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起烟这话虽然在理,但若是寻常人听见,定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是海若欣等人也不由色变。许久,师京奇才艰难地开口道:“如今真的连一个人都出不去,东宫的采买差役都被封在了府里,他们现在就只差没进来拿人了。”事情到了现在的地步,他不由深恨自己的短视,但整个东宫都被封锁了消息,他这样的谋士顿时如同瞎子,半点主意也想不出来。

这种场合,红如一向是保持沉默的时候居多,但此时,她却想起了浩扬早晨向她提过的事,犹豫半晌还是说了出来。“你们可曾想过从东宫中另寻出路?”她皱着眉头发问道,“我曾经听浩扬说过,那个一直在偏院中神神秘秘的名匠南宫凛说过,东宫的地势险要,历代皇帝都有所布置,绝不止正门和侧门几个出入口。”

海若欣立时忍不住立起身来,“红如,你这话当真?”也难怪她们忘了此事,须知风无痕将那人留在府中之后,只是不时供应他各色材料,四季蔬果并饮食衣料都不缺,就是命普通下人不得打扰。一直以来,只有几个孩子时不时地去溜达一番,当中就属浩扬和南宫凛来往最为频繁。

“王妃,我以为不妨再去询问试试,老是困在王府中也不是办法。”红如抬起头来,面上满是坚决,“如今只有义父一人在外,万一有事连个可以托付的人都没有。再者,殿下的音讯算是全都断了,我们这些人不能总在府中坐以待毙,至不济也得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

不过,当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和师京奇这个书生终于面对着阴森的地道入口时,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只那股霉臭的气味,众人就明白这条道已经许久未曾启用过。他们此时才醒悟到南宫凛那时一脸似笑非笑表情的深意,不由都是心中恼怒。思前想后,海若欣还是召来了张金荣和廖随卿,这两人跟随风无痕几近十年,在忠心上可保无虞。

但探过之后的结果却让众人异常失望,张金荣和廖随卿确实毅力绝佳,在那种浑浊的空气下一连探了三次,但最后虽然找到了正确的途径,却已然精疲力竭,再者他们担心出口还有其他布置,若是一路奔到那里却无法出去,那就恐怕只有倒毙其中一途了。这种情况下,大家的情绪不由又低落了下来,然而,一个人的突然来访让他们又生出了希望。

尽管平素不喜管闲事,但宋奇恩却常常到南宫凛这边闲逛。踏进院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不过,在东宫待的这些日子,人家好吃好喝地供着他,鲜有劳动的时候,而且还让他交上了南宫凛这个脾气相投的朋友,因此虽然他也是倔脾气,此时面对那几个女人,也不得不应承了这个麻烦的差事。

他按照先前两个侍卫的指点在地道中快速掠动身形,经过了一盏茶功夫的狂奔,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不过待到近前一看,他却几乎倒抽一口凉气。那是几根粗若手臂的铁栅栏,虽然已经锈迹斑斑,但也不是光凭蛮力就能解决的。所幸之前和南宫凛相交时,他曾经用一颗珍贵的解毒丸交换了一柄削铁如泥的匕首,此时便恰好派上了用场。饶是如此,他也颇费了一些气力作遮掩功夫,待到真正从地道中探出头时,也已经是下午了。

宋奇恩随手将外衣卷成一团,藏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之后,这才露出了里头的一身普通装束。他施施然地在大街上负手而行,平常的面貌和衣物没有引起巡丁的半点重视,也正是因为如此,一路上他听到了不少百姓的低声议论,心中已是烦恼万分。看这情形,东宫的那些人要最终逃过这一劫,就得看宫里的皇后如何决断,事情还不是普通的棘手。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郎哥的隐匿之处,略一犹豫才掩了进去。虽然两人还算熟络,但这个时候,他却不得不打起小心,若是此地早被人识破,那他今日的行止就免不了被人勘破,惹来的后患可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女子能够承受的。好在他很快发现了几个熟人,一颗悬着的心也就落了地,不过还是谨慎地没有露出行迹。

“陈老,你用不着担心,那位主儿是逢凶化吉的人物,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若非宋奇恩耳力极其出众,怕是根本听不到半点声响。他分辨出郎哥的方位后,毫不犹豫地朝那个地方潜行了过去。

第二十九章 辞世

陈令诚自从张乾下令封城之后,便悄悄地躲到了郎哥这里。他待在风无痕身边时间最长,而且信任也最高,所以很多外人摸不透的隐秘他都有涉足。不仅如此,哪怕在郎哥这种顶尖高手面前,他也能保持那种镇定自若。

“担心还轮不到我,此时此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筹划,呢。”陈令诚爽朗地笑道,仿佛毫不在意外头的风雨,“张乾一朝选错了主子,就再也没了回旋的余地,只是宁郡王要失望了。”他话音刚,落,脸上便不由一变,“你既然来了,又何必鬼鬼祟祟的,难道要我揪你出来么?”

郎哥倒是没发觉有人潜进来,因此脸上的神情分外恐怖。他自忖此处不亚于龙潭虎穴,现在居然任人进出,岂不是在别人面前丢了大脸?

这还不算,刚才两人虽然没说什么干碍太大的话,但倘若有人知道他这个小人物掺和进了朝堂之争,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想到这里,他声色俱厉地喝道:“若是尊驾再不露面,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郎哥还未有动作就听得陈令诚一阵长笑,声音中似乎毫无敌意,立刻怔了一怔,随即便醒悟到了真相。“宋先生,你就算玩笑也不用这种方法吧,现在什么时候,你还来这一套!”他不满地咕哝了一句,也不看来人是否显露身形,便不解地问陈令诚道,“陈老,你怎么知道是他来了?”

