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放心,老夫知道该怎么做。”陈令诚自负地一笑,天底下他真的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失败的前例。“只不过皇上那里殿下也要再下些功夫,另外,后宫娘娘那里也可以利用一下,依老夫之见,恐怕不是每位娘娘都像殿下的母妃这么高明的。”陈令诚眨了眨眼睛。

风无痕只觉眼前发亮,脸上的愁容一扫而去,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大笑起来。

第二十五章 猜忌

德贵妃兰氏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上次在宫里折辱红如的事情不知怎地传到了皇帝耳中,让这位至尊很是不满,甚至在驾临绣宁宫时斥责了兰氏的气量狭窄,事后更是一个月都没来过一回。兰氏一向是自恃尊荣的人,哪里受得这种闲气,若不是几个大太监和贴身宫女劝着,她的贵妃脾气又要犯了。

饶是如此,绣宁宫里还是不得安生,风无言忙着结交江南士林的文人墨客,寄给自己母妃的信中千篇一律都是请安的话语,旁的内容什么都没有,直让兰氏气得七窍生烟。她也知道儿子怕自己这个作母亲的招惹麻烦,然而就是这一点让她极为不忿。想想自己也算出身显贵,容貌更是远超宫里的其他后妃,父兄又都是朝中重臣,刚入宫时几乎是博得了皇帝的专宠,连皇后都嫉妒不已。无奈自从瑜贵妃进宫之后,便分走了她大半的恩宠,落得现在的田地。如今见后位无望,兰氏不由心中恼恨,却丝毫寻不出办法。

“娘娘!”贵和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似乎没看见主子铁青的脸色,笑吟吟地跪下行礼道,“恭喜娘娘,刚才石公公那里传来了消息,今夜皇上驾临绣宁宫。”

德贵妃兰氏霍地立了起来,脸上尽是喜色,这一个多月来,她夜夜独守空房,眼泪不知流了多少,可就是盼不来皇帝的身影。不就是一个小小的皇子侧妃而已,皇帝独宠瑜贵妃也就罢了,爱屋及乌到了这个份上,如何能叫人不心寒?想起皇帝等会就要过来,她望着镜中略显憔悴的人影,脸色立刻大变,“来人,快,为本宫梳妆,这幅样子若是让皇上见到那还了得!”她手忙脚乱地吩咐着一众伺候的宫女太监。

一会儿功夫,妆台上便摆满了各色极品胭脂水粉,几个有头有脸的宫女手中则是捧着一盘盘精致的珠玉头饰,另一边则是一件件做工精美的绣袍。兰氏暗地里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要留住皇帝的心,否则再让他冷落个一月半月的,以后自己在宫里如何见人?

皇帝也只是临时起意才想到驾幸绣宁宫的,虽然体察君心的瑜贵妃一直没有提起有关儿子的任何事情,但他还是看出这位宠妃眉目中的一点点忧心。风无痕的折子他早就看过,一直弄不明白这个儿子为什么会辗转为一个太监阉奴求情,就算错杀了又如何?这等阴柔诡诈的小人,只能以严刑惧之,否则又要重蹈前朝的覆辙。因此皇帝思来想去,只得到绣宁宫来散散心,毕竟德贵妃兰氏在后宫也算容貌顶尖的一个,就是性情差了点。

“臣妾恭迎圣驾。”德贵妃兰氏盈盈拜下,身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沐浴后的幽香,那股似兰似麝的滋味竟使得皇帝心头一荡,真是好久没有领略过了。

“爱妃平身吧。”皇帝微笑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刻意妆扮过的女子。论年纪,兰氏长于瑜贵妃萧氏;论家世,兰氏的母家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论子息,三皇子风无言在皇子中间也算是出类拔萃的。可惜自己多年来一颗心都系在萧氏身上,倒是冷落了她。

兰氏心中一喜,皇帝那种灼热的目光她已经多年没有见过了。为了能在今晚挽回之前的败局,她特地拿出了许久未曾启用的极品熏香,之前更是用香汤沐浴,秀发只是简简单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看上去显得慵懒而又自在。平日繁复的首饰中她只选择了一支早年皇帝赐下的金凤珠钗,皓腕上也只有一个完美无暇的玉镯,再加上脸上淡淡地薄施脂粉,不免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觉。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皇帝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爱妃今天可是花了大心思了。”皇帝此话一出,周围的几个太监宫女连忙蹑手蹑脚地溜了,反正寝宫早就预备好了,也不用他们在旁边碍事。石六顺也忙着招呼自己手底下的人,转眼间,绣宁宫的正殿就剩下了皇帝和兰氏两个人。

“怎么,爱妃就让朕在外头这么站着么?”皇帝调笑道,“朕难得来一次,你就是这个迎客之道?”

“皇上哪是客人?”兰氏嗔怒道,“您这不是折煞臣妾了,谁不知道,后宫的嫔妃都盼望着您的雨露。臣妾是哪个牌名上的人,敢把您撂在外头?那些奴才们全都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您要臣妾怎么个伺候法?”

“朕就要这么个伺候法。”皇帝轻声说了一句,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兰氏抱起,“今晚朕就给你布施雨露,免得你背地里埋怨。”

一番激情过后,兰氏心满意足地躺在皇帝怀中,暗暗盘算着今夜能做些什么。她自然记得皇后的遭遇,因此绝不敢提及儿子的事,再说风无言可是在江南那个繁华的地方,比起其他诸皇子来说幸运了不少。想起韵贵妃马氏前几天来访时提起风无候在云南的惨状,她就禁不住肚里偷笑,皇帝还是很看重无言那孩子的,兰氏得意地想道。

“爱妃在想些什么呢?”皇帝突然问道,“是不是在怪朕这段时日冷落了你?”

