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先前因为一个女人而和风无清结下了冤仇却是失算得紧,谁知道这个一向不哼不哈的男人居然会为此投靠了风无痕,看来人的潜力还真是不可小觑。风无候自失地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短视愚蠢。

隐伏了许久,风绝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京城的街头。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法,他此时已经完全改头换面,即便熟悉他的人也很难认得出来。尽管已经离开了皇宫,但多年的苦心经营还是有所成效,仅是从里边的内线传出来的消息就大为可观。只可惜为了安全起见,他安插的人手往往都是位分低微之辈,想干大事却是没有指望了。

冷眼旁观,他已是发现那些密探之流的人物已是换了一批,显然,皇帝早有准备,这种货色的人手应有尽有,只是统领他们的那一位似乎没什么心得。风绝仅仅瞟了一眼这些人就脸露不屑之色,连隐匿之术都习练不好,时时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模样,还真是一群不称职的密探呢。

他随意耍弄了几个小招数便摆脱了身后的几条尾巴,神色复杂地出现在唐曾源的府邸门前。尽管和里边的人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但在统领密探期间,他还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一丝阴谋的味道。唐曾源身为翰林院掌院学士,交游广阔倒也罢了,只是他的夫人杜氏居然也常常和一些奇怪的人来往,这里头不能不说透着可疑。风绝之所以从来没有将此事泄漏出去,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小算盘,不管怎样,留着几步暗棋备用还是有必要的。

没有花费多大功夫,风绝便潜入了此处府邸。他倒是好奇得很,那位唐夫人究竟是什么人物,仅仅刚才那一会,侧门进出的几人中他便分辨出了好几个,不是权臣府邸的家人就是几家皇族的亲随。总而言之,杜氏的圈子太复杂了,也许略施手段,他便可以借这个女人的势力重新现世。

第四章 试探

风无痕的寻宝工作进行得也不太顺利,由于虑着展破寒的缘故,冥绝行事只能小心谨慎,唯恐被他人钻了空子。自从找到了几次骸骨之后,冥绝就多了一个心眼,常常装作有意无意地去探那些老兵的口气。

由于他天生冷峻不善言辞,因此每次都拉着徐春书他们作陪,一来二往,几个侍卫和那些兵卒都套上了交情,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豫陵重地自然非同小可,冥绝琢磨了好久,终于断定苏常和乔清北当时不可能有太大的动作。须知苏常将来还想着将金子取出,因此绝不会埋进陵寝或是其他干碍太大的地方。若是如此,碧珊当年曾经交待过的石碑确实是最可能的场所。然而,这些天来他几乎是寻遍了那些石头做的玩意,从石碑到柱子,甚至连稍大一点的石块都会上前查探,最后始终是一无所获。难道那笔劳什子的财富真的仅仅是传闻?冥绝缓缓摇了摇头,以他对老杰的了解以及此人在苏家的地位,事情应该不是虚无飘渺的传言才对。

既然想不通,他也就懒得再动脑子,横竖他只是个听命于人的角色,这等拿主意的差使还是交给别人好。虽然师京奇留在北京总揽全局,但风无痕身边还有其他幕僚,这件事情也不能老是藏着掖着,就是徐春书他们也是趁早告知的好。他一边想着杂七杂八的念头一边往风无痕居住的地方掠去。

隔着还远的时候,冥绝便瞧见了丰宁居门前站了许多兵卒,心中不由一紧。虽说风无痕一点都没有失宠地迹象。但发落来守陵总不是什么好差使,即便他深知其中内情,还是始终怀着十二分的警觉。此时见这架势。他便心知展破寒已然到了,因此不免有些担忧。对于这个几乎称得上反复无常的人。他可不像主子那般看重,须知风无昭当年就是栽在此人手里,万一事机有变,天知道此人到时会不会背后再捅一刀。

虽然门口地亲兵俱是警觉性极强的高手,但对于熟门熟路且又身手超群地冥绝。他们还是没有丝毫觉察,因此顺利地让他掩了进去。

展破寒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听着皇帝的旨意,这么轻飘飘的一张纸,转瞬就可以将他送上青天之上。以一个总兵加兵部侍郎之衔,朝廷还几乎没有这样的先例,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发觉自己这个善于统兵打仗的还有那么一点重要性。然而,这道旨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风无痕在此守陵地时候送来。究竟有什么更深的用意?

风无痕也同样有些迷惑,就在下午,皇帝的信使送来了这份密旨。

让他亲自向展破寒宣读。如此倒也罢了,可是这个侍郎的品级乃是从一品,向来只有真正领兵的副将能获此殊荣,皇帝不嫌麻烦地派人送来此物。无非是让自己送上一份大人情。可是,展破寒在这里兵不过五万,除非自己想叛乱,否则就算能完全收拢这批人马也是无甚大用,除非皇帝有意将其调到别处。

“皇上真是费心了,这道旨意若是传言出去,西北那些骄兵悍将们还不闹翻了天?”展破寒苦笑道,脸上尽是浓浓的自嘲之色,“况且这边是英雄全无用武之地,即便皇上给末将一个兵部尚书的头衔也没有地方使用。”

风无痕眉头一扬,显然有些意外,以往的展破寒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淡然而矜持,今日的举止实在是有些奇怪。若是加官进爵还不满足,那此人的野心就实在不是一星半点,自己使用起来也要格外小心才是。

“展大人,你不过三十出头就得如此重用,若是还抱怨无用武之地便太过了。”风无痕半是调侃半是正经地道,“虽然你在西北屡屡为人排挤,可是现在是实缺总兵,只要一调缺,不过几年就能混上一品将军,开府建牙自是不在话下。男儿有志确是好事,但知足者常乐这个道理也不得不一并虑及。”

想不到此人如此愚钝,展破寒心中刚刚掠过这个不敬地念头,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风无痕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能够在西北诸将地排挤下生存下来,展破寒早已熟知人情世故,此时立刻醒悟到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不由心中一颤。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敢小觑了这位皇子,和风无昭比起来,无论是城府还是见识,风无痕都强上太多了。突然,他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已经有些心惊的他

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风无痕便向角落中闪去。

风无痕犹自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冥绝,回来了还躲躲藏藏干什么?没见你惊着了展大人么,快出来吧,你这样算什么规涂巨?”话音刚落,只见眼前黑影一闪,浑身散发着冷肃气息地冥绝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只见他闪着寒光的眸子盯着展破寒不放,仿佛要将此人看穿一般。