陈令诚待宋奇恩不声不响地现形之后,便捋着胡须笑道:“我们两个都是同行,他身上的药香虽然淡薄。但要瞒过我这个大行家可不容易。”说到这里,他就再也保持不住镇定的神情,略有些焦急地问道。

“如今东宫已是守卫森严,你是怎么出来地?”

宋奇恩言简意赅地说了两个字:“地道。”听者不由气结。虽然彼此知道对方的习性,但陈令诚倒是没料到,宋奇恩和冥绝相处了一段时间后,居然感染了那个大冰块的脾气。不过,既然知道了有进出东宫地法子。他们便多了几分胜算,如今唯一的未知数便只有皇后萧氏这一头了。

“对了,南宫凛让我转告一声,他那里备了不少杂七杂八地货色,只要对方不会出动太多人攻打东宫,就用不着操心。”宋奇恩仿佛是想到了两人的疑虑,又出言补充道。他大约是想起了先前郎哥出卖他行踪的事实,又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郎哥只是满不在乎地一笑,那时风无痕势力还浅,他当然得多拖几个人下水。再说了,风无痕又没让宋奇恩做什么为难的事,用得着这副深仇大恨的表情么?

说到南宫凛。陈令诚立刻想到了风无痕始终随身携带,形影不离地那个小金筒。当初皇帝郑重其事地把这玩意交给了甚至还不是太子的风无痕,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虑到这个重点,陈令诚的表情立刻轻松了许多。

“总而言之。阿郎既然已经把消息送了出去,那殿下那边就用不着操心。”陈令诚颇有深意地瞧了两人一眼,这才对宋奇恩关照道,“老宋,待会你带我到地道入口,我也该回去交待一声了。”

虽然皇后萧氏用权力将后宫诸嫔妃牢牢地软禁在了她们自己的宫里,但并非所有人都那么安分,尤其是纯妃王氏这种表里不一的女人。

所幸她在皇后萧氏面前一直都是毕恭毕敬,装作一副服帖到了十分的架势,这才没有招来厄运。须知皇帝在病倒前几日都是歇在她的长清宫,若是萧氏有意追究,怕是随便安一个罪名就能让王氏这个小小的妃子万劫不复。

此时,王氏的寝宫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所有人都被她赶得远远的。

谁都知道皇后下地懿旨,因此也都知机地不敢打搅自己的主子。虽然知道眼下情势混乱,但王氏却毫不慌张,十三皇子到底还年幼,没有哪个年长的皇子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至于她也一向低调,应该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可是,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似乎那个生命中和她缠绵最久地男人又回来了。突然,她感到后背一阵发冷,似乎有一股寒气沿着脊梁逐渐上窜,带来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

大骇之余,王氏立刻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笑意,她仍然没有回头,背着身子娇嗔道:“你仍然只会玩这一套老样子么?这么久都不知道回来探视人家,知不知道这宫里一步走错可是要没命的!”

“你若是那么容易死,也不会在后宫中活到今天,纯妃娘娘。”风无凛冷冷笑道,面上一丝柔情也没有,“不过,看在你没有拆穿我地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他一手搭上王氏的香肩,用力地将她扳转过来,直瞪着对方的眼睛。“不过是两年功夫没见,你却比当年更富风韵了。”

王氏嫣然一笑,仿佛没注意情郎的嫉妒神色,反倒是伸手拢了拢几近散开的乱发,又露出了那一贯的娇媚神态。“你总是那幅冷冰冰的样子,用得着和老头子吃醋么?他已经在病榻上躺了那么多天,说不定已经死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吧?”她嘴上说着这些,心中却是大凛,在宫中侍卫频繁调换的如今,此人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势力之大恐怕比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风无凛眼中精芒暴闪,他不发一言,手中寒光一闪,王氏的外袍就顿时从她身躯上滑落,竟是无比的精准。他一手粗暴地扯开眼前女人的束身内袍,瞬息就变出了一具赤裸的躯体。“记着,你永远是我的。”他低沉地冷哼一声之后,便把这个女人扔上了床,反身拉上了身后的帘帐。

萧氏独自一人立在皇帝的病榻前,面上浮现出千种柔情。这是她生命中唯一爱过的男人,虽然中间掺杂着多种功利,甚至还起过别的念头,但终究还是情分大于一切。她缓缓地坐下身来,右手轻柔地抚过皇帝的面庞,不由喃喃自语道:“若是我们只是生于寻常的富贵之家该有多好。”皇帝的花白发色显得那样刺目,她看着看着就想起自己尚未消逝的美貌容颜,顿时又是一阵伤感,“人都说红颜易老,可是如今竟是你先撑不住了,世事无常,莫过于此。”她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

突然,她感到耳边传来一个低不可闻的声音。

“涟漪,涟漪……”

萧氏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竟然发现皇帝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立时大喜。“皇上,您……”她几乎说不出任何话,只有眼泪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

“涟漪,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皇帝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声音又弱了三分,“朕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今后的这段时间就要靠你操持,唉!”他叹了一口气,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阵,骇得萧氏几乎失色,“遗诏朕已经留给了你,若是你有其他打算,朕也不会责怪。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知道,当年朕曾经漏过了一个贼子,你若是走错一步,定会为人所趁。”

