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父亲前来京城,我一定会请他登门拜访,殿下可切勿将他拒之门外。”左晋焕正色道,显然想起了先前风无痕的话,“他自幼都盼我成才,因此不遗余力地延请明师,到头来反倒是助长了我的逆反天性。如若不是殿下不厌其烦地提醒于我,这次进京别说是功名。恐怕麻烦就够我收拾的,因此即便只是礼数,父亲也一定会前来道谢。”

风无痕知道左晋焕地一番说辞只不过是怕自己碍于阵营不便接待。

对他的好感不禁又多了几分。权贵之间没有一定的立场,只有暂时地盟友。这一点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得教给这个年轻人才行,否则他将来必定宦途坎坷。

这边刚刚送走左晋焕,风无痕立刻派人去请了师京奇来,详细询问了有关郭汉谨和卢思芒的有关情形。这几年他地事务过于繁忙。因此居中联络的事情早就交给了这位可靠的幕僚,师京奇也果然不负重托,将一应书信往来料理得停当,从未出过什么纰漏。

“绪昌,上次记得你提起过郭汉谨抱怨在甘肃日子难过?”风无痕关切地问道,“若是我没记错,他应该已经上任一年多了吧?”

师京奇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敢情这位主儿想把自己的人手安插到四川去。“殿下说得没错,郭大人在那些富裕的地方为官多年。一朝去了西北,还真是不习惯。他地来信比卢大人可是要多上不少,虽然抱怨之词不多。但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失落之意。”想起郭汉谨字里行间的无可奈何,他也不禁莞尔,想来那人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这有什么法子,他是获罪起复的人。还想寻一个肥缺自是不易,甘肃布政使虽是苦缺,但毕竟品级尚在,届时好生运作一番便可谋一个好差事。如今四川巡抚的位子空了下来,我思量着父皇可能属意现任布政使胡南景,毕竟那个地方安插一个新员很难弹压住局面。如此一来,布政使的位子就变成了香饽饽,幸好舅舅先前欠了我一份人情,应该能顺理成章地办成此事。胡南景并不属于贺萧两家,因此布政使之职与其让贺甫荣得了便宜,还不如让自己人占了这个位子。”

“殿下想得实在是容易。”师京奇忍不住想打击一下这位殿下,有时候他还真是过于糊涂,“您就没想过萧大人早有属意的人选了么?”

“舅舅就算有人选也不会提上来。”风无痕毫不在意地置之一笑,“这次他不得不吃了哑巴亏,泰慊同名义上怎么都是他的人,刚刚获罪就再把一个自己人提上来,母妃也会责怪他的短视,还不如送我做个人情。”

师京奇这才想起瑜贵妃的用意,不由哑口无言。风无痕那次进宫把泰慊同地事情一交待,那位贵妃娘娘当下就冷了脸,若非一向在外人面前喜怒不形于色,她恐怕就连德贵妃兰氏一起骂进去了。就是因为这位娘娘的缘故,风无痕才为绵英讨了个情,压下了萧家这边官员的情绪,否则就凭他这次地奏折,升官后也卖不了好。

既然事情已经初步议定,风无痕便吩咐师京奇给远在甘肃的郭汉谨写信,中间隐晦地透露出自己对他另有安排。想起来郭汉谨和卢思芒这两个人起起落落,中间也费了不少艰险,所幸如今都已经起复,虽不能说前程似锦,但还是能帮上自己的忙。福建的宋峻闲如今已是被誉为能员,手底下原属萧家地三个人也在越罗两家的着意笼络下逐渐转到了自己这一边,算起来若是四川能经营得当,届时就能互相呼应,只希望不是白忙活一场吧。

自己终于拥有一点点势力了,风无痕仰天长叹,心中却想起了当年的誓约。已经七年过去了,七年的时间足以淡忘很多东西,唯有那点内心深处的希望不曾消失。为了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中,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东西,而唯一能补偿这一切的,也许就只有权势。饮鸩止渴,他不由想起了那句古话,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第二十二章 重逢

皇帝还未对四川的事情做出最终决断,吏部就在请示了这位至尊之后,接连发出了数封公文,甘肃布政使郭汉谨和山东布政使闵致远就在公文上罗列的进京述职名单之中。相比郭汉谨的欣喜若狂,闵致远则是喜忧参半。当初以为攀上了四皇子就能有好日子过,想不到京城局势风云突变,风无候本就不是最得宠的皇子,如今地位和权势更是一落千丈。自己此番进京若能保住山东的位子已是天大的幸事,万一调一个苦缺那便是再寻门路都来不及了。

因此,郭汉谨进京的途中是快马扬鞭,恨不得插翅飞到那里,原本要用去一个多月的路程,他仅仅用了二十三天便抵达了京城。虽然只是在甘肃为官一年多时间,但风无痕几乎是认不出他了,不仅头发干枯,人也仿佛瘦小了一半似的,面上已是留下了如同刀刻一般的皱纹。换了旁人,怎都不会相信此人几年前还是一副白净的模样。

“汉卿,真是苦了你了。”风无痕情知郭汉谨一去吏部报到之后便先造访自己的府邸,心下也有些感触,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愧疚,“甘肃乃苦寒之地,因此布政使一职向来是乏人应征,本王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向皇上保奏,让你戴罪立功。所幸你为官谨慎,风评也相当不错,这次也许就能换一个差事了。“郭汉谨的身子已是有些哆嗦,尽管早知道事情如此,但经风无痕这么明确地说出来。他还是几乎难以自制。“殿下,若非您屡次相助,下官早就只能回乡务农了。大恩不言谢。请受下官一拜!“言罢就伏跪于地,深深俯首叩头。“汉卿!”风无痕想不到郭汉谨竟会突然作此姿态。心中一惊,慌忙将他扶了起来,“当年福建之事你是遭了池鱼之殃,那帮凶手本是冲着本王来的,谁料本王侥幸逃过一劫。却竟连累了你和纶伦。说起来你们俩也是替人受过,该是本王感谢你们才是。”风无痕略有些心痛地看着郭汉谨苍老的模样,“本想让你起复后寻一个好缺,但一来从头开始太过缓慢,二来你居官多年,再为一介小吏也不合适,本王这才向父皇荐了你地甘肃布政使。纶伦如今也是重新归了老本行,不过在淅江按察使任上却比你舒心得多。”