醒悟到自己失态的展破寒未免有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他平素自忖武力超群,很少将侍卫一流的人放在眼中,此时见冥绝潜行到身边才觉察到人影,不禁觉得大失脸面。不仅如此,门外那么多亲兵竟是连一个大活人怎么进来的都没看见,若是换了刺客一流的人物,那便糟糕了。

换作风无痕认真追究或是借势发作,他这次恐怕就难逃一个失职的罪责。不知怎地,他一看这位皇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就有一种发虚的感觉。

“殿下,请恕末将失职之罪。”展破寒单膝跪地谢罪道,“倘若不是冥大人潜到此处,殿下万一有什么闪失,那末将便是万死莫能赎罪了。”

“好了,展大人,这点小事不用时时挂在心上,本王可不是风无昭那样的人。”风无痕突然直截了当地道,“父皇既然将这里许多人的安危托付给你,本王便不会成日里疑神疑鬼。本王自信为人光明磊落,还不会结下太多的仇怨,再者有你的精兵护佑,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至于冥绝,他是神出鬼没惯了,一向就是这个性子,你也不用理会他。”

展破寒愕然抬起头来,正对上了风无痕肃然的目光,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自己是否要这么快地就把忠心交出去呢,他突然觉得自己先前的故作清高是那么可笑。像风无痕这般的皇族子弟绝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当年在风无昭一案中的表现,一味装作淡然或是试探不休只会更加降低自己的价值。不管位高权重还是怎地,自己最盼望的永远都是统率千军万马鏖战沙场。

“殿下宽宏,末将感激不尽,今后但有所差遣,一定惟命是从!”

展破寒深深地俯首行礼,“末将之前曾经走过歧路,只希望殿下能看在末将还有用处的份上多加体谅。”

话虽不多,但这等示弱的言语出自一位悍将之口,风无痕还是颇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说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和当年的风无昭竟是惊人的相似,同为皇后嫡子,同是被差到边远之地,不同的便是母后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父皇对自己似乎也是爱护多于忌惮。如此一来,展破寒跟着自己的风险远比当年要低得多。他自失地一笑,弯腰搀起了这位曾经驰骋疆场,立功无数的将军。

“展大人,无非是同舟共济而已,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风无痕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为官讲究的无非就是本心,只要本王能够许你前程,不陷你于不忠不义,互不欺瞒,则可为大事而不拘小节。以展大人之才而始终未遇到父皇之外的真正赏识者,不得不说是颇为遗憾。今后也不用你赴汤蹈火,只要你能记住今天这些话足矣。至于上下之分么,外人面前自然得谨守规矩,无人时随便一些也无妨,礼敬这种东西不是放在面上,而应该放在心里。”

对于这样宽厚的皇族,展破寒还真是有些愣了。在西北统共碰到了三位皇族,风寰杰骄横,风无昭高傲,至于刚刚晋封的安亲王风无方则是外表随和,内心根本无法琢磨,因此他几乎是对那些皇家子弟死了心,想不到今日能摊上一个不同寻常的皇子。展破寒恭恭敬敬又是一揖,“殿下既然如此信任,那末将便放心了,今后可是得靠殿下多多提携。”

若非风无痕事先曾经好生研究过展破寒此人,恐怕也不能这么快就建立起对他的信任,尽管这份信任中还掺杂着许多功利的影子,禁不起太多的考量。对于一个出身贫贱的将领来说,想要孤身与世家大族抗衡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展破寒虽然有皇帝这个靠山,却还是耐不住寂寞,几乎铸成大错。倘若不是他悬崖勒马得早,再加上眼下确实找不到可靠而又善战的将领,恐怕他早就被一道旨意赐死了。世事难料莫过于此,皇帝既然敢作重新起用他的打算,那风无痕自忖也不会输于父皇的气量和眼光。

第五章 决意

这一日,皇帝再次在勤政殿召见了海观羽和风氓致。看着两个垂垂老矣的老臣,皇帝突然有一种鼻子发酸的感觉,他执掌朝廷几十年,提拔官员无数,最可信的却依然只是这两个元老,怎么想都是讽刺。

“你们坐吧,朕今日召你们前来,也是想问问你们两人对如今情势的看法。”诺大的殿堂中就只有这三人,为了防止那些宵小之辈泄漏谈话,皇帝索性就所有的太监宫女全都遣了出去,就连身边的影子侍卫也派在四周监视。

“微臣也没有什么好主意。”风氓致苦笑着摇了摇头,“微臣只想向皇上确认一件事,您真的已经下决心了么?”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倏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疲惫之色瞬间全都消散了去,“倘若皇上已经有了决断,那微臣一定惟皇上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虽然这种场面话皇帝从许多大臣那里听过,但从风氓致的口中说出,还是令人觉得悸动。“皇叔言重了,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卧榻之侧有他人窥伺总是令人彻夜难眠,朕已经老了,没有多少时日,倘若将一个烂摊子留给子孙,未免对不起先祖千辛万苦创建的大好基业!”皇帝傲然站起身来,竟是完全恢复了当年登基时的豪情。“皇叔,海老爱卿,你们两人当初随朕创下了赫赫功绩,朕现在倒想问一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氓亲王比微臣年长,连他都夷然不惧。微臣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不能出生入死的?”海观羽微笑道,神情中带着一种勿庸置疑的决心,“不过。皇上只靠我等两人当然不够,朝中大臣虽然陷于党争地不少。但不乏忠心耿耿之辈。如今的情势正是考验他们的大好时机,倘若皇上有意,这些人地官职虽然低微,但积少成多,声势也极为可观。”

“哦?”皇帝的眼睛一亮。许久以来,他地目光也总是集中在大员身上,就是提拔心腹也往往是将他们往高位上摆,却忽视了那些数目众多的低品官。“这确实是朕的疏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没想到朕也犯了这个错误。海老爱卿提醒的是,不管怎么说,朝廷几十年选拔人才,怎么也应该有一批清正之辈。确实也该是用他们的时候。届时如果遇到好地,也可以留给新君使唤,免得朕死了还被人抱怨。”皇帝一边说一边莞尔。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风氓致和海观羽不由相视一笑,大殿中冷肃庄严的气氛也冲淡了些。不过,这两人俱是朝中第一流的人物,深知此时的情势瞬息万变。

