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父皇临终前竟是无法再见你一面。”萧氏的声音中也带了几许哽咽,突然,她又恢复了平素那种略带冷漠地声调,“既然你已经归来,本宫也就放心了,皇上早在重病前就将传位诏书交给了本宫,所以事不宜迟,明日本宫就宣召群臣,宣布新君继位。”她发出了一阵轻笑,“你今次能够如此快就赶了回来,怕是很多人都要失望了。”

风无痕心中一凛,立时感到了这话语中的重重寒意。萧氏只字不提风无惜的举动,对于九门提督张乾的逆举也不置可否,而是用“很多人“加以泛指,无疑是说明,她也知道暗中窥伺地还有别人。不管自己和风无惜如何相争,皇位上的终究是她的儿子,可是,若是落到那横刀杀出的人之手,那便是天大的笑话了。萧氏缓缓从屏风后步出,弯腰将风无痕搀扶了起来。“无痕,许久不见,你又消瘦了几分。”她细细端详着儿子的面庞,仿佛是天底下最慈爱的母亲,“所幸这次回京没有什么差池,否则欣儿那丫头怕是又得担心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才柔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个丫头居然从戒备森严的东宫里逃了出来,昨夜进宫责问了本宫好一阵子,着实尽心呢!”

萧氏先前难得的温情举动已是让风无痕一愣,但随即而来的话语更是让他诧异。来的时候虽然有坤宁宫侍卫引导,但他已是发觉了京城中剑拔弩张的态势。东宫身为他的地盘,自然是看护的重点,海若欣一个娇贵小姐能跑出来,无疑表示东宫诸人都有脱身的可能。

他正在思量事情来由,却见柔萍引着一个人从后殿的门口出现,随即便是一声强自压抑住的惊呼。“无痕,你居然已经回来了?”海若欣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她已经从萧氏口中证实,西北大营的风无方已经派人扈从风无痕回京,但至少还得五六天才能抵达。如今风无痕居然一身侍卫服饰,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她如何能不惊?

见到海若欣几步冲上前来,犹自不停地上下打量,风无痕不免也有几分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感动。“欣儿,放心,已经没事了。”他言不由衷地安慰着妻子。既然海若欣知道入宫求见,而且如今又安然无恙地待在坤宁宫,那想必母后萧氏的态度就完全明朗了。

“母后,这段时日辛苦您了,儿臣未能在父皇临终前伺候,实在不孝!”风无痕又深深行了一礼,“既然母后已然布置停当,那就明日宣召众臣吧。”他仿佛是想到了九门提督张乾的军马,心中已是不免打起了擒贼擒王的主意。

“母后,殿下,张乾那一头你们倒是不用操心。”平复了心中的愁绪,海若欣也冷静了下来,“之前我出来的时候,东宫中的人便已经商量好了。张乾不过是借了父皇和母后的权威才能为所欲为,一旦朝廷有其他令谕,他属下的将士也不可能全数听从。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收买了步军统领衙门的那些参将佐领的可能。擒贼擒王,京畿要地来一场兵变总是不太好,所以东宫的几个侍卫已经暗地潜往步军统领衙门做准备,应该可以设法拿下这些人。”

尽管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无论是风无痕还是萧氏,都从中听出了决心和杀气。深知自己实力底细的风无痕已然肯定,这一次张乾的举动定是激怒了府中的人,因此他们居然已是决定动用那些暗处的人手。不过,张乾顶着皇帝的诸多恩赏,到头来居然意图不轨,也确实该好生处置。他似乎不经意地瞟了一眼母亲的脸色,果然,萧氏表情一连数变,最终却定格在了冷漠上。

“也好,现在重要的不是一个小小的九门提督,让他安分下来,以后的大局就容易布置了。”萧氏显然是首肯了这种做法,“兵部尚书余革启虽然庸碌,却还是一个识时务的人,这一次不妨让他下帖子布局。谁都知道这位尚书没有实权,手中更是没一个兵丁,平素也是不偏不倚的,不易招人疑忌。”

“就依母后的意思吧。”风无痕点了点头,他知道此时是母亲在表明心迹。萧氏这种针对实际情况出谋划策的举动,是他之前从未领受过的好意,“只要能将步军统领衙门的军权牢牢握在手中,那明日的朝议就容易了。”

传讯之人当然是仍然顶着沈如海的身份,在宫中进出自由的陈令诚。先前就是萧氏也完全被他蒙骗了过去,更不用提那些对太医院的上下人等并不熟悉的其他人了。为了取信于人,萧氏的密诏上盖的是皇帝玉玺和皇后的小玺,如此一来便无人可以置疑。再者,陈令诚的身手虽然无人见过,但由于他可以在东宫秘道中带了一个人还来去自如,众人都对他寄予了无穷信心。

夕阳即将落下,而风无惜此刻,也正在急匆匆地向皇宫赶去。他自信已经完全掌控了京城的局势,就连三位元老重臣,也在向其他官员宣扬皇帝病重的消息,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几分流言,这让他喜不自胜。只要有母后在背后撑腰,再加上萧家这个大援,那些以往围绕在风无痕左右的人,还不是得拜倒在他的足下?坐在宽敞的八抬大轿中,他终于舒缓地笑了,该属于他的,别人就休想拿走!