郭汉谨含笑点头,这才和风无痕分宾主坐下,闲话起甘肃的风情来。他是获罪起复的人。初到那里也不甚顺心,幸亏风无痕早知会了西北大营地风无方,托他不时照应一下。那帮地方官员也皆是趋炎附势的小人。打探清楚这位布政使地底细后,顿时全丢了那幅难看的嘴脸,办事殷勤自不在话下。甚至还有不少人试图通过郭汉谨巴结上京城的萧家,毕竟甘肃的缺实在清苦。因此都想设法挪一挪位置。

两人谈了好一阵子,郭汉谨方才明白如今京城的局势,脸色也随之凝重了下来。他和卢思芒本不是什么清官,在福建地时候地皮也刮得不少,不过自从投靠了这位七殿下后,银钱方面没了后顾之忧,事事也就以大局为重。若是换了从前,他定是将四川布政使的位子视作捞钱的大好机会,如今却是感觉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

“好了,汉卿,谋划的事情本王自会慢慢商议,至于你却要好生作一番打算才是。”风无痕见郭汉谨似乎有些疲惫,也就不欲多说,“四川的局面到时本王再和你细说,你紧赶着来京城也着实辛苦了,回去暂歇一晚,免得面圣时没了精神。”

郭汉谨也实在倦到了极点,若非心头还有一点迫切的希望撑着,早就一头倒下睡去了。听得风无痕这句话,他也不再客气,恭恭敬敬地辞了出去。临出门时,他却正好碰见了陈令诚,这位正牌名的太医饶有兴味地瞧了郭汉谨好一阵子,这才开口道:“郭大人,老夫看你脸色晦暗,五脏六腑似乎都保养得不甚好,回去可得好生调养一阵子,否则到时日理万机可是撑不住的。”

郭汉谨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心中却有一点窃喜,若非风无痕在陈令诚面前露过口风,他也不会遭人调笑。如此看来,那事情恐怕真能有七八分的希望。一股晕眩之感不停地冲击着本就疲累不堪地郭汉谨,因此他也顾不上再说什么客套话,拱手为礼后便匆匆离去。

“这家伙的官瘾还是这么厉害!”陈令诚一进正厅便撂出这么一句话,“看来殿下真是没找错人,若是常人,放了甘肃那种地方,心中说不定会怀恨在心,如今看来,郭汉谨虽不是清官,却是一等一的能员。就看这一年多来他地头发都有些灰白的模样,可见是花费了不少功夫的。”

风无痕连连点头,显然认可了陈令诚的话,随即想到了另一件事,忙询问起其他几位进京述职地官员情况来。萧云朝此次完全是有备而上,事先就作好了相当的打算,因此爽快地答应了风无痕。若是不能将郭汉谨调到四川,也会设法为他转一任肥缺,因此风无痕也想从这些官员中挑出一个人选。为了防止冲击到过于强势的官吏,这个人必须要好下手才行。

闵致远丝毫不觉自己已经成了别人谋划的对象,一路行来不紧不慢,看在那些随从眼里便颇有几分拖延时间的感觉。不过他也知道轻重,吏部的文书上写着令他七月二十日之前赶到京城,现在正值酷暑,只要能准时进京,路上多耽误几天便没什么打紧的。

等到他前往吏部报到时,方才发现自己竟落在了最后一个,无论是甘肃布政使郭汉谨还是江苏布政使左凡琛,亦或是另两省的巡抚,全都比他到得早。吏部左侍郎米经复虽然仍是带着那一成不变的笑脸,言语中却是让他心惊胆战。

“闵大人,这大热天的,路上怕是不好走吧?如今看来山东似乎太过偏远,闵大人这几年在那边却是受委屈了。”直到出了吏部衙门,米经复皮笑肉不笑的说辞仍在闵致远耳边响着。空穴来风必有因,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别人要拿他开刀的感觉,因此只得忐忑不安地朝风无候的府邸赶去。

对于闵致远这个人,风无候虽然给了他很多机会,明面上却始终待他淡淡的。周严曾经问过这位皇子其中原由,风无候只是回答了一句话:“闵致远其人,贪婪却有智,可以用而不可信,只有给他一种疏离的感觉,内中却牢牢控制住他,才可能将其用在妙处而不伤自身。”

此时此刻,风无候面对闵致远不安的脸色和试探,神情却轻松得很。“达方,本王看你是过于疑神疑鬼了,本王手下没有几个出色的官员,也就是你还算争气,一步步挣到了布政使的位子。平常考评,本王也向吏部打过招呼,他们不至于连这一点都不明白。萧家如今虽然势大,但还不至于把持朝政。地方大员调任或是升转,毕竟还需父皇点头,他们想要一手遮天的话是不可能的。”

闵致远不停地点着头,心中的大石却始终没有放下。他知道这个主儿向来是举重若轻,自己在他眼中的分量如何,并不是“出色”两字就能够形容。这些天潢贵胄都是一个理儿,要用你的时候能将你捧到天上,但他们要是想废弃一枚棋子,那便如同天罗地网,根本没法逃避。

“殿下所言极是,是下官多虑了。”闵致远的脸上挂着谦卑的笑意,“下官从山东来,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孝敬殿下的,都是一些土特产,还请殿下笑纳。”他偷眼觑了觑风无候的脸色,见主子微微点头后,这才起身吩咐早就候在厅外的几个下人将东西抬了上来。

风无候瞥着下面的几个黑漆漆的大箱子,不置可否地努努嘴,也没出口问是什么东西。“达方,既然你如此有心,本王也就不客气了。”他随口唤了身边侍立的贴身长随,令他找人先把东西送到库房上,然后交由周严去处置。

看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将东西抬了下去,风无候方才继续道:

“你这次进京述职的事本王会替你盯着,不用过分操心。好歹本王还担着个亲王的名分,吏部也不会为这点小事拂了面子。你一路也辛苦了,尽管回去歇息就是,万事有本王担待。”言罢便端起了身旁的茶盏。