一不留神就会酿成大祸,因此对于皇帝的召见都不敢等闲视之。稍稍说了几句活跃气氛的话,风氓致便带着些试探问道:“皇上,此次您遣无痕出宫虽然恰到好处,不过他孤身在外,即便有高手护卫,又有守陵大营的展破寒照应,若是遭遇急变还是无法及时应对,毕竟那边不若京城,假如有什么闪失……”

皇帝挥手打断了风氓致的话,“皇叔,你就不用在朕面前装样子了,朕知道你对这个侄孙青眼相加,听说临行前连朕赐给你的钦命金牌也交给了他,实在是宠得过了。”他见风氓致略有些尴尬的神情,又转向海观羽道,“连海老爱卿也是一样,你不是也将朕赐给你地东西转赠了若欣那丫头么?如今倒好,一个勤亲王府,这等御赐物件就有两个,到时旁人可是要怪朕偏心了。”

海观羽连忙陪笑道:“别人最多说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偏心,如何怪得了皇上?微臣不过是疼爱孙女,再者自己也是老骨头了,用不着那等珍贵的物事。至于氓亲王德高望重,谁敢搬排他的不是?不过即便是日夜急行,敬陵离京城也至少有十天地路程,微臣怕的就是有人矫诏行事。”

这话说得虽然隐晦,但皇帝早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个海观羽,对孙女婿还真是偏爱,皇帝不由失笑,可惜这个两朝元老还是不甚明白自己的意思。“矫诏地事情你们就不必担心了,有那块金牌在,朕又曾经吩咐过,非朕亲自手书的谕旨,无痕概不奉召。若是有人举兵作乱,展破寒的五万人马也不是吃素的。倘若朕没有猜错,想必无痕已经收服了这个悍将了吧?”

皇帝的话让两人皆是一惊,他们都知道展破寒是个什么样的角色,皇帝这般轻描淡写就确认了这个消息,难道……海观羽和风氓致对视一眼,目光中俱是浓浓的担忧之色,“皇上,请恕微臣无礼,事到如今,皇上可否示下将来储君究竟是何人?朝臣没有效忠的目标还不打紧,倘若微臣和海相都不清楚事实,恐怕会给皇上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风氓致毅然打了头阵,皇帝迟迟没有明示,他们即便做起事来也不得安心。

“唉,你们两个就不会察言观色么?”皇帝不由有些好笑,谁料海观羽立刻硬梆梆地顶了一句,“如此大事,微臣若是不明所以,只凭个人臆断,若有差错,岂不是要铸成大错?皇上,您若是信不过我们两个,那将来的传位诏书又要交给何人?”

风氓致见海观羽的执拗脾气一上来,不由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皇帝也是脸色一变,随即便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海老爱卿还是这个脾气,那次朕到你家中问策时你也是这样,若是换了别人,朕就不信你还能站在这儿!”

这话说得海观羽也觉讪讪的,正想开口为自己分辩几句,就听得皇帝继续道:“自古立储早有定例,太平盛世之时,有嫡不立长,有长不立幼;恰逢纷乱时,则是立储以择贤。眼下的状况你们也都知道,贺萧两家的势头在朝中无人可比,既然皇贵妃贺雪茗只有一女,那贺家就没有道理再争储位。皇后萧氏有两子,那么立嫡长子也就师出有名了。”

风氓致和海观羽不由面面相觑,说来说去,皇帝的心意竟然真的如此。两人虽然都有那么一点朦胧的看法,但从皇帝口中得到确认,他们还是有一点不可思议的感觉。风氓致想到自己当初对风无痕的期许,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区区一个宗人府还是太小了,容不下风无痕这尊大菩萨。而海观羽却仍在琢磨皇帝上次驾临海府时的言语,脸色愈发难看了起来。

“皇上,请恕微臣直言,皇后和萧家一直属意十一皇子,若是皇上真的已经痛下决断,恐怕面对的阻力还不小。七殿下当年在朝堂上立下的誓言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皇上若是不能想一个好法子替他解决此事,外头的流言蜚语就要不绝于耳了。”风氓致不待海观羽说话,立即出口建议道。他和这位两朝元老相处多年,对方的秉性可以说是廖若指掌,因此顺着海观羽的意思便把重要的东西提点了出来。

“皇后那边早就有所转机,此事你们不用过分担心。至于那个誓言,朕金口玉言,难道会为了小孩子的戏言而影响了立储大计么?再者,朕千里迢迢把无痕遣到敬陵去,正是为了给他一个大义名分。那些地方官不是老喜欢谎报祥瑞么?朕只要吩咐展破寒造一个异相就行了。须知太祖文成武德天下皆知,他显灵一次的造势功效远胜于旁人之语,只要萧家识相,那此事便没有其他置疑的余地。”

皇帝既然把主意打到了敬陵的头上,其他两人还有什么话好说。不过话既然都已经点透,风氓致和海观羽也就心中有数,他们都是心思灵动的人,事事都为着朝廷打算。眼看皇帝已经将一件困扰多年的大事解决,两人也就不在计较这一方面。立储是帝王的家事,也是莫大的国事,不过倘若帝后都已经达成一致,他们作臣子的只需俯首听命即可,最多再帮衬一下而已。

既然如此,皇帝这次抬出风无言作靶子的意图就很清楚了,无非是为了找出那等心中有鬼的臣子而已。给了他辅政之权却没有给他储君之名,想必皇帝是为了借此机会铲除异己,顺便为将来太子的即位铺路,捎带着也是想逼出风寰宇来。海观羽和风氓致交换了一个眼色,心中俱是一片冰冷,身为帝王者,为了江山社稷,真的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

“朕不想重蹈当年太宗的覆辙,放任那些孽障在朕死后祸乱朝纲。”皇帝面无表情地说,“机会只有这几年而已,待到无痕回京,朕就会下旨立储。在此之前,若是谁不长眼睛,便怪不得朕辣手无情了。只要局势初定,朕便把皇位禅让给储君,如此一来,亲政之后的嗣皇帝就有机会建立起他自己的班底,外人倘若想搅黄了这局棋,便需掂量一下他能否斗得过朕。”

皇帝的大胆决策不由惊得风氓致和海观羽呆若木鸡,自古哪一位君主会轻易退位,皇帝竟然敢这么做,可想而知是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在这种情况下的皇位交接既平稳又不容易出差错,实在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只是皇帝真能放弃帝王的无上尊荣么?两人的心底同时掠过这样一个大不敬的念头。

