其他人的眼睛都发着夺目的亮光。

“咦,你们都盯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陈令诚终于发现了不对,奇怪地问道。

“陈大人,您刚才说有办法能弄到钱……”还是小方子先开了口,“奴才愚钝,还请您老指点一二。”

“咦,我有说过吗?唉,看你年纪轻轻,就想不劳而获,哪有这么美的事情?”陈令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小方子竭力抑制住自己要晕倒的冲动,这老头说话怎么如此不经大脑,明明自己说有办法的,现在居然又编排起自己的不是来。

“爹,您正经一点好不好!”红如早知道这一老一小碰到一起就没完,可是看到风无痕有些阴沉的脸色,不由也有些慌了,“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殿下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似乎是过火了些。”陈令诚很没形象地抓了抓自己的胡子,“不过,要挣钱确实很简单,找点值钱的东西卖了就行。”他的脸上露出了老奸巨滑的笑容。

“卖,卖东西!”红如和小方子同时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两人同时想到风无痕把一大堆皇室专用物品扔给当铺的可能,只有风无痕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第六章 红粉

“爹,您不会真的那么想吧?”红如明显已经被吓到了,“如果殿下这么做的话,传扬开来,皇族的面目何存?就连皇上也会怪罪的!”

“小丫头,我说过要卖皇宫里的东西了吗?”陈令诚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红如的头,“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突然变笨了。俗话说关心则乱,我看你得好好学学才行。你看,殿下显然已经明白了。”

红如呆了一下,随即惊呼道:“你们难道想……”她硬生生地把后半截话吞到了肚子里,但惊骇的神色仍然表明,她知道了两人的意思。

“没错,在京城这个地方,只有一件东西对那些达官显贵来说是最值钱的。”风无痕缓缓起身,表情竟然有些狰狞,“没错,就是消息,准确无误的消息!”

“那些进京述职的外官们,不惜大把大把的银子浪费在权臣的门子那里,把珍贵的珠宝送给各位皇子,用银票收买宫里的太监,不就是为了知道一些内幕消息么?所以说,这天底下,最值钱的不是别的,就是那看似轻飘飘的一片纸。”

小方子已经有些傻了,他自然知道风无痕最近一直在皇帝那干什么,可这实在太危险了。费劲地吞了口唾沫,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主子,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您确定我们真的要这么干吗?”

小方子的头被重重敲了一下,回头一看,红如的脸都气红了,“怎么有像你这样的笨蛋,殿下有说亲自办这种事情吗?”

“我怎么知道。”小方子委屈地说,“姐姐,您饶了我吧,我的脑子可不如您好使。”

“脑袋不好使就去跑腿吧!”风无痕笑道,“你去联系一下那个朗老大,让他安排一下,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们得做得缜密些才行。”

醉香楼中,衣着暴露的翠娘正在发呆,脸上出人意料地没有半点脂粉,也唯有如此,才显得出她朴实的本色。望着铜镜中有些憔悴的本色,她微微叹了口气,岁月如水,韶华易逝,要是换作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早该嫁人了,可自己呢?一年到头迎来送往,阅尽人生百态,却连一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算了,想那么多干什么,讨好自己的达官显贵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财富,哼,想在老娘头上动土,没门!她得意地笑了,风月场中混了这么多年,却还保留着处子之躯,这大概算是一个异数了。

“夫人,外间有人求见。”门外的一个丫鬟禀报道。

“他有说自己是谁吗?”

“来人不肯报名,说夫人见了就会知道。”丫鬟有些心虚道,她哪敢说自己收了来人一件精致的首饰。

“什么人如此不知趣,我是想见就能见的吗?让他滚回去排队,那些当官的我还应付不过来呢,哪有空见这些奇奇怪怪的人!”翠娘明显发怒了,“还有你,芸香,如果下次你再这么莽撞地给那些人通报,你就给我滚回原来的地方去!”

