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给本官住手!”郭汉谨吼道,“刘启正,谁让你放箭的?不遵上令,你好大的胆子!”一看到有人逃走,他就明白了此中的文章。那些乱民手无寸铁,当初不过是靠着人多和几分蛮力才抢了粮行,现在面对手执利器的官兵,死伤无数自是不必说了。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今天的事明显有人摆圈套给自己钻,只要此事传到风无痕耳中,自己一个“草菅人命”的罪名就逃不过去,那些个朝廷中人可不会相信一群村夫会造反的鬼话。

刘启正见到一地的死尸,心中也有些惊惶,再听得上司的训斥,脸色已是一片惨白。他倒是不在乎杀了几个人,问题是这里是福州,不是郊外也不是荒野,刚才还逃走了几人,竟是既无法遮掩也不能毁尸灭迹,想来自己根本就是昏了头。

“大人!”刘启正不禁用哀求的眼光看着自己的上司,“属下……”

“闭嘴。将剩余的人全部收监,收拾一下地上的尸体。派人看着这里,不许任何人进出,听到了没有?”郭汉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刘启正的话,对于这个头脑简单的守备,他是恨到了极点。

风无痕听到周家老街惨案时,整个人都木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几乎让他此次福建之行完全成了一个笑话,恨只恨自己为了报功,早早地上了那份密折,否则谢罪还能有个由头,但现在一切都成了空文。“郭汉谨,你实在是够胆大的,几百号人哪,你就敢下手?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不思安抚,却要强力弹压,你这个布政使是怎么处置的?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若不是还顾忌着自己的身份,他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郭汉谨长跪于地,一声不吭,他清楚得很,就算能将大多数的责任推在刘启正身上,自己在场却并未阻止,光这一条,他头上的乌纱帽就难以保住,如今再加上之前的待罪之身,他竟是走投无路到了极点。

“好了,郭大人,你现在回去闭门思过,等待朝廷的处分。本王这就写折子呈报皇上,如此大事经不起一拖,否则光是流言就足以让你死上几次都不止。唉,你的行事太糊涂了!”风无痕仰天长叹,看来自己的处分恐怕也要一道来了。

黯然走出钦差行辕的郭汉谨,苦笑着取下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那个在背后摆了自己一道的人实在是太高明了,连风无痕这个皇子钦差恐怕也要一起跟着倒霉。他为官多年,却栽在了这么一件事上,和先前太过于慌乱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藩台管理民政,他不就是怕风无痕抓着个由头整治自己么,乱民们确实该死,问题是下手得实在不是时候,若是没逃走那几个人,自己屠没了那几百号人,最多不过是一句“残忍好杀”的考评而已,最多再降职。可如今,天知道京里会有怎样的流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罗家,哼,罗家,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绪昌,你认为这奏折应该怎么写?”风无痕烦躁地踱着步子,眼中满是疲惫。

饶是师京奇一向自负,此时也有些乱了方寸。他扫了另一边的陈令诚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殿下,您不妨将责任全推到郭大人身上,此次本就是他自作主张,惹下大乱子自然该由他承担。殿下之前的安抚原本卓有成效,此次事出突然,想必皇上也不会严加责罚才是。”

“不可。”陈令诚霍地立了起来,眼光已是炯炯,“殿下需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此地离京千里,若是殿下一味推诿责任,反而惹人疑心,倒不如索性揽下责任,恐怕皇上反而不会加以怪罪。”

师京奇惊讶地看着陈令诚,一脸的不解。他毕竟从未涉及朝廷中枢,对那些官员的习性了解不足,此时听见陈令诚竟然主张由风无痕亲担责任,不由愣了神。

“殿下本就是朝廷派至福建的钦差,推说完全不知无疑是笑话,皇上和群臣反会疑殿下弹压不了这些福建的地头蛇。不过,奏折中不妨详述这些乱民抢劫粮行的背景,另外,幕后那聪明的主使也不妨蜻蜓点水地带一带,皇上乃圣明之君,定然能看出点什么来。退一万步说,即使皇上加罪,也只不过是另派钦差,调殿下回京再申斥一番,最多是罚俸而已。而越家和罗家都投了不少砝码在殿下身上,断然不会坐视,他们在京中多多少少有些势力,一定会设法周全。况且,如果郭汉谨能保住一点前程,说不定能像卢思芒一样,投到殿下这一边。再者如果只是换了上面那几个官员,他们苦心经营多年,势力犹在,朝廷新派下来的官员不可能轻易掌控得了局势,殿下夹在当中,反而可能游刃有余。”

从一个太医的口中听到这些,对师京奇来说无疑是当头一棒。这个老者方方面面的分析,竟是几乎盖住了所有漏洞,相形之下,自己的建议就真的糟透了。

“绪昌,朝廷中的事,你还不可能完全参透。”风无痕转过身来,脸上已是柔和了许多,“陈老说的很有道理,本王就担一次干系,顶多不过打落原形而已。不过,此次的哄抢确实蹊跷,若是本王在场,说不定也会上当,真的论起来,倒怪不得郭汉谨鲁莽,只是刘启正太过冒失而已。”从乍听惨案时的震惊到现在的淡然,风无痕觉得自己的心正在逐步变冷,上百条人命,竟然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在自己看来,或许他们还不如一个郭汉谨重要,真是悲哀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风无痕喃喃自语道,“就看你们的鲜血是否真的会把我淹没吧。”