第六章 报讯

皇后萧氏仪态万方地高坐在宝座上,笑意吟吟地面对着一众妃嫔的跪拜请安。这些天来,虽然因为风无痕的出京而让有些人摸不着头脑,但毕竟萧氏乃是经过正式册封的皇后,还没有拿到储君名分的风无言自然比不得萧氏的威风,因此来往坤宁宫的诸多命妇络绎不绝。只是萧云朝不在京城,椒房贵戚来得便少了,不过何蔚涛的夫人倒是来了好几次。

今日也是一样,众嫔妃纷纷告退之后,几个打扮得盛装丽服的贵妇便翩翩而至。凌云法度对于内宫尚属宽厚,有位分的嫔妃可以时时接见自己的本家命妇,而皇后则是更为自由,诰命夫人只要得到允准,出入坤宁宫向来都是无所顾忌。如今萧氏又是新登皇后宝座,圣眷正隆的时候,哪个贵妇敢不来巴结?不过今日这群命妇中间,却夹着一个衣着较为朴素的女子。

萧氏虽是见多识广的人,但还是禁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见这少妇模样的女子紧跟在何夫人薛氏身后,不由猜出了几分。几个诰命夫人依礼叩首之后,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旁垂手侍立。薛氏乃是钦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身份最尊,自然是站在了前头。只见她微笑着奉承道:“几日未见皇后娘娘,却见您愈发福相了,看这坤宁宫上下的奴才下人也调教得比别人好,怪不得整个后宫在您的掌管下显得严整,连皇上都省了不少心呢。”薛氏虽然出身寒门,但嫁了何蔚涛之后交游圈子宽广,再加上她为了不失丈夫脸子。因此说起话来却是大家风范十足。其他几位夫人也一同附和称是,竟把萧氏夸成了古今少有的贤后。

虽然自忖美貌压过后宫所有嫔妃,但萧氏平素最喜的便是别人夸她才干。此刻薛氏地话语正中下怀,她的心情不由更好了。“你们瞧瞧。何夫人的那张嘴还真是可可地会奉承人,逢迎话打叠得一堆堆地,若是本宫一个不注意,还真叫她唬了去。说吧,你身后的这位是何方神圣。难道是你地娘家姊妹么?”

薛氏见皇后问到了自己身上,连忙将背后的少妇拉了过来,吩咐她再给萧氏行礼。“启禀娘娘,臣妾也是禁不住她的死缠烂打,只能带来领领世面。想必您也知道,外头的那些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这便是外子地三姨太魏氏,皇上御口钦封了恭人的。”

这句话一出,其他众贵妇不由脸露异色,那些丈夫在家中的姬妾平日就算再得宠。也很少有上台面的机会。薛氏今日此举无疑是犯了忌讳,哪有拜见皇后时把一个小妾带过来的道理。不过也有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朝廷的诰命向来只给正妻。这个小妾也能得一个恭人的封号,想必不是娘家有人便是自己养了一个好儿子。

只见魏氏进退有度地行礼叩安,倒是颇有章法,待皇后萧氏叫起之后便盈盈立起。神态极为恭谨。萧氏见她一应头面服饰均是比照礼制,没有半点借越,心中不由生出好感。她也曾经听风无痕提起过魏文龙其人,因此一听薛氏说起此女姓氏,立时便明白了她的出身。萧氏怜她不过是小家女子,能有这做派实在不易,因此倒是淡淡地问了她几句,想不到魏氏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倒是比寻常命妇更强上几分。

萧氏不由抚掌赞道:“想不到何大人竟是好眼光,这等有见识的女子能嫁她为妾,倒是真正地好福气。”她见薛氏面上似乎有些妒忌之色,又接着捧了一句,“不过,何夫人,也多亏了你治家有方,这等女子放到其他府邸,不定就埋没了。”

薛氏不由感到面上有光,忙不迭地谢道:“皇后娘娘过誉了,臣妾哪里当得起,不过是操持一个小康而已,哪里及得上娘娘统领六宫的辛劳。”她一边说一边目示一旁侍立的魏氏,“你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谢娘娘夸奖!”

当下乱哄哄地闹过一阵之后,由于薛氏身份特殊,因此诸命妇也无意搅和她和皇后之间地勾当,纷纷告退而去。见到闲杂人等全都退场,萧氏这才收敛起笑意,脸色凝重地看了面前的两个女人一眼,这才开口道:“何夫人,你不会无缘己就要变成少妇了,心中忐忑不安,“信你们妻妾和睦,但这坤宁宫的规矩却是早就定下的。四品恭人以下地诰命向来只有在节庆的时候才可以觐见,今日何大人究竟有什么事这等情急?”

底下的两女对视一眼,脸上尽是惊讶,此时她们才知道丈夫所言不虚,皇后萧氏确实是一个极富才智的女人。“回皇后娘娘的话,贱妾的兄长前日派人来报,说是当年尹家的漏网之鱼有了行踪,外头商贾间还有谣传,说此人意图再次谋刺于七殿下。兄长与七殿下曾经有过交往,感其知遇之恩,便差人前往查探,谁知贼徒凶顽,竟是连伤了数条人命。贱妾自知名分确实不足以入宫,因此只得求了我家老爷夫人开恩,这才进得坤宁宫来,还请皇后娘娘知会七殿下小心则个。”

萧氏神情一凛,若是换作寻常人等,她自然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须知风无痕身边那些个侍卫都是皇帝亲选的,身手无一不凡。可是这尹家的手段阴毒,先前的那一遭就差点让风无痕丧命,若是他们此次再故伎重施,那事情就无可挽回了。

“你们的好意本宫心领了,不过,那些尹家的余孽倘若还想兴风作浪,那不止是本宫不会放过他们,就连皇上也会再次严加追查。”萧氏正色道,她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态,下头的两女见状连忙告退,今天她们来此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不必再待在这里碍事。

“柔萍,你觉得他们所言属实么?”萧氏又向心腹侍女问计道,“皇上早就说过,先前尹家不过是替罪羊,幕后还有其他人在操纵着。本宫实在怀疑她们那消息的来源,莫不是有人意图误导,想逼本宫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难怪萧氏紧张,历代皇后多有小人窥伺,因此若是不小心便会中人诡计。何蔚涛虽是萧云朝极为器重之人,但这等非常时刻,萧氏实在不敢过分相信这等言辞。