萧氏刚想开口劝慰,就被皇帝费力地止住了。“你不要否认,朕和你夫妻多年,这点事情还是知道的。那个人就是风寰宇,朕也是几年前才得知这个消息,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准备了。”他的面上又泛起一阵潮红,好容易才平息了下去,“展破寒那边你须得牢牢把持住,此人虽然有野心,但只要给予好处,就能轻松驾驭。反倒是西北的风无方……”说到这里,皇帝顿时沉默了。

“皇上!”萧氏忍不住插嘴道,“无痕如今就在西北,若是他真是有那个本事,自然应当可以说服安亲王。他若是没有这个能耐,也对不起您的识人之明。”她仿佛又想起了皇帝之前的疑虑,目光炯炯地看着丈夫道,“臣妾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该如何抉择却是心中清楚,皇上不用为此忧虑。江山社稷和母子亲情孰轻孰重,臣妾自然分得清楚。”

皇帝浑身一震,这才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好,很好!”他的声音又低沉了下来,近乎喃喃自语道,“看来朕准备的那样东西也许就派不上用场了。也好,母子相残总是人间惨剧。”他又抬起了头,几乎是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吩咐道,“你若是真的放弃了无惜,就不能心肠太软,至少必须夺去他的王爵,然后送宗人府软禁。他从小被你宠坏了,不知道什么是退让,倘若再不加以管束,恐怕将来还会捅出更多的乱子。涟漪,长痛不如短痛……”他的声音突然嘎然而止,刚才勉强还能挪动的手也软软垂了下来。

“皇上!”萧氏惊呼道,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帝犹自带着笑容的脸庞,她无法接受丈夫在说了这些就渍然长辞。“为什么不再多说几句,难道你的心中就只有江山么?”长久以来一直抑制在心底的情绪终于全数爆发了出来,人前总是端着一副高贵端庄神态的皇后萧氏,猛地伏在皇帝身上痛哭起来,“你知不知道,从今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机会了!”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日,宛烈皇帝风寰照龙驭上宾。皇后萧氏为安局势,下懿旨急召宗人府宗正氓亲王风氓致,宰相海观羽,右都御史鲍华晟入宫议事,密不发丧。此时,西北大营主帅——安亲王风无方遣破击营和双月营精兵五百,明里护送太子回京,暗中却遣心腹亲卫四人为风无痕扈从,以奏报大捷为由,经驿道送八百里报捷文书。

第三十章 密商

各州县尚未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因此对于风无痕一行并不敢阻拦,但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太子殿下带了足足五百军马,用心何在便清楚得很了。有心人纷纷揣测京中态势是否严峻到这样的地步,然而,觑着那一众侍卫铁青的脸色,没有官员会不知好歹地上前打搅。

出于谨慎,风无痕将萧云朝和虞荣期全都留在了西北大营中,甚至连关照和借口都没有便独自带人离开。他实在不想再找时间和他们罗嗦,这些琐事便都交由风无方办了。而担任扈从重任的吕原昌和张云锋都是兴奋不已,虽然他们不知道风无痕行迹如此匆忙所为何事,但仍然直觉地嗅出一点重大阴谋的味道,毕竟只有他俩知道其中奥妙。他们已是暗自下了决心,毕竟风无方已经暗示过,只要这次的任务能够圆满完成,两人就算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以风无方的性子,又哪里会耐烦去向那两个家伙解释,因此只是淡淡吩咐了属下几句,便将这两个极品大员安置在了龙青县的一处府邸中,并派了重兵把守。萧云朝和虞荣期惊惶之余,不由都在猜测外间的局势,就连脾气一向最为暴躁的萧云朝也收敛了狂傲之态。风无方虽为亲王,但软禁大臣乃是不得了的罪名,若没有风无痕首肯,对方决计作不出这样的举动。当下两人便只能安心等候消息,萧云朝甚至在暗暗祈祷京中的妹子不要走错。

送走了风无痕,风无方并未停止动作,他紧接着便派出了一个心腹。以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上了急报。上头清楚明白地奏明了会盟结束的经过,还奏报了一通子虚乌有地大捷。末了却如同蜻蜓点水般地提了一笔已然派精兵护持风无痕回京。他有十足的把握,宁郡王风无惜定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这封奏折。当然,这也是逼着皇后萧氏痛下决心。

“皇叔。海相,鲍大人,连夜召见虽然不合礼数,但如今已是顾不得这么多了。”皇后萧氏派了皇帝御前的十二名心腹侍卫,以懿旨之命压服了看守三人府邸地士卒。这些军士都是步军统领衙门的精锐。张乾事先便曾有命,不得违抗皇后和宁郡王,所以没费多大周折就将三位重臣接出了府。萧氏心中清楚,此举并不能瞒过风无惜,但是,在展破寒已经明言表示遵从地情势下,她并不惧有人行谋逆之举。

惫夜召见,事机紧急自是不在话下,但虑到背后隐情,饶是三人老成持重。此时也不由心神恍惚。氓亲王风氓致勉强镇定了一下情绪,这才欠身问道:“皇后娘娘,可是皇上病情有什么不妥么?”他知机地没有询问有关九门提督张乾的任何话语。须知皇帝遗诏并未交给他们三人,那么,如今江山社稷便决之于萧氏一妇人之手,万万不能因为一时得失而坏了大事。

“皇上。已经于亥时驾崩了。”萧氏虽然想保持冷静,但声音还是禁不住有几分发抖,“如今外头的情势你们也看到了,皇上临终前还有关系甚大的遗言嘱托本宫,所以本宫不敢造次,只得先宣你们进宫计议。”

此话如同轰雷一般劈在众人头顶,虽然事先想过这种可能,但从萧氏口中确认之后,他们还是一片木然。海观羽见鲍华晟蠕动嘴唇,似乎有大放悲声的意思,连忙出言阻止道:“鲍大人,如今不是哀恸地时候。皇上龙驭上宾,我等臣子须以遗命为重,不可为一时之感而耽误了大事。皇后娘娘,不知皇上究竟有何遗命?”