第三十四章 密旨

“启禀皇后娘娘,宁郡王求见。”大太监平海匆匆赶到殿外,双膝跪倒大声报道,脸上的神色颇有几分为难。皇后萧氏的秉性习惯他们都清楚得很,所以即便先前的那几个侍卫在里头待了这么长时间,仍然没有任何人敢过问。恰恰相反,这些懂得察言观色的太监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讯息。

萧氏神色一凛,随即瞥了一眼身边的风无痕,这才淡淡地吩咐道:

“你去告诉无惜,就说本宫偶感不适,有什么事待到明日再说。”她听得平海应承一声离去后,又挥手示意众人退到后殿。对于风无惜这个儿子,萧氏清楚得很,尽管刚才的托词能阻他片刻,但那些太监宫女定然拦不住气头上的风无惜。

果然,风无痕等人刚刚躲入后殿,风无惜就气冲冲地推开门外拦阻的下人,几步抢进了大殿。“母后,你为何不肯见我?”他几乎是连礼数都忘了,脸上满是怨恨和失望,“这几天您总是遣人安慰说立刻定下大局,却一直拖到今日。母后,难道你在拖延时间,好等七哥赶回来?”他双目炯炯地盯着自己的母亲,拳头已是握得紧紧的。

后殿偷听的众人不由心中大震,风无惜既然有此怀疑,想必是有些察觉了皇后萧氏的态度。先前他们已经决定了明日揭破所有大事,甚至打算今晚将九门提督张乾的势力清除,那风无惜的存在无疑是另一个变数,这个时候。萧氏的举措便是决定性地一击。

“无惜,你这是在质问本宫么?”萧氏的脸上已是凝满了寒霜,不动声色地朝柔萍作了一个手势。心中有数的柔萍立刻知机地退出了大殿,甚至还掩上了大门。风无惜顿时松了一口气。满心以为母亲是想透露心中打算。谁料,萧氏地下一句话让他的心不由沉入了无底深渊。

“无惜,你不要忘了,本宫从未给你任何承诺!”萧氏冷冰冰地道,目光清冷而自持。“你和无痕都是本宫地儿子,也许自小你更为受宠,但如今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国之储君!”她的话重重敲击着风无惜的心防,“皇上病重,你身为人子,不知日夜尽孝,反倒是频频逼迫本宫,难道这就是嫡皇子应该的表现么?”

风无惜已是被这一轮犹如疾风暴雨般地打击震得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始终对他的计划抱着默许态度的母后居然会完全变了一个人。

好半晌,他方才艰难地开口道:“母后,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就不管不顾了么?”他突然完全爆发了,几步冲上前去,近乎疯狂地抓住萧氏的肩膀,大声吼道。“还是母后根本就是在耍弄我?”

“来人!”萧氏早在风无惜举止异常时便高声唤道,“将这个逆子给本宫拿下!”即便如此,她也被这个儿子疯狂的举动骇住了,待到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将风无惜按住之后,她才抚胸剧烈咳嗽了一阵,许久才抬起头来,脸上尽是阴霾。

“无惜,这是你逼本宫的!”萧氏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最宠爱的儿子,言语中已是失却了兴致,“你若是识时务,刚才就不应该失态,那样兴许还能做一个富贵闲王。可惜,志大才疏,你永远都不可能染指御座。”她仿佛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任何残酷,“皇位归属早已由皇上定下了,本宫不过是代行遗命,没有更改地余地。”

本是一脸怨恨绝望之态的风无惜,在听到“遗命”二字时终于醒悟了过来。他深深凝视了母亲一眼,突然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枉我殚精竭虑想要博得母后的支持,原来竟是作了您地挡箭牌!”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如利箭一般锐利,“若非是我替您遮挡了群臣的视线,怕是父皇驾崩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吧?”他已是隐隐明白了母亲当初做作地含义,因此心中积累了无穷的怨愤。

萧氏突然偏转了头,显然不欲再和这个儿子纠缠下去。“将宁郡王带下去看押起来,务必不能让他接触到任何官员。”她沉声吩咐道。

风无惜被带走时,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仿佛是无声无息地接受了残酷的事实。然而,从他那闪着寒光的眼眸中,萧氏看出了绝望和愤恨,然而,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要想真正保住自己和家族的地位权势,她不得不作出牺牲一者的选择。

见到闲杂人等均已退去,风无痕便从后殿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极为古怪。从他心底来说,能获得母后的支持无疑是登上皇位的最大保障,然而,适才的那一幕实在太过令人震惊。