兰氏心中一惊,连忙小心翼翼地答道:“臣妾不敢,皇上政务繁忙,自然顾不上臣妾一个小小的妃子。只要皇上还记得绣宁宫,臣妾就知足了,并不敢奢求。”话虽说得妥帖万分,但里头的酸意还是免不了。

皇帝对于兰氏的秉性清楚得很,若是她没有使小性,那倒是天大的奇事,当下就大笑起来。“爱妃还真是老样子。”皇帝轻轻在身旁女人的颊上捏了一把,“朕还会不知道你的心思?不过就是上次责备了你几句而已,你就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红如只不过是一个孩子,若真的计较起辈分来,你这个作母辈的用得着和她计较?传扬出去人家都道你这个贵妃一点气量都没有,朕若是不管一管,你就更不象话了。”

话虽说得有几分严厉,不过兰氏却是松了口气,她就怕皇帝不声不响地就把自己打入冷宫,如今看来,皇帝只是为了怕外人的议论而已。她心头本就烧得旺盛的火更烈了,瑜贵妃一直压着自己一头还不算,她的两个儿子如今还都在京城,连红如一个小小的侧妃自己都碰不得,实在是欺人太甚!想起前几日身边下人的传言,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风无痕那么想保那个小太监,那自己就偏偏给他搅黄了,让他有苦说不出!

皇帝见兰氏眼珠乱转的样子,心中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己后宫里的这些个妃子,只要是家世稍稍显贵些的,从来都不是安安分分的主。那几个出身微贱的,又一个个见了自己就是抖抖颤颤的,一点气度都没有,临幸时更是和木头差不多。因此后宫粉黛三千,得封贵妃的就只有萧氏、兰氏和马氏三人。其中要属萧氏最聪明,至少明面上从不谈论国事,后妃间的争风也极少提起,一味地将自己最迷人的东西展现给皇帝。而最木讷的则是马氏,不过她的本分和规矩有时也会因为父兄的事情而改变。至于最喜欢耍弄心眼的则是兰氏,除了皇后,就数她最喜欢兴风作浪。没想到刚刚教训过,她居然又想故态复萌。

“皇上教训得是,臣妾以前只是一时糊涂,这才铸成大错。”兰氏装出了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臣妾也只是怕红如那丫头太娇纵而已,现在海家两位小姐既然入门,勤郡王府里也就有了贵女掌户,臣妾也就没什么好多虑的。”她微微顿了顿,见皇帝仍在倾听的样子,不由又多了几分自信,“只是前几日听说无痕身边有个小太监犯了事,这却宽纵不得。皇上身边也有不少得宠的,一旦犯了过错,要打要杀的不都是遵律例行事?臣妾以为无痕应该对皇上感恩不尽才对,您可是替他操了不少心呢。”

这些话原本没错,但从兰氏口中说出来,皇帝却品出了一些其他意思。内务府总管原佩豫每天都将审问的最新情况呈送给上来,皇帝从中并未察觉到什么敏感的东西,想来儿子也不会愚蠢到将一些绝密大事托付给阉奴,因此他一直未下真正的杀心。兰氏这么一说,他心中倒是陡起警觉,她一会子这么热心于此事,难道存着别的心思?

皇帝的思绪变化万千,最后只是淡淡答了一句:“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朕自有道理。爱妃,后宫嫔妃不得干政的道理你应该知道。那个小方子虽然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不过事涉国法,朕也不能含糊。下次你若是再犯,朕可是要生气了。”皇帝笑得很是奇异,本是自信满满的兰氏立刻泄了气,低声应是后便畏缩地蜷成了一团。

看来朕得亲自问问那小子才是,皇帝冷冷一笑,打定了主意。旁人说的怎比得过自己的眼睛,他倒想看看小方子究竟凭什么让自己那个儿子如此宠信。

第二十六章 使诈

正在那里享用着可口饭食的小方子得到皇帝驾临的消息时,几乎将整个食盒摔在地上。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惊动圣驾,不就是收了卢思芒五百两银子,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隐隐约约间,他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恐怕连殿下都没想到皇帝此举的深意,难道真的躲不过这一劫?小方子用舌头感觉了一下牙旁镶嵌着的那个毒囊,既然如此,就要用它了,只希望那玩意真像陈老头说得这么神。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又想起几天前陈令诚探视时的情景。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小方子倒是没想到陈令诚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居然能乔装打扮成狱卒,看见他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捧腹大笑,若不是虑着有人偷听,恐怕那可怕的声音足以让其他人全部晕过去。饶是全力克制着,小方子那压低了的奇怪笑声仍然充斥着牢房,最后还是陈令诚实在看不过去,狠狠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这才遏制了那刺耳的声音。

“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陈令诚气恼地喝道,“若是你不想活了,老夫现在就给你一剂最强的毒药。这种地方居然还敢如此不检点,要是殿下知道费心救的是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小方子一捂肚子,苦着脸坐在地上,“陈大人,您下手轻些行吗?我在这鬼地方呆得几乎闷死,您还这样戏弄我!”他不满地瞪了陈令诚一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究竟有什么大事,居然要劳动您的大驾?”

陈令诚这才放下用来掩护的食盒,“殿下叫老夫来,自然是为了将来作最坏的打算。”陈令诚瞥了小方子一眼,满意地发现了自己想要的脸色,“不用吓得那个样子,殿下托老夫带给你一句话,他就算想杀你灭口,现在也不是时候,你现在首要的是养好身子。还有,你那干姐姐一直惦记着你,让你好好活下去,别胡思乱想。”

小方子这才回过气来,他还以为所谓最坏的打算是让他畏罪自尽呢,这些天熬下来,他也对那些刑罚和审讯的人有了自己的见解。吐露的事情要七分真三分假,只有那些关系重大的才要藏在心底,其余的不妨都兜出来,不过要装着是实在熬不住酷刑的样子。原佩豫那里用不着太大提防,主要是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每次他一来,自己总要额外吃上不少苦头。一来二往下,小方子也学乖了,平时积攒些东西,等那人出现再一股脑儿地全倒出来,结果确实少受了些皮肉之苦。

“陈大人放心,请回去告诉殿下,只要还是如今那种审讯,我还扛得住,但若是烙铁什么的一上来,估计他们就是动真格的了,我也就没啥把握。”小方子倒也直言不讳,“我是怕死的人,不过如果是零零碎碎的死了,还不如要一具囫囵尸首,我想陈大人这次来应该准备了那些可以让我死得干干净净的东西吧?”