海观羽深知萧氏行事高深莫测,之前风无惜的种种逆举和九门提督张乾的倒戈,若是没有她的默许绝不可能成事。然而,倘若萧氏真的要废长立幼,只需矫诏行事即可,大可不必颇费周折地宣他们进宫。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究竟在想什么?

六道目光全都集中了萧氏身上,似乎有融化一切障碍的势头,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全是惴惴不安,生怕萧氏口中吐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名字。

“皇上在病重之前便早已将遗诏交给了本宫保管。”萧氏徐徐立起,面上露出了几许感伤之态,看也不看下头三个焦急万分的臣子,“至于皇嗣,诸位也应该早就明白了。先头皇上早已册立皇太子,并已告祭天地,宣之于天下。所以,诏书中地新君自然是皇七子风无痕。”

众人顿时如释重负,但是,他们不由又生出了疑虑。倘若萧氏早就知道遗命,那又为何在风无惜倒行逆施的时候不加以阻止,反倒是不声不响地默许其行事?风氓致和海观羽两个老臣思虑深远,已是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心中顿时不寒而栗。萧氏往昔行事他们都有所耳闻,在后宫诸多嫔妃中能脱颖而出,家世容貌固然重要,但心机胆略也同样不可少。

此时此刻,萧氏的默许和不露声色无疑是逼着暗处地人加快谋划的步伐。

鲍华晟却还无法体会这么多,四人之中,便只有他还不知道风寰宇的存在,因此他在清楚了遗诏后便大大松了一口气。只见他离座起身,恭敬地跪地建议道:“皇后娘娘,既然皇上已有遗诏,依微臣之见,请您明日一早立刻宣召群臣回合于太和殿,由氓亲王宣读遗诏。如此,外头纷乱的局势和流言便可镇压,也不虞有人暗中再有图谋。”

“鲍大人,本宫知道你所指为何,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氏正容道,“若是本宫未曾料错,无痕应该已在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地路上。安亲王风无方乃是西北统帅,行事又一向精明谨慎,定会多派甲士随行。无痕又领太子之尊,路上想必也没有州县敢大胆拦阻,所以行程应该很快。不过,京城中虎视眈眈的远不止露出苗头的那几个,倘若宣遗诏之时,无痕并不在场,有人趁机作乱又如何?”

“皇后娘娘,您力图用强势手腕镇压那些反叛之人,心思自然是好的。”风氓致斟酌着语句,谨慎地建议道,“想必皇上已经对您说了有人暗中窥伺,但那些宵小之辈凯觎大统又岂能得朝中诸多官员支持,无非是拉起一杆大旗,旗下三五跳梁小丑罢了。微臣已是听说了,一些老一辈的皇族有蠢蠢欲动的架势,但只要京城不乱,则天下不乱,若是再任由张乾这等卑鄙小人放肆下去,怕是人心都乱了。”

“氓亲王放心,张乾虽然领着护卫京城的职责,但京城中至少还有一门是完全由本宫作主的。“萧氏微微一笑,很是胸有成竹,“本宫已密令丰台大营提督展破寒枕戈待发,只要一个命令,便可立即入京勤王。但是,你们应该明白,即便宣了遗诏,在无痕未曾回京之时,变数依旧存在。只要待无痕秘密潜回京师之后,一切才能尘埃落定。”

“皇后是说,安亲王为以大军疾行为饵,让众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之后,其实是让太子殿下混在小队人马中进京?”海观羽几乎难以相信风无痕会这样冒险,“如此一来岂非是鱼龙混杂,难以保护?”

“无妨,展破寒已经秘密遣人前去迎驾,应该不至于再出差错。”

萧氏沉着冷静地道,“如今之计,便是正式将皇上病重的消息散布出去,让那些人都动起来再说。本宫将知会张乾,让他不要干涉你府中的实务,你们可以趁机见一些立场暧昧的官员,顺便散布一些谣言出去。皇上驾崩的消息本宫封锁得极好,应该不至于在这几日流传出去。”

三位重臣刚刚告辞离开,宁郡王风无惜便气冲冲地往宫里来,两边人马正好撞上。碍于礼数,他只得命人让道,注意打量着三人的脸色,但遗憾地没看出任何端倪。待到进了坤宁宫之后,风无惜立刻蛮横地斥退了所有太监宫女,这才忿忿不平地埋怨母亲道:“母后,您为何将这三人召进了宫,难道不知道他们是七哥那一边的么?事到如今,眼看儿臣就是大位有望,难道您要反悔?”

看着这个从小宠溺,却丝毫不争气的儿子,萧氏深深叹了一口气,许久才打起精神道:“为娘做事你还不放心么?他们都是国之重臣,哪怕是你将来登基为君,难道就要为了他们先前的过失而贬斥不用?你让张乾把他们软禁府中已经够冒失了,如今还这副模样,哪有人君的威严气度?”