第三十九章 浑水

福建前后两份不同的密折让皇帝一宿没有睡好,风无痕的第二份密折极其详尽,几乎把当时的情景叙述得一清二楚。对于自己的过失,也没有加以遮掩,反倒是为郭汉谨和卢思芒说了几句好话。皇帝心中清楚,自己的儿子无论是年纪,心机还是谋略,都不可能和那些官油子们相提并论,此次的风波,与其说是他的失察,不如说是有心人故意挑起的乱子,看来福建那块肥得流油的宝地,觊觎的人还真不少。

朝堂之上,群臣们为了福建的事,算是闹翻了天。郭汉谨和卢思芒被贬得一文不值,就连往日对他们考评甚佳的吏部,此时也完全换了一副嘴脸。萧云朝甚至极力主张将两人锁拿回京,当面问罪。只有几个晓事人知机地觑见了皇帝不佳的脸色,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着其他人在那闹哄哄地辩论。

皇帝轻哼了一声,音量虽不高,但所有的大臣都不禁慌了神,几个闹得最凶的便有些讪讪的。

“都闹够了?”皇帝扫了一眼底下的众人,“朝堂之上,你们身为重臣,居然为一点小事如此争执,成何体统!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上?”

“臣等罪该万死。”群臣大惊失色,连忙跪倒在地,碰头不已。谁都知道,别看皇帝平日与臣子们言笑无忌,但实际性子喜怒无常,今天似乎是真的火了。话说到这个份上,若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扣下来,一份谢罪折子是否能挽回圣眷还是问题。

“石六顺。”皇帝叫道。

“奴才在。”一旁的石六顺连忙靠了过来,“皇上有何吩咐?”

“刚才争吵的那些人,一律记档,罚俸半年。以后若再有此等事,严惩不怠。”皇帝的声音无比冷淡,“诸臣工,福建之事先搁下,朕之后会召你们另议。今日朝议就到此为止吧。”

“退朝!”石六顺高声叫道。

群臣们参差不一地叩下头去,待到皇帝离去,他们才慢腾腾地站起身来,个个都是垂头丧气的。尤其是萧云朝等几人,眼见得皇帝似乎对自己有些不满,心中更是忐忑。他们三五成群地商量着回去怎么写那份谢罪折子,怎么想法挽回圣眷。至于罚俸倒是小事,这些个位高权重的大员们,谁在乎那百多两银子。

“皇后娘娘,请用参汤。”一个宫女怯生生地捧着一个银盆,跪地奉上。

“什么唬弄人的玩意!”皇后贺氏不耐烦地一推盘子,只听咣当一声,那宫女手中的参汤盏子连同银盘一起翻在了地上,滚烫的参汤四处溅落,连皇后的裙摆上也着了好几滴。

“混帐东西!”还不待皇后发火,伺候贺氏多年的雾衣就开口训斥道,“一点小事都作不好,娘娘白养了你们这些蠢材,还不快收拾!”

那宫女本自忖逃不过一顿责打,见雾衣只是叱喝了一番,不由松了口气,连忙叩头应承。待到收拾好了,这才面色苍白地退了出去。

“娘娘,这件衣裳已经污了,奴婢为您换一件吧。”雾衣觑着主子脸色,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贺氏对雾衣的话倒是能听进两句,随意点头道:“就换一件吧,这些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听说瑜贵妃萧氏那里也是如此,三天两头地发作太监宫女,这一年来大棍子也不知杖毙了多少。难道堂堂后宫连几个晓事的下人就那么难寻?”

身旁侍立的几个宫女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其实何止瑜贵妃,哪个后宫主子不是把气头撒在奴才身上,高兴了金银赏赐不断,不高兴了拉出去就是一顿板子,若是正好触了眉头,杖毙几个奴才更不是什么新鲜事。皇后也不是好性子的人,这些年来,死在那些太监杖下的宫监仆妇,至少有三成是皇后的懿旨。

“娘娘,奴才们不晓事那是常有的,让管事宫女们慢慢调教就是了,您犯不着生气不是?”雾衣劝诫道,“再说了,瑜贵妃那是不顾惜人命,娘娘天性仁慈,又是六宫之主,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不相干的饶了几个,也能让后宫里的人惦记着娘娘的好不是?”