“就你小子想头最多。”陈令诚屈指在小方子头上敲了一记,“若是你死了,红如能放过老夫么?”他自怀中取出一粒黑乎乎的玩意,示意小方子张嘴,然后比了比,这才郑重开口道,“这是老夫亲自制成的秘药,可以让你三天之内假死,而且死因无法查证,你又熬了这么多天,报一个暴毙是没问题的。倘若有人查探,只要不是太医院的最顶尖高手,一般看不出什么端倪。若是实在挺不住,你就将它吞下去。如果察觉到可能会有大动作,审问的时候你就设法将它镶嵌在牙上。”

小方子怀疑地接过那粒黑乎乎的玩意,再看看陈令诚凝重的脸色,赶紧珍而重之地揣在怀中,这可是到时保命的玩意,丢了可就真的完了。三木之下,未有勇夫,他可不信倘若原佩豫动用严刑,自己能真扛得住。陈令诚又匆匆嘱咐了几句,便准备离开,谁料小方子突然开口问道:“陈大人,前几日受刑时你教我的那个法子真的还算管用,谢谢!”

陈令诚身躯一震,却没有回头,“有用你就好生练着,这法子没有其他用途,不过强身健体倒是能派上用场。要不是看你体弱,老夫也用不着费这个心。若是实在熬不住刑,那粒药丸又无法吞服,你就按照老夫教你的法子逆运那股清气,至少可以保一个全尸。”

小方子牢牢记住了陈令诚的话,因此此时小心翼翼地将毒囊藏在了牙间,已是做好了一死的准备。突然,他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由于这几天受刑并不频繁,又用了上好的伤药,因此身上很多伤疤都好得差不多了,若是待会皇帝过问起来,吃挂落的绝不只自己的主子,怕是连原佩豫也要牵连进去。他左思右想,扯破了身上原本还算齐整的衣服,看看胸口的几道未愈合的伤疤,突然狠下心来将它们一一撕裂,那种剧痛几乎没让他叫出声来,眼泪鼻涕一起落下,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原佩豫见到小方子时,深深庆幸这小子的机灵和自己的急智,若非如此,皇帝看到一个几乎完好无损的人后,不知会怎么发作自己。小方子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一看座上人相貌,立刻装出了一副惊恐万分的样子,几乎瘫倒在地。

“奴才,奴才叩见皇上。”小方子带着哭腔叩头道,他早看见皇帝身边只有石六顺一人,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你们都退下,朕要单独问他话。”皇帝目视左右,石六顺立刻知机地退了下去,原佩豫则是有些担忧地瞅了皇帝一眼,这才施礼离开,刑室中就剩了一跪一立的两个人。

“小方子,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是第二次犯下重罪了。”皇帝的声音冷冽得如同寒冰一般。

小方子俯伏在地,谨慎地不敢发一言,此时是说多错多,还不如等皇帝发问后再回答,否则无疑是自讨苦吃而已。不用伪装,他的身躯便抖的厉害,毕竟头顶上的那个是万乘之君,捏死他就和捏死一只蚂蚁般不在意。

皇帝见小方子颤抖的模样,心中怀疑更甚,看来小五子那个奴才是诬陷也说不定。小方子进来时惨白的脸色和浑身的伤痕他都看在眼里,决计不信在那等严刑之下他还敢隐瞒什么,那风无痕说的话就有七分是实了。“朕问你,你真的没有收受卢思芒的银票?”

“回皇上的话,奴才确实收了卢大人的银子,不过事后早已交还殿下。奴才虽只是微贱之人,可是殿下平日并不吝啬,赏赐都是头一份的,哪敢私收外臣银两?不过是当时虑着卢大人脸面,不敢拒绝而已。”小方子显然早想好了这个问题,因此答话时还算得体。

皇帝显然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朕问你,你平日在王府里深得宠信,常常恃宠而骄,此事可是有的?”

“奴才只是一个无品无职的小太监,如何敢恃宠而骄?奴才冤枉啊!”小方子连连碰头道,“殿下只不过是可怜奴才的身世,因此赏赐什么的格外丰厚一些罢了,平日只要事涉国事,从来都是将奴才打发开。奴才的性命本就是殿下救的,只想着报殿下恩典,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请皇上明鉴。”

短短几句话,皇帝不禁也注意起小方子来,虽然脸上一副卑微的样子,却有寻常小太监不可企及的灵动和气度。无痕的眼力还真是不错,不过,这等人约束起来更要上心,他们确实比普通人有用,但私心更多,若是碰上点什么事把主子卖了都未必可知。不过还算他有些骨气,至少没在严刑之下胡乱供出点无痕的事来,还可以饶他一命。

虽然作了这个打算,皇帝的口气还是强硬得很。“小方子,这些天你的供述是否属实?有没有替你主子遮掩些什么?朕既然来了,便容不得你意图蒙混过关,倘若你想要拿那些东西糊弄朕,可是欺君之罪!”

小方子先是一愣,随即听出了皇帝话中似有松动之意,连忙涕泪交加地回禀道:“奴才绝不敢有任何欺瞒,所言句句是实,万不敢奢求一己性命而陷殿下。殿下的尊荣皆来自皇上所赐,决计不会生悖逆之心。前几日审讯时,那位大人居然直接问奴才,殿下是否在背后行不忠不孝之事,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实在是有辱殿下清誉,请皇上明鉴啊!”