风无惜这才感到自己的失礼,脸上便有些讪讪的。对于母后萧氏的忽冷忽热,他始终琢磨不透,但今次能有这般成就,靠的都是他那个同为皇后嫡子的头衔。“母后,是儿臣错怪了你。”他低头道,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狂热的表情,“儿臣已经给山东布政使闵致远去了信,等在百官面前宣了遗诏之后,他便会第一个上书道贺。”

萧氏几乎难以相信儿子会这般短视愚蠢,夺位之事只需和京中大臣商量即可,只有他这个刚愎自用的家伙才会和外官通气,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了,棋子没用时便只能成为弃子,这便是唯一的取舍之道。

第三十一章 决意

“皇帝真的死了?”风寰宇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是亲眼所见还是从侍卫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对于皇帝的精明,他有着深深的忌惮,若是那个人利用诈死或是诈病逼他现形,那就得不偿失了。在这种紧要关头,过早暴露实力只会招来灭顶之灾。

风无凛微微摇了摇头,“消息只怕不假,那个女人被软禁在宫里,后宫的其他嫔妃也都是一样,只有皇后日日出入勤政殿,时不时来几道古怪的指令。”他顿了一顿,又若有所思地道,“昨夜她召见了风氓致那三个老臣,风无惜得了消息之后,又急匆匆地冲进了宫,然后满脸喜色地回转了来。就在今早,又有太监宣皇后懿旨,说是皇帝病重,国事由海观羽等人商议处置。”

这个时候宣布皇帝病重的意思极为明显,因此风寰宇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谣言已经没有必要再放出去了,至于皇帝是否驾崩,这其实无关紧要,只要局势一乱,怕是京中那几个大佬再有本事也难以压住局面。

“无凛,风无痕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么?”他沉声问道。

“安亲王怕是已经投靠了这位太子,所以护卫极其森严。如果没有料错的话,怕是这些人全都是精锐,以一挡百固然不可能,寻常军士也许根本抵挡不住这些人。”风无凛的消息极其灵通,他们这些年在各地收买了相当的耳目,因此对于扈从风无痕的士卒数目几乎廖若指掌。

“你想风无痕会不会还像上次一样,只带几个人先期潜返京城?”

风寰宇不得不虑到这一手。如今时间紧迫,只能抢在风无痕回京之前发难,否则那就是天大地麻烦。“若是时间算不准。那一切就都泡汤了。”

风无凛思量了一会,这才否定道:“上次的变故应该让他谨慎了许多。否则也不会接受风无方的好意,带着这么多精锐随行,而且又是用急行军地架势,摆明了是往京城赶。若是他有意带随从先行返京,大可命那大队人马放慢速度以作掩饰。犯不着用这种如同狂风过境的架势。”

风寰宇这才放下心来,西南那边他早就用飞鸟传信,此时怕是缅阳族已经遭到了变故,估计大战一触即发。西南可没有风无方这样地将领,贺甫荣虽然是朝廷重臣,但却不通军事,因此败战已是板上钉钉的结果。只要趁着讯息传来的当口发难,怕是贺萧两家都压不住局面。

他露出一个冷冽的笑容,喃喃自语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虽然已经竭力赶路,但吕原昌和张云锋怕人看出底细。毕竟一行人中若有太子,则速度不可能放得太快。不仅如此,他们一行人的急行军实在过于招摇了些。在官道上往往会遇到各府县派来打听地人。即便不算这些耽搁,他们也最少要十天之后才能抵达京城。只有那两个为首的统领知道,风无痕这个皇太子并不在他们之中,尽管留下了几乎所有的随行侍卫。但他本人已经随着安亲王风无方派去京城的报捷亲兵,早一步赶往了京城。

陈令诚则是通过地道平安抵达了东宫,红如一见到这位义父便立刻喜上眉梢,连对丈夫安危的忧虑也减去了几分。虽然东宫诸人对于陈令诚的神通广大颇为诧异,但此时此刻,多了一个能出主意的人总是更好,因此,为了保住一众人等的性命和前程,他们不得不再次聚在一起商议。这一次,他们可以利用的消息就实在太多了。

与平时不同,这一天的东宫中还多了几个人。由于皇后萧氏地特别允准,詹事府的几个人终于能够出门,因此全聚到了这里。少詹事左晋焕的脸上没了往日地自信,耷拉着脑袋,显得格外沮丧。他是真的感到一种无力,在京城这种实力决定一切的地方,风无痕这个太子不在,他这个少詹事说话的分量就轻了,如今甚至差点被人软禁府中,想起来就令人哀叹。就连范衡文和李均达也是同样无可奈何,他们地品级比左晋焕更低,家世背景也远远不如,这几日被人当囚犯看着的感觉着实令人愤怒。

由于一起商议的除了一众男人外,还有风无痕的四位王妃,因此中间就不得不设了屏风,饶是如此,几个外官还是显得有些拘束。但是,交谈了几句之后,众人的精神便逐渐集中了起来,如今本就是非常时刻,他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可以这么说,即便文武百官中有半数以上支持风无痕,那也只是因为他拥有太子的头衔。倘若到时来一道遗诏,皇位就很有可能落到别人头上,届时又有谁敢不遵从皇帝的遗命,哪怕那很有可能是一道矫诏。

“所以说,母后的态度至关紧要。”越起烟沉稳地出言道,“虽然我和母后交往不多,但还是见过几次,她给人的印象除了表面的雍容华贵之外,更深层的感觉的就是处事果决。照殿下之前说过的话,对于母后的立场至少有七成把握,所以我们不妨作这样一个假设,那就是目前的一切都是母后造势的结果。”她已经考虑这个问题多次,此时抛出来,不由就带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意味。

众人都在仔细回味越起烟适才的一段话,先前,他们对萧氏莫名其妙的态度颇为不满,甚至不少人都认为九门提督的胆大妄为是出自这位皇后的幕后指使,如今看来,这个认识也许确有偏颇之处。