“这么久不见,翠娘你还是这么容易上火啊!”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悠悠传来,与之伴随着的,是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脸上还带着诡异的面具。

说时迟那时快,翠娘操起旁边的木梳,看也不看地向后射出。小小的梳子带着锐利的破空声,疾速向那男人飞去。男子似乎根本没看见那致命的暗器,仍然毫不在意地慢慢行来,眼看木梳就要击中此人的面门,只见他右手轻轻一弹,噗的一声脆响,木梳顿时化成满天粉末。“又是这套见面礼,你还真是老脾气呢。”男子悠闲地踏进外人眼中的禁地,斜倚着房门,“你这门还真不好进,光前前后后打点这些下人的东西,我就花了一百两,你说该怎么补偿我?”

虽然只是随随便便地立着,但男子的身上散发出了强大的气势,屋里的那些书竟然无风自动,身在风暴中心的芸香几乎立不住脚。然而,翠娘竟似毫无觉察,仍然背对门梳理着头发,看上去极度地不协调。那轻柔的动作,带起一阵阵旋流,片刻就将那男子带来的强大压力化解得一干二净。

芸香已经吓傻了,主子居然会武功!?说出去谁会相信,京城的那些纨绔子弟谁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娇媚万分,就是体质极弱,动不动就以养病为借口谢绝一切客人,竟然都是假的?天哪,意识到自己都知道了些什么的芸香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她不由想到了自己被灭口的可能。

谁料翠娘根本没瞧她一眼,一幅懒洋洋的样子,“也只有你会这么进来,真是不怕人笑话,那点小玩意奈何得了你?再说,我的人怎么样,用的着你多管闲事?说吧,你这么找上门来,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男子皱着眉头瞥了芸香一眼,芸香立时觉得一阵恶寒,连忙施礼退了出去,还没到门口,她就听到翠娘冰冷的声音:“今天的事情,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你就不用在这里呆了!”芸香颤抖地回答了一声,飞一般地朝外面奔去,她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主子和那个男人实在太危险了。

“说吧,你来是为了什么?”翠娘亲自把门关上,不耐烦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别说什么想我那一套,老娘可不是那么好骗的!还戴着个鬼面具,鬼鬼祟祟的,像做贼似的。”

男子一把掀开了自己的面罩,“要不是为了避人耳目,谁耐烦戴这劳什子东西。你这里人来人往的,我不得不小心一点。”一幅刚毅的面容顿时呈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朗哥。他一屁股坐在了锦凳上,也不顾翠娘难看的脸色,端起旁边的茶盏,咕噜咕噜的痛喝了一气。

“在京城呆了那么久,你怎么还这么一幅土匪头子的秉性,也不怕你的手下笑话!”不满地瞪了朗哥一眼,翠娘在另一边坐了下来,“说吧,到底是什么要紧事,让你这个地头蛇跑到我这销金窟来。”

“一笔大买卖。”朗哥神秘地一笑,“可以让你的醉香楼生意好上几倍的大买卖。”

“你疯了吧!”翠娘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以为我这醉香楼是什么地方,一掷千金的豪客能有几个?我这生意再好,一晚也绝不会多于万两白银的进帐,凭这个也让其他的老鸨们红了眼,你居然夸口说还能让这再翻上几倍?”

朗哥手指往上指了一下,没有说话。不过,他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你是说上面的人关照的买卖?”翠娘收起了嘲讽的笑意,“老大,看不出来,你也会攀龙附凤的那一套啊!是老几的生意?”

“佛曰:不可说。”朗哥摇了摇头,“知道了太多对你没好处,总之,此事对你有利无害,你不是老担心那些拿权势来压你的老色鬼吗?只要有了这条线,他们轻易不敢动你的主意。”

“那好,我也懒得理你们男人的这点破事,说吧,到底要我这怎么做?”