皇帝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勃然大怒。除了原佩豫,他还另外委派了一个心腹密探负责审问,原本只不过是想从小方子嘴里套出些东西来,想不到那人竟然如此大胆,构陷皇子可是滔天大罪!莫非有人在背后指使?皇帝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倘若真是如此,那人铁定是被人收买了,能利用如此时机的绝离不开自己身边的人。想起德贵妃前几日的可疑言谈举止,皇帝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直到皇帝急匆匆地出了门,小方子终于缓过了气,想必自己这条小命可以保住了。他阴笑着想起那个面目可憎的审讯人,皇帝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第二十七章 脱罪

死一个皇家密探只不过是小事,然而,对于那些在圈内混了许多年的老人来说,震慑仍然是巨大的。夏无惧身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一朝失宠居然都落到如此下场,别人怎能不心惊胆战?密探中只有几个位分较高的人清楚皇帝的心意,密探只不过是隶属于皇家的忠犬而已,倘若一旦失了一个忠字,皇帝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丢弃。

尽管从夏无惧口中问出了幕后指使者,但皇帝再也无法狠下心来雷厉风行地处置。短短一年间,二皇子风无论和五皇子风无昭接二连三地走上了不归路,倘若自己一逼之下,或许风无言也会步他们的后尘,这种后果是皇帝无论如何都不想承担的。只是西北的风无昭已经够令他头痛的了,更枉论本就是天赋聪颖,在士林中又是赫赫有名的风无言?希望他在江南能安分一点,皇帝疲惫地想道,不要让朕真的下决心来铲除朝中的毒瘤。

郭汉谨和卢思芒的处置果然不出众人的意料,由于先前已是有了诸多处分,因此仅仅是革职而已。萧云朝私底下对风无痕透露了皇帝的意思,让郭卢两人先闲置一阵子,待一段时间后,再徐徐起复,到时候至少谋一个道台的实缺是决计不成问题的。凭着两人的才干和逢迎的本事,再加上风无痕的打点和萧云朝的运作,不出两年,两人就能重新登上封疆大吏的位子。

郭汉谨和卢思芒坐在勤郡王府中,颇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然在大理寺没有吃什么苦头,但毕竟牢狱之灾磨砺的是心境,两人养尊处优惯了,一时之间落到如此地步,巨大的落差还是几乎将他们击倒。幸亏如今脱罪成功,仕途上也有所着落,两人心头的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汉卿,纶伦,你俩在京城可有府邸?”风无痕好言劝慰了两人一番,然后又关切地问道。

“殿下,不瞒您说,下官原是有一处院落在城郊,至于京中的房产则是祖传的。如今家中旁系子弟见下官这直系有败落之势,竟然想强行霸占。贱内乃是出身,一向不善与人理论,如今只得在外租屋居住。若不是前几日她前来探监,恐怕下官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郭汉谨想起当年的风光,再看看如今的破落,几乎掉下泪来,为了不失仪,他只得扭过头去。

“世上人多落井下石,雪中送炭者又有几个?”卢思芒忿忿不平地道,似乎忘记了自己当年在福建的所作所为也是如此,“下官的几个亲戚当初巴结得热络,如今听得此事,一个个躲了个干净,幸亏拙荆是个能持家的主,否则凭那点家底子早被他们淘空了。”

风无痕心生感慨,别的不论,郭汉谨和卢思芒倒真是娶了两房贤淑的妻子,否则接下来他们非被唠叨死不可。“纶伦既是有地方居住,本王也就不说什么了。汉卿,那些没王法的你暂时不要去理他们,王府里空屋还有不少,横竖皇上和朝官们都知道你们和本王关系密切,你就暂时在王府中委屈一段时日。那些人都是些没胆的主,届时你一旦起复,他们谁还敢霸占着你的祖屋?”

郭汉谨不由大喜过望,外人如果看到风无痕如此礼待他,无疑对他将来的起复和升迁大有裨益。卢思芒愣了半晌,方才用嫉妒的眼光打量着身边的同僚,酸溜溜地道:“老郭,你真是好运气,我现在恨不得自己也是居无定所。嘿嘿,能让七殿下收留你,你家里那些混帐恐怕得惊惶失措吧?”后面的话则是调笑的意味更多些。

“去你的!连这事也不放过,还拿来寒碜我!”郭汉谨不满地擂了卢思芒一拳,方才省起自己两人是在风无痕的王府,连忙推了卢思芒一下,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势。风无痕见两人斜签着身子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两人想必是在狱中憋闷得太久,如今心情一好,想不失仪也是不太可能。

“好了,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两位有空不妨在京中多逛逛,毕竟之前你们在福建做官太久,京官的圈子中熟人不多,如今正是攀攀同年同乡的最好时机。不过,谈些风花雪月的事就行了,切勿谈论时事。你们都是刚刚免罪的人,需得珍惜名声,此次套点交情也就罢了。”

这几日风无痕和陈令诚以及师京奇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牢牢地将这两个人绑在自己这边,因此不得不多嘱咐几句。论起官场经验来两人都是老油子,饶是如此也被人陷害地翻了船,可见如今的混水深到了何等地步。

“殿下所言极是,我等记下了。”郭汉谨和卢思芒略略欠身,恭谨地答道。

“好了,你们一出来就奔了本王这里,想来也是累了。先回去好好安顿一下,明日本王在王府私下设宴为你们去去晦气!”风无痕端起身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郭卢二人情知这是送客了,连忙起身告辞,出了王府的门,两人相视一笑,总算度过一次难关了。想起之前的惊惶和绝望,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脸上尽是一种踌躇满志的神情。

“小方子什么时候能出来?”一直习惯了小方子在身边的感觉,一朝少了这小子,风无痕还真是不习惯,“他已经被关了二十几日了,再这么拖下去实在不利。父皇不是已经处置了夏无惧了吗?”