看到风无惜的绝望,他甚至可以想到,倘若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一点缺失,甚至也同样是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那母后的态度也许也是完全相同的。母仪天下的皇后萧氏,需要的是一个作为强者的儿子,可以护佑她权势的儿子,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舍弃。

陈令诚扮作沈如海的模样,匆匆赶到了兵部尚书余莘启的府邸。虽然九门提督张乾封锁了各大权臣的府邸,但对于余莘启这个兵部堂官却没有多少重视。此人是文臣出身,虽然凭着资历和谨慎升迁到了兵部尚书的秩位,后台却并不强硬,仅仅是凭了皇帝的宠眷而已。一旦皇帝崩逝,他便不可能有几分作为,所以这些天来,余莘启的府邸前愈发门庭冷落了。

递上自己的金质腰牌之后,陈令诚立刻感到了那几个士卒的恭敬态度。如今的京城之中,往昔的权臣早已没了平日的威势,反倒是那些和风无惜来往频繁的官员更为吃香。当然,众官之中,倘若能得皇后萧氏惠赐一枚腰牌,则更是平添几分身价。几个军士都是步军统领衙门中的人,早已从上司口中领教了所有禁忌,自然不会忽略这枚腰牌的含义。

余莘启一见来人的模样便愣了,他虽然和沈如海交往不多,但总还是知道此人颇得皇后萧氏的欢心。此时此刻,这个太医院医正大驾光临他的府邸,一定是领了皇后的懿旨,想到这里,他的心思顿时活络了起来。

只是寒暄了两句,陈令诚便示意余莘启摒退一众下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怀中密旨。“余大人,皇后娘娘念你一直勤劳王事,忠心耿耿,所以才把一件大事交托给你操办,你可万万不要自误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郑重地起身捧起那密旨,“奉皇后懿旨,着余莘启按密旨所言行事,不得怠慢!”

余莘启慌忙跪地叩首,这才接过了那卷薄薄的纸片,额上已是沁出了冷汗。待到展开一看,他更是完全愣了,脸上满是茫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双手竟是微微颤抖。“沈大人,娘娘密旨上所言过于惊人,究竟……”他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急转直下,只看近几日步军统领衙门的人嚣张跋扈的模样,谁会想到皇后萧氏会突然拿九门提督张乾开刀?

“余大人,不必多言,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是如此,你到底是遵从还是抗旨?”陈令诚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冷肃,“本官只是传旨之人,到时自有人协助于你。当然,若是你执意抗旨不遵,本官也只有回复皇后娘娘,请她另择良臣,但余大人的大好前程……”

余莘启立刻慌了,连忙起身应承道:“下官哪敢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先前不过是有些许疑虑而已,还请沈大人替下官遮掩一二。”他大约是想起了这桩任务的艰难,又咬咬牙开口道,“只是,沈大人应该知道,下官虽然是兵部堂官,却并无兵马调派的实权。而九门提督张乾却着实掌握了京城的所有防卫兵力,彼此相差悬殊。若是没有贵人相助,恐怕下官会坏了娘娘的大计。”尽管事成之后功劳少不了,但余莘启还是不得不将心中顾虑吐出,他可不愿意去送死。

“余大人放心,既然皇后娘娘下了懿旨,那自然会有人襄助。”陈令诚高深莫测地道,“下官会随同你一起去宣旨,到时瞅准时机将他们全部拿下即可。”陈令诚并没有透露步军统领衙门还有其他内应,对于余莘启这样的人,只有事到临头让他品味出双方的实力对比,才能真正让他心悦诚服。

张乾好容易才抽出一点空闲的时间,这才有空在后衙散散心,打了一套太极拳。一整个套路打完之后,他已是感到额头微微发汗,当下便直起身来懒散地伸了一个懒腰,脸上满是自得的笑意。他这个九门提督虽然看似权大势大,但却是始终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凡事都得小心谨慎,从不敢私自串连。就是宁郡王风无惜,他也是在前年的时候才攀上关系,当初皇帝议立太子时,他失望了好一阵,后来才恍过神来。与其让一个新人接替自己,还不如赌一赌运气,若是能顺利地将风无惜推上皇位,那他无疑是擎天保驾的第一功臣。

第三十五章 擒王

乍听得兵部尚书余莘启来访,张乾顿时觉得一阵荒谬。虽然兵马调动隶属兵部,但谁都知道,余萃启和自己向来没有任何关系,平日也最多不过是点头的交情。他没有派多少军士看住兵部衙门,只不过是因为对余莘启此人根本就没有大费力气的必要。此时,这个没有几分实权的兵部堂官骤然来访,究竟是所为何事?