“你听我说。”朗哥笑道,声音越来越低,而翠娘的脸色也愈来愈严肃,听到后来,她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惊诧之色。

“好一个生财有道啊,要是我连这个机会都放过,哪对得起醉香楼的那些姑娘们,她们一定会乐翻天的。”翠娘几乎可以想象醉香楼门庭若市的情形。

“说好了,利润你我各得三成,另外四成归那位。”朗哥吁了一口气,总算办完了那个主儿交待的第一件事情。此时此刻,他真想看看其他几位如果知道此事后的表情,想必一定很精彩。

第七章 弹劾

深夜,风无痕正在灯下阅览着白天送来的奏折,这已经是做惯了的差使。他小心翼翼地用狼毫誊写着一份份节略,然而,今天的东西似乎格外多,而且都是些不好的消息,什么山西大旱,河北虫灾,更可恨的是江南一个小吏居然逼得当地商人罢市,简直是反了。他现在知道为什么父皇的脸上老带着那难以解脱的疲惫了,换作是自己,恐怕只有更累吧。

使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他突然看到了压在最底下的奏章露出一个白色尖角。虽说宛烈皇帝一向以勤俭示人,可下面的官吏为了表示对皇室的尊敬,早就摒弃了那种只有报捷和请安折子用黄绫封皮的习惯,但凡是折子,他们全都用上好的绫绸作封,以显示自己治理有方,辖下富足。只可怜那任下的百姓,又白白多了一个绫捐名目的税。向这样朴素的折子,倒还真是不常见,朝中也只有海观羽这等老臣固守着俭朴之习,到底是哪位大佬呢?

翻开那本奏折,风无痕不由赞叹一声,好字!金钩银划,风骨挺挺,见字观人,想必是一个直臣。然而,当他看完整份奏章时,背上已全是冷汗,人也不禁颤抖起来。他狠狠将奏折丢在一边,心中满是骇然,为什么这份东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个上奏折的人发昏到连避嫌都不知道了吗?这明明是应该密折直奏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先前并没有在宫里听到任何风声,这份关系重大的奏折骤然出现,背后是不是还有什么人怂恿或是大开方便之门,风无痕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惧。

风无痕紧张地思量了一番,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报,但以父皇那喜怒无常的脾气,若是一个应对失措,也许之前苦心经营的所有布置都可能付诸东流。他再扫了一眼那犹如烫手山芋般的奏折,终于拿定了主意。虽然落井下石不是自己本意,但万一父皇问起,还是实话实说好了。想到这里,他倏地起身,向殿内走去,那里,父皇的贴身心腹大太监汪海一直伺候着,万一有什么紧急大事,就由他负责通报。他在宫里资格颇老,而且为人也谨慎,等闲不兜搭各位皇子,因此倒保得荣宠不衰。在宛烈帝在位的这些年中,除了石六顺,他也算是一号异数了。

“七殿下有什么吩咐?”站在那里打盹的汪海见到风无痕急匆匆地出来,脸上的神色又很难看,浑身不由一激灵,他知道这位主子一向乖巧,想来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汪海,你速报父皇,这里有要紧的大事,我需要即刻觐见。另外,我感觉头昏得很,你把陈太医请来,让他给我扎两针安安神。”风无痕还是决定把陈令诚请来,事到如此也顾不得了,再说,消息晚了也就不值钱了,这老狐狸还能给自己一点主意不是吗?

汪海自然不敢怠慢,一溜烟小跑窜出了殿外,皇帝那里他当然得亲自去,否则六宫副都太监石六顺那里就第一个通不过,至于陈太医,打发个小太监去就完事了。

皇帝跨进勤政殿的时候,脸色有些青中带白,这也难怪,换作任何一个男人也都是如此,黑夜可是他们放纵的最好时机。不过,皇帝深知这个儿子的秉性,如果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是不会惊动自己的。“无痕,什么事这么急?莫非是边疆军情?”在这位尊贵的陛下心目中,大概只有边患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请父皇恕儿臣鲁莽,深夜求见并非由于边患,而是另一件大事。”风无痕的神态是恰如其分的恭敬,陈令诚虽只在这里呆了一小会,但确实给了他不少中肯的建议,当然,首要的任务还是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毕竟随之而来的很可能是一次大清洗。

“你们全都退下。”皇帝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若无朕之命令,敢靠近大殿者,立斩无赦!”这道格杀令显然是对那些暗中护佑君主的影子们说的。

“究竟是何事?”皇帝缓缓在御座上坐下,此时的他,不是父亲,而是君王。

“都察院右都御史鲍华韬参奏皇二子风无论贪污枉法,勾结海盗,私铸钱币,致使福建一带民不聊生。适逢大灾过后民众流离失所,福建巡抚聂思远勾结富商,倒卖救灾粮食,贪污白银一百五十万两,所得赃款七成落入皇二子风无论之手……”