陈令诚的眉头依然紧锁着,“此事毕竟还是要看皇上的心情,小方子是很聪明,借着皇上的手除去了那个审讯他的夏无惧。只不过这一举动必定会激起别人的不满,若是弄巧成拙,这小子到时就是哭都哭不出来,还是再等等吧。”

风无痕无奈地点了点头,方才转向了师京奇,“绪昌,最近京城中有没有传一些西北那边的消息?”自从和魏文龙达成协议之后,风无痕便暗中找了些人插到各个酒楼饭庄中去收集消息,汇总的东西全都归师京奇管着。用师京奇的话来说,那就是自己这里全是鸡毛蒜皮的零碎,要整合成能用的情报,简直比登天还难。

不过此时师京奇的脸上却有些迷惑,“关于西北的消息实在是不多,但我却听过一条奇怪的传闻。前几天有两个衣着奇怪的人在得月楼的包厢吃饭,似乎酒后提了一句,那个破击营统领展破寒,当初曾经当过大内侍卫。”

“什么!”风无痕和陈令诚同时惊呼出声,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骇人。若是如此展破寒是皇帝的人,风无昭所谓的夺权至始至终根本就是一场闹剧。“这消息可靠么?”风无痕低声问道,“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那个小伙计只不过是当酒后醉言听了,没什么别的反应,报上来也只不过是因为当天没什么别的大事,否则倒是延误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师京奇也感到一阵庆幸,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都是牵连甚广的,深宫中的皇后和远在西北的风无昭,两人的性命其实都执掌在一个人的手中而已。

“陈老怎么看?”风无痕不安地把头转了过去,心中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如果展破寒真是父皇事先布下的棋子,那么一切便早已决定。没有谁能够承受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后果,风无昭更是如此,他只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的皇子,而且是最有希望问鼎储位的皇后嫡子,这次如果真的失败,那么,夺嫡之争中已经陨落了两位皇子。尽管早有面对血腥的准备,风无痕还是打了个寒噤。

“殿下,事实真相如何还未必可知,你用不着过度忧心。”陈令诚看出了这位皇子心中的顾虑,“如今我们正好趁势做好完全准备,这个消息一旦证实,那西北必定会重新拥有一个大将军。端亲王风寰杰由于先前的弹劾,已经不可能重回西北,皇上不褫夺他的亲王爵位已是格外开恩。如此一来,皇族子弟中够格接任大将军一职的就只有一人而已。”陈令诚脸上的笑容愈发高深起来。

“陈老是说安郡王?”风无痕恍然大悟,这位堂兄一向颇为看重自己,若是他能掌雄兵,无疑是一个最大的臂助。“皇上已经有些忌惮母妃这边的势力过于庞大,如非必要,恐怕他不会轻易放安郡王出京。”他可不像陈令诚那么乐观,如今六部中属于瑜贵妃的势力至少占了一半,而且包括了最重要的吏部和户部。一旦让风无方再有一展身手的机会,恐怕朝臣中非议会更多。

“皇族中除了安郡王,再无人能堪此大用,皇上恐怕没得选择了。”师京奇插言道,心中已是豁然开朗,“展破寒此人虽然是大将之才,无奈出身低微,不得军中上层的认可,何况这次立场暧昧,皇上也不可能骤然重用,最大的可能就是将他调回京城。看来要恭喜殿下了,安郡王能在这么多皇子中唯独和殿下甚是合得来,也是莫大的缘分。”

风无痕轻轻叹了口气,无方哥,看来你意图作壁上观的打算要落空了。夺嫡之争少了你的掺和,又有什么趣味?

第二十八章 离间

“启禀主人,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天一恭谨地禀报道,“诸皇子那里应该都得到了消息,估计都会有一定的动作。”

“很好!”黑衣人满意地迸出两个字,随后又陷入了沉思。半晌,他的脸上又现出病态的狂热,“哼,只要其他皇子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人人自危,哪怕是原本的心腹恐怕再也得不到完全的信任。风寰照此举虽然高明,不过却是自毁长城,从此之后,夺嫡之争将会愈演愈烈!哈哈哈哈!”

天一谨慎地不发一言,深深地低下了头,他很清楚,尽管主人经常表现得冷静无比,但一涉及到皇帝的事情,便时常失去理智,疯狂而暴躁。他不知道主人手下究竟有多少得力的人,但那些他能调动的隐藏势力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就连普通人不可企及的朝廷中枢,也不知有多少人和这位神秘的主人互通消息。尽管曾经几次看到过主人的面目,但连他这个最受信任的属下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这个男人的真正相貌,一切都是谜团。

身在江南的风无言日子过得还算逍遥,尽管之前的遇刺让他元气大伤,但江南毕竟是富饶之地,经过名医的精心调养,他的身子很快就复原了。整日和儒林学者们厮混在一起的他,很高兴自己又多了一个儒王的头衔。江南水乡多美女,风无言又生得儒雅风流,也不知有多少闺秀对这位王爷有心,连钦差行辕伺候的丫鬟也都想着能侍枕席。一时之间,这位皇子成了整个江南最大的话题。

然而,此时的他却失去了一向的雍容沉静,心腹刚刚报上来的消息着实让他吃了一惊,仅仅看了那封信一眼,他就匆匆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坐在房中发愣。风无昭在西北的举动自然瞒不过他的耳目,甚至还很是偷笑了一阵子。在他看来,老五那种悖逆的行为无疑是将自己推上绝路,父皇会屈服才怪。然而,风无昭确实耍弄了漂亮的一手,先发制人地将端亲王风寰杰的劣迹以明折拜发,让父皇吃了个哑巴亏。不过,老五想凭这个和整个朝廷斗,火候还是差了点。

不过,皇帝居然真的调回了端亲王风寰照,而且下旨让风无昭署理大将军之职,这倒是风无言没想到的。对储位虎视眈眈的他巴不得父皇将老五一撸到底,彻底地绝了这位名义上的皇后嫡子继位的希望,但此刻这种愿望就要实现的时候,他却感到一阵深深的心悸和恐惧。

展破寒,那个最先支持风无昭的破击营统领,居然曾经担任过父皇寝宫的侍卫?尽管这是一个谁都无法证实的消息,然而,空穴来风必有因,风无言并不认为别人是胡乱造谣。展破寒的表现确实太反常了,即便风寰杰平日再压制他,这个智勇双全的名将也绝不可能轻易拜倒在别人的脚下。风无昭只不过是皇子,哪来的威势让他俯首称臣?