雾衣几句妥帖的话说得皇后脸色霁和了些,这才叹道:“这么多人里,只有你知道本宫的心,罢了,以后稍稍宽纵他们些也就是了。”她回头看看几个伺候人,“你们都退下。”

雾衣只觉心中咯噔一下,主子如此作态,显然又要让自己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虽然有些害怕,但想到这许多年来的主仆情分,还有主子不时赏赐的大笔银钱,她又隐约有些期待,毕竟,自己家里的兄弟子侄都是靠这些养活的。

“听说风无痕身边的那个丫头有孕了?”皇后淡淡地问道。

雾衣心中一松,既然事情是皇后和瑜贵妃之间的过节,那自己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回娘娘,奴婢是听说珉亲王那里确实派了不少人手,似乎勤郡王府上有人通知了宗人府。”

“什么勤郡王!”皇后勃然色变,“那个小子只不过是摊着点运气,这才捞了个郡王的头衔。他原是该死的人,要不是这些年无数的好药吊着,哪来如今的风光!”

“是,奴婢该死。”雾衣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她又怎么会不明白主子的奇怪心理,比起十一皇子来,皇后似乎更痛恨这位其实根本就是无害的七皇子,“娘娘是想……”

“若是女孩就算了,本宫也没那么小性。若是男孩,……”她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雾衣,想必你应该明白的。”

“奴婢知道了。”雾衣低头答道,“娘娘放心,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启禀主人,您吩咐的事情已办成了。” 再次觐见的天一忐忑不安地跪在地上,虽然任务完成得近乎完美无缺,但他还是畏惧那坐在高处的男人,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将决定自己的生死荣辱。

“你做得很好,本座已经听说了。”男子的语气中奇迹般地有了一丝浮动,“天一,你跟着本座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天一不知道主人是什么意思,心中便有些惊惶,多少同伴就是在谈笑间失去了生命,他绝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句,既不想让主子认为自己在表功,也不能露出一丝其他的意思,想来想去,他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启禀主人,属下自幼跟随主人,已经有十三年了。”

“十三年,没想到有这么长时间了。”男子缓缓立起,神情中仿佛有一点落寞,那张几乎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脸也落在了光亮下。天一悄悄打量着这个统御了众多高手的主人,一张完全没有特色的脸,白皙的肤色里透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只有眸子闪着寒光。若不是亲眼得见,天一几乎无法相信那个一击夺人性命的就是眼前的男人。

男子似乎注意到属下的放肆,重重哼了一声,天一顿感浑身如遭雷击,战栗地伏下首去。“天一,你跟随本座多年,功劳也算不小,胆子也同样不小啊。敢于随意偷看本座面目的人,至今还不多……”

“属下该死!”天一如何会听不出主子言语中那股无法掩饰的杀意,不禁后悔不迭,“属下一定会尽心竭力,效忠主人。”

“算了。”男子本来已经举起的手又缓缓落下,“看在你一向忠心不二的份上,本座就饶你这一遭。”

“多谢主人恩典。”天一连忙叩谢道。

“上次你提到行刺途中碰到的那两个神秘人,底细差清楚了吗?”男子再度落座,语调已是平和了许多,“非常时刻,每个人都要查清楚,本座绝不允许有人干扰了计划。”

“回禀主人,那两人是杀手。”天一谨慎地说道,“属下遣人去查探过他们的底细,似乎是当年领侍卫内大臣苏常的人,几年前苏大人被问罪时就没了踪影,那个女的似乎还和苏大人沾了点亲戚的关系,男的知道不少苏常的极密事,是一等一的心腹。当时逃出劫难后不知怎么的成了杀手,外号‘红粉倾情’,价码还不低。”

“两个不伦不类的人也敢妄称杀手?”男子嘲讽道,“还真是不自量力得很,本座倒是想看看他们耍得是什么花样,希望不要没来由地辱没了杀手的名声。哼,拿了人钱财,却在一边看热闹的杀手,估计也是前所未有。若是本座存个心眼,通知雇主一声,他们就不用在道上继续混了。”

“主人英明。”天一唯唯诺诺道,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依他的意思,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刀杀了就是,留着也是麻烦。

“天一,福建的事暂时到此为止。一个风无痕起不了太大作用,其他几个那里也要掀起些风浪来,待到时机成熟,京里不妨也搅和一番。总而言之,对本座来说,局势是越乱越妙,你懂了吗?”

“属下省得。”天一心领神会地应道,对于暗杀搅局,那是他最得意的行当,怎会失手,“请主人敬候佳音。”

第四十章 密旨

福建这边,风无痕正在焦急不安地等待着朝廷的旨意。说实话,虽然揽下了责任,但他心里一直没底,毕竟不是一点小事。然而,旨意没等来,王府报喜的人却先来了,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听完了那人报上的消息。

“红如有孕了?”他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话音刚落,他就感到背心一阵剧痛,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陈令诚板着脸站在他身后,眼神凶得很。风无痕这才醒觉自己的口误,其实他是过于烦躁,福建这边的事情不知何时才算完,红如那边眼看就要生产,自己这个快要作父亲的人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上,情急之下,他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头上。

陈令诚脸上也是一片变幻不定的神情,这些年来,他早把乖巧的红如当成了亲生闺女般。身为医者,他自然知道女人在生产时是最为危险的,哪怕再养尊处优,金尊玉贵,临盆时会发生什么都是无法预料的。他开始有些后悔听了红如的要求,否则,自己此时也能在女儿身边照顾。

