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辕中人大多耳闻过海若兰的身份,因此并没有人对这位抛却千金仪态在院内奔跑的女子加以阻拦,但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讥诮之意。毕竟,在他们眼里,哪有这样的大家闺秀,简直是海家的耻辱。

正在和师京奇议事的风无痕诧异地听见门外一阵喧闹声,正想差小方子去问个究竟,就见徐春书在外大声报道:“殿下,若兰小姐求见。”

风无痕愕然,将海若兰安置在行辕的这些天来,他刻意没有去见她,从下人们口中,他也得知这个极为固执的女孩从未踏出过房门一步,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请若兰小姐进来吧。”他吩咐道,随即目光又扫了扫面色古怪的师京奇,“绪昌,你先到里间回避一下。”

“是。”师京奇连忙起身,心中却暗暗叫苦,这主儿叫他到里间,摆明了等会还要他帮忙拿主意,真是天底下第一麻烦。

直到入了房,海若兰才瞧见风无痕并无微恙,不禁红了脸。“妾身,妾身闻听殿下遇刺,因此……”

风无痕心中一暖,微微叹道:“若兰小姐,你这又是何苦?”

海若兰怔了,风无痕的话颇有深意,若说是他无一分对自己的情意,她决计不信,可是为什么他一向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眼?嫡庶有别,这句母亲时时刻刻提醒她的话,瞬间又充斥了海若兰的心头,一个庶出,已经让她苦熬了十数年的岁月,难道还要因为这个原因耽误了终身?再争一次吧,最后再争一次,海若兰面现决绝的微笑。

“殿下可知道京城美女无数,大姐为何独以艳名冠绝京城,连才女唐见柔也屈居其下?”

这话来的古怪,风无痕倒有些好奇了,“那依若兰小姐之见,又是为何?”

“七殿下聪明绝顶,怎么在这些事情上如此糊涂?”海若兰嘲笑道,“不就是为了爷爷的权势吗?谁要是娶了爷爷最疼爱的大姐,将来就是海家的乘龙快婿,还怕得不到海家的支持?打的倒都是如意算盘,可惜爷爷心中早有定计,怎会让那些凡夫俗子拔得了头筹?”

饶是风无痕早知海观羽心迹,脸上也是一红,若欣的美色固然是他最是流连的,但内心深处最在意的,还是那门生满天下的海观羽的认可。“海老相爷的垂爱,无痕一直感激不尽。”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真诚,“若兰小姐,你既然知道这些,就不必太执着了,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又何必纠缠于我一人身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即便爷爷有意,难道殿下真的认为姐姐就一定会从了么?”海若兰突然来了一句惊人之语,“谁不知道海家大小姐交游满天下,姐姐的眼光更是高如崇山,殿下就真的那么有信心,可以博得美人青睐?”

风无痕愣了,自己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更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是在避免这个问题,海若兰的话成功地勾起了他的疑虑。

“爷爷是曾考虑过将我姐妹二人皆许配给殿下,但后来却不知如何绝了这个打算。妾身此次不惜毁誉前来福建,也有这其中的原因。” 海若兰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原因如何,还请殿下自己思量。妾身言尽于此,就此告退。”她盈盈一礼,竟自个开门出去了。

风无痕犹自杵在那里动弹不得,直到小方子轻唤了几声方才回过神来,师京奇也缓步从房内行了出来,脸色竟是凝重得很。

“殿下,此等男女之事,我本不该多言。但若真如海二小姐所言,恐怕海大小姐并非殿下良配。”师京奇的话虽委婉,但却醒目地点出重点。在他看来,只要是和海家联姻,那娶了海若兰并没有什么不好。大家庶出女儿往往温婉柔顺,虽然海若兰千里追“夫”之举太过惊世骇俗,但男女钟情乃是天伦,他倒并无鄙视之意。倒是海若欣艳冠京城,传说追求的男子无数,向来闺誉也不是最佳,嫁了风无痕后,只恐京城的贵介子弟全都会敌视自己的主子。

“够了!”风无痕不耐烦地吼道,“让本王安静一下,你们都出去!”

师京奇和小方子正要退出,却听得风无痕又淡淡地吩咐道:“绪昌,你拿本王的帖子到去越家和罗家,让他们开仓赈济灾民。本王倒要看看,他们两家反应究竟如何!”

师京奇神色一正,随即欢喜非常,他就怕主子被男女之情所累,现在既然还记得赈济灾民,显见还未忘记自己的职责。“殿下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他恭声应道。

拉票了,俺要大家的推荐票,多砸一点过来吧,呜呜,点推比太惨淡了,至少也砸到10:1吧,拜托各位了,帮帮忙啊!