“娘娘,这些话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柔萍见主子有些乱了方寸,知道她是关心则乱,连忙上前劝道,“七殿下身边有众多高手随侍,再加上又有展大人护持,如若是普通刺客决计近不了身。若是旁人又用那等诡计,他曾经吃亏过一次,定然会有所防范。娘娘若是真的关爱,遣一个人去报讯就是了。若是搅得天翻地覆,岂不是让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笑话?”柔萍的意思很明白,她跟随萧氏多年,自然知道主子的秉性。

“就照你的意思吧,找一个妥当人送信过去,务必不能再有任何闪失。”萧氏打定了主意,如今无痕这个儿子可是香饽饽,情势未明的时候,他可是比无惜更可靠。尽管自小宠爱风无惜,但如今身为皇后,萧氏便不得不为将来考虑。无惜一来没有协理政务的经验,二来在人前也并不出色,三来皇帝似乎隐隐约约流露出对这个儿子的不满,如此种种都不得不让萧氏改变自己的选择。不管怎样,只要能保证自己的地位,她可以作出任何决断。须知壮士断腕的决心,她这等女子也不会居于人后。

“启禀皇后娘娘,十一殿下求见。”一个太监匆匆进来报道,一边说话一边觑着主子的脸色。他们都是最擅察言观色的人,萧氏从以前的宠溺风无惜到如今的逐渐冷淡,他们早就看出了由头,因此对于脾气暴躁的风无惜往往是避之唯恐不及。

“让他进来吧。”萧氏吩咐道,脸上又换上了那种淡然庄重的神情。

风无惜一进来便觉察到了气氛的僵硬,从前,他每次到这里给母亲请安,萧氏从来都不会端起这种脸孔,总是满面春风,怜爱之色溢于言表。而现在,他几乎无法确认那个高高端坐在上头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儿臣给母后请安。”他深深地俯下了身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从母亲的态度中,他看得出来,自己今次不会有任何收获。

“起来吧。”萧氏淡淡地说了一句,待到儿子坐下,她又开口道,“无惜,你如今也大了,本宫也不在乎什么晨昏定省,你只要像你哥哥那般挣脸,本宫也就心安了。”萧氏盯着儿子的眼睛,果然发现了那双眸子中竭力隐藏着的妒火,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你舅舅不在京城,你若是无事,便不妨到他家里去会会你那几个表兄弟,彼此年龄相仿,也好有个照应。”

风无惜不禁眼前一亮,萧氏往常并不许他频频来往萧家,现在竟重新允准,岂不是意味着他能得到萧家的更多支持?他连忙恭恭敬敬地起身应是,面上尽是浓浓的喜色。母子俩又闲聊了几句家常,风无惜便迫不及待地告退,丝毫没看见母亲脸上的不愉之色。

“无惜还是太嫩了,他丝毫没有想到本宫让他去和萧家子弟多多相处的用意。”见到儿子离去,萧氏不由轻叹一声,“若非如今他已经立储无望,本宫怎么都不会忘了避嫌。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想不明,本宫还真是将他护在羽翼下太久了。”

柔萍满心想要安慰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身处皇宫,什么变数都可能发生。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病榻上挣扎的孱弱少年,如今竟能一飞冲天,展现凌云之志?

第七章 紧锣

风无痕的指令很快传到了宋奇恩那里,尽管不甚情愿,但他毕竟是知道轻重的人,而且王府中的日子只是略有些拘束,比起往常他自己照料起居要轻松得多。因此,他在师京奇面前撂下一句“他欠我一个人情”的话之后,便带着两个王府小厮,坐了一乘小轿朝海观羽的府邸去了。

对于这个孙女婿派来的古怪大夫,海观羽只有摇头苦笑的分。只看此人连正眼都不瞧那两个形同监视的太监一眼,他便可以断定,此人是风无痕私下搜罗到的人物,和官场没有半点瓜葛,否则也不会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不同于那些太医的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宋奇恩诊脉之后便露出了凝重的神色,甚至还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了海观羽一眼。“海相,您的病是积劳成疾,又始终心情郁郁而致。若是您自己都不知好生调养,那便是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难以救治。”宋奇恩毫不避讳地说。

果然,此话一出,旁边那两个小太监便勃然色变,其中一人立刻大声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海老相爷乃是朝廷重臣,皇恩深重,又有家人精心照料,怎么会像你说的这般严重?”大约他在海府期间一直趾高气昂惯了,因此公鸭嗓愈发高声了,“你不过是个走江湖的郎中一流,便是太医院的正副医正也不敢在这里如此大放厥词,你这不是存心诅咒海老相爷么?真真是居心叵测!”

宋奇恩仿佛没听见那些诋毁之辞,反而郑重其事地对海观羽道:

“海相辅佐皇上,日理万机是一定的。不过身子也是顶顶要紧的,这是殿下吩咐草民转达地话,旁的也就不说了。那些太医开的方子草民也都看过。不过都是些不痛不痒地货色,要靠这些东西痊愈绝不可能。若是您不介意。草民另开一张方子,您照此服药十天试试,当然,倘若您信不过,那也就罢了。横竖草民只是拗不过殿下的意思才来这边地。没功夫和太医院的那帮人打擂台。”

饶是海观羽为人豁达,此时也不由皱起了眉头。不过,他的涵养功夫乃是多年水磨出来的,自然不会计较一个大夫的话。两个小太监就不同了,他们自恃是宫里出来地人,又都领着皇帝的旨意,因此在海府一向被人看高一头。受了这等忽视,两人哪还受得住气,一左一右地冷言冷语起来,把宋奇恩说得极为不堪。

“全都闭嘴!”海观羽忍不住怒吼一声。这般牵动肝火之下,他又禁不住咳嗽起来。“宋大夫的手段医理如何,还轮不到你们来评判!”

大约是海观羽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因此两个小太监都吓住了,他们忽然省起皇帝曾说过这位老人可以掌握两人的生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片。两人也是在宫里厮混过一段时间的人,深知倘若被皇帝知道两人的僭越。那便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惊惶之下不由伏地连连叩首,显然是怕极了那后果。

宋奇恩不屑地斜睨着那两个小太监,见两人不再将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这才用极快的手法取出一个瓷瓶塞在海观羽怀中。海观羽犹自愕然间,便听得耳边传来一句低语:“瓶内的东西乃是三颗药丸,珍贵异常,海相每十日服用一粒,至少可保三年寿元,您总不想七殿下回来之后失去您这么一个臂助吧?”