“陈老,你回去一趟吧。”风无痕挣扎了老半天,勉强才迸出一句话,“本王实在不放心,京里的纠葛太多,红如孤身一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呸!”陈令诚重重啐了一口,“殿下说得什么丧气话!老夫倒是想回去,可是,这里的事情更加棘手,若是红如问起,老夫该如何交待?京里有珉亲王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尽管如此,他这话还是说得软弱无比,大异于平日信心十足的模样。

风无痕有些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心中不住诅咒着那个惹出事端的幕后元凶,无奈臬司衙门查了许久,却一丝线索都没有,竟是和刺杀自己时一样的悬案。“德喜,红夫人还吩咐了你其他事情吗?”他随口问道。

那个唤作德喜的小厮是范庆丞亲手调教出来的下人,平素也是颇得红如信任。见主子愁容满面的样子,哪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干脆利落地叩了个头,德喜吞吞吐吐地道:“回殿下的话,奴才临行前,红夫人只说让殿下别记挂着她,安心办好差事,别让皇上失望。还说,珉亲王送了好几个下人过来服侍,各个王府也送来了不少珍贵药材和补品,还有太医院专门照看着,不会有什么差池。”

风无痕冷笑一声,心中极为不安,不会有差池?想当年瑜贵妃有孕时,皇帝如此谨慎,最后却还是让自己的爱妃着了道,否则,自己当初的身体怎么会孱弱至此?天家无骨肉,只要是为了那个位子,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尽管自己一再表示无意夺嫡,但想必对红如肚子里的孩子耿耿于怀者绝不在少数。“德喜,你回去吩咐庆丞,不管是哪家王府送来的东西,都要让专人查验过才能用,尤其是宫里的东西更是如此。你明白了吗?”

德喜装作一副明白的样子,“奴才明白了,红夫人身子弱,需不受补,万一刺激了腹中的小主子可不好。奴才一定会转告范总管和太医,红夫人那也会知会一声,请殿下放心。”

陈令诚打量着这个伶俐的小子,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那个范庆丞当年虽然不肖,不过在王府的这两年确实有些本事,虽然不可能像铁桶一般油盐不入,但内院伺候的这些下人每个都是忠心耿耿,却是真正难能可贵的。他也懂得一点相人之术的皮毛,当然能看出德喜虽然油滑了些,本性还倒好,也算一个可以造就的人。“殿下,王府内伺候的人也不少了,依老夫之见,不如让范总管延请一个可靠的西席,在下人中挑选一些资质不错的,教导一下也以便将来使唤,不知殿下认为如何?”陈令诚建议道。

风无痕只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错,这些出身微贱的年轻人,哪个心中没有梦想,哪个不想出人头地?若是他们真能读书上进,以后荐出去为官,自己的手底也能多些实力。“就依陈老所言吧。德喜,回去你和庆丞说一声,让他好好寻一个西席,银子多少不打紧,重要的是可靠,学问也要好。如果可能,到时让他给将来的世子启蒙也不是不可能。”风无痕倒不在乎什么儒林大家的名头,自己的孩子,还是别被那些迂腐的东西污了才好。

“奴才叩谢殿下恩典!”德喜乐得连磕了几个响头,当初卖身投靠,就是为了家里根本揭不开锅,更别提认字了。如今摊上个好主子,还能读上书,真是打灯笼也遇不上的好事,“殿下和陈大人的恩典,奴才一定会让府里所有人都知道,让他们都感激您的恩德。”

“些许小事而已。”风无痕似乎也有些感慨,“好了,德喜,本来你一路辛苦,应该歇息一两天再赶回,不过本王这里人手不够,不得不让你连夜回去。回头让庆丞犒劳你一下吧,吩咐你的事记在心里,用不着宣扬。”

德喜连声答应,不说赏银,就冲着主子刚才的恩典,他也顾不得疲劳。“那奴才就先回了,主子放心,奴才们一定会伺候好红夫人,您很快就能得到喜讯了。”

“尽耍贫嘴!”陈令诚斥道,“快上路吧,再晚城门就要关了。”

朝廷的旨意终于在九月二十日那天抵达了,出乎风无痕的意料,负责宣旨的是内宫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预期中的朝廷大员竟然没有来。而这个小太监领的也是密旨,一路上骑着驿马狂奔而来,竟是半点钦使排场也没讲。那旨意也是轻描淡写,虽是严厉斥责了风无痕一顿,可是说到惩罚,就微乎其微了,罚俸一年,外加闭门思过一个月,而且念及风无痕重任在身,闭门思过待回京后再执行。至于郭汉谨和卢思芒,处分就微妙得很,一个是革去了世袭爵位,降了一级外加罚俸一年,暂代布政使之位,在新任巡抚未上任前仍署理巡抚,以观后效,另一个也降了一级加罚俸两年,却仍旧管着臬司衙门。巡抚一职,朝廷将在月内新派官员上任。针对他们的罪过而言,这处分可以说是极小,甚至完全不足以处置他们应对大灾时犯下的过失,更枉论后来的那两件大事了。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风无痕感到头都发麻了,“这轻描淡写的处分,朝野会不会以为是我在保这两个人?难道朝中那些对福建这块肥肉虎视眈眈的大员们就放任父皇轻易下如此决定?”