第三十五章 “善事”

罗家的宅邸比越家更为富丽堂皇,大概是因为崛起的较晚,因此在这些方面格外不想落于人后。说来也奇怪,自打这罗府大宅建了之后,罗家的声势蒸蒸日上,隐隐有取越家代之的势头。若是福建没有这次水灾,恐怕八闽第一世家就要改换门庭了。

“说,这次刺杀是谁搞得鬼?”罗家家主罗允谦扫视着立在下头的一众家人,“你们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居然敢闹出这种事情来!若不是老夫消息灵通,恐怕罗家怎么灭的都不知道!”

底下的罗家人你眼看我眼,全都愣了神,敢情这次七皇子被刺和自己家人有关,可是他们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启禀家主,愚弟这一系以性命担保,绝无人参与此次刺杀。谁都知道,七殿下此次巡视,非比寻常,我们谨言慎行还来不及,哪敢随意出手?”罗允谦的堂弟罗允方躬身道,他很是疑惑,论实力,自己这一支是除了家主外最强的,居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那出手的到底是家族中的何方神圣?

罗允谦也是微微一愣,在他看来,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的,除了这个堂弟手下,不可能是别人,毕竟他收拢着家族中唯一的倭人忍者小队。可是,他如此坚决否认,自己倒是不好过于紧逼,只能再敲打敲打。“老九,我怎么听说这次刺杀中有倭人忍者现身?而且据说七殿下的侍卫神武非凡,一剑就将那忍者削飞了脑袋。”

罗允方脸色大变,“家主,我下辖忍者一共三十二人,全是当年与倭人互市换来的,平日从不派出,也未曾折损一人。若是家主有所怀疑,可以亲自查看。”他心中了然,原来是因为忍者的缘故,自己这个一向冷静的堂兄才大发雷霆。不过,众所周知,福建能差的动忍者的,似乎还只有自己罗家而已。想到这里,他也有些惶惑了。

“真的不是你手下那些忍者?”罗允谦顿时由恼怒变成了凝重,“连郭汉谨和卢思芒现在都认为是我罗家下的手,虽然他们有把柄在我手里,但连他们都这么认为,别人会怎么想?哼,也不知是谁挑起的火头,看来罗家这个黑锅算是背定了!”

“启禀家主,钦差大人遣人带着帖子来,要您开仓放粮!”一个家族子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头扑在地上道,“文总管已经让他在正厅等候。”

罗允谦脸色瞬息万变,长长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提出这种要求,七殿下还真是够狠的。老夫先去见那人,你们准备一下开仓的事吧!”

“家主!”几个执事惊呼道,“您这样会不会让外人误解?”

“误解什么!”罗允谦狠狠瞪了众人一眼,“你们以为会没人去越家吗?越家若是比我们早出手,那百姓那的风评和七殿下那里,罗家和越家就有了比较。这点道理还要老夫罗嗦,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他的话颇不客气,说得众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师京奇踏出罗府的时候,已经看到门前排起了长龙,白花花的米粮一斗斗地流入了那些面黄肌瘦的流民口袋。“动作可真够快的!”他嘀咕道,“看来还算识相。”

越罗两家开仓放粮外加设粥场的事在福建赢得了极大好评,当然,两家都把倡导者七皇子放在了前面,谦让着这天大的功德。与此同时,越家还暗中归还了不少幸存田主的地契,一时之间,流民的惶惶不安缓解了许多。两家接二连三的大做善事,唯恐给钦差大臣留了个不好的印象。

风寰照狠狠地将一份折子丢了出去,“反了,这些人真的反了!”整个殿内都充斥着他狂怒的声音,“光天化日,居然有人行刺皇子,实在是胆大妄为!郭汉谨干什么去了?嗯,卢思芒又做什么去了?他们一个藩司,一个臬司,居然让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这福建还有没有王法!”