做完这些,宋奇恩就顺势离开床边,自顾自地在桌旁写下了一张药方,又甩出一句话:“海相,药方草民就搁在这儿了,信不信由你。草民先告退了!”他微微躬身为礼,昂首挺胸地出了海观羽的寝室。

海观羽也懒得再瞧下边跪着地两个阉奴,两句话就将他们打发了出去。他摩挲着手中的瓷瓶,犹自在那边思索着那个大夫的话。为官几十年,倒是从没见过这样地角色,说此人倨傲吧,礼数上至少没什么缺失;说他恭谨吧,可字里行间都带着一种勉强的神情。也不知风无痕是怎么说通这个宋奇恩的,海观羽自失地摇了摇头,又想到那次风无痕中毒后脱险的经过,不由释然。既然那位殿下都敢放心让宋奇恩诊治,自己又何妨一试,横竖那张方子只不过是障眼法,时至今日,能延寿三年也是好地。

展破寒来往丰宁居的次数愈加频繁,虽然他曾经说过类似效忠风无痕的话,但两人心中都很清楚,在没有更明确的利益契合之下,两人目前的关系仍是脆弱的。风

无痕仍在一步步试探着对方的底线,而展破寒还在暗中观望京中的一切异动。站错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已经差不多品尝过一次,因此这次再也不容有失。

然而,朝中传来的消息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最终的步伐。萧云朝至西北不到两个月,刚刚晋封亲王的风无方就遇到了他上任之后的第一场大战。漠西蒙古的准噶尔部在经历过三十年前的失败后再次卷土重来,挟裹着草原上依附凌云的不少部落牧民随行,麾下骑兵号称有二十万之巨。凌云已经太平了三十年,虽然履有边乱,但那些小部落哪有这等声势,寻常也就是三五百人的扰边一阵。如此大战在这等时候突然袭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不免都有一种惊惶失措的感觉。

此时此刻,风无痕只得苦笑自己那一年之期很可能会在近期泡汤。

皇帝是知道轻重的人,绝不会固守着攘外必先安内的陋习,自己还能在这边逍遥的时间恐怕不长了。展破寒也从外敌叩关的大动静中隐约看到了自己扬威的希望,因此在几番接触之后,他终于正式向风无痕表示臣服。从皇帝近乎诡异和疯狂的清洗中,他隐约看到了风无痕即位的希望。倘若如此,他就是军中将领效忠这位皇子的第一人,将来的荣华富贵无可限量,如今也只能豪赌一次了。

既然得到了展破寒的依附,那么投桃报李,风无痕自然也就许愿将来让他重回战场。两人都是颇为实际的人,深知口说无凭的道理,因此同时签下了秘密文书。对于已经算是身居高位的展破寒,风无痕像往常笼络寻常士子或是低品官员那般做作自然没有效用;而对于身为皇后嫡子的风无痕,展破寒自然也不会轻信对方的信誓旦旦。在皇位之争还未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因此,在交换了文书之后,两人竟是同时吁了一口气。

虽然深知豫陵中隐藏的财富可以让自己富可敌国,但风无痕清楚此事不可能绕开展破寒,因此几次深谈之后,他便顺势提起了这个传闻。

展破寒怦然心动的同时,也更加提高了警惕,毕竟这位主儿让他选出心腹军士的目的是协助这件不知是真是假的公案。他乃是多疑的性子,满以为风无痕是试探于他,因此拍着胸脯便答应了下来。

有了展破寒的大力协助,再加上冥绝在先前几次踩点后得到的蛛丝马迹,众人终于确定所谓的石碑只是托词,真正的藏宝处乃是谕郝碑亭。只是其中乃是御制石碑,若是轻言毁坏,别说是展破寒有杀身之祸,便是风无痕也脱不了干系。无奈之下,发掘工作便进行得异常缓慢,再加上为了避人耳目,只能在晚上进行这等工作,因此多有不便之处。所幸当时苏常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将财富隐匿在这里,当时的守陵大营总兵乔清北又是其心腹,因此没有像传说那般机关重重,否则今次他们这些人谁都讨不了好去。

尽管边关的消息如流水一般传来,但眼下风无痕顾不得那许多,一来西北大营皆是骁勇善战的精兵强将,二来安亲王风无方也非寻常的平庸统帅,更不用说还有奋威将军段致远与其相呼应。总而言之,这场大战最多旷日持久,败阵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

终于,在发掘工作开始半个月后,展破寒手下的兵卒起出了十个黑木大箱子。光是看其沉重的分量,这些人就知道其中分量不凡。但他们都是跟随展破寒已久的老人,深知什么时候该缄默,什么时候该开口,因此将东西送到丰宁居之后便退了出去。

冥绝小心翼翼地查探着每一个箱子,唯恐内中有什么暗中的布置。

不过,大概是苏常当年过于自信,这些东西都只是用油布包好装箱埋藏,并未有别的防范。以一箱五千两黄金计算,这里就是足足五万两黄金,大约是五十万两白银左右。可是,相对于那庞大的财富而言,这应该还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风无痕苦笑着看着这堆棘手的财富,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派人知会展破寒。不说这些东西要借着那个人的力量才能处理干净,就是那些挖掘的人想必也不会瞒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对于现在的风无痕来说,银钱固然重要,但是收服展破寒这般难得的勇将却远远比区区金银更重要。

朝廷正在用兵之际,自己手下多一员统兵大将,这当然是最好的臂助。

第八章 密鼓

展破寒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那一片金光闪闪的箱子,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风无痕之前的话并非虚言试探。尽管手下兵卒在挖到东西时便向他禀报了此事,但一贯多疑的他还是有些不以为然。多年的军营生涯让他明白了银钱的重要,当初在西北时,若非他执意不和那些龌龊的同僚同流合污,又怎会沦落到那般受人排挤?统军将领吃空额的惯例由来已久,因此他一看这些黄金,心底转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前任的胆大妄为。

风无痕也懒得解释其中干系,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身前的人,倒是让展破寒有些不明所以。“展大人,本王先前对你说过此事,如今既然有了收获,你的人出力最大,本王自然不会一个人独吞。”风无痕伸手指了指下边的十个箱子,“东西都在这里,你自己取吧。”

展破寒顿感心中咯噔一下,下头的黄金虽然晃花了他的眼睛,但并不意味着那种贪婪会蒙蔽了他的心智。只见他单膝跪下谢道:“殿下说笑了,末将既然已经身许殿下,自当竭力效命。这些东西本就存放于豫陵之中,末将不过是听从殿下之令将其找出来而已,又怎敢以此小事居功?”