“别念了!”皇帝暴怒道,只见他的头上青筋暴起,呼吸也急促起来,手指神经质地一张一屈。他猛地立起身来,就这么在殿中踱起步来,时而对跪在地上的儿子投去狠狠的一睹。

突然,他的步子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直射儿子,“你深更半夜惊动你的父亲,就是为了这么一份不虚不实的奏章?你知不知道,身为臣子者,尤其是谏臣和言官,无论所奏是否属实,参奏直系皇族,都需先行问罪?他们事先干什么去了?还有你,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念的这些罪名能让你二哥死几回?”

“儿臣不知参奏者是否有罪,儿臣只知既然阅览了此份奏折,就断无隐匿之理。骨肉之情虽真,但此事牵涉重大,万一延误时机,儿臣恐怕福建百姓对皇族生出愤恨之心,则其乱必生。然鲍华韬参奏二哥为此事主谋,此事必须明查,一旦查实为其诬蔑皇族,再对其进行处分。此乃儿臣一点愚见,并没有私心。”风无痕的神情有些漠然,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疑心病颇重的父亲会怀疑自己。

风寰照重重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对于自己的二子,他一向是冷漠多于温情,牺牲他以平民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就在于一旦开了这个头,那萧墙之乱是否就会由此而起,再者,连明方真人都指出风无论为人隐忍不发,会不会还有什么后着?还有,一向精明的鲍华韬以明折拜发弹劾,居然上书房一点招呼都没打,事先也没有任何人得到风声,此事无论如何都透着蹊跷。

“你退下吧,如何处置朕会再详加考虑,”皇帝无力地挥挥手,“这奏折除了你,还有谁看过吗?”

“按照常理,奏折经过上书房时,往往会作第一次节略,但显然此份奏折除外。”风无痕心中一宽,但是,为了更大的利益,他不得不把自己撇清,“儿臣并不能担保没有其他人见过此奏折,万一此事传扬出去,恐怕……”

“朕知道了,朕只是让你守口如瓶而已。”眼前这个儿子在外没有什么势力,倒不虞他泄露什么消息,哼,风寰照可不相信他会好心到去通知自己的二哥。

“那么,儿臣告退。”风无痕深深俯首,随后退了出去。谁也没发现,他的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第八章 试探

三皇子风无言的府邸,位于京城朝阳胡同西边,是达官显贵汇集之地。只不过,这一年多来,皇帝对这位“贤王”颇有些疏远的架势,因此向来门庭若市的府邸也有些冷清,但贤王的声誉毕竟就摆在那儿,打秋风的,托路子求情的,还有一些龌龊官吏为了混个名声而上这里。然而,门前如同钉子般的十六名卫士昭示着天家的威势,等闲的小官欲求一面而不可得。

不过今天,来这巴结的大小官员一律吃了闭门羹,就连一向受欢迎的几个清客也被挡了驾,风无言的贴身小太监小六子一早起就守在了门口,一口咬定主子的口谕,今日和贵客有要事相商,谁也不见,连王妃来也被恭恭敬敬地请了回去。出身显贵,性情温婉的王妃赵氏虽然有些疑惑,倒也心平气和,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是不掺和这些男人的大事为好。

要说风无言自己也是一头雾水,老四急巴巴地说有要事与自己商谈,随后就一大早跑到了自己书房,拐弯抹角地就是不吐来意,恨得他牙痒痒的。可是,大家都封了王,彼此相交又一直是淡淡的,竟是连个火都不知向谁去发,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敷衍。

“三哥,你是不知道,那醉香楼的姑娘有多美,嘿,那肤色,那体态,真是飘香绝色,不落凡尘啊!”风无候摇头晃脑,摆出一幅沉醉其中的样子。

风无言实在忍不住了,这个老四到底有完没完,整天把嫖妓放在嘴边,他难道就不怕那些御史参他一本?毕竟国法是放在那里的,谁敢像他这么招摇!“我说四弟,你也该收敛些,父皇那里关于你的风言风语已经不少了,再这样下去,就算父皇再能容忍,恐怕也很难为你开脱。”他自知这番话和对牛弹琴差不多,但风无候那种有如种马一般的猎艳方式,他实在不敢恭维。