群臣尽皆默然,心中却大骂起福建的那些官员来,一个风无论遇袭身死还不汲取教训,居然又捅出个篓子,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刑部尚书何蔚涛忍不住出言道:“皇上,福建情势一乱至此,上下官员难逃干系,不如由吏部重新选拔一批官员前去入职。七殿下乃天潢贵胄,此次受此风险,不若召回为佳。”

萧云朝大喜,福建一省的官职,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买卖,再加上风无痕毕竟是自己的外甥,能从那地方调回来,好歹也能为另一个登龙有望的外甥挡点风雨,何蔚涛的建议不啻于卖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他也连忙出列奏道:“启奏皇上,何尚书此言颇有道理。此次开科取士,尚有不少年青才俊未得空缺,不如派到福建,也可多多历练。”

皇帝完全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发作福建官员没错,可是,为此换了通省官员,除非他这个皇帝真的得了失心疯,否则绝不可能。他知道那两个人的意思,无非是多捞些银子,多扩张点势力,好防着自己的那一天。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即便他震的住,将来的储君是否能压得住这些人,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因此也只能放任自流。“今天的朝会就议到这里,诸卿回去仔细想想,将福建的事情整理成更好的条陈,朕改日再作决断。”皇帝淡淡扫了众人一眼,从容退去。

群臣们山呼万岁,抬起头后不禁面面相觑,皇帝的性子越来越难揣测了,刚才还大发雷霆,转眼间却又似乎云开雾散。不过,也只愣了一会,众官就陆陆续续地退去,萧云朝和何蔚涛互相打了个颜色,竟是头两个出门的。两人都是朝廷重臣,皇城之外伺候的随从自然不少,可是,这两位尊贵的六部尚书只是吩咐了从人几句,就登轿换下了官服。只带了一个贴身小厮,两人就一东一西,各自扬长而去,萧云朝甚至还嘀咕了几句“一夜风流”之类的话语。贺甫荣瞪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啐了一口,抬腿上了轿。

“老爷,是直接回府还是……”贴身长随贺七轻声问道。

“不回府还能到哪里去!”贺甫荣没好气地斥道,心里对这个没眼色的长随很是恼怒,“回府,本官今天累了,要早些歇息!”

“皇上。”身边的六宫副都太监石六顺轻轻唤道,“七殿下派人送来了密折。”

皇帝惊讶地咦了一声,接过了那个小匣子。他倒是没料到风无痕这么快就有密折传回,毕竟遇刺并不是什么光彩之事,反倒说明他镇不住福建的上上下下。谁料打开密折后,皇帝竟是越看越心喜,到了末里,甚至击节赞赏,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石六顺凑趣道:“皇上如此高兴,奴才可是松了口气呢。若是真的有什么好消息,明儿个上朝不妨让那些大人们都听听,也省得皇上整日烦心。”他的这两句话说得妥帖至极,半点不涉及密折中内容,算是太监中最晓事的了。

“你倒是聪明。”皇帝笑道,显然心情极好,“不过,朕不打算告诉那些人。让他们绞尽脑汁地去想法子吧,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拿出什么好计来。”

石六顺暗中吐了吐舌头,看来皇帝对那些官员是很不满了,只不过不知道这次七殿下到底得了什么彩头,他好奇的很,可是压根不敢提,脑袋可是比好奇心重要多了。

“大人。”干将垂手报道,“已经查明,那日和七殿下密会的是越家的人。”

“越家下手果然够快的!”风绝冷笑道,“怪不得这两天他们两家争着大做善事呢,早干什么去了?不过,七殿下倒确实有些本事,那个击杀忍者的是什么人?”

“一等侍卫徐春书。”

“是他?”风绝沉默了半晌,对这个名字他相当熟悉,要不是死脾气,恐怕早就升到这个位置了。不过,他有这样的本事,自己却是意料之外,“干将,去调查一下徐春书的来历,看来他并不那么简单。还有,让你们追查的事,要抓紧些,否则皇上追问下来,我可吃罪不起。”

干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心中却愤恨不已。这么多年来,自己这些人的生死牢牢掌控在风绝手中,出了纰漏,往往是自己受罚,可是皇帝若有奖赏,他们这些人却连一点羹汤都喝不到,竟是真正的苦力。即便他们原只是最低贱的死囚,可风绝又高贵到哪里去了,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卒子而已,却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可是,难道是走狗的就永远是走狗?

风绝见干将唯唯诺诺地离去,心底也明白这些下属的心意。反抗,哼,生死操之我手,他们用什么来反抗。老老实实做忠犬有什么不好,自己不就是皇帝的“忠犬”么。即便从来都是恭顺有加,皇帝也对自己留有疑心,更何况他们这些藏不住脸色的人。嗯,看情况再换一批人吧,他诡异地一笑,反正这天底下,死囚多得是,少个一二十个,没人会有话说。

第三十六章 大喜

“何兄,这地方倒是清幽,比醉香楼安静多了,好像姑娘的品位也高了不少,鲜有那种衣着暴露的。”萧云朝满意地看着四周景致,眼睛流连在各色女子身上,赞叹不已,“你是如何寻到如此好去处的?”