皇帝能让展破寒这颗钉子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作用,难保自己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想想自己平素的言行,风无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若是有人刻意向皇帝禀报这些言语,父皇也许不会即刻发作,但寻个机会发落起来,自己仍是要吃不消的。更可虑的是那些机密事,心腹中只要混进一个密探,自己的一番心血就要付诸东流了,究竟该如何是好?

同样得到了这个消息的风无候却没有太大反应,与表面上的好色肤浅不同,他从不在属下面前表现出自己最深的一面。他毫不迟疑地将那封匿名信丢给了周严,懒洋洋地笑道:“敬之,你看看这封胡说八道的玩意,本王真是快笑掉大牙了。”

周严仅仅是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脸色便有些惊疑不定。尽管跟随风无候已经多年,但他从来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位皇子。风流,荒淫,不知节制,似乎充斥在耳边的全是不好的风评,然而,就是这个老是被皇帝训斥不学无术的皇子收容了自己,并给予了自己完全的信任。可是,这多年的信任在薄薄的一片纸面前却显得微不足道。

“殿下,您真的相信这封信中所言的事?”周严试探地问道。

“本王是不信,可惜别人都会相信,而且会人人自危。”风无候似乎没看见属下略显尴尬的脸色,“若是没猜错,接到这封信的绝不止本王一个,看来有人就是想趁机搅浑水。展破寒本就是为了利益而投靠老五的,但是你们不同,哪个皇子身边的心腹不是精挑细选,摸过底细的?再说了,父皇乃是圣明之君,若是老五没有怀什么异心,展破寒这颗棋子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周严顿时心生敬意,想不到一向以不学无术著称的风无候居然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来。他深施一礼道:“王爷能有如此胸怀,属下深感佩服。如此说来,下书的人根本就是不怀好意,意图挑拨?”他仍然抱着一丝怀疑,要向诸皇子同时下书,这需要怎样的势力?

“也许吧,本王也希望只是瞎猜而已。”风无候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敬之,你先派人去查查那个来下书的人吧。”

“属下遵命。”周严立刻就冲了出去,他心中不安得很,生怕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将之前的判断完全推翻,那就真的麻烦了。

风无候望着心腹离开的背影,轻轻击掌三下,一个柔若无骨的女子缓步行了过来,娇笑连连地倒入这位风流皇子怀中,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了一阵男欢女爱声。好一会儿后,门外的窗下,一条黑影快速窜开去,转瞬消失在行辕的角落。

谁都可以不信传言,但风无昭却不得不信。他呆呆地坐在帅帐内,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来,疯狂地将眼前的书信扯了个粉碎,一把将它们扔在空中。一直以为自己掌握了主动的他第一次对将来失去了信心,毕竟,以往自己的手中还掌握着一支最强力,最忠诚的军队,现在突然有人告诉自己那全是圈套,他还能怎么想?

名义上他确实是西北大营的统帅,然而,下面那些不服的声音却仍然时常冒出来。原本各级将领都是用钱收买的,忠诚心就仅仅是那么可怜的一点,即便他让他们签下效忠文书也是一样。自己能够信任的,也就是几个贴身心腹和展破寒的破击营了。正是靠了展破寒,他才能成功收服了西北军中的那些悍将,可是如今,无兵无将的他几乎就要束手无策了。

“启禀殿下,属下有要事求见!”帐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风无昭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随便收拾了一下仪表,厉声喝道:“进来!”

霍叔其一踏进营帐,就感觉到一点异常,那些四处散落的纸片,怎么看都像一封书信。偷眼看去,风无昭尽管装着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以他多年跟随这位主儿的经验来看,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既然知道主子心情不佳,霍叔其便不敢缺了礼数,必恭必敬地跪下叩头道:“奴才叩见殿下。”

“阿其,你急急忙忙地求见,有什么要事?”风无昭的言语中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焦虑。

“回禀殿下,展将军那里派人来,说是东营出了一点骚乱,他正在派人镇压,待会要请您过去。”霍叔其边说边觑着主子脸色。

果然,风无昭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一直隐藏的急躁再也按不下去了。“展破寒这是什么意思?本王将整个军营的治安大事交给了他掌管,居然闹出这样的风波?他的破击营不是号称无敌军么,都是作什么吃的?你待会告诉他,本王限他两个时辰内解决一切,否则军法从事!”风无昭咆哮道。

霍叔其实在不明白主子的情绪为什么这么激动,昨天展破寒来的时候,风无昭还客气得很,今日怎么换了一副脸孔?若不是展破寒的顷力相助,风无昭哪会如此轻易成功?他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然而,他很快否定了这个看法,主子并不傻,手下缺兵少将的他没有展破寒,什么事都干不成。想起自己之前得到的不确定消息,霍叔其只感到一阵迷茫。

“你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风无昭气急败坏地喝道,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皇子气度了,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和将来要紧。他想到的只是除掉展破寒,从来没有真正地独当一面的他已经完全陷入了狂乱。

霍叔其怜悯地看了主子一眼,深深叩首后急速退出。这个男人已经完了,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与其让自己的计划搁浅,还不如去找展破寒打个商量,相信那个人会知道如何抉择。把自己拖进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那么,还不如让双方都得到一个最满意的结果。望着东营那边来回奔跑的士兵,霍叔其听到的仿佛不是那震天的喧哗,而是最血腥的厮杀声。

第二十九章 军变

展破寒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霍叔其,心中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本就是奉了皇帝密旨才在西北军中扎下了根,然而,军旅生涯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无论是家世还是后援,他都远远比不上别人,尽管破击营在他的手下屡建奇功,但在端亲王风寰杰眼中,自己依旧算不上一个人物。久而久之,他对皇帝的安排也生出了怨望之心,只不过一直藏在心底未曾表露。因此,他将此次风无昭的异动视为最好的机会,不但没有加以阻止,反而主动投靠了过去。果不其然,一朝功成,西北大营牢牢地控制在了他手中。

然而,皇帝就在这个时候记起了他这颗棋子,或许还曾雷霆大怒过,可是那又如何,自己凭什么要毫无保留地为他效忠?自己辛辛苦苦打拼这么多年,得到的却是旁人的冷眼和猜忌,这种日子实在是过够了!展破寒原看着风无昭容易掌控,希望借这位皇子之力达成自己的野心,谁料最后竟还是一场空,难道这就是那些上位者的嘴脸么?