“确实,废长立幼乃是古今帝王的大忌,更何况紧要关头若真是来一道这样的诏书,定会引起群臣和百姓的怀疑。”师京奇点头赞同道,“皇后娘娘以往走的每一步都深合要领,若是皇上真的有心,说不定传位诏书就在她手里。”

这一句话带着强烈的猜测意味,但众人不得不承认,此中含义也许就是事实。只看几大重臣都被软禁的态势,就知道他们对诏书很可能一无所知,那么,是死是活就真的要看皇后的决断了。

“必须设法见母后一次。”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海若欣终于忍不住了,“我必须入宫一趟,否则再这么干等下去极有可能出别的岔子。”

她没有理会别人愕然的情绪,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们不明白,之前我每次入宫,母后都会指点许多东西,而倘若我没有料错,那个时候母后就已经有所决断。”她的话虽然有些含糊,但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其他人领会出一点别的意思。皇后萧氏能指点这个正牌媳妇的不可能有别的东西,就只有母仪天下的气度而已。须知海若欣乃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一旦风无痕登基,后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此事虽然算不上最难,不过冒的风险却相当大。”陈令诚第一个作出了反应,“太子妃殿下,你确信真的要这么做?皇宫里如今可是乱成一团,稍有不慎就可能招来天大的麻烦。”虽然他也认为有必要潜入宫中一次,但却没打算让海若欣出头做这种事情。

“我已经决定了,若是现在再坐以待毙,想必在殿下回来之前,我们这些人什么事都做不了。”海若欣极为坚决地反驳道,“与其在这里干等或是等别人找上门来挑衅,还不如我们自己先去摸清楚虚实。”

其他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终于拗不过这位执拗的太子妃,不过要找到入宫的途径,还是得靠陈令诚的本事。詹事府的那三人这次虽然进得了东宫,却并不代表他们能够再出去,所以能够自由出入的,就只有那几个身负武功的人了。

距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风无痕终于下令暂时停马暂歇一段时间。连着奔驰了八天,他就连睡觉都是在马背上解决的,其中辛苦真是不足为外人道。若非当年明方真人传授的密法让他的身体犹如脱胎换骨,恐怕他早就从疾驰的马背上跌落了。不过,他们行色匆匆的模样显然符合那等报捷使者的身份,各处换马的驿站在看了风无方的印信之后,没有表示任何怀疑就为他们更换了驿马。倒是风无方精选出来的亲兵中,有几人露出了不可抑制的疲惫之态。

冥绝依然一言不发地侍立在风无痕身侧,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仿佛连着八天的驰骋没有带来任何倦意。他看着主子把玩着那个从不离身的小金筒,不由嘴角微微上翘。他不知道里头的东西是什么,唯一的线索就是风无痕曾经说过,这是皇帝郑重其事赐予的宝物。

“殿下,您还是打开看看吧。”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京城的情况谁都不清楚,你若是毫无凭借地闯进去,后果如何实在难料。”

风无痕没有回头,只听他重重叹息一声后,便开始动手除去那小金筒上头的封泥。里头的东西正如金筒的分量一样,相当轻盈,除了一枚扳指之外,就是两卷薄薄的纸。然而,在场的两人都很清楚,那两卷东西恐怕就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第三十二章 潜入

风无痕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卷纸,仅仅扫了一眼上头的字迹,他的脸色便不由大变。这是一道寥寥数字的诏书,但内容却无疑可以引起朝中的轩然大波,连风无痕自己都没有想到父皇居然能够这般狠心。废后,诏书的大意竟是废后,这是一道可以轻易废黜萧氏后位的诏书,罪名则是妄言干政,篡改遗命。不过,风无痕清楚得很,这只是父皇给自己的一道护身符,只要母后萧氏仍然向着他,那这卷纸就永远都没有面世的必要。

他将这件关系重大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塞进小金筒中,又缓缓展开了另一卷纸。第一样东西就如此惊人,其他的恐怕也都不是凡物。他瞟了一眼那个扳指,随即若有所思地将它套在了手指上。 第二卷纸却并非诏书,上头清楚明白得写着有关风寰宇的所有消息,其中更是隐隐约约点到了几个老王爷的行止。最后还附带提了一笔,言明那扳指乃是一件信物,其中妙用却半句都没有说明。

将两卷东西放回原处之后,风无痕的脸色不由阴晴不定。里边的东西竟不是他猜想的传位诏书,这让他不由心中诧异。不过稍稍思量一番,他也就释然了。父皇当初将此物交给自己时,自己尚未登上储君之位,其中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传位诏书。相反,无论传位给谁,父皇都赋予了自己这样一个近乎可怕的权力,置疑诏书是否属实,相信父皇心中也清楚。只有真正清醒的人才能不误江山社稷。

皇后萧氏乃是他地生母,但是否会在关键时刻偏向风无惜,他却没有十分把握。所以。第一道诏书确实是真正的杀手锏。然而,风寰宇的存在无疑是最棘手地事。仅仅从当年氓亲王透露的那一星半点隐情中。他就知道这位王爷地手段非凡。多年的积怨又岂是一点点报复可以消除的,怕是此人夺取江山之意也有,万一失败之时,搅乱社稷之心也同样存在。

风无痕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神色。父皇点穿此事的用意。他已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君王者更是应该心狠手辣,这些他都明白。可是,若是他顺利登基,一旦真地置那几个心怀不轨的兄弟于死地,别人暂且不谈,一旦欲诛杀风无惜,母后萧氏定会站出来干预,届时朝局动荡在所难免。