“京城这地方,只要有钱有势,还需发愁找不到女人消遣?”何蔚涛舒服地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自己斟起了一杯美酒,“不过,这里的美人可没有那么容易上手,你得自己去奉承才行。俗话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此地的老板可谓尽得其三味,萧兄大概不知道,有几位老王爷,年纪一大把还在这乐此不疲呢。”

“哦?”萧云朝不禁有些好笑,但是,自己毕竟是外戚,万一御史参一个“行为不检”却是件麻烦事,因此风月之地一向涉足甚少,“难道此地老板的来头也不小?”

“没人知道这怡情苑的老板是谁,主事的姑娘天天换,滋味各不相同。此地全是达官贵人,等闲小民一个都进不来,萧兄尽管放心。若是在这里见到一个御史,他躲你都来不及,哪敢参你的本?”何蔚涛哪会看不出萧云朝的心思,想偷腥又怕别人指摘,真是自欺欺人。“你看这么个开阔地,压根藏不住人,正是谈话的最好地方。这个院落是老板专为我留的,外人决计进不来,比在自个家里密议更好,大不了担个风流罪名。”

“何兄真正好心机!”萧云朝这才将话引向正题,“今天朝堂之上,何兄建议撤换福建通省官员,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皇上不是还没定计嘛,萧兄,连续两位皇子几乎都折在福建,皇上内心一定对他们极度不满,只发落一个聂思远哪足以平息君心和民愤。现在七殿下天子剑在手,挟着被刺的怨愤,身边又无得力之人劝阻,定然会大开杀戒,那时,即便皇上不想委派新的官员,福建上下也无人可用了。”何蔚涛旁若无人地说道,他并不忌讳风无痕是身旁这位仁兄的外甥。作为消息灵通人物,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有十一皇子才是瑜贵妃和萧云朝的王牌。

“何兄真是打的如意算盘啊!”萧云朝似笑非笑道,“居然当面打起我那可怜外甥的主意,要是传到我妹子耳中,怕是又一场风波吧?不过,福建上下几百个缺,即便七殿下再能折腾,也不至于一撸到底,能换的不过几十个而已。”

“那可是几十个肥缺。”何蔚涛仰起脖子灌下一杯酒,随手将杯子往面前的小池中一扔,“只有像这杯子似的贵重物件才能从池中分辨出来,寻常人物,恐怕再牵强也是难扯到七殿下遇刺一事上的。不说别的,福建巡抚,再加上藩臬两司,这三个缺老兄得分给我一个,如何,这买卖还算公道吧?”

“何兄可真是明码标价啊!”萧云朝脸色微微一变,“这三个中的任何一个说是价值万金恐怕也不为过。何兄究竟看中了哪一个,不妨明言吧,免得到时我给了你一个缺,你还挑肥拣瘦的。”

“那我就张口了,臬司衙门怎么样?”何蔚涛身子微微前倾,声音也低了不少,“三司里,这个缺可是不起眼的。”

“成交!”萧云朝似乎怕对方反悔似的,立刻答应了下来,他的两个亲信正好适合巡抚和布政使,至于臬司嘛,就给何蔚涛做人情好了。

“痛快!”何蔚涛赞道,随即双手用力拍了几下,高声叫道,“上酒!”

远处紧闭的耳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一个浑身着绿的年青女子稳稳地托着一个银盘走了进来。萧云朝定睛看去,此女浑身上下皆是相当名贵的衣料,外套竟是更为罕见的织纹锦,就这一身行头,没有数百两银子恐怕置办不了。再观察她的眼神,也无半分烟视媚行之态,举止端庄大方,莫说皓腕,就连玉颈也是遮得严严实实,一点挑逗皆无,却又给人无限遐思。

大家闺秀,萧云朝脑中不知怎么,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念头。虽然脸上装得若无其事,可心中却是越来越诧异,但见何蔚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想来这些女子都是司空见惯的。

绿衣少女灵巧地收拾起刚才所有的东西,又将银盘中的酒壶和酒杯布置好,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身旁的池子里多了一个价值不菲的玉杯。末了,她盈盈一礼道,“两位爷请慢用。”随即转身往原路退去。

“这些都是清白女子,不陪客的。”何蔚涛笑着解释道,“当然,如果你能夺得她们的芳心,说不定明天你萧府就得多一位姨太太了。”