闵致远见了这送客的意思,忙站起身来,又打叠了一堆逢迎话送出去,这才躬身告退。辞出门外时,他方才感觉自己的官服竟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全数湿透了,想来开始在厅上便早已失仪。几个贴身奴仆见主子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下都诧异不已。

直到上了官轿,闵致远才好生擦拭了一下额上的汗水,尽管厅里摆放着众多冰盆,但这般言语交锋下来真是比打仗还累。谁说四皇子不学无术,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妄自揣测!天家子弟若是等闲,早就在夺嫡之争中败下阵来,只希望他能撑到最后,那说不定自己还能更进一步,毕竟冷门皇子身登大宝的经历也曾发生过。想到这里,他不禁眯起眼睛乐呵呵地暗笑起来。

第二十三章 灭口

泰慊同被软禁在府中已经足足几个月了,尽管家中还是那些使惯的下人,但从他们躲闪的目光中,这位曾经在四川呼风唤雨的巡抚大人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末日将近的感觉。四川总督郝渊盛是个弥勒佛似的好好先生,等闲不插手民政,只是约束军营,时而配合一下西北军营的动向而已。正是因为如此,有萧云朝作为后援的他才是四川真正的土皇帝。

若非那帐簿失踪,他也不会如此恐惧,只恨那个一向倚为臂助的师爷竟然在关键时刻携了东西外逃。他实在弄不明白,钱这东西是世间第一妙物,居然有人无动于衷?在他全力追缉之下,人是找了回来,可东西却再也没了踪影。直到今日,他还是无法确定帐簿是否已经流传了出去。

泰慊同知道,自己还是太贪心了,萧家那边对自己一直都是倚重有加,自己也巴结得不错,换作旁人有这么一棵大树,又怎会另投他主?

可是,他永远忘不了三皇子风无言那无处不在的劝说,什么萧家势大,自己只是锦上添花,是否存在都无关紧要:什么幼弟赢弱,不足以托付国事;什么贤王良臣,共理国事……就是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和无数的承诺之后,自己动摇了,秘密投向了这位号称“贤王”的殿下麾下,没有人知道,除了风无言自己。

泰慊同茫然地曝晒在阳光下,丝毫未觉身上淌下的汗水。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时光倒转到几年之前。如果萧云朝不知道他脚踏两只船的内情,说不定还会拉他一把,但若是被发现了……他几乎无法想象那位国舅爷暴怒地神情。

剧烈的阳光下。他已经觉得头晕目眩,但仍旧没有回房的意思。

几个伺候已久地贴身长随靠上前来,想要将老爷搀扶回房,却被他一把挥了出去。“滚开!用不着你们多事,我自有分寸!”尽管已经卸下了官职,但泰慊同为官多年。余威尚在,几个长随只能行了一礼,讪讪地退了开去。

倘若能逃过一死,流放边疆或是囚禁牢狱,自己何时才能看见这天府之国的阳光?泰慊同眯着眼睛看着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地天空,一股难以抗拒的晕眩感立刻冲了过来,终究是老了。多年养尊处优的泰慊同从未在烈日下站这么久,他实在有些吃不消了,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本就在旁边伺候的几个下人连忙冲了上来,一把托住了老爷的身子。四人合力将泰慊同抬到了花厅地春凳上。一个机灵的小厮赶着从房中取出了西夷进贡的香水,小心翼翼地抹在老爷的太阳穴上。泰慊同终于醒转了过来,神色间却仍是一片茫然。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我要静一静。”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了一阵,终于还是依着主子的意思,一个个蹑手蹑脚地退出了花厅。只余了泰慊同一人孤零零地躺在春凳上发呆。府里早就传说老爷是躲不过这一灾了,若非泰夫人刘氏大力压着,恐怕流言蜚语还要猛烈。即便如此,有着别样心思的人还是不少。毕竟,这要是查抄泰府,他们这些当奴才的就得全部造进册子,届时还不知发落到哪个主子手里。这些往日在府里过惯了好日子的下人怎会没有恐慌,若非门外有大队官兵看着,就算泰府给他们开了赎身文书也跑不出去,恐怕早就有人开溜了。

即便如此,府里还是得有人出门采买,但出去的人身边总是跟着几个虎背熊腰地兵卒。本来总督郝渊盛衡量再三,派了几个人往府中送些时蔬肉食什么的,但泰慊同口味刁得很,厨子烹饪的东西稍有不合口味,便以绝食要挟。郝渊盛无奈之下,送菜之余,只能让泰府地厨子亲自出来采买专供泰慊同食用的菜蔬,不过护送的兵卒可是一点不含糊,全是身手敏捷的老手。

厨子钱鬼提着菜篮,心不在焉地走在集市上,不时装模作样地挑拣着各色蔬菜肉食,他地心神早就放在了早几天的离奇遭遇上。那次,护送的兵卒不小心一个疏忽,让一个路人撞翻了整个菜篮,手忙脚乱地收拾完之后,回府却已经晚了。在准备午饭的时候,他从菜篮子里找到了一枚玉坠,不用细看,他便分辨出那是自己送给老婆的东西,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

他之所以被人称为钱鬼,就是因为他为人嗜钱如命,泰慊同正是花了大价钱,这才从纶远楼将他请到府中作厨子。所以他倒没有府中下人

的顾虑,横竖没有签过卖身文书,到时泰慊同一倒台,他最多另谋高就而已。虽然爱钱,但对于家里的漂亮老婆,钱鬼还是相当体贴的,时不时买些新鲜饰物,这个玉坠也是其中之一,那种奇特的纹路和颜色被卖家吹嘘得天下独一无二,因此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有人在用妻子的安危威胁他,钱鬼不是笨蛋,立刻就想到了这一点。然而,这种没根没底的事情说不得准,谁会相信他的鬼话,更何况他连一点确实消息都没有。就在第二天,他又在菜心中找到了一个耳环,那上面还铭刻着金匠的名字。钱鬼终于恐慌了,他不知道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因此,他借故遣走了小伙房所有打下手的伙计,让他们到大伙房去操办府中其他人的饭食,自己则是单独在里边捣鼓。每次烹饪之前几乎是将所有材料翻了个底朝天,就怕出了什么纰漏。