“师某也不明白,殿下还是先去拜访一下郭大人和卢大人吧。”师京奇苦笑道,“与其一个人参详,不如让他们两位也动动脑子,顺便也让那两位下个决心。”

“与其我去,不如让他们来更合适。”风无痕的脸色亦严肃了起来,“我既然为他们冒了如此大的风险,也值得他们跑这一两步不是吗?”

“来人!”风无痕高声叫道,“去请郭大人和卢大人过府议事。”

郭汉谨和卢思芒几乎是同时下的轿,两人对视一眼,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随后就热情地打起招呼来。身旁的随从都知道两人是多年相交的好友,谁都不知道他们此时已是貌合神离,势同水火。

走进书房,两人屁股都还没坐热,茶盏刚碰到了手中,就听得风无痕淡淡地道了一句:“今日朝廷的钦使已经来过了。”

郭汉谨的手一哆嗦,茶盏中滚烫的水不禁溅出了几滴,恰好正中了手指,痛得他几乎哼出声来。卢思芒也好不到哪去,干脆将茶盏放下,人也尴尬地立了起来。

“殿下,不知皇上对罪臣有何处分?”卢思芒试探道。

郭汉谨也顺势站了起来,同样用征询的眼光看着风无痕,心中忐忑不安。

“两位无须如此紧张。”风无痕笑道,“皇上虽有所处分,不过,本王也同样领受了,不过是罚俸夺爵之类的处分,两位的缺可是没丢哦。”

罚俸倒是小事,毕竟郭汉谨和卢思芒谁也看不上那点俸禄银子。可是夺爵就有些棘手了,郭汉谨的爵位来自他的伯父,因为长房无后才落到了他手里,若是传到他这一代丢了,到时祭奠时无疑要丢尽了脸。不过此时那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郭汉谨连忙表白道,“皇上恩典,微臣铭记在心。不过,殿下说我俩的缺没丢,难道皇上……”

“两位又降了一级。”风无痕也觉得皇帝的处置有些讽刺,“这样算来,光论品级,你们算是我朝品级最低的封疆大吏了。”

若是加上先前旨意中的降三级听用,郭汉谨和卢思芒就已经连降四级了。别人做官都是节节高,自己倒好,缺是没丢,可这品级是越做越小了。两人的脸色便都有些不太自然,卢思芒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殿下能否明示皇上的旨意?”

“那是皇上的密旨,暂时不会对福建官员宣布,本王也只是知会你们一声。月内朝廷会委派新的巡抚人选,届时会宣布正式的旨意。不过,对本王的处分也在密旨中,两位如果有兴趣的话,本王也不介意念给你们听听。”

两人虽有些尴尬,到底对自己的事还是关心得很,忙不迭地道谢。听完全文,他们全都愣了。旨意中只是捎带着提了他俩,一大半倒是申饬这位皇子钦差的,虽然对其处分并不重,但想到风无痕的身份,两人对自己的前途不禁更加担忧起来,毕竟他们的后台已失,风无痕若是将火撒到他们头上,两人可是连躲都没处躲。

第四十一章 豪门

进去的时候愁容满面,出来的时候,郭汉谨和卢思芒却一副至交好友的样子,一路打着哈哈,直到出了钦差行辕,两人才真正松了口气。仅仅一个时辰,他们便订下了攻守同盟,核心当然是那位皇子钦差,人家这次算是保住了他俩的前程性命,要两人的效忠原也是应当,因此,一席话下来,风无痕算是赢得了郭汉谨和卢思芒一半的忠诚,另一半当然属于皇帝。官场中人,自然都知道口说无凭,不过三人都不是傻瓜,风无痕只是略微提点了一下即将到来的巡抚,两人自都心领神会,此刻便分头回家准备去了。

“殿下,这种时候,您要不要去越家和罗家一次?”师京奇问道,“毕竟上次越姑娘提出了那些条件,您也答应了。再说,如今福建局势愈发复杂,趁着新的巡抚未到,殿下不妨去这两大世家拜访一次,也可顺便打探一下他们对上次周家老街惨案的看法。”

“也罢,本王确实应该去拜访一下那两大豪门了。”风无痕把玩着手中的镇纸,眼睛却瞟向了一边有些心神不定的陈令诚,“陈老也跟着去散散心吧,老是闷在府里也怪没意思的。这次索性把排场做足,带上所有侍卫,禁军也调一半,本王就不信次次都能遭袭。”

福州的百姓于是见到了钦差驾临后的第一次正式出行,且不说什么天家威势,只看那禁军整齐的仪容,精湛的武器,还有那冰冷的眼神,大家就禁不住打哆嗦。风无痕曾经遇刺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天来风波不断,大街小巷里流言更是不断,好事的甚至打起那些当官的还能坐多久衙门的赌来。