展破寒又掏出了皇帝的密旨,哼,承诺得还真是好听,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难道还会被这等谎言所骗?谁不知道西北大营的统兵大将向来是由皇族担任,怎么都不会轮到他一个小小的统领。可是,如今也只能走这一步了,他是借着风无昭的权威,再加上破击营的战力方才压住了其他将领,既然这位皇子都已经猜忌自己,那便没有另一条退路可走了。

“来人!”展破寒高声喝道。话音刚落,帐外的贴身亲兵展容立刻掀帘进来,单膝跪下行了一个军礼,“统领大人有何吩咐?”展容本是罪奴出身,若不是展破寒救了他,恐怕早已命丧街头,因此对于这个上司是敬到了极点,也最得展破寒的信任,为了让他能顺利进入军营,这位冷面将军甚至将自己的姓氏赐给了他。

“传我将令,破击营左营集合,限时一刻钟,迟到者斩!”展破寒的脸上一片肃杀之色,看来已是下定了决心。

“属下得令!”展容不带任何诧异之色地俯身应道,头也不回地离帐而去。展破寒欣赏地看着心腹的背影,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绝对服从自己的下属,只要一个命令,就能为自己冲锋陷阵,不惜一死的下属。破击营整整三万人,却能压制西北大营十几万,凭的就是血腥的嗜杀之名以及对他的绝对忠诚。不管怎么样,将来一定要把这些人牢牢控制在自己身边。

转瞬之间,破击营左营近万的人马便通通集合起来,黑压压地挤满了西北大营东营前的整片场地。本来喧哗不已的士卒不料想会见此场面,全都噤了声,连几个主将也是神色愕然,不知展破寒究竟想要干什么。他们本是自恃位分在这位破击营统领之上,对风无昭专信他一人颇为不满,因此才怂恿麾下士卒闹事。现在真的事情闹大,他们便有些畏缩了,毕竟展破寒的凶名太盛,一旦血腥弹压,到时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展大人这是何意?”双月营统领张云锋被众将公推出来交涉,“难道展大人想凭你的破击左营公然违反军规么?”他出身尊贵,尽管此时身处劣势,言语间却还是充斥着一种高人一等的神气。

“违反军规的不是本将,而是你们麾下的士卒!”展破寒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话,“本将给你们一刻钟,若是约束不了自己的属下,休怪军法无情!破击营以往杀的都是敌军,希望不要在刀剑上沾染自己人的血!”

铁血的话语让那边厢犹自存有侥幸的众将浑身冰冷,这个煞星的残酷他们不是没有见识过。战场上他从不考虑什么杀俘不祥,只要是阻在他面前或是给破击营带来损伤的,一律格杀勿论。如果真让他用这一招来对付自己,那就太可怕了。

刚刚还闲散着的众将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大声吆喝着隶属于自己的兵卒,时不时还偷眼瞧瞧展破寒的举动。然而,高坐在马上的展破寒就犹如佛像一般一动不动,而他身边的亲兵展容每隔一会便大声报一次时数,听得诸将胆战心惊。

最终,没来得及回营的七名小卒全部被斩首示众,展破寒再次用血成就了他的冷酷威名。其余诸将尽管怀恨在心,表面上却丝毫不敢流露出来。他们尽管都是一营的统领,但比起破击营的战力来说,差得实在不是一星半点。最重要的一点是展破寒深得风无昭的信任,他们不愿意为了一点小事和这位红人结下深仇大恨。然而,这些人并不知道,西北大营,马上又要变天了。

风无昭听到展破寒已经成功弹压东营骚动时,脸上的表情仍然是铁青一片,挥挥手就将霍叔其逐出了帐外。于是,霍叔其更证实了他的判断,风无昭一定听到了什么有关展破寒的传闻,由此才开始提防这位悍将。他很庆幸自己及时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只可惜展破寒实在是难以打交道的人,否则若是能将他拉过来,自己便又是大功一件。

浑浑噩噩的风无昭又想起了那两个绝色歌伎,出于某种考虑,他并没有把她们送出军营,而是和风寰杰一样秘密将两女留在了帐中,闲时便去发泄一下兽欲。此事是霍叔其暗中办的,因此也是隐秘至极,没有几人知晓。

两个歌伎一见风无昭进来,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惨白。风寰杰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好伺候的男人,但毕竟对她们还是和颜悦色的,哪像风无昭只是将她们当作泻欲的工具?想起自己当初被重金赎出青楼的喜悦,两人都有一种荒谬的感觉。早知如此,她们还不如在青楼享受别人的奉承更好,至少那种醉生梦死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风无昭肆意蹂躏着身下的两个绝色女子,满足地听着她们低低的哀鸣,心中畅快不已。自出生起,他享受的待遇便是最好的,所有的事情都顺着他的心意,母后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谁都以为他将是储君,未来的君王。然而,一切希望都在父皇的无情下一点点破碎,贺氏家族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强势,一击之下,居然毫无还手之力,不能不说是最大的悲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西北支撑多久,但是,为了活命,他只能继续挺下去。