连着几天收到了不少老婆身上的饰品,他终于陷入了完全的噩梦之中。直到昨天,他在一块猪肉中找到了一个蜡丸,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条,说是要让他设法干一件大事。若是答应,许以千金酬劳,若是不答应,便要对他的老婆下毒手,到时连他一并除去。对方约定的暗号是只要钱鬼答应,今日便将束发的头巾换作蓝色。钱鬼思量再三,最终迫于性命的威胁和银钱的诱惑,还是只能咬牙戴着蓝头巾出了门。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帮兵卒也就只能注意是否有人和钱鬼交谈,别的也顾不上了。郝渊盛是个谨慎人,尽管知道钱鬼只是个厨子,但还是吩咐部属分外留心,毕竟此案已是惊动了圣驾,到时连自己一起牵连进去便是得不偿失了。不过那些兵卒跟了那么多天也没见有什么异常,心下早就放松了,他们根本没有料到,有人已经通过钱鬼打起了泰慊同的主意。

左顾右盼的钱鬼醒觉手肘被人捏了一下,转过头就看到一个毫不起眼的汉子和他擦身而过,菜篮子里也好像多了什么东西,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心情紧张的他压根不敢看里头究竟是什么,脚下反而加快了步子,几乎是用跑的来到一个菜摊面前,随意抓起一把青中带红的辣椒,连声问道:“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几个兵卒起先见钱鬼步子加快,还以为他想溜,听了他后头的话,心情顿时又放松了下来,便靠在另一个菜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不时发出一阵哄笑声。钱鬼见别人没有一丝怀疑,原本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也就顺着人群采买起需要的东西来,眼睛却还不停地四处扫视着起初的那个人。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直到重新跨入泰府,他还是没有发现可疑的踪影。

门上的检查虽然细致,但也不可能将肉类若是蔬菜切开掰碎了,因此当然是一无所获。那些把守的兵丁也习惯了这种例行搜查,无非是装个场面,见没什么违禁的物事便挥手放行,倒让心怀鬼胎的钱鬼虚惊了一场。直到进了厨房,他才真正吁了一口气,连忙翻检起菜篮来。果然,他找到了不属于自己采买的东西,一块硕大无比的火腿。

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翻转过来,左看右看却仍是看不出什么底细,立刻省出名堂还是在里头。果然,用刀仔细试过之后,他谨慎地将火腿剖开,找到了一黑一白两个蜡丸。干过一回的他捏碎了白色蜡丸,再次找到了一张纸条。第一句明明白白地写着,让他将黑色蜡丸中的东西用水化开,然后加在泰慊同的食物中。

钱鬼已经完全吓傻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落在手中的是这么一件要掉脑袋的差事。即便泰慊同已经革职,但毕竟是当过官的人,自己下手谋害于他,只要被人发现,那便是铁定难逃一死。尽管老婆的生命和银子的诱惑很大,但对于一向还算安分守己的他来说,冒的风险实在太大了。

他翻来覆去地将那张简短的纸片又看了几遍,终于又看到下面还有另外一些注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明那黑色蜡丸中的东西只是会让泰慊同身体虚弱,绝对不会有任何迹象,而且决计查不出任何死因,他只要做完这一顿饭后不动声色便成。若是他敢泄漏出去,便杀了他的妻子,然后把他碎尸万段。看到这里,钱鬼终于打定了主意,横竖自己的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还是干一回好了,否则也是一个死字,再说还有那不菲的酬金。

第二十四章 探病

四川总督郝渊盛得了泰慊同病危的消息,不禁大惊失色。本来嘛,自己身为统管一省军政的封疆大吏,放任巡抚胡作非为就是一条失察之罪,因此他早就备好了谢罪折子,只是希望处分不要太重就行。如今出了这样的纰漏,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泰慊同知道的东西太多,有人意图杀人灭口。

匆匆赶到了泰府,郝渊盛才发觉府中的上下人等个个哭丧着脸,这幅情景又是让他心中一跳,暗自后悔没有再派几个人进府看着。不过,他是知道泰慊同底细的人,若是灭口的真是京城来的人,那自己宁可担待了罪名也不能让事情闹大,否则这官就干脆别做了。

泰夫人刘氏平日也会过郝渊盛几次,此时见总督大人亲至,一边偏身行礼一边抹着眼泪道:“郝大人,请您给妾身作主啊!老爷突然病成这样,一定有人暗中谋害,请您一定得给我们泰家一个公道!”她是大家闺秀,眼圈虽然是红红的,但撒泼的事情自然做不出来,憔悴的脸上仍带着一丝坚决的神情。

郝渊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才吩咐旁边侍立的一群丫鬟仆妇道:

“本官有要事和你家夫人商量,你们全部退下,未得允许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此时此刻,谁敢违逆这位通省最富权威的总督大人,那帮下人情知自家主子也有要事和郝渊盛商议,连忙施礼退去。至于那个原本在床边为泰慊同把脉的大夫也知机地找了个借口,急急忙忙地溜出门去,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哪敢在这里多事,到时别说诊金,就连命都保不住。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弟妹。如今泰老弟落得这幅模样,你还是得节哀顺便才是。”

郝渊盛见屋中再无闲杂人等,说话也就不避讳了。他见刘氏一脸惊骇欲绝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就依着连大人他们弹劾泰老弟地罪名。即便押送京城恐怕也难逃一死,就连你们家其他人怕也是要流放边疆。如今看这情形,上边的大人物是想清理干净这边的污秽,免得牵连甚广,所以你就不要再嚷嚷什么公道天理了!”

刘氏也是聪明人,思量再三便听懂了郝渊盛地弦外之音,心底不由悲愤欲绝。“郝大人,照您这么说,老爷这次是救不回来了?您和我家老爷共事多年,虽然他有时做事是过分了些。但对您还是礼敬有加的,难道您就不能看在同僚地分上,救他一次?”