“看,就是那个大个子,听说好几个刺客的头就是他拧下来的!”一个老头嚷嚷道

“胡说八道,人头是那么好拧的吗?要不,老刘头,您把我头拧下来试试?”旁边的年轻人嘲笑道,“不知道就别胡说,听说是那位最前面的大人,一口气劈了几十人,这才救了殿下性命。”

……

即便徐春书和冥绝耳朵再不好,这许多闲言碎语也不可能没听到,更何况身边还有诸多同僚。冥绝是死板着脸,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徐春书则是一脸的无奈,光是他劈了那个忍者的事,就被其他人盘问了半天,要不是他的位阶好歹还高那么一星半点,说不定马上就有人讨要他的绝活。

就这么一路招摇过市,风无痕一行到了连江县的越府,越明钟一早得了消息,下人是一拨拨派了出去,就盯着风无痕的行程。待到这位皇子钦差到了门前,越家黑压压的一片人立马跪迎了下去。“草民越明钟率家中人等,叩见七殿下!”越明钟朗声道,“殿下大驾光临,本应远迎,无奈连江地方简陋,草民等得知消息又晚,失礼之处,尚祈殿下见谅。”

“越老先生言重了。”风无痕伸手虚扶道,“老先生乃是福建百姓交口称赞的大善人,此次赈灾又捐物捐粮,倒是让本王好生佩服越家高义,何来怪罪之语?”

两人一来一往客套了一番,站在后面的其他人听了心里就腻味透了,明知道风无痕话里有些夹枪带棒的,还不得不露出奉承的笑容。越起烟夹在人群中,神情异常复杂,那天过后,风无痕就似乎忘记了这回事,自己也是有意回避。不过,罗家这些日子来倒是收敛了许多,爷爷和几个执事也都怀疑那次刺杀和罗家有关,无奈这个“盟友”似乎无意借此理由除掉罗家,自己也只能干着急。若不是今天得了消息风无痕朝自家这边过来,越起烟说不定就要找上门去了。

越明钟一直将这位皇子钦差引到正厅中,这才让众多家人退下,风无痕也很识趣,身边只留了陈令诚、师京奇、小方子和冥绝而已。既然不是完全的密议,房门便是敞开着的,不过无关人等早就被驱逐开了,徐春书是领着几个老侍卫板着脸守在了门外,一副忠心侍主的样子,让越家人好一阵郁闷。

“殿下终于有空莅临越家,真是难得啊。”不等家主开口,越起烟抢先发话道,她本是没有资格参加此等会面,只不过家中高层尽知她算是半个皇家人,因此破例准了她与座,谁想到她居然如此不顾身份。

“放肆,起烟,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么?”越明钟斥道,“殿下,女孩子不懂事,还请不要见怪。”他打量着风无痕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调解道。

风无痕眼睛一跳,却是有几分诧异,依照他那天对越起烟的认识,此女绝不是使小性的那种大家闺秀,反倒是有男子风范。“无妨,越小姐之言也是事实。本王近来事务繁忙,偏偏又撞着了几件麻烦事,因此倒是来晚了些。越老先生,本王应早些向你道谢才是。”

“哪里。”越明钟谦让道,“草民世居福建,为百姓做些善事原就是应当,哪敢当殿下一个谢字,只求将来平平安安,越家子孙无忧,也就够了。”他话里明显带着试探之意。

“积德行善,子孙自然能太平安乐,越老先生大可不必操心。”风无痕语带双关道,“越家女儿便胜似普通男儿,想来越家定是人才济济,到时本王要是问越老先生要几个人使用,还望你不要拒绝才好。”

“那是自然。”越明钟和众执事尽皆大喜,风无痕此言无疑是说得空会提拔一些越氏子弟,这对于越家来说,不啻是天大的喜事,几个年纪稍大的执事便都拿眼睛去扫越起烟,显然是认为这个后辈起到了非同寻常的作用。

越明钟也瞧瞧自己的孙女,脸色数变,终于咬牙道:“殿下此次前来福建,是否没有携带家眷?”

风无痕一愣,但他马上瞥见了越起烟苍白的脸色,立即明了越明钟的意思,心中苦笑不已。该来的总得来,他早试探过郭汉谨和卢思芒,知道八闽世家中,虽然罗家是后起之秀,声势日盛,但论真正实力和行事手段,还是越家风评好些,因此也就默认了上次的交易。

“本王此次出京乃是公干,怎敢携带家眷。”风无痕笑道,“越老先生是不知道朝廷规矩,凡是钦差出京,一向是不带女眷的,连丫鬟尚且违制,又何况家眷?”