风无痕见展破寒如此做派,自然知道他是怕自己疑忌,微笑着上前搀起了他。“展大人,金银乃是身外之物,本王也是花销不大的人,这些东西也犯不着一直惦记着。再者,让那些军士们辛劳了这么多天。没有半分赏赐慰劳未免不合人情。你这边来往的兵部要员或是各色人等也向来频繁,也需要银钱打点。为了应付上差,军中将领吃空额的事情本王也曾经听说过。如今朝廷用人之际。倘若被人背后中伤,你岂不是葬送了自己地大好前程?”

风无痕一番话说得异常诚恳。听得展破寒心中一热。他不是那等假道学的谦谦君子,对于送上门的财富又怎会不动心?当下又推却了一阵,他便听风无痕地意思,黄金由他设法送去钱庄存放,其中的三箱归展破寒支配。另一箱兑成银两,犒赏那些出力地兵士。这番安排自然合情合理,展破寒本是担心麾下那些心腹遭人灭口,现在多了一笔封口的银两,这事情也就顺理成章地解决了。不过风无痕仿佛不经意的敲打还是让他下定了决心,回去之后一定让那些人管好自己的嘴。

得了诸多赏赐的军士们当然更为卖力,对于这些每月领着可怜巴巴地月例银两度日的人来说,几百两银子便意味着回家能娶到一房美娇娘,养家糊口自是不在话下。那些箱子里究竟是什么物事和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横竖天塌了都有高的人顶着。展破寒早已有令。倘若这次的差事办得努力经心,他们还能得到一样的犒赏,只是此事绝对不能泄漏出去。否则一律杀无赦。因此,尽管他们每日都要面对着一张冷脸的冥绝,手下的功夫却更加卖力起来。

西北的战事仍然是呈现焦着状态,虽然准噶尔部是有备而来。早早地进入了蓄势待发的状态,但对于安亲王风无方来说,此次的战事无疑是最佳地立功机会。遇着那等小股敌军,西北诸营总是轮番上阵,其中便以已经成为风无方嫡系的破击营最为功勋卓著。展破寒虽然已经离开,但由他亲自指定的那帮各级将校都是沙场上地老人,因此一阵冲杀下来总能建功。

虽然风无方曾经保证那些准噶尔骑兵难以越雷池半步,但萧云朝在第一次看到将帅们血迹斑斑的铠甲时便完全失了神。对于他这个世家子弟来说,京中的风花雪月才是属于他的地方,战场上地拼杀声、号角声、马蹄声,这些都是离他无比遥远的东西。然而,此次奉旨劳军居然摊到了这样的窘境,萧云朝不得不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不管怎样,为了妹子的中宫之位和自己的前程,他都不得不勉为其难地硬撑下去。当然,风无方也不会让这个地位尊贵的国舅上战场,这等胆小的货色,在那等腥风血雨的场面下只会丢了朝廷的脸面。

风无方摩挲着手中宝剑,不由又想起风无痕当初送礼的情景,脸上不由莞尔。不愧是名匠吟风铸的上乘之作,就是凭着手中的这柄神兵,他一连斩了二十一个准噶尔骑兵的脑袋,就连那个号称百人难敌的勇士也是一样。他现在还记得那人手中兵刃被斩断时,那种濒死而不甘心的眼神。战场之上,何来公平之道,无非是看何方武力更盛,何方兵强马壮,刀剑锋利而已。他伸出两指轻轻弹了一下剑脊,只听一阵清越之声,原本英华不现的宝剑仿佛呈现出一种难言的光彩,上头的杀伐和血气也隐隐约约飘满了大帐。

“启禀大将军,紧急军情!”帐外突然传来一个亲兵焦急的声音。

风无方心中一紧,厉声喝道:“进来!”他对眼下的局势清楚得很,准噶尔有备而来,探子又曾经来报其裹胁了众多的牧民,可是,真正到了两军冲杀之时却没了这些老幼妇孺的影子,这不能不叫他警惕万分。战到现在虽然是对方损失更大,但己方也同样折损了不少人马。背靠中原补给源源不断是真,但倘若一直这么拖延下去,恐怕皇帝那边便耐不住性子了。

那亲兵一进来便利索地单膝跪下行礼:“启禀大将军,探子来报,说是约有三五千的鞋子骑兵被段将军率人截住了。一场截杀下来,竟是两败俱伤的势头,段将军没占着一点便宜!段将军遣人来报,说是鞋子兵器精良,仿佛是从中原弄过去的,而且和我军的制式兵器极为想象,请大将军务必注意。”

饶是风无方自诩镇定,此时也禁不住有些眩晕。中原铸刀兵之术向来上乘,无论是西北草原诸部还是西南的各族部落,都是绞尽脑汁地从中原找来各色铁匠,希图铸出利器来。无奈凌云自开国太祖起就一向严禁民间私藏刀兵,寻常铁匠只能铸造菜刀等家用物事。那等名匠一流都是吃着朝廷供养,军队的制式兵器更是由专人负责并校验,因此绝不虞铸造之法外泻。他此番上阵杀敌,能斩首如此之多,也是托了手中神兵的福。就是军中的寻常士卒,倘若不是仗着兵器的优势,又如何能抵挡得了如狼似虎的异族骑兵?

“本王知道了,你派人去知会段大人,就说不论什么原因,他都是朝廷大将,切不可气馁。此事本王自会派人禀报朝廷追查,另外,兵部已经调集各省钱粮支援,倘若连小小一个准噶尔都无法抵挡,那我等这些为将的就通通自刎谢罪算了!”风无方摆出一副不以为意的神情,他很了解奋威将军段致远,深知此人一向小心谨慎,若是因为这等小事而采取龟缩战术,那事情就麻烦了。

“卑职遵命!”那亲兵也是跟随风无方多年的人,主帅一说便明白了其中用意,俯身又行了一礼,这才匆匆退出大帐。

风无方见四下无人,脸色顿时由起初的轻松转为凝重。尽管段致远以用兵稳重闻名,但其子段宣乃是一员猛将,不用细想,他就可以猜出当时的情景。段宣一定是领着左营的精锐出击,而这些鏖战沙场多年的老兵居然被对方打了一个两败俱伤,那自己手底下的人马中又有多少撑得住?风无方想起先前的几场遭遇战,不由苦笑起来,敢情那些鞋子也知道什么叫作示敌以弱,倘若自己没得到这个消息,来日战场上大军厮杀,有了轻敌之心的各营一定会被人钻了空子。