“弟妹。不瞒你说,如今我是自身难保,又有何德何能护得了泰老弟?”郝渊盛摇了摇头,显得疲惫而苍老。“弟妹是大家出身,自然应该知道如今朝廷党争愈演愈烈,四川乃是富饶之地,他们又岂会放过这个地方?偏偏我又不属任何一党,平素也很少不管事,这才能偏安于总督之位,否则谁能容得下我?泰老弟这次是被作法当了靶子,他如果不死,朝中的不少人就得跟着跌倒,他们不动手才是怪事!”郝渊盛罕有地露出了几许怨愤,看在刘氏眼中更为失望。

“心莲,你不要再纠缠郝大人了!”床榻上传来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两人回头一看,竟发现泰慊同已是悠悠地醒转了过来,连忙靠了过去。

“郝大人,我以往自视甚高,事事总是独断专行,也没顾得上你的感受,是我失了上下之礼。”泰慊同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脸上的灰白之色更显死气,“如今你还不计前嫌地教导贱内这么多道理,实在是让我无地自容。”

郝渊盛见泰慊同出气多入气少地样子,心知他撑不了多久,连忙好言安慰道:“泰老弟,我本就是不管事的人,你就不必多说了。这次的事情一出,我的总督位子怕也是要挪挪地方了,四川这天府之国我也一样呆不下去。不过,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劝你,不管手中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万不可随意拿出来意图一搏。皇上此次的处置颇有深意,万一触怒圣驾,弟妹和那帮侄儿侄女可就难保性命了。留得他们在,泰家也许还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你万万不可自误啊!”

泰慊同本还有些不以为然,听到最后却不禁悚然动容。他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大病实在蹊跷,出于怨恨,颇有那种把东西递送京城的打算。

如今听得郝渊盛的劝慰,已是心绪大乱,人家说得没错,即便能报复成功,自己地儿女就算全毁了。他瞥了一眼身

旁的妻子,果然发现那张平日养尊处优的脸上布满了愁容,显然已是明白了郝渊盛地意思,顿时感觉到心揪了起来。

“多谢郝大人提醒,我明白了,断不会因为一口气而连累了妻儿。”泰慊同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中的死志更坚了,“若非这次的重病,我也早已决意自裁,只是希望皇上能放过我的妻儿,不要让他们流落边塞受苦,余愿足矣。郝大人,心莲她是大家闺秀,受不起那等委屈,倘若我死了,还望大人能上书为她和孩子讨个情,我这厢感激不尽!”泰慊同也不知从哪里来地力气,竟然挣扎着翻过了身子,径直在床上叩下头去。

郝渊盛大吃一惊,连忙扶起了已经虚弱至极的泰慊同,重新安顿他躺下。“泰老弟,你既然信得过我,那就放心好了,弟妹和侄儿他们我定会竭力保全,至于你的那几个侍妾却没有法子了。”他郑重地保证道,旁边的刘氏不禁心中一宽,脸色也略微放松了些。

“那些女子用不着去管,横竖她们也是看中了我的权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切听天由命便是。”泰慊同漠不关心地道,仿佛平日那些宠爱至极的姨太太们只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物品,“郝大人,我知道你不会平白无故到此地来,东西在哪我到时告诉心莲,一定让她转交于你。”

这句话一出,无论是郝渊盛还是刘氏全都愣住了。郝渊盛压根没有想到泰慊同这么快就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来意,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尽管明面上是从未与京中权臣交结,但一个总督能稳稳地坐了那么多年,没有后台是决计不可能的。他早接了密信,要他设法从泰慊同那里拿到可能危及那人的其他证据,这才处心积虑地卖好,想不到却被泰慊同一语道破。不过目的既然已经达到,郝渊盛也顾不得许多,满脸堆笑地又敷衍了几句,过了一会便匆匆辞了出来。直到上官轿时他方才发现额上已是满头大汗,连官服都湿了。

“老爷,你刚才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刘氏一见郝渊盛离去,连忙坐在榻边,神色异常地问道,“难道郝大人也是在图谋你?”

泰慊同已是脸色转冷,“为官之道,无非是欺上瞒下,他郝渊盛和我只是普通交情,怎会轻易卖这么大的人情?你看他后来的样子,无疑是默认了心中算计。”他关切地看了妻子一眼,随即又继续道,“如今我既然坏了事,你就算想回娘家恐怕也会遭人冷眼,所幸我把不少银两都藏在了外边,包括那些至关紧要的来往书信。有了这些东西,你应该有能力把孩子抚养大。”

刘氏已是垂泪不止,“老爷,你别说了,妾身一定会照你的话做,孩子将来一定会成才的!”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嘴唇也在那种强大的压力下被咬破了,“只要妾身还活在世上,将来泰家的子孙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不,你千万别这么想!”泰慊同连忙出口阻止,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倔犟的人,但朝中的局势岂是她能轻易勘透奥妙的?“心莲,你只要照顾好孩子就行,别的什么都不要告诉他们,万万不可心存报仇的意思。我本意和你一样,但现在看来,一意孤行只会失去最后一点希望。你到时要时时注意,如遇万不得已,无论是改嫁还是给孩子改名换姓都无不可,只要能保住泰家这点血脉,又何惜我的名声!”咬牙切齿地说出这些话,泰慊同已是咳嗽连连,眼珠也凸了起来。

“老爷!”刘氏大惊失色地扶住了丈夫不断颤抖的身子,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记住,东西在……”泰慊同挣扎着说出了一句完完整整的句子之后,又喷出了一口鲜血,刘氏的身上和被褥上,顿时溅满了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色。刘氏也顾不得那许多,低声重复了一遍后便高声叫道:

“来人,老爷的病又犯了!”