他的目光瞬间又阴冷了下来。只凭这一次风无惜的逆举,软禁终身的处分就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多年的拼打好不容易到了尽头,正如父皇平素教训的一样。该下手时便不能手软,哪怕前头挡的是母后萧氏也是一样。即便是如今早已重修了母子亲情,但当年的事仍然如同毒蛇噬心一般,这是横在他和萧氏之间最大的隔阂。就看能不能借这一次地机会解决一切了。当然,如果母后萧氏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他并不想在此时失却一个强援。

东宫的人自然是不知道还有一个风寰宇在暗中窥伺,因此,在众人商议如何送海若欣进宫之后,又打起了九门提督张乾地主意。虽然步军统领衙门的兵力绝对及不上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但一旦真的起了兵戈,怕是天下立时就要大乱。所以,兵戎相见只能是最后的手段。张乾虽然是从一品官员,但他身为武将,身手却不过寻常,也没听说过身边有多少高手随侍,众人地主意也就打在了他个人的身上。只要能执下此人,皇后萧氏那一头也能顺利过关的话,大势就能定了。

虽然进宫比平时难了数倍,但陈令诚却依旧有办法。人人都知道他和东宫走得近,却不知道他的乔装打扮功夫也是一流。这一次,他索性把事情做大了,先是为海若欣换装,成功混进了外宫。然后,他又趁着太医院医正沈如海出内宫寻找医案的功夫,直接迷昏了这位医正,扮作了他的模样后,又让海若欣改作那个随侍在后小太监的模样。海若欣从来都是娇贵的大小姐,虽然满心不情愿,却还是担忧的心情占了上风,因此最终还是板脸换了装。

海若欣虽然还蒙在鼓里,但是陈令诚适才已是从沈如海口中套出了事情经过。皇帝竟然已经驾崩,这个消息让他震惊不已,因此,他知道今次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自己也许还能凭着诡异的功夫逃出去,海若欣便一定会被拆穿,那时事情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沈大人,您可真慢啊!”离坤宁宫还有老远,一个中年太监便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连声埋怨道,“我可是担了天大的干系才答应让你出去这一遭,若是皇后娘娘追究下来,我可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您倒好,这副慢腾腾的模样。“他大约想到沈如海颇为受宠,因此便悻悻地闭上了嘴,然后劈头盖脸地对陈令诚身后的海若欣斥责道:“小吴子,你好大的胆子,我怎么吩咐你的,居然一会子全忘了,看我待会怎么收拾你!”

陈令诚是见惯了宫里头大小太监的倾轧,因此只是一笑便放过了,倒是身后的海若欣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显然是有些动怒了。她强自按住心头怒火,一声不吭地跟在陈令诚后面进了皇后寝殿。

“微臣叩见皇后娘娘!”陈令诚依礼跪地叩安道,身后的海若欣早得了关照,进门后便悄无声息地跪在了一边。

“沈大人起来吧。”皇后萧氏淡淡地吩咐道,脸上带出一缕倦意。

“这些天来你也辛苦了,不过这些事情总得有个可靠的人担当。陈大人虽然也是医术精湛,奈何为流言所累,一时竟没了踪影,便只能由你一人挑起这担子了。”大约是心情不佳,即便隔着屏风,陈令诚也能瞧见萧氏的身影似乎消瘦了些,看上去一副慵懒的模样。

陈令诚不由一怔,仅仅从萧氏的这一句话语中,他已是敏锐地察觉到转机。看来正如越起烟和海若欣所说,萧氏并没有废长立幼的意思。

机不可失,他立刻垂首禀道:“能为皇后娘娘效命,乃是微臣的荣幸,敢不殚精竭虑,以报殊恩?”他偷眼瞧了萧氏一眼,又趁热打铁地继续道,“微臣刚才抽空去查了医案,另有要事向娘娘禀奏。”

“哦?”萧氏微微一愣,随即目视四周侍立的众人,“本宫和沈大人有要事商议,你们全都退下吧!”一众太监宫女立刻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只有海若欣犹自跪在门口未动。萧氏不由扬了扬眉,至今尚未有人敢这般无视她的旨意,那个小太监未免太不识礼数了。

陈令诚心中叫糟,连忙端起笑脸奏道:“启禀皇后娘娘,那医案便是他先前替微臣找着的。这小吴子还算机灵,就是不够懂事。“他右手朝后打了个手势,又连忙岔开话题道,“先前微臣不过是在内外宫之间行了几步,便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小吴子也发现了不少敢嚼舌头的奴才,因此才想借机向娘娘禀报。”

萧氏这才释然,她虽然早已下了旨意,但宫里人的议论却不可能就这样消除,多两个查探报讯的有心人也是好的。只不过,小小年纪就有这等心计……萧氏的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小吴子,你上前来,本宫要好好犒赏你!”

海若欣见机连忙膝行上前,而陈令诚则是顺势后退了一些,牢牢把住了大门,唯恐有人偷窥里头的行径。

“启禀皇后娘娘,是有几个不识好歹的宫人在那边传言娘娘要废长立幼,鼓噪得煞有其事。“海若欣竟是直截了当地捏造了事实,“奴才寻思着那些人都是卑贱之人,若无人背后怂恿,绝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才前来向娘娘禀报。”

萧氏眼中厉芒乍现,居然敢有人公然议论这种事?她本就是小心翼翼地压住宫中舆论的势头,届时也好安抚人心,如今竟是传出了这样露骨的流言,若是无痕回来后当了真,以为她是顺势而为,那她的一番苦心岂不白费?