粗暴地推开一具已经有些僵硬的赤裸女体,风无昭眼中的兽性光芒更加强烈了起来,似乎身下的人根本就是刻骨仇敌一般。他丝毫没有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落入了别人的窥伺中。终于,他畅快地站起身来,随手披起一件衣服,然而,就在回头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以往强暴之后,两女总会哀哀哭泣一番,今次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风无昭快步冲到榻前,只见两女双目紧闭,脸色发青,赤裸的身体上遍布伤痕。他不安地伸手试了试鼻息,骇然发觉她们竟已经气绝。省起自己适才的肆意挞伐,风无昭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懊悔,军营中根本就没有女子,现在将她们俩弄死了,以后再想发泄都没了去处。正当他思量着怎么处置这两具尸体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风无昭脸色一变,外面站岗轮值的都是他从京中王府带来的心腹亲兵,等闲人绝不可能进来。况且自己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打扰,究竟是谁敢如此大胆?答案很快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展破寒挺拔冷酷的身影出现在帐中的那一刻,风无昭就有一种大势已去的预感。

“展破寒,你未经本王允准,私闯营帐,该当何罪?”风无昭衣冠不整地立在榻前,强自镇定地问道。

展破寒一眼就瞥见了榻上的两个女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丝毫不掩饰神色中的鄙夷。“末将私闯殿下营帐乃是为了公事,谁知竟会看到如此淫靡的场面。殿下可知军营中私蓄女子该当何罪?”他的话中压根没了往日的尊敬,嘴角边的那缕微笑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风无昭何尝遭受过这样的讥诮,额上顿时青筋毕露,眼神满是怨毒。“展破寒,你不要忘了上下之分,本王可以提拔你,就自然能够再将你压下去。不过是两个身份低微的青楼女子而已,用得着你提醒本王?”

草包就是草包,展破寒不屑地想道,皇帝没有以嫡子立储,恐怕也是这个考量吧。“军规森严,无论上下,殿下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他缓缓念道,话音虽不高,一字一句却很是肃然,“依照军规,士卒私藏女子者,斩!统兵将校私蓄女子者,无功者立斩,有功者褫夺军职,杖责两百后永不录用!至于王子犯法,则要恭请皇上圣裁了!”

“你!”风无昭气急败坏地叫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他顺手抄起佩剑,一把扔掉剑鞘,长剑直指展破寒的鼻尖,“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说,你是不是奉了父皇的密旨想要除去本王?”

“殿下既然清楚就好!”展破寒冷冷一笑,一掌拍在剑脊上,风无昭顿感一阵大力传来,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地上,清脆的声音久久回响在帐中。

第三十章 礼物

京城的风波在秋初达到了最高潮,出乎朝官们的意料,以往对身边近侍还算宽容的皇帝突然下旨彻查了多名有头有脸的大太监。石六顺只是凭着皇帝的一点点信任涉险过关,而汪海则是被人揭出一件收受外官贿赂的案子。皇帝看他平素还算忠心,直接让他领了四十大板,然后发落去扫园子,其余的人竟一个个全都是杖毙。一时之间,本是嚣张至极的各王府奴仆全都收敛了许多,连说话的气性也小了。

风无痕也没想到从小方子起头能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不过这把火从自己的王府一直烧到皇宫大内,又从大内烧回了各家王府,竟是殃及了好大一拨人。按理说,哪一朝的宫闱中没有一点龌龊的勾当,若是认真论起来,恐怕前朝那个号称最英明的仁宗,身边的宦官也是最无耻的。皇帝整治内务本是好事,不过在这种时刻雷厉风行,各家的猜想绝不会少。甚至有人怀疑皇帝是拿小方子的事情作由头,借机发落些人而已,连风无痕听了也有几分意动。

只有小方子不会这么想,多日来那些刑具的折磨可不是假的,他可以肯定一点,要不是他还算有几分面子,再加上主子背后的运作,他肯定也是被杖毙的人之一。不过,和以前一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他又是硬生生地挨了四十大板。好在这次和三年前大不相同,慎刑司显然是得了关照,又拿了不少好处,板子下来是轻了不少,外面看上去血肉模糊,上好的金创药一上去,不过五天的功夫,小方子的伤口便已痊愈。不过他的身子还是虚弱得很,陈令诚一连开出十几道方子让他静养,红如甚至调笑着说,他的身子比那些贵介子弟更为娇贵。

尽管已经大婚,不过风无痕这几天还是不得不冷落了几位娇妻,强打精神处理各色事情。京城中各色传闻满天飞舞,颇有一种人心惶惶的意味,身为皇子,他想到的远比旁人更多,清理完了这些太监家奴,接下来又会轮到谁,现在没人说得准。还有储位的真正归属至今仍悬在那里,一想起来就觉得忧心。别看他们这些皇子现在威风凛凛,一旦新皇即位,铲除异己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皇帝的身体虽然还很健朗,但什么都可能在顷刻间发生,届时自己将是最难自处的一个。

“殿下,安郡王遣人送来了帖子,三日后是他的寿辰,请您过去吃酒。”德喜必恭必敬地呈上了一张帖子,垂手等待主子示下。

风无痕先是一愣,随后便省起风无方的生辰,心中不禁懊恼不已。这些天实在是忙昏头了,连此等大事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幸好风无方想得还算周到,否则自己到时若是没有准备好礼物,肯定得招人非议。他随手将帖子放在身旁的几上,瞥了德喜一眼,这才开口问道:“这一个多月来可还习惯?”

德喜也是聪明剔透的人,连忙答道:“一切还好,奴才虽然初次行事,不过也学了那么久,至少一点皮毛还是懂的,多亏了王爷和洗先生教导有方。”这些天来,他虽然不知道和自己碰头的都是些什么人,但东西一旦送回府里,师京奇只是略略过目一番,然后就是他们几个小厮通宵达旦地整理文书,有些东西他连看一眼都觉得心惊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