足足折腾了一夜之后,那个成都城内颇有名气的大夫终于束手无策了,泰慊同也就在这天夜里不情愿地逝去。临死之前,他竭力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最终却只能无力地落下,留下了孤单的妻子和两男一女三个孩子。

消息传到京城,顿时又是一场风波,萧云朝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再次慢了别人一步。先前好容易扳回的优势,又有消磨殆尽的感觉。

第二十五章 计议

泰慊同的死讯在本就不平静的朝中投下了另一块巨石,皇帝固然是雷霆大怒,就连许多朝臣也是议论纷纷。如此节骨眼上,虽说是重病,但细细想来实在蹊跷,泰慊同平日身体康健,断没有轻易大病的道理。

勿庸置疑,众人的矛头顿时都指向了萧云朝,这位地位尊崇的国舅爷一气之下,干脆告病在府中养息,倒叫依附于他的一干官员心中惴惴然。

最心急的却是风无痕,对于四川的局势,他是经常从绵英那里得到密报,因此事先就得了消息,但万万没有想到父皇的动作如此之快,居然抢在他之前就先把盖子掀了起来,一时之间被动异常。舅舅萧云朝不是个办事的材料,这一点他也清楚,可他不顾大体地告病却让其他人得了空子,恐怕母妃此时已经在凌波宫气急败坏了。

本是听了吏部指令进京述职的各省大员顿时没了方向,眼下的情况摆在那里,皇帝的精力早就被四川这个赋税大省吸引了过去,哪里抽得出空来接见他们?于是乎,这伙几乎都有从二品以上官衔的封疆大吏只能四处拜起门子来。他们都知道朝廷党争一起,各地的官员几乎就得换一拨,若是门路强的倒还好,如果是后台不硬,那到时派一个苦缺便是十有八九的事。

一听说了朝上的那档子事,郭汉谨本来还算舒缓的心立刻提了起来。他是在西北任上吓怕了的人,此次风无痕给了他这么大希望,甚至已经是打了包票。再出什么纰漏那就不是普通的失落。因此他这几天几乎是泡在风无痕地王府,就是想弄清楚接下来的每一个举动。

瑜贵妃一连派人催了三次,萧云朝都以抱恙推辞。这种明显的谎话让权摄六宫地萧氏彻底坐不住了,背地在凌波宫里将哥哥骂了个狗血淋头。无奈后妃不能干预朝政。她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宫,因此只得再派人给儿子送信。风无惜虽然日日进宫请安,但从未涉足朝政的他实在派不出什么用场,一来二去萧氏也是烦了,深深懊悔自己当年地宠溺。如今也只得把希望寄托在风无痕的身上。

果然,风无痕来得也快,送信的出门不过一个多时辰,这位勤郡王便匆匆地进宫请安。时值正午,虽然已是过了盛夏,但京城还是酷热难耐,风无痕出来得虽急,但一身郡王正装却是一丝不芶,官轿里又是闷热不已,踏进凌波宫时。官服的后背已经全湿透了。

一时礼毕,萧氏遣开了一众伺候的太监宫女,只留了柔萍在身侧。

当下便令儿子脱去了一身厚厚地官服。嗔怪他不用这么生分。风无痕只是置之一笑道:“母妃,儿臣虽与您是骨肉至亲,但毕竟有上下之分,礼不可废。如今事属非常。儿臣也不得不分外小心,否则若是让人抓着这个把柄,未免没趣。”

说到正事上,萧氏的脸色便阴沉了下来。“无痕,还是你知机晓,事,你舅舅行事也太不知轻重了!皇上如今是看在本宫面子上不便加罪,若是换了别人,还不当场发作了?泰慊同一死,他的嫌疑最重,不好好上书辩解谢罪,反倒告病在家,你说他是不是糊涂了?哼,平白无故地让亲者痛,仇者快,他还真是好大的气度!”萧氏一肚子气发作出来,言语中顿时刻薄无比,要不是她自重身份,恐怕就要破口大骂了。

“母妃息怒,舅舅应该是已是气不忿而已,有人劝劝就会回心转意。”尽管自己都不太相信,风无痕还是勉强出言宽慰道,随即便探听起父皇的心意来。谁料萧氏心烦的也是这一点,往日皇帝就算有什么军国大事羁绊,也时常驾幸凌波宫,今次竟是连着数天没来过一次。眼见着后宫嫔妃中流言四起,怎不叫一向君恩深重的萧氏心急如焚?

即便是风无痕本已经认定父皇是各拿了贺萧两家一名官员做法震慑百官,此时此刻,他也有些乱了方寸。萧家的势力能遍布朝野,靠得就是自己母亲的玲珑手腕和千般风情,萧云朝不过是硬被推到位子上的,论起影响来远远不及萧氏。倘若母亲一夕失宠,风无痕几乎不可想象那种凄凉地后果。

思量再三,再佐之以府中几人的分析,风无痕还是只能把他的判断道出,即使再没有把握,他也必须稳住母亲,毕竟自己才刚起步,无论人手或是地盘都极为有限。“母妃,父皇绝不会因为泰慊同地死而怪罪萧家,但舅舅最近的作为实在令人失望,若是不能及时令其振作,恐怕就要弄假成真了。”

风无痕将身子靠近了些,又低声对母亲禀道,“父皇本意应该是整治一番如今朝廷官员中愈演愈烈的贪贿之风,顺便警告一下贺萧两党不要忽视帝王权威。但现在情势突变,父皇已是有骑虎难下之势,若是不能及时挽回,恐怕就要趁了别人的心了。”

萧氏听出了儿子地话外之音,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凝重了起来,泰慊同的死决计不是哥哥所为,这一点她分外肯定。以萧云朝的个性,想的是录皮煎骨更多一些,至于灭口却是绝不至于,毕竟泰慊同只是外围官员,知道的内情并不多,犯不着为了一个区区布政使而失了皇帝宠信。能干出这种天衣无缝的勾当,还顺理成章地栽赃嫁祸的,便只有三皇子风无言了。

“如今就算将事情摊开了,对我们这边也没什么好处。”冷静下来的萧氏自然不会做出那种自暴其短的蠢事,“都是你舅舅事机不密才会闹出现在的局面,只要不被他人所乘就好。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适时也应当给那位自命不凡的家伙一点教训,免得他以为我萧氏一族只会忍气吞声!”萧氏的眸子中射出一点寒光,显然已是动了真怒,“贺家想坐享其成,本宫就偏偏不让他们如愿,无痕,你想个法子让孙雍也也遭点劫难,注意别弄出人命来。要一个死人自然容易,但在皇上眼皮底下闹出点事情来才是真正的风波。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贺家该如何应对!横竖已经乱了,再添上一把火也无不可!”