萧云朝不禁大吃一惊,“何兄,你不是开玩笑吧?春风一度,若是个个都娶回家去,就算内子不说,恐怕我妹妹那关也过不去。”

“呵呵,不要拿她们和普通烟花女子相比,这些天,赎身的可是不少。时而温婉时而娇媚的,男人怎肯轻易放手?况且自己的禁脔,哪容得别人染指?怎么样,今天还早,不妨一试风流如何?”在这种风流阵仗上,哪个男人肯居于人后,萧云朝客气一番,便随何蔚涛从另一边的小门离去。

“红夫人!”正在浇灌花草的红如冷不丁地听见有人叫她,疑惑地放下了水壶。回头一望,王府总管范庆丞匆匆忙忙跑来,手中还挥舞着一封信函。

“殿下有消息了?”她眼睛一亮,连忙迎了上去,不待范庆丞开口便劈手夺了那信,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信写得极短,而且所有东西都是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得很,似乎遇刺根本没发生过一般。红如哪知道这些,如今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间的消息全凭范庆丞传递。而范庆丞也得了风无痕严令,任何有关遇险的事不得泄漏给红如,因此全是报喜不报忧。

“殿下没事就好。”红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范总管,书信过于简短,外面还有些什么消息吗?”

“回夫人的话,福建离京城千里之遥,恐怕没那么快有其他消息传来。”范庆丞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夫人不必太过忧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然归来,倒是夫人您要保重身子才是。”

红如脸上闪过一丝羞涩,就在两天前,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身孕,手足无措的她只能向身边的两个婢女问计,毕竟她们俩还是颇为可靠的,然后就理所当然地通知了范庆丞。这范庆丞听了主母怀孕的消息,先是大喜,随后就亲自到了珉亲王府上。一来风珉致身为宗人府宗正,皇子侧妃有孕也算在他管辖之内,二则风无痕临行前曾关照有要事可向珉亲王求助。风珉致倒也爽快,立刻从府中抽调了四名忠诚可靠的仆妇送来勤郡王府,还特意从太医院遴选了两名太医常驻王府,以备需用,连稳婆也早早地进了王府,就等着红如生产的那天。

红如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还未完全隆起的小腹,心中无限温馨。不知不觉,自己成为皇子侧妃已经两年了,没有呵斥,没有冷落,只有那从未消逝过的温情。风无痕迷恋若欣小姐的事,起初她觉得彷徨,但后来也觉得心安了,毕竟他早晚要大婚,如若迎进一位从未谋面的王妃,自己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从那一刻起,红如知道,自己已经从一个少女成了妇人,她的心思,已经全部都系在了丈夫身上。

“红如真的怀孕了?”瑜贵妃有些意外,虽然知道儿子甚为宠爱这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但还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将成为祖母。

“恭喜娘娘,您很快就要多一位晚辈了!”柔萍喜笑颜开,“十一殿下还没到纳妃的时候,其余几个年长的皇子可是早就有了儿女,上次德贵妃娘娘不是还炫耀她孙女的可爱来着?这下娘娘可是扬眉吐气了!”

“值得这么高兴嘛!”瑜贵妃却是没那么好的心情,“本宫却是觉得,无痕这第一个孩子生母位分过于低贱,到时恐怕要让人笑话的。无论的侧妃好歹也是出身名门,德贵妃也有炫耀的本钱,可红如本来只是个伺候丫头,如今怀孕,低调还来不及,哪有四处宣扬的理。”

“娘娘,话不是这么说。”柔萍摆摆手,示意周围侍立的其他人退下,“身份贵不贵不要紧,要紧的是宗人府那边的态度。珉亲王接二连三地派了心腹去红如那边伺候,又是请太医又是招稳婆的,显见是和七殿下有了默契。娘娘,奴婢说句打嘴的话,皇上身子骨一向壮实,十一殿下虽然年幼,但难保皇上到时不会起了立皇孙的意思,有总比没有的好吧?”

瑜贵妃悚然动容,“柔萍,你的见识倒比以前强了不少。这样,你代本宫去探望一下红如,上好的阿胶多带一些,再让太医开些补益胎气的东西,不要吝啬。总之,本宫的孙辈,用些东西也是应当的。”

“娘娘放心,奴婢省得。”柔萍点头答应道,随即又压低了声音,“不过,也得防着那边的人使坏,毕竟红如的身边没那么多可靠人。要不要奴婢去王府时提醒一声?”