话虽如此,张乾还是吩咐亲兵引他进来,自己却并未出去迎接。彼此品级相差不大,他也就没必要闹那个虚礼。再者,张乾心底仍然有一种出身世家大族的矜持,因此对于余莘启这个寒门出生的大员,他并没有几分实在的尊重。

“张大人,你这衙门可是着实难进,下官一连经过了几重盘查才到了此地,真真是龙潭虎穴啊!”余莘启一进门便见到张乾一脸倨傲地立在那里,眼神锐利得仿佛在审问犯人,因此言语也就不再客气,“若非下官身具要务,也不敢随意登门,免得自讨没趣。”

对方的冷嘲热讽张乾又怎会听不出来,当下就冷笑道:“余大人,你这话说得未免尖酸了些。同是朝廷官员,下官也是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些许盘查就如此挂齿,你未必肚量太小了些吧?”他才不相信余莘启会有什么大事,因此脸上的讥诮之意愈发浓了,“不知余大人有什么事要带挈下官的?”

余莘启强自抑制心头的怒意,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下官奉皇后娘娘懿旨,前来犒赏步军统领衙门地上下军士。不知这个理由是否能让张大人满意?”

这句话不由让张乾大愕,他怎么都没想到余莘启居然能得到皇后萧氏的青睐。须知他虽然和宁郡王风无惜交好,但在喜怒难测的萧氏面前。他根本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无足轻重地余莘启骤得如此好运,他又怎能不心生嫉妒?然而。天生的谨慎究竟占据了上风,他满是怀疑地问道:“余大人,非是本官多疑,不知可否请出皇后懿旨一观?”

余莘启微微一笑,从袖子中取出一卷物事。抖手在张乾面前展开,却又立刻迅疾无伦地收了回去。尽管张乾看得不甚清楚,但上头盖着地玉玺和皇后小玺却还是看清了,脸色立刻大变。此时此刻,他终于信了眼前人的话,讶异和不服已是全然充满了心头。也不知余莘启究竟是怎么攀上了皇后萧氏这尊大靠山,但是,张乾自己却必须弥补起初不恭的态度带来的影响了。

“呵呵,恭喜余大人得蒙重用!”张乾立刻改换了一张笑脸,态度也殷勤了起来。“之前冒昧之处还请余大人海涵,下官这个人性子就是如此,也不知得罪了多少权贵。”虽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他还是把言语说得万分宛转妥帖,“余大人,不知娘娘所谓犒赏之意,是否恩泽步军统领衙门上下所有将领?如若真是如此。下官立刻下令召集他们前来。”

余莘启虽然极为不屑张乾的做作,但他等地就是这句话,当下就笑容可掬地应道:“不知者不罪,张大人勤劳王事,刚才那些盘问之举自然是应当的。”他略略顿了一顿,又点头继续道,“皇后娘娘念步军统领衙门上下人等在朝局动荡之时,始终忠心耿耿地站在皇上这一边,所以令下官代为犒赏,恩泽遍布所有将校。张大人不妨让他们将事务交与副手,然后召集他们到这边来,下官也好论功行赏。”

他说完之后,便侧身示意张乾朝外边看。只见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守着一大堆各色箱子,其中还有贴着御用标示的酒坛。“这都是娘娘惠赐的,请张大人务必把讯息传到。“他稍稍加重了一些语气,“如今皇后娘娘说话的分量他们应该很清楚,想必不会傻到拒绝这份好意吧?”

余莘启的这些话虽然不甚张扬,但张乾还是省到了皇后萧氏的用心,不就是借机笼络这些京城最具兵权的将领么?不过,他当然不敢有二话,萧氏的手段他是见识过地,忽冷忽热,永远令人琢磨不透,更不用提背后还有萧家这个靠山。他这些时日虽然照着风无惜的吩咐封锁了各权臣的府邸,但一旦这位宁郡王登基,要倚靠地还是这些臣子,而自己得罪的人就多了,难保没有人暗中图谋报复。为今之计,他只有牢牢靠住萧氏这个后台,如此一来,就再也没人敢动他了。

因此,他满口应承之后,便遣了心腹亲兵前往召集属下各将佐。不到半个时辰,数十位身穿武官服色的将佐都匆匆赶了过来,最大的已经官至副将,至不济地也有一个千总的官职在身,统共竟是挤满了大半个后衙。皇后萧氏的犒赏,谁品不出其中滋味,又哪敢轻易推脱?于是乎,斛筹交错,吆五喝六,在上头两位大员殷勤劝酒的鼓动下,他们都灌下了一肚子黄汤。

所谓御酒不外乎贵州茅台之类的顶级货色,这些将佐平日虽然也是油水颇丰,但也置办不起这样丰盛的酒席,因此大块朵颐之余也不忘称道皇后仁德。尽管心怀鬼胎的不在少数,但众人的心思都放在了下头那些黑木箱子上,各自揣测着里头的物事。

酒过三旬,陈令诚又扮作沈如海匆匆赶了过来,这不免打消了张乾最后一点疑虑。他是清楚沈如海身份的人,知道皇后萧氏对此人相当信任。太医院一众太医之中,就属此人知道的最多,所以张乾一见他来,原本还悬着几分的心顿时落到了实地。