风无痕心中一寒,连忙答应了下来,母亲这时候的狠辣表现顿时让他想起了当年的遭遇。想来那些与她做对的妃嫔,一定得有在后宫凄惨度日的准备才是,德贵妃兰氏恐怕是得遭殃了。既然事情都商议得清楚明白,风无痕也就不想在凌波宫久留,略略又闲聊了两句便告辞退去。

“柔萍,本宫当年是否真的太过分了些?”萧氏见儿子已经离去,突然问了侍立身侧的心腹婢女一句。“若是本宫从小就栽培无痕,也许今日就不必这么操心了。”

柔萍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只得讪讪地答了一句,“七殿下也是娘娘的骨肉,如今您疼他爱他也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分别。”她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无力,但天家之事岂是她这种下人能够胡言乱语的,因此只得敷衍过去。

“是吗?倘若本宫将他也捧在手心里,恐怕如今又是一个不识大局的无惜。”萧氏冷冷甩出一句话,“无痕能有今天全是凭了心底的一股气,本宫能从他眉宇间看出来那种野心和企盼,他这种人是不可能用亲情圈住的。”她仿佛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现如今皇上对他还算信任,将来也许会委以辅臣之任,因此他也绝离不了萧家,这才是他真正敬本宫这个母亲的理由。”

风无痕自然不知道母亲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此时正急匆匆赶往萧府。虽然几次求见都被挡在了外头,但今天却是再也顾不得了。他让冥绝前头开路,自己跟在后头径直往里边闯。那些小厮家丁碍着风无痕皇子的身份,又都知道他是萧云朝的外甥,因此只是略略阻拦一番便只得无奈放行,更何况冥绝这个大冰块在前面作先锋。不到一盏茶功夫,风无痕便面色铁青地站在了舅舅跟前。

尽管心下懊恼外甥的妄为,但萧云朝还是不得不定下心来听风无痕把话说完。这几天他一个人躲在房中,除了送饭的小厮,竟是谁都不见,就连府中的几个幕僚也全吃了闭门羹,颇有铁了心的意味。然而,只有萧云朝自己知道有多么惶恐,只是怕别人乱了自己心志而已。说起来他好久没有这样独处了。

然而,听风无痕转述完妹子的话之后,萧云朝这才如梦初醒,自己的权势地位都是妹妹在宫里挣来的,一旦涟漪有什么差池,自己就真的完了。他也顾不得使小性子,如小鸡啄米般地连连点头,就差没催风无痕赶紧行动了。

与萧云朝这个舅舅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风无痕已是摸透了他的性子,知道有的时候不必理会他奇怪的脾气,直截了当地说清楚反而更佳。想来母亲派来的人也是不敢得罪这位国舅爷,只得悻悻而归,自己先前则是不想闹出这么大动静而已。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议定,那便应该尽早通知四川那边,还得安排一下人手。只有像先前风无言那般做得了无痕迹,才有可能成功激起另一阵风波。

第二十六章 开导

由于泰慊同已死,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皇帝当即下旨将孙雍押送京城,暂由四川布政使胡南景署理巡抚一职,四川总督郝渊盛降一级留任。萧云朝的重返朝廷让萧氏一党的众官都松了一口气,而皇帝没有继续追究泰慊同的死因更是让贺甫荣那边的人颇有微辞。然而,谁都知道,选择这种时候撕破脸是最不理智的行为,因此都默默忍了下来。

至于三皇子风无言则是最无可奈何的一个,先前对泰慊同下手的正是他派出的人。事后钱鬼这个厨子为了避嫌,仍旧若无其事地呆在泰府,直到刘氏在泰慊同死后将其遣出。虽然也想杀人灭口,但思量再三,风无言的那个心腹最终还是没有动手,而是吩咐郝渊盛将这家人秘密监视了起来,准备等风头过后再作打算,毕竟这个时候选择灭口并不明智。

谁都没有想到,风无言在暗地里的动作居然如此嚣张有效,四川总督郝渊盛早在泰慊同之前就已经是他的人,只不过一直韬光养晦,因此很少派上用场。此次,这位总督大人趁着泰慊同临死而趁机卖好,果然成功取得了他最担心的一些东西。至于刘氏及其子女,风无言倒没有斩草除根的心思,动作太大容易招人疑忌,更何况慕容天方一直教导他行事要正,他也不愿意为了几个微不足道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

左凡琛到京城也已经三天了,鉴于那种紧张的局势,他也不敢随意出门。甚至连贺府也只是投了一张帖子。皇帝本就忌讳结党过盛,贺萧两家的势力日涨虽是有这位至尊放纵地关系,但自己一个小小地方官还是谨慎行事的好。然而。在大舅子金襄才家中没有找到儿子左晋焕却让他头痛万分,交谈之中。他方才知道儿子嫌气闷,早就搬了出去。

听那位古板岳父的意思,自家儿子到后来竟是连一个照面都没有,只是三天两头吩咐人送来一点东西。大概是不知父亲已经抵达京城地消息,左晋焕至今还没见过父亲的面。

不过。左晋焕能得中二甲传胪,左凡琛地岳父金祈北和大舅子金襄才还是相当高兴的,言谈间颇有欣慰之意,连带着左凡琛也忘了这些天的不快而展颜微笑。两边正在感慨之际,一个家人急匆匆地奔来报道:

“启禀老太爷,老爷,姑老爷,表少爷回来了!”

年近古稀的金祈北忙不迭地吩咐道:“这还要通报什么,快去请他进来,没看这边都等急了么?”他使劲一敲自己的拐杖。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那下人本是想借机卖乖,谁料老太爷气性不好,当头便发作下来。

只得讪讪地答应了一声,一路小跑领人去了。说来也巧,左晋焕想到多日没到舅舅家请安,又被风无痕教训过不能失礼。这才有些不情愿地上门拜访。进了大门才知道父亲也在这儿,心下便有些慌了神。毕竟多年地经历让他实在是怕了那个严厉的父亲,幸好今次自己进京没有犯什么大错,一顿责骂怕是可以逃过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又正了正衣冠,这才大步走了进去。

“见过父亲!”左晋焕进了大厅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些畏缩,恭恭敬敬地向父亲行了一礼。左凡琛冷哼了一声,“怎么不见过你的外公和舅舅?敢情得了功名便无法无天,连礼数都不懂了么?”