“你看着办吧。”瑜贵妃的俏脸顿时变得冰寒无比,“同样的事,若是她真敢做两遍,皇上也不会袖手。你去办吧。”

第三十七章 惊雷

过了九月,福建的大水也差不多退了,朝廷的赈济银两加上越罗二家的粥场,饿死的流民算是少了许多,不少地方,百姓已经开始逐步迁回了。从表面看来,福建的风波似乎已经平息,但是,递过奏折的人心中都清楚,接下来的风暴不在福建,而在京城。藩臬二司也仍然不太平,毕竟遇刺一事已是搅和地他们心力交瘁,虽然风无痕一点逼迫的痕迹都没有,朝廷也未下旨督办,但这么件大事空悬着,始终不是法子,按察使卢思芒的头发都急白了一圈。

“大人,您叫属下来有什么吩咐?”关容依礼拜见后,惴惴不安地问道。其实这话是明知故问,可他也是没法子,通省的缉捕之事,向来由他掌管,从未出过大纰漏。可是此次他也扛不住,自己受的责骂不说,底下那些大小衙役身上的限棒也不知吃了多少,可就是抓不住真正的可疑人物。

卢思芒冷冷地瞥了关容一眼,“关容,眼见得就快到一个月了,你那里还是没有线索吗?你这个按察司知事究竟是怎么当的!通省大大小小有多少差役,到现在连个刺客都拿不着,朝廷养着他们是吃干饭的吗?”

关容连吭声都不敢,只是低着头,待卢思芒发作完后,这才嗫嚅着开口道:“回大人的话,非是属下不尽心竭力,而是那些侍卫下手太过利落,刺客中竟是一个活口都没有。再加上那些人的尸体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其出身或是居住地的东西,连兵器似乎都是自铸的,所以差役们才劳而无功。还请大人明鉴。”

“明鉴!你让本官如何明鉴!”卢思芒吼道,突然,关容的那句“下手过于利落”引起了他的深思,虽然那些刺客凶悍,但强行留下一个活口,对那些大内精英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需知三木之下,再硬的汉子也难不招供,风无痕却没有那么做,难道……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除非那个人根本知道幕后有了不得的文章,或者干脆就知道主谋是谁,这才不敢声张,否则道理根本说不通。

“大人!”关容轻轻唤道,以他的眼色,怎瞧不出自己的上司走了神,“能否请七殿下再宽限几天,再加派人手详查?”

“再等你的详查,本官就等着皇上下旨革职吧!”卢思芒冷哼一声,“关容,做事用用脑子,别老是打歪主意。上次要不是你拍胸脯说是越家和刺杀有牵连,本官何至于落到现在的窘境?”他一想起郭汉谨逼迫自己的情景,心里就像吃了只苍蝇般的难受,这个关容似乎就是郭汉谨推荐给自己的,原先看着还好,现在是越看越厌恶,恨不得一个窝心脚踹死他以解心中怨恨。

关容还想解释什么,就见卢思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退下,不管用什么办法,这事本官就着落在你身上,再给你五天期限,若是没有个所以然来,你就卷铺盖走路,也免得浪费御史的弹劾!”

关容脸色大变,可是顶头上司已经发了话,连改动余地都没有,只得垂头丧气地行礼告退。

“备轿,去钦差行辕!”卢思芒喝道,嘴角微微上翘,现出一个不寒而栗的笑意,不管怎么说,他都得给郭汉谨找些麻烦才是,也好报那一箭之仇。

“殿下,越家那里您是不是抽空去拜访一下,毕竟他们这次开仓放粮,也算功德无量。”师京奇建议道,这些天风无痕几乎没迈出过行辕一步,别人都认为这位皇子钦差是遇刺后受了惊吓,他却知道,主子是在藏拙。

“去了越家就不能不去罗家,到时再搅和起来事情就麻烦了,还是等等,至少卢思芒给个可以接受的结果,那两家那里我也可以应付一下。”风无痕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绪昌,跟着我,你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哦!”