“沈大人来得正好,今日余大人奉懿旨前来犒赏步军统领衙门的将佐,大家正用得高兴呢!”他笑吟吟地起身招呼道,“沈大人想必是刚,刚从皇后娘娘那边过来,不知娘娘还有何旨意?”他故意多问那么一句,随即便打量着余莘启的反应,想要从中看出一点端倪。

老谋深算的陈令诚又岂会不明白对方的用意,当下就捋着胡须笑道:“若非皇后娘娘的提点,今日的热闹下官恐怕就凑不成了。”他随手从伺候的小厮那里取过一个酒杯,斟满了美酒之后便挨着桌子劝了过去,嘴里蹦着各色各样的说辞。那些武将哪里有这等心机,被奉承话转得晕乎乎的,稀里糊涂地愈喝愈多。

陈令诚临到主席时,这才换了神秘兮兮的表情。“张大人,今次你可是露脸了。皇上重病之后,皇后娘娘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大手笔,足可见对你的重视。将来升迁之日,你可不要忘了下官这个小小的医正啊?”他低声道,眼角的余光却瞟向了一旁的余萃启。

“那是自然。”张乾喜不自胜地答应道。话音刚落,却见一旁的余莘启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对底下的将佐说:“各位,今日本官奉娘娘懿旨前来劳军,不外乎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天来的辛劳。所以,欢宴之后,娘娘还另有厚赏。”他突然击掌三下,只见一群太监模样的人立刻抬上了几个黑木箱子。

刚才还在欢宴的众人立刻静了下来,眼中都现出了几缕贪婪的神采。也难怪他们这幅做派,先前风无惜在张乾身上下了大功夫,银票珠宝不知送了多少,而他们这些下属不过是稍微沾了一点光而已。若是那些黑木箱子里装的全是黄白之物,那他们就算没有白白卖命一回。须知皇家名正言顺的赏赐之物远胜于那些私人贿赂的银票,不但可以光宗耀祖,今后还多了一个压箱子的本钱。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几个箱子上的时候,陈令诚就对那群刻意遮掩住眼神的太监使了一个眼色。他们立刻便两两站在了箱子旁边,猛地一掀盖子,顿时,一阵耀目的黄白之色晃花了人们的眼睛,仅存的疑虑也随即打消了。

说时迟那时快,几个箱子中飞快地窜出了一股轻烟,仅仅几息的功夫便笼罩了后衙,转瞬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见刚才还精神熠熠的一众将佐都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而张乾的脸上犹自带着震惊之色,显然尚未从那变故中清醒过来。

“这……”他瞪大了眼睛,好容易才迸出一个字,却被身旁的陈令诚一指制住了周身大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时,下头的那一群太监便立刻动作了起来,从箱底取出麻绳等物事,一个个把众将佐捆得结结实实,嘴里还不忘塞上一团破布。前衙早就被张乾的副将程玉溪控制了起来,因此并不虞有人走漏风声。

余莘启见大局已定,方才得意地立起身来,自信满满地开口道:

“张大人,对不住了,本官奉皇后娘娘懿旨,拿下步军统领衙门上下所有叛逆。从现在开始,由你的副将程大人代行提督之职。”看着张乾的脸色瞬间变为惨白,他觉得分外解气,又火上浇油地道,“张大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第三十六章 百官

京中复杂多变的局势让风寰宇也觉得力不从心,他从来没有发觉,这件事情会这样充满变数,不可琢磨。他的眼线虽多,风无凛的暗势力再强,要接触到那些完全被软禁的官员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费尽心机和那些朝臣接触,他就不由心中佩服,此时此刻,萧氏的这种手段无疑是阻止心怀鬼胎人物的最好方法。可是,这种枷锁落到他头上的滋味就不那么美妙了。街头充斥的暗探和那些明里暗里的军士,让他几乎有寸步难行的感觉。

“再这么下去非得成为瞎子聋子不可!”风寰宇脸色阴沉地道,“无凛,你还能再出入宫廷一次么?”

风无凛无奈地摇了摇头,“父王,如今宫廷戒备更为森严,而且换班的时间时常是萧氏一道旨意便作更改,不似前几日那么容易了。再者,今日风无惜进宫后似乎就未曾出来,依我看来,恐怕明日就要分出胜负了。萧氏以皇后之尊,只要来一道矫诏,指不定就能得偿心愿。她频频召见各大元老重臣,应该已经下了很大的游说功夫,再加上萧氏一族原来的庞大势力,变天之举怕是迫在眉睫。”

风寰宇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儿子的言下之意他也很清楚,此时贸然发动,极有可能带来没顶之灾。然而,赌注虽然巨大,所得也很有可能异常丰厚,须知这一次摆在面前的可是御座!只要能扶持一个傀儡上台,那他风寰宇就能重新呼风唤雨,让当年那些背弃他的人好看!