“倒是老夫孤陋寡闻了。”越明钟哪会不懂这些,只不过是借此说话罢了,“殿下在福建孤身一人,想必身边人伺候得也不甚周到。老夫这个孙女起烟,虽说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但也是才貌双全,若是殿下答允,老夫有意让此女奉巾帚,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众执事连忙在一旁帮衬,仿佛越起烟嫁不出去一般。她冷眼旁观着这些家族的长辈们,心中无比悲哀,婚姻,富家或贵族女子的婚姻,仿佛永远都是为了政治和利益,没有自己可作主的时候。不过,幸亏不是让自己嫁给傻子或纨绔子弟,只不过,嫁给风无痕这样的天潢贵胄,恐怕自己很难赢得丈夫的宠爱,不过,她也不在乎那么多。既然生在越家,她早有了觉悟,只可惜自己身为女子,否则将来的家主之位必是自己的。

“越老先生美意,原本不应推辞,无奈本王身为皇族,又是奉旨出京,私自纳妃实在不妥。若是福建之事能顺利解决,本王一定奏报父皇,给越小姐一个名分,否则岂不是委屈了堂堂大家之女?”风无痕话虽说得冠冕堂皇,却是别有深意,越家不过是商贾世家,若是想为越起烟挣一个皇子侧妃的名分,恐怕还要拿出点行动给皇帝看看才行。他扫了越起烟一眼,心中不禁有些怜悯,若是她为男子,恐怕就不会陷入此等尴尬境地了。

越明钟和众执事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数,不管怎么说,机会是一定得把握好的。“起烟能入侍殿下,乃是越家门楣最大的荣耀,殿下放心,福建之事,老夫定会率家人全力以报!唉,只可惜如今越家已大不如前,否则哪会容得先前那批粮商坑害百姓。实在是惭愧啊!”说到后来,他摇头叹气,摆出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架势。

风无痕瞥了瞥身后默不作声的师京奇,心中了然,这越家家主显然是想借自己把罗家压下去,不过,现在自己可不能把话说死,一切都得等罗家之行结束再说。“越老先生高义,本王绝不会忘记。粮商的事情,郭大人和卢大人也一直在追查中,稍晚时,本王还要去拜访一下罗家,询问些情况。此次赈灾,罗家也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本王都应该去登门造访一次才是。不过,本王对罗家向来知之甚少,恐怕届时会出洋相哦。”

“殿下如果不介意,老夫倒是可以送殿下一位帮手。”越明钟琢磨再三,顿时恍然大悟,风无痕虽不能明里太过亲近越家,但能让自家人跟在这位主儿身边,那可就是最好不过了,“老夫闲来无事,也在家里调教了不少能干的后生,其中有一人最是出色,殿下若是不嫌弃,就收留这孩子在身边,福建之事,他是廖若指掌,也好为殿下多一个参谋。”

第四十二章 罗氏

为了避人耳目,风无痕出门时,并未带上那个名叫绵英的青年。照他的暗示,越明钟将绵英送到了郭汉谨府上,然后由这位布政使大人出面荐给了钦差。绵英虽在越家呆了多年,但外人大多不识这个家主的心腹,因此风无痕也就不虞有人弹劾他一个收留身份不明之人的罪名。

照陈令诚的说法,如今风无痕是不管好坏,身边杂七杂八的人一箩筐,皇帝塞来了十几个侍卫,外加一个不明底细的小五子;海家二小姐也呆在钦差行辕;越家那还有一个越起烟等着嫁过来,现在这主儿还主动问越明钟讨了个人,这根本就是一锅大杂烩,分都分不清。不过,对于这个像是自己子辈的少年,他还是分外满意,总算自己女儿没有跟错人,虽然心不可能都系在红如身上,但在女色方面还是有所节制的,否则要换了风无候,早把越起烟留在了钦差行辕,哪还用得着那些遮掩?

正在罗家上下为了风无痕只去了越家而坐立不安的时候,钦差行辕终于传来了消息,风无痕将于九月二十七驾临罗家。这个消息终于让罗家上下松了口气,虽说刺杀的事最后并未牵连到他们,但这犹如一个刺一般横在所有人心头,一个不慎就是抄家灭族,他们如何能不忐忑。罗允谦早早地吩咐了各房的差事,希图给这位皇子钦差留一个好印象。

可惜,天公不作美,一连好几个大晴天后,九月二十七这天,竟从一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原本早清扫完的道路也变得泥泞不堪,让家主罗允谦烦恼不已。家中几个迷信的老人甚至长吁短叹,埋怨起时运不济来,直到罗允谦摆出家主的架势,这些流言才好不容易平息了。一大家子人只能翘首盼望钦差的行程不要因为这倒霉的雨而耽误了。

虽然姗姗来迟,但风无痕一行并未被雨阻住,只不过路遇一个拦驾告状的,倒是他这次为钦差第一次碰到。不过,罗家早已得了通知,因此风无痕便命徐春书看管那人,准备回程中再作盘问。

同样是一通没营养的礼节仪式后,罗允谦恭恭敬敬地将这位皇子钦差迎进了府里。与越家的竭力平淡不同,罗家的陈设却豪奢得很,处处都是一片富丽堂皇的颜色,风无痕分明瞧见自己那两个“心腹”的眼中,暴发户的意味显露无疑。虽然肯定罗家上下并无人识得绵英,但为了稳妥,风无痕还是把那青年留在了外面,仍旧照例只带了四人进了正厅。

端详着正厅中的陈设,风无痕似乎不经意地问道:“罗先生这里别有一番风味啊,不知当时二哥到此地时,是否也有和本王一样的感觉?”