“好大的胆子!”萧氏狠狠地吐出一句话,“小吴子,你将这些人的行止报出来,本宫倒要看看,他们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但若是坊间流言皆是如此呢?”跪伏地上的人突然迸出一句让萧氏惊讶万分的话,“九门提督张大人封锁了全城,甚至软禁朝廷重臣,百姓中议论纷纷,难道皇后娘娘能禁得了百姓的口舌?”

萧氏顿感心中一震,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乔装打扮混进坤宁宫意欲何为?”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她还不想大肆声张,否则只要唤侍卫进来拿人即可。她冷冷地瞥了不远处的陈令诚一眼,又沉声道,“沈大人,你居然夹带人进宫,胆子不小啊!”

“母后,难道你之前对儿臣所说的都是假话么?”海若欣随手将头上的小帽一掀,露出了满头的青丝,“儿臣冒险进宫,只是为了求母后一句真话,虽死无憾!”她毫不畏惧地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坚决。

萧氏见底下的少年掀开帽子时就已经愣住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海若欣居然敢这么大胆地从东宫溜出来。她默许张乾封锁东宫,其实也是为了防止混入刺客,万一伤了里头任何一人,将来的事情就棘手了。可是,能从戒备森严的东宫出来,再辗转混入皇宫,这海若欣也未必太恣意了。

“欣儿!”萧氏也顾不上什么屏风,离座而起将其从地上拖了起来,然后又拉着她快步转到了屏风之后,“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若是无痕回来见到你有什么差池,本宫如何向他交待?如今外头局势复杂,就是本宫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刚才有人看出一点端倪,你又该如何自处?”萧氏不由一阵后怕,“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莽撞的脾气!”

第三十三章 返京

尽管京城戒备森严,但看守城门的士卒扫视了面前的六个人一眼,又验证了公文无误之后,便放了这几人进城。“这大概是最后一拨到京城的公人了。”小队长打扮的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他这个位分上,知道的事情远比那些小卒多,所以也隐隐感到了京城中正在酝酿的风暴。在名义上,九门中只有西边的那一处可供人进出,而且还需经过极其繁复的盘查。实际上,那位居于深宫的皇后娘娘,还掌握着自己的这一处入口。而安郡王风无方派出的报捷人马,就恰恰知道这一条暗道。听说,扈从那位太子殿下回京的队伍,离京只有五天的路程了。

风无痕等人在城门口就换下了坐骑,每人那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束便全都换了下来,变作了一身侍卫打扮。皇后萧氏大约是早就在此地设下了接应,因此两个年轻侍卫早早地迎了上来,一言不发地在前边带路。

六个人中除了风无痕和冥绝之外,便都是风无方派出的心腹亲卫。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因此饶是鞍马劳顿,却是仍旧一脸坚毅之色。四人隐隐将风无痕和冥绝护在当中,因此并未引来多少人的目光。

遥遥看见坤宁宫时,风无痕的心中不由有几分紧张。早在昨夜,他就派展容联络上了丰台大营的展破寒,因此已是大约探知了母后萧氏的心意。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如今的孤身进宫也是无奈。

毕竟内宫侍卫统属他平素并未插手,而海观羽这个领侍卫内大臣更是早已被限制了进出。可以这么说,如今宫中的侍卫。可以说都是操之于萧氏一人之手。

展破寒地人已经依约开始动作,作为最后的威慑力。风无痕并不打算轻易拿出来。就连直隶总督毕云纶也仅仅是得了含糊的消息,不过,相信以毕云纶和其夫人地精明,绝不至于捅出什么漏子来。

他们一行人虽然都有着正式身份,但毕竟此时都是作了侍卫打扮。

所以走不得坤宁宫正门,而是绕了老大一个圈子才进了大殿。风无方的心腹言靖先前觐见过萧氏一回,这回就由他打了头阵。

“安亲王地胆子倒是着实不小,想必若是本宫没有设法开一道门以供进出,他就要名正言顺地用一道假的报捷讯息来叩门了?”萧氏的脸上写满了不愉,先前风无方的奏报已是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而风无惜更是频频进宫,让她早些决断,萧氏却始终未曾正式松口。她正想开口再询问些什么,倏地感到一阵心悸。连忙又朝后头跪着的几个人瞟去,脸色立时大变。她毕竟是在后位待了数年地人,养气功夫不比寻常。所以很快便静下了心来。

身边的太监宫女早已退去,但皇后萧氏知道,皇帝临死前曾经派出的两个影子侍卫已经暂时随侍她左右,右手侧则是一脸茫然神色的柔萍。“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归来了。无痕。”萧氏突然愉悦地笑道,“枉费本宫还将消息一直藏着掖着,就怕有人阻了你的行程。”

风无痕施施然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立了起来,趋前几步再度施礼下拜道:“儿臣叩见母后!”他先是伏地一叩首,随后又郑重地抬起头来,“朝中如今已有奸人横行,儿臣又怎能安心在外,自然只得日夜兼程赶了回来。不知父皇病情如何?”

不用萧氏示意,那四个扈从风无痕进京的亲卫便悄无声息地散了开来,恰恰护住了门口的位置。冥绝则是仍留在原地,一双眸子炯炯有神。

萧氏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亏得你这么快赶回来,否则事情真的就棘手了。就在三日前,皇上已经归天了。”

一句话震得风无痕几乎无法自持,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快。原先只是以为有人趁着父皇病重欲行谋逆,却没想到那位威严远大于温情地帝王竟是已然不治。“母后,父皇,父皇真的已经龙驭上宾了?”他几乎难以克制地又问了一遍,双手已是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