不过。他最为气苦的就是没有军方地支持,暗势力再雄厚,染指军中始终是一句空话。皇帝大约是吸取了以前的教训。对于驻防京城附近的每一处都安插了亲信。就算是九门提督张乾这一类见风使舵地小人,支持的也是宁郡王风无惜这样有名分地皇子。决计不会轻易倒戈。

“唉,多年的苦心经营,却始终无法掌握朝廷军马,实在可叹。”

风寰宇的脸上不由现出了沮丧之色,他不是没动过各省驻军的脑筋。无奈各省将军提督非奉旨不得擅动军马,即便是出兵也只是在本省境内,对大局一点作用都没有。而驻扎京畿的军马则是分属步军统领衙门、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他安插进去地人虽然有,但最多不过是官至千总游击,上到参将副将的一个都没有。这些京畿军马乃是皇帝最为看重的,主将要职多是勋贵子弟,他竟是寻不出任何办法。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风无凛立刻两步闪到门口,尽管知道来往此地的都是父亲的心腹。但他还是不敢大意。来人正是天一,只见他在门槛前恭敬地跪地禀道:“启禀主上,皇后已经下了懿旨。明日召百官在太和殿议事。”

风寰宇和风无凛无不心中一震,他们都明白此前猜测属实,因此脸色格外凝重。风寰宇吩咐天一再去打探消息后,便背手在屋子里踱起步来。风无凛默默注视着父亲。知道他就要作出最后的决断了。

“无凛,你明日把我这些年来积攒下的心腹死士都带出去,不要留在城里。”风寰宇终于下了决心,“这一次机会难得,我一定要试一试。即便不成,最多将来再重新开始就是。”他说着便露出了一丝阴狠的微笑,“那些老王爷虽然早已没了实权,但毕竟都是皇族中的老一辈,只有他们可以置疑遗诏的真实。另外,萧氏明日要说地无非就是皇帝重病驾崩,可是,若有人站出来置疑皇帝的死因,那又如何?”

风无凛不由噤若寒蝉,父亲此言的用心他又怎会听不出来。按照先前探得地结果,皇帝早已在数天前就已经驾崩,萧氏拖到今日,倘若有人问她一个居心叵测,那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更何况,看先前的情形,萧氏无疑是在为幼子继位而造势,那这谋逆的罪名扣在她头上,怕也能够引起一时的困扰。

“无凛,你现在就去联络各家大臣和王爷,务必让他们明日发难!”风寰宇斩钉截铁地道,“另外,你派人去知会杜氏,让她冷眼旁观就好,不要掺和进这一次地局里。此次风险太大,我只不过是尽力一搏而已。不过,倘若加上西南送来的奏报,朝局动荡的机会很大,只要能将萧氏拉下皇后御座,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你设法算准西南战报的时间,务必让那份东西在关键的时刻送到。”

风无凛虽然有心反对,但他知道父亲脾气一向如此,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出门的时候,他不由回头看了风寰宇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才转身离去。身在天家,失败一次就无法保住性命,父王如此不顾生死地力拼,想必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御座,还有至高无上的皇权,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握在手中!”风无凛暗暗发誓道。他脚下的步子更快了些,夜幕已经拉开,该做什么就要看自己的能耐了。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萧氏以皇后之尊御太和殿,召集群臣,宣布了皇帝驾崩的消息。除了少数本来就得到消息的官员之外,其余人等尽是一片震惊之色。理亲王等几个老一辈王爷见萧氏沉着冷静的神色,再加上宁郡王风无惜进宫之后未曾回府,皆以为萧氏会矫诏行事,因此都准备拣在这个时候发难。

“皇上已于昨日夜晚龙驭上宾了。”萧氏的脸上带着戚色,却并没有照实情叙述,她瞒着群臣压下了皇帝的死讯而仅仅通知了三位重臣,就是为了防止可能发生的骚乱。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大乱,一群臣子得闻噩耗的当口,一个个都伏地痛哭,哀恸不已。其中不少人是在忧心自己的前程,不少人抱着别样心思,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真心哀哭皇帝的驾崩。毕竟,对于凌云来说,宛烈皇帝风寰照以其非凡的手腕和魄力平定四方,王朝虽有小疾,但整体却仍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萧氏见底下的朝臣大放悲声,又带着泣声吩咐道:“皇上临终曾有遗言,各位都是朝廷栋梁,将来须好生辅佐新君,不得以一己之私而废了君臣人伦大义!”