罗允谦不禁一怔,风无论的来访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己刻意淡忘,再加上知情的下人几乎都被灭了口,这个主儿怎么开口就问这个,难道……他不敢理会额头沁出的冷汗,连忙答道:“七殿下说笑了,想来已故二殿下何等身份,哪能轻易驾临寒舍?说来也不怕七殿下笑话,罗家这几十年来,向少官府中人走动,那像越家那般风光。殿下此次大驾光临,已是家族最大的盛事,罗某将来若是留碑纪念,定当将此铭刻其上,也好让子孙沾一点贵气。”

风无痕置之一笑,他早料到罗允谦会矢口否认,毕竟和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子有瓜葛,对于一个商贾世家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越起烟说罗家还有一个暗处的靠山,他只信了八分,看灾后罗家的表现,确实有此可能,但是,那个幕后的神秘人是否对自己真的有敌意,那才是他此行的最大目的,希望能套出一点点东西来。

“罗先生这么一说,本王倒是有些惶恐了。不过是担着个皇族的虚名,哪比得上罗先生生意遍布八闽,财源滚滚而来。”他的脸上带了几分讥诮的笑意,“前几日,还有人来衙门告福建豪族恃强凌弱,侵占土地呢。”

罗允谦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兄弟辈,他怎么不知道那些背地里的勾当。越家陆陆续续退还了不少有主田地,他早就有些纳闷,那越家的哪个执事没有从中捞到些好处,怎么会大发善心地归还田产,敢情是早得了消息。

“唉,一大家子人,总有几个不肖子弟,倒叫殿下见笑了。”罗允谦深深一揖,“若是确有牵涉到罗家子弟的,殿下不妨严加处置。罗某之过使得百姓怨尤,实在是罪过。”

罗允谦如此退让,风无痕倒不好再过逼迫,毕竟人家是地头蛇。可主子不开口,背后的师京奇却从一幅字画中看出了点明堂,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试试。

“罗先生,请恕师某无礼,墙上那幅《富丽牡丹图》甚是华贵,似乎出自名家手笔。师某向喜附庸风雅,不知您能否告知此画出自何人之手?”师京奇抢前一步,恭敬地施礼问道。

风无痕有些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幕僚,上次在越家倒没见他随意插话,这个节骨眼上,他才不相信这个心思深沉的人会对一幅死物感兴趣。

罗允谦对师京奇原本并未多加注意,不过,身为幕僚居然敢在主人说话时插嘴,足见他并不平凡。他凝神看了看那幅牡丹图,也未发现什么犯禁之处,因此也就笑道:“没想到师先生对书画也颇有见地。此画是京城名家范承子所作,不过算不上他的最优品,只不过是朋友所赠,罗某挂在此地也只是聊表思念之情罢了。”这话半真半假,赠画的确实是罗允谦的朋友,只不过他也是受人之托,需知范承子的东西传世并不多,此画也算是价值连城,并非普通人能落手的。

“殿下,如果师某未记错,画边的那首诗似乎并非凡品。”师京奇沉声道,“殿下不妨仔细看看。”

“哦?”风无痕不禁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查看起那幅牡丹来,果不其然,那诗词虽未落款,但察其意境,分明是自己的老师海从芮所作,自己几乎一时被糊弄了过去,“字是好字,诗也是佳作,再配上这名家之画可谓是相得益彰。只是这诗,本王似乎在哪里见过?”

罗允谦不禁有些慌了,难道当初那人送的画也有蹊跷。他心中不免后悔,自家人都是些不懂书画的人,从来没对这牡丹图有过研究,谁想那看似普通的幕僚竟然从画里看出点玄机,若真的透露出一星半点玩意,别说自己,就连整个家族都得一起遭殃。想到这里,他连忙陪笑道:“草民这里都是粗人,不懂这些,罗某那朋友在京中交游广阔,说不得是哪位权贵所作,七殿下听过也不奇怪。”

风无痕哦了一声,也就装作不在意墙上那画。既然已经有了头绪,那就无须和罗允谦较真。相对于越明钟的热情,罗家因为没有事先的接触,在这种人多嘴杂的时刻也不敢贸然提出什么可交换条件,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和风无痕的谈话。罗允谦此时最后悔的是留了家中的那几个老人,否则倒是可以试着攀谈些东西,至不济也能混个脸熟,下次也好去行辕拜访。

罗允文就看着自己的堂兄一副想巴结却又巴结不上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依他看来,京里的那位大人物比这个只有皇子名义的钦差要管用得多,只可惜堂兄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家族已经受了别人那么多好处,还想改换门庭?怪不得那人属意自己呢!他微带不屑地瞟了风无痕一眼,却不小心和冥绝冰冷的目光碰到了一块,那种赤裸裸的敌意和杀气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那择人而噬的目光,让他不禁想起自己那批忍者中最杰出的人物,不,此人竟比自己的得力手下更厉害,恐怕只有教导他们忍术的老师,那个已经回倭国的矮子才能敌得过此人。罗允文装作不在意地将眼神投在别处,心底却在盘算着该怎么把此事回报给京里的那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