“哪里,跟着殿下,不用出生入死,却能看到很多有趣的事情,师某不虚此行啊。”师京奇知道这主儿是开玩笑,也就随意取笑道。

“殿下,卢大人求见。”小方子进来报道,“看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什么眉目的样子。”

“请他进来吧。”风无痕这才收起倦容,“绪昌,说曹操,这曹操就来了,你先到里间去,听听他有什么新的章程。”

卢思芒一进门就见风无痕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心本能地一紧,不过,这一关始终是要过的,就赌一赌好了,只要能再投个好主子,还怕乌纱帽保不住。

“微臣给殿下请安。”卢思芒一进门就是大礼参见,把风无痕唬得一愣。

“卢大人,本王早就说过,非正式的见面场合,无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风无痕伸手虚扶道,“否则御史参奏起来,折辱大臣这一条本王可消受不起。”

“微臣待罪之身,殿下宽容已是天大的恩典,又怎敢起身?”卢思芒径直摘了自己的官帽,深深叩首道,“只求殿下能看在微臣悔过的份上,从轻发落,余愿足矣。”

风无痕深深吸了口气,卢思芒这话明显就是服软,可是,自己一没有逼迫,二没有真正清查豪门,三没有立刻追究他的责任,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快地决定向自己坦白?不过,此时此刻,顾不得那许多了,风无痕把脸一板道:“卢大人,本王看你平日行止甚少过失,你这待罪之身是什么意思,莫非本王遇刺与你有什么干系?”

卢思芒毫不畏缩地直视风无痕的目光,说出一番令人大大诧异的话来。

“卢大人去了钦差行辕?”郭汉谨听得秦汉闻的回报,略略有些诧异,“遇刺一案还是没有眉目,他轻易去见七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学生不知。”秦汉闻摇头道,“听说,卢大人把关容狠狠批了一顿,随即给了他五天的期限,自己却出门去了。”

“蹊跷啊!”郭汉谨不停地来回踱着步子,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备轿——”话音刚落,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道,“大人,不,不好了,那些流民抢了周家的粮行!”

轰,郭汉谨只感到仿佛一道炸雷劈中了自己的顶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原想福建万事稳定后,就能顺顺利利地送走风无痕这尊菩萨,谁想先是刺杀,现在竟然又闹了这么一出,难道老天也在和他过不去吗?“来人,给我去差守备刘启正,让他带兵进城,给本官将那些闹事的刁民全拿了!”他咆哮道,“汉卿,你和本官一起去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秦汉闻虽说不情愿,但见老师发了那么大的火,顿时畏惧占了上风,忙不迭地应承下来。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调集了不少人手,毕竟刁民作乱,万一人数众多,他们这些父母官是铁定要吃亏的。

周家老街前已是一片狼藉,糙米洒落的四处都是,碎裂的粮袋更是随风飘舞,几个粮铺的伙计都是鼻青脸肿的,眼睁睁地看着成百上千的灾民哄抢着铺子里的粮食。掌柜徒劳地拉扯着几近疯狂的人们,想尽最后的一点努力,然而,结果自己却如同一叶帆船般在人海中挣扎,最后完全被淹没。郭汉谨远远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还不笨,自然知道此时令自己身边的这些人上去,无疑是杯水车薪的送死。“刘启正还没来吗?”他铁青着脸问道,“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磨磨蹭蹭,难道不知道一个不好他就得掉脑袋?”

幸好秦汉闻已经看到了刘启正的身影,“大人,您看,刘大人已经来了。”

“卑职……”

刘启正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郭汉谨拉了起来,“没时间行那么多礼了。刘启正,本官命你立刻封锁这条街,拿住每一个哄抢粮行的人,不许放走一个,你听清楚了没有!”郭汉谨几乎是用最大的声音吼道。

刘启正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卑职领命。”他也知道轻重,转眼就将官兵分成了几拨,堵住了周家老街的全部路口。

“不好了,官兵来了!”不知道哪个眼尖的终于见到了气势汹汹的官兵,扯着嗓子叫道。流民们见势不妙,除了少数的仍在贪心地抢着粮食,大多数人背着口袋就向外跑,无奈四处的兵士早守住了出口,竟是瓮中捉鳖。

“给本官喊话!”郭汉谨的脸色终于平缓了下来,看这架势,并没有什么人在其中作祟,估计是灾民一时冲动所为,要是这样,自己的责任也就轻了些,“束手就擒的从宽处置,违者严惩不怠!”

“藩台大人有令,里面所有人,放下抢来的粮食,束手就擒。否则一律以劫盗论处!”那小吏也算机灵,扯着嗓子叫道,“跪者生,立者死!”后面一句虽有些不伦不类,但也颇合此地情境。谁也没想到,却是这句话出了问题。

“乡亲们,他们这些当官的不管我们死活,现在还要我们跪下给他们磕头,这口气我们能忍吗?”一个又高又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原本有些慌张的人群顿时又发出阵阵喧哗声,“我们已经抢了粮食,那些当官的不会放过我们的。乡亲们,要活命我们就反了!”

“反了!”

“反了!”