这句话自然没有任何问题,阶下的群臣立刻参差不齐地叩头应承,颇有一点乱哄哄的景象。然而,片刻之后便有人发话了。“皇后娘娘,吾等都是朝廷的臣子,自当尽心竭力报效先皇隆恩,不过眼下太子殿下还未返京,不知先皇是否留下了遗诏?若是先皇有遗命,请皇后娘娘现在宣诏,国不可一日无君,总得有人承继皇位才是。”

说话的乃是青郡王风怀德,这些话都是他昨晚就准备好的,说起来自然万分得体,一丝破绽也无。他起了个头之后,出言附和或是反对的官员立刻都此起彼伏地站了出来,朝堂之上立刻出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除了皇后萧氏,众臣都尚未得知太子风无痕归来的消息,再加上萧氏端坐在御座的帘后并未发话,因此大家争论的重点便集中在是否立刻由太子继位这一点上。大约是风无惜先前收买的几个官员耐不住性子,想借机向主子献忠心,因此那几人便跳了出来。

“太子殿下此去会盟无甚功绩,况且此刻先皇驾崩,他又未曾赶回,已失了人子和人臣的忠孝之道。”那人极为直接地进言道,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宁郡王同为皇后嫡子,又深得先皇和皇后宠爱,理应继承大统。”他直到话说完才想起萧氏并无表明皇帝是否留有遗诏,因此立刻悔得肠子都青了,面上却还只能强自撑着。

“胡闹,皇后娘娘尚未言明是否有先皇遗诏,尔等就在这里大放厥词,难道视众臣为无物么?”氓亲王风氓致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扫了一眼犹如跳梁小丑般的一众官员,严厉地斥道,“为人臣子者,自当以君父之言为重,哪有你们这样在先皇驾崩之初就叫嚣不已的?”他乃是两朝重臣,又领着宗人府宗正的尊崇身份,因此朝堂上竟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的声音震慑着众人。

皇后萧氏暗自点了点头,这是时候,果然还是氓亲王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出来稳住局面最为妥当。她庆幸自己及时作出了最佳选择,否则,恐怕此时面对这个老人怒气的就是自己了。她凤眉一扬,正想开口,谁料此时有人不识好歹地站出来发难了。

说话的人是工部左侍郎奉怀殊,只听他正容出列,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皇后娘娘,您适才说皇上是在昨日晚上驾崩的,可是,微臣曾经听一位太医说,皇上在五日前便已经驾崩了,只是皇后娘娘命人封锁了消息,朝臣中无人得知情由而已。”他这句话一出,顿时又激起了轩然大波,即便海观羽等早已心有准备,此时也不由脸色大变。奉怀殊平日不言不语很少开口,这种关键时刻突然大发悖语,要说背后无人指使是决计不可能的。

“奉大人,你这话难道是意指皇后娘娘刻意隐瞒换上死讯么?”海观羽跨出一步,声色俱厉地怒斥道,“皇上驾崩尚不到一天,你就敢如此冒犯圣驾,甚至还敢污蔑皇后娘娘的用心,你究竟居心何在?”海观羽这两年虽然不再似从前一般勤劳国事,但毕竟多年威势犹在,他此刻一发怒,竟是比先前的风氓致更为可怕。“身为太医者,自当为皇上龙体操劳,透露宫闱密辛本就是死罪,又何况他居然敢诬陷娘娘凤驾?”

他再次环视了群臣一眼,冷冷地道:“皇上大行,乃是天下百姓之痛,若是谁再敢大放厥词,休怪本相不客气!”

第三十七章 兵灾

庄亲王风怀起站在皇族王爷的那一群人中,心底暗自焦急。看今日的架势,无论氓亲王风氓致还是宰相海观羽,眼看都已经完全站在了皇后萧氏这一边,也不知他们打得是什么主意。他事先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但还是没想到这几个支持风无痕的老臣居然会突然倒戈,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须知宁郡王风无惜只是黄口小儿,没有半分处理政事的经验,若是将江山社稷交给了这样的人,那些朝中元老重臣又怎会放心?

风怀起正在这边思量,那边的吏部右侍郎徐纹希跨出一步,脸色凝重地道:“老相爷此言差矣,如今皇上驾崩,有人置疑正是大家对朝廷忠心耿耿的表现。所谓太医,自是应当为保护皇上龙体而尽心尽责,然而此时此刻传出这种流言,虽然有伤皇后清誉,但确有调查清楚的必要。”他仿佛没看到两边几个老臣铁青的脸色,继续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可否给群臣一个交待。若皇上真是非昨日夜晚驾崩,那为何不立刻召百官商议,而要拖到今日?”

徐纹希平日在吏部不声不响,事事都是由吏部尚书萧云朝和吏部左侍郎米经复作主,今日却突然如此咄咄逼人,实在是让众多朝臣大吃一惊。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在猜度这些话中的言外之意。先是工部左侍郎奉怀殊出言挑衅皇后权威,再是吏部右侍郎徐纹希无视海观羽的警告,有心人都知道。今日的朝会怕是要挑出不少事情,看来是难以善罢甘休地。

始终没有开口的鲍华晟终于站了出来,平日就颇为冷肃的脸上布满了寒霜。“奉大人。徐大人,你们身为六部侍郎。位分尊崇,在这个时候不思稳定朝局,反而咄咄逼人质问皇后,难道这就是为人臣子地道理么?”他虽然比海观羽和风氓致年轻许多,但在朝中的威望却不逊于两人。而且此言又是含怒说出,一时竟是冷了场。