左晋焕不禁额头冒汗,赶紧又向外公和舅舅行礼问安。两位娘家的人却没左凡琛这么矫情,见了宝贝的外孙,金祈北虽然古板,但还是欣慰不已,不由责怪起女婿来。“凡骡,晋焕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小事用得着你这么教训?他不过是见到你被吓怕了,平日礼数可是从来不缺。好好一个孩子,在你手里调教得这幅畏缩的样子,将来如何为官?”

老人的声音又提高了些,“孩子是得教导没错,但也不能像你这幅老是死板着脸的样子,你看看人家七殿下,不过几句话就将晋焕带到了正路上,这才是大气,是见识。二甲传驴岂是容易地事情,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年也只不过考了个二甲第二十四名而已。”金祈北的眉头也似舒展了开来,“总而言之,晋焕还没分派官职,但毕竟已是要做官的人,你地教导便得循着为官之道,不可再拘泥于平日的形式。”

对于岳父的话,左凡琛向来是言听计从,金祈北虽然已经致休,但当年曾经官至东阁大学士,对于朝廷局势往往能一针见血。除此之外,老人的识人之明也是朝野皆知地,否则也不会将宝贝女儿嫁给左凡琛,须知他当

初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虽然官至从二品,毕竟离着朝廷中枢还远。但老爷子至今仍不后悔,因此见了外孙高中才如此得意。

“岳父大人所说甚是,我平日教导儿子确实太过了些。”左凡琛脸上也有几分尴尬之色,自己的儿子要靠别人点化,说出去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幸左晋焕还算争气,家中老母本来最近身体不佳,被这个喜讯一冲,居然身子也康健了,若非碍着到京城路途遥远,恐怕也得一起跟了来。

“晋焕,为父也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就踏入宦途,因此一向在这方面提点甚少。“左凡琛似乎有些感触,眉宇间甚至有几许落寞掺杂在其中,“你刚刚殿试得中,还不清楚仕途险恶之处,因此将来更要万分谨慎。我这个作父亲的虽然不是什么朝廷重臣,地盘也就是江苏那一块,但凯觎这个位子的人也不少,你若是懂事,就好生收敛一下性情,别让他人钻了空子。“左晋焕暗地里撇撇嘴,显然对父亲的话不以为然,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实在是太小看他了。这些天在京城,来往于海府和勤郡王府之中,虽然对有些大局的东西还是懵懂,但并不代表他丝毫不知道仕途险恶。风无痕仿佛是不经意间已经对他透露了泰慊同见罪的经过,甚至还让郭汉谨这位新近归来的宦海老人循循善诱地对他解说了不少经验之谈,因此若是论道理,他懂得着实不少。但在父亲跟前,左晋焕还是不敢顶嘴,毕竟左凡壤积威仍在,只得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而已。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左凡琛哪还会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知道他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只得叹了一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儿子已经接近羽翼丰满,但还是不期望他在官场上像自己一样投靠任何一党。他品级还低,待到新君登基时再作打算就要稳妥得多了。

横竖厅里没有外人,一应仆役也全都退下了,左凡琛也就准备再好好敲打几句。

“晋焕,我知道你对七殿下心存感激,不过如今情势复杂,他又是萧大人的外甥,你夹杂在其中,为父的立场就很尴尬了。”左凡琛竭力让自己的话显得平和一些,而不是仗着父亲的身份咄咄逼人,“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和七殿下有太深的瓜葛,贺大人已经和我暗示过多次,显然已经十分不满,若是开罪了他,你将来的宦途也并不好走。你和七殿下只要维持着面上的交情也就足够了,时时到勤郡王府徘徊,换作皇上也会心生疑忌,对你的前程也不利。”

左晋焕见外公和舅舅也露出了认同的神色,本就不满的情绪便再也忍不住了。“父亲,您说的话虽然有理,但如今朝中局势已经如此,不附贺家,便随萧家,要不就是和其他一些朝廷重臣交好。我刚刚入仕,只可能得一个六七品的小官,若要按部就班地升迁要等到什么时候?父亲已是贺氏一党中的人,贺大人也断不会忽视朝野的清议而破格提拔我,更何况吏部还掌握在萧大人手里!与其慢慢地磨资格,还不如让我试一试自己是否真有资格得权贵青睐。”

“七殿下待我有知遇之恩,我并不想父亲因为这一层关系而为难,但我自己的仕途,我自己可以作主!”最后这句话让左凡琛悚然动容,看着儿子自信而焕发光彩的神情,他第一次感到,这个一向顽劣而桀骜的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虽然任性的脾气还没隐去,但至少他已经站在自己的角度开始考虑这些问题,身为父亲足可为之骄傲。

一向在这种场合三缄其口的金襄才终于发话了,尽管他在朝中的官职并不显眼,只是一个从三品的光禄寺卿,但父亲余荫仍在,交游又广“对于朝局,他的认识并不肤浅。“姐夫,晋焕这孩子的话也有道理,依我之见,大可不必拘泥与父子同道这一条。贺大人若是问起,你不妨直说,如果他连这一点雅量都没有,那就证明他的心眼太小。父子同朝为官,却各执不同观点的多了去了,同室操戈的也不少见。只要你们父子和睦,晋焕能有出息,你也还在鼎盛之年,不愁没有大展宏图的机会。“左凡琛惊讶地望着座上的老少两位金氏的当家人,脸上掠过一丝明悟。儿子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恐怕是拉不回来了。朝廷的党争一时之间不会有结果,自己就坐观其变好了,到时若是真的有大变化,说不得就要做一次对不起人的事情了。

第二十七章 报复

孙雍押送进京的过程可没有那么顺利,在路上,这位号称博学的学政大人死活不肯披枷带锁,甚至不惜以死要挟,颇有一点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倨傲。也难怪他的态度嚣张,一直被软禁府中的他并不知道京城有怎样的风波,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凭着自己与海家和贺家的关系,没道理就因为小小的贪贿而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