“来人,去请戴先生来!”风无方高声唤道,为今之计,此事便万万欺瞒不得,需得立即拟文上报。否则若是因此折损了太多战力,那自己新晋封的这个亲王保不住不说,回到京城还要吃挂落。也不知是谁如此大胆,居然敢让军中的东西流落出境,恐怕皇帝盘查起来便又是一场风波吧。

风无方口授了奏折大意之后,便吩咐那戴先生自己回去草拟奏折。

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中军令下,一众将领便匆匆向帅帐集合,如今可是两军交战时分,有了差错便不是军棍那般简单,稍有不慎可是要掉脑袋的。风无方虽然年轻,但驭下极严,属下诸将如有违军规之举,动辄军棍伺候,就连长击营统领钟正业贵为安平长公主之子也未幸免,因此诸将对于这个身份贵重又得圣眷的主将畏之如虎。

风无方板着脸将段致远知会的情况一说,众将便立刻勃然色变,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双月营统领张云锋便硬着头皮建议道:“大将军,西北诸营之中,久经战事的士卒并不在多数,往常都是以多敌少,以兵刃锋利而轻松御敌。眼下竟出了这等奇事,万一泄漏出去,恐怕军心不稳。不若今后再遇敌袭时以坚木惧之,以守代攻,以逸待劳,待朝廷有明旨之后再行出击之事。”

话音刚落,便听得风无方重重冷哼了一声,刚才还想出言附和的诸将噤若寒蝉,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谁都知道一旦遇着战事,这位安亲王都是主张奋勇向前,若是有后退的,一旦回师必是逃不了军法。此次张云锋道出了诸将心声,不过也犯了风无方的忌讳,还不知会遭到何等处置。

第九章 议事

“莫非张统领要说坚壁清野不成?”风无方的话语突然便得无比讥诮,“你们都是朝廷大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懂么?平日你们就只会在小股敌军身上讨些便宜,现在来了硬骨头便退缩了,传扬出去,别人还以为西北军中都是些懦夫!”他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刺在诸将的心上,“皇上也许嘴上不会说什么,可是一直拖下去,虚耗的可是朝廷的粮饷,百姓的血汗,你们扪心自问,是否对得起这身精工铸造的铠甲和锋利的刀剑!”

风无方既然已经将狠话撂下,其他人哪还敢多言。虽然他们平时钩心斗角,彼此间都提防着对方使坏,但毕竟都是沙场上建功的男儿,那点血性还是有的。当下就有几个粗豪的汉子嚷嚷起来,要对那帮鞋子还以颜色,帅帐的气氛顿时活络了起来。

由于西北军营和段致远的军营遥相呼应,而且两边统兵都有数十万之巨,兵员充足自是不在话下,要想各个击破也分外困难,因此风无方对这场大战的胜败并不在意。与之相反,从这场预期之外的战役中间,敏锐的风无方隐隐约约嗅到了某种阴谋的味道。即便准噶尔部客图策零新近继位,但也不会没脑子到想率这么一点骑兵攻陷中原吧?须知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多年积下的家底全部赔进去,三十年前那场大战后,准噶尔可是损失了大批的青壮,倘若不是皇帝不想斩尽杀绝,恐怕他们就得遭到灭族之祸。

西北的一道道军情急报马不停蹄地送到了京城。风无方大约是为了稳定人心,因此报捷的信使几乎是隔天便要从街上奔驰一回。原本有些惶惶不安地民众也就安心了下来,不少说书的便趁机杜撰起西北大战的段子来。一时之间竟把这渲染成了又一次北征,浑然忘记了此次是外敌率先扰边。

勤政殿地气氛一片凝肃。虽然在朝议上不论是皇帝还是兵部对于西北战事都是轻描淡写,但此时几个重臣一看皇帝铁青的脸色,便知那边地战况并不如想象中的乐观。最最头疼的便是萧云朝还在那边以钦差的名义劳军,碰到这场大战的他自然无法归来,这个督师地名义便担定了。

皇帝瞧着下头零零落落的几个大臣。心底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本心想趁此机会铲除掉那些不稳的官员,但现在遭逢这般大变,朝廷的后方便无论如何都不能乱,否则消息若是传到军前,被有心人一挑唆便是大兖 最可恨的便是风无方派人送来的加急密报,这等节骨眼上多出来的战事居然还有人暗中捣鬼,军中的制式兵器流落外族,这简直就是通敌叛国的大罪!事到如今,皇帝已经无法确认有多少人在暗中窥伺,他唯一肯定地就是。自己的计划恐怕要大大修正一番了。

“诸位,西北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虽然朕对安亲王很放心,但是如今情势复杂。客图又是挟多年前地旧怨泄愤而来,想必也是作好了万全的准备,绝不可等闲视之。虽然先前只是数场小胜,安亲王为了大局却不得不大肆宣扬。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如今大战在即,户部的粮草接应也必须备齐。”皇帝扫过下头地几个臣子,突然冷哼一声,“只是安亲王的这封密函倒是蹊跷,奋威将军段致远曾与数千人的准噶尔骑兵交战了一次,谁想居然发现那些鞋子手持的兵器与兵部的制式兵刃极其相似,这倒是奇了。”

兵部尚书余苹启闻言不由大恐,兵部各司的郎中主事,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的不在少数,往常太平时候倒还无妨,但这次居然捅下这样的漏子,他怎能不心惊胆战?只见他立即伏地叩首道:“微臣驭下无方,罪该万死!不过,按惯例西北军每隔一段时间便得换装一次,先前端亲王为大将军之时,每年报上的损耗都远远大于实际所需。微臣畏于大将军威名,因此不敢有违。十年下来,恐怕多送过去的兵刃箭支不在少数。”

谁都没想到此事竟会牵扯到端亲王风寰杰身上,自打风无昭在西北矫诏夺了风寰杰的兵权,并授意诸将上书弹劾了他之后,这位端亲王便始终赋闲在家,不事政务。余革启此时将他攀扯出来,自然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干系,可是此举看在皇帝眼里不免分外可恨。皇族中本就不甚太平,现在连一个已经没有实权的亲王也不放过,若是其他王爷闹腾起来,未免又是一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