“三哥,你实在是太古板了,三嫂那么贤惠的人,难道你还担心她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你闹?现在京城上下,有谁不知道醉香楼的大名,有谁不知道长袖善舞的翠娘,三哥,小弟可在这提醒你,再不见识一回,以后那些外官们可会瞧不起你。要不,小弟为你安排一下,呵呵,那翠娘爽快得很,定能给你个美娇娘做伴……”

“够了,老四!”看着风无候还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风无言霍地立了起来,“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你今天来如果就为了这些事情,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三哥,稍安勿躁嘛!”刚才还半眯着眼睛,一脸迷糊样的风无候双目猛地睁开,瞬间精光大现,“三哥难道不想知道那醉香楼的生意为何如此红火?这可是京城显贵求之不得的秘密噢!”他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风无言疑惑地缓缓坐下,这个老四忽显精明之态,究竟是为了什么?虽说此人平日一向纵情酒色,不理政事,但要他相信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没有丝毫野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天家骨肉,只有提防才是正理,此时此刻,他有些相信这位四弟确实发现了什么。“老四,不要卖关子了,说吧,到底什么意思?”他沉声道。

“三哥可知道,我们的二哥出事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几乎将风无言骇得跳了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老四在开玩笑。这么多兄弟争斗了许久,个人的秉性他还不清楚?老二虽然说外援不够强大,但皇长子早逝,他好歹占着个名义上的老大位子,经营的时间又较长,尽管不得宠,却还是牢牢把持着几分力量。“四弟莫非在和我开玩笑?此等大事,朝中无半点风声,传扬出去可是要惹祸的。”他还是决定再试谈一下。

“三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谨慎!”风无候不满地撇撇嘴,“父皇是想藏着掖着,二哥也想藏着掖着,可是,这京城的大小官员,倒是有一多半知道了,没想到三哥您还蒙在鼓里。”

风无言终于感到了事情的严重,倘若他们皆知而自己却依旧懵懂,那朝堂上应对起来就必定落于下风。可是,这个四弟,宫里的请安经常是点个卯,上朝也是时去时不去的,怎么也不像消息比自己灵通的样子,那究竟是……想起风无候起先那些暧昧的言语,风无言脑间灵光一闪,难道说,这消息是从那里得来的?

“三哥,你算是猜对了。”风无候有些得意地对上了这位贤王疑惑的眼光,“没错,就是那地方传出来的消息。想来那些风尘女子周旋于权贵之中,还是有些心得的。”

“不对!”风无言摇摇头,“如此隐秘之事,你我尚且不知,她们又怎可能轻易知道?”

“三哥是说,背后有人?”风无候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这些头牌们往往和京城里的大佬联系颇深,那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干系,委实让人不知从何着手。“三哥倘若不嫌弃,可否和小弟一起共游这红粉温柔乡?”思来想去,风无候还是打算撺掇这位道貌岸然的兄长去那走一遭,或许能有所发现。

不好办啊!风无言痛苦地揉了揉头,这一年多来,他几乎是规行矩步,唯恐被旁人再抓了些什么把柄,可是,如果弄不清楚此事背后的虚实,他又实在不甘心,没有人比这些仰望着御座的皇子们更加在意那珍贵的情报,既然如此,那就去逛逛吧。好像除了王妃和府里的几个姬妾外,他很久没有碰过其他女人了。

醉香楼的门前,已经和一个月之前大相径庭,衣着稍稍差些的普通商贾士子之流,几乎都被拒之门外,用翠娘的话来说,就是她压根不想等这些人付不起帐后再把人扔出去,那样太麻烦。饶是如此,那些慕名而来的人还是挤满了醉香楼的大堂,哪怕只是听那些红姑娘们弹唱一曲,然后留下平民百姓一年所需的十两纹银。至于楼上和幽雅的后院甚或南风阁,那就是只有对大人物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