人群中各处都传来了附和声,转眼间群情激昂,眼看就要压不住了。秦汉闻听到“反了”这两个字就腿软了,心中后悔不迭。郭汉谨更是惊得退后了一步,事到如今,若是他还看不出里间有人主使,那他这个布政使就白当了。至于刚才那个说话的小吏,则是干脆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死局

刘启正部下的官兵都太平惯了,见民情不稳,都有些忐忑,但见主将阴沉着脸,谁也不敢出声,都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兵器。也不知是谁胆小,咣当一声,亮闪闪的钢刀竟掉在了地上,惹得其他人一阵心惊。

“所有人听着,凡是抗拒官兵者,杀无赦,家人罪同连坐!”郭汉谨大声喝道,“本官乃布政使郭汉谨,命你们立即原地跪下,否则刀剑无眼,休怪本官无情。里面喊话的那个人,有种的就给本官站出来,挑唆别人算什么好汉!”危急时刻,他这个藩台只能亲自上阵了,希望这些愚民不要惹出大乱子。否则一旦强力弹压,自己的乌纱帽也一样保不住。

“这些狗官说的话不能相信!”另一个声音适时地响起,正好抵消了人们惊慌不定的心情,“你们做官的吃什么,我们老百姓吃什么?还诬赖我们闹事,乡亲们,就算我们跪了,他们能饶过我们么?大家不要上当啊!”

“乡亲们,大家想想,如果不是他们到现在才想到开仓,我们的家人怎么会饿死,我们怎么会到现在还没衣服穿,没房子住。明明是这些狗官把朝廷拨下的银子都贪没光了!”这边又窜出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子,挥舞着手大喊道,他的眼睛里,仇恨之色显露无疑。与刚才那几个挑唆者不同,他站的位置无遮无蔽,似乎并不畏惧可能的死亡。

“对,杀了这狗官!为我们死去的家人报仇!”民众们本来有些平息的怒火重新燃了起来,这些流民并非福州本地人,逃亡过程中,亲族往往失散了大半,因此对各级官员的仇恨也最深,一经煽动,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告诉刘启正,射死那个为首的人!”郭汉谨终于下了命令,“如果有刁民敢动手,让他相机处置。”衡量利弊,郭汉谨还是选择了弹压,身在高位多年,他决计不信一群平日安分守己的升斗小民居然敢谋反。

刘启正等的就是这道命令,他横行福州多年,哪曾见过如此蛮横的刁民,心中恨不得一箭夺了那人性命,看他还敢不敢胡说八道。“连英,你给本官看准了,只许放一箭,让那个刁民闭嘴。”他拍了拍身旁一个亲兵的肩膀,“若是成了,到时郭大人那里,本官自会保举你一个把总。”

连英大喜,他自恃箭术第一,况且对阵的又是身无甲胄的平民百姓,这份功劳无疑是天上掉下来的。他答应一声,连忙取出自己用惯的那副弓箭,微微一瞄,脱手就将箭射了出去。

“杀一儆百,看这些刁民还敢不敢胡来!”刘启正嘀咕道。

那箭如流星般朝领头的大汉射去,乱民中不由发出一阵惊呼,几个胆小的甚至闭上了眼睛。可是,大汉的脸上却露出了嘲弄之色,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急速的箭在离他身前三步处突然坠落,情形诡异得紧。“乡亲们,老天有眼,连老天也佑着我们,那些狗官已经完了!”他高呼道,眼睛却瞥了瞥身边的一个青年男子。

乱民们不禁都欢呼起来,神怪之说,向来深入民心,又何况所有人都看见了刚才的神迹,顿时胆子也壮了起来,逼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放箭!”刘启正也有些惊疑不定,不过武将干了多年,他倒是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玩意,此时见事情已经失去了控制,连忙发令道。

此次的箭雨极密,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奇迹,前头的数十个人顿时倒在血泊中,后面的人收势不及,狠狠地撞在了第二轮箭雨的锋芒下,顿时死伤无数。领头的大汉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口的箭支,一只手拼命向身旁的年轻人抓去,但转眼间他的脖颈上又中了一箭,只能颓然倒下,眼睛仍睁得大大的。

“官兵无故杀人啦!”不知谁大喊了一声,“快找钦差大人去讨个公道!”

人群中窜起几道影子,迅疾无比地上了房顶,转眼间消失无踪。刚才还激愤不已的乱民们终于清醒了过来,害怕地瞧着倒在地上的同伴,眼睛里尽是恐惧之色。也正因为他们停下了脚步,第三轮箭雨才没有落到这些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