鲍华晟又向前一步,直直地逼上了刚才还是气势十足地两人,双目光芒大盛。“皇后娘娘尚未公布遗诏,你等就敢置疑皇上驾崩的情由,难道不知道此前皇上早已重病不起了么?皇后乃母仪天下的至尊,若是真有瞒下皇上驾崩的事实,也定有她的道理,哪论得到你等借越?”他越说越怒,竟是又向前迈出一步。骇得奉怀殊和徐纹希连连后退。

鲍华晟见立威之举已有效用,倏地转过身来,恭谨地跪地奏道:

“微臣恭请皇后娘娘宣示大行皇帝遗诏。并请早立新君,以安朝臣百姓之心。”

海观羽和风氓致暗暗点头,虽然美中不足地是风无痕尚未来得及赶回,但看刚才的形势。皇后萧氏确实没法再拖延了。他们都是知道其中利弊的人,刚才他们一力弹压,却还有人敢于出头,看来已经有人忍不住了,否则又岂会在皇帝刚刚驾崩的时候发难?想到这里,两人也齐齐下跪奏请道:“请皇后娘娘宣示大行皇帝遗诏!”

朝中的海氏门生和萧氏一党的官员不在少数,刚才只是一下子被震得懵了,所以压根来不及动作。看到海观羽等三位老臣都似乎下了决心,何蔚涛和越千繁也不约而同地站了出来,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赌这三位朝中元老的眼光了。倘若萧氏执意要立风无惜,他们俩决计不信那三人还能有这般举动。

如此一来,出言附和的官员就多了,呼啦啦地跪满了一地,就连贺莫彬也在其中之列。他是有说不出的苦衷,之前受庄亲王的要挟之后,他虽然勉强答应了对方地条件,但事后还是惴惴不安。如今皇帝驾崩,只要贺氏一族能站对立场,那将来兴许还有一条生路,因此他向自己这一边的几个重臣使了个眼色后,便毫不犹豫地跟在大队人马后面。

庄亲王见到此情此景,几乎气得七窍生烟。虽然风寰宇也是多年苦心经营,但哪里及得上贺萧两家的威势。他眼看着一帮又一帮大臣趋炎附势地站了出来,自己这一边站着不动地几个老王爷就显得分外显眼,他甚至能感到珠帘后投过来的冷冽视线,背心已是完全湿透了。

萧氏见火候差不多了,正要开口宣示皇帝遗诏,却听得殿外一阵骚动。就连一帮朝臣也忍不住回头往外望去。只见本来该坐镇步军统领衙门的余莘启慌慌张张地冲进殿来,仿佛没看见周围几人的难看脸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报道:“启禀皇后娘娘,西南贺大人传来告急文书,有人暗中刺杀了缅阳族首领桑莫,激起部中大变,暗中矛头直指朝廷所为。如今,缅阳族联合周围十数个小部落,发兵五万攻打附近州府。猝不及防下,已有两州三县沦陷,朝廷子民被屠杀者不计其数。”

突如其来地噩耗让朝堂上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刚才暗恨余莘启搅局的萧氏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这个当口出了这种不得了的大事,其中巧合绝非偶然,她想起皇帝临终前的吩咐,秀眉已是完全拧在了一起。下头的一众臣子们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谁都知道缅阳族一直不服朝廷管束,但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激起部族大变,继而引发起另一场兵灾。

隐在后殿的风无痕也是心中大震,他却在思索此事的用心。刚才两位大员的相继发难已是让他看到了一点苗头,如今又横里窜出这样一个突发事件,时机可以说是掌握得恰到好处。倘若有人真有这样的大手笔,那除了风寰宇就不可能是别人了。犹如奕棋一般一步步紧逼上来,这种分寸拿捏得极准,若是他没有及时返回京城,怕是又有人会拿此事做文章。

萧氏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朝堂上群臣的议论瞬间就被她过滤了,她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那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上。果然,刚,才还死挺在一边的几个老王爷不约而同地现出异色,虽然没有喜不自胜那般明显,但却没有先头彷徨的模样了。她心头既然已经有了计较,也就不再犹豫,沉声喝道:“诸位卿家,虽然军情紧急,但此时商议此事未免名不正言不顺,还是待本宫先宣大行皇帝遗诏之后再作计较!”先前群臣鼓噪的时候,她就已经朝身边的柔萍打了一个手势,让这个心腹侍女先行退下准备。

朝堂上的喧哗自然不可能被萧氏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镇压住,然而,他们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知何时,殿外已然围上了一群跨着腰刀的侍卫,这还不算,外边沉重的脚步声也预示着皇城内禁军的调动。这个时候谁若再妄动,下场就堪忧了,连海观羽三人都不由对视了一眼,心中也有些忐忑。

萧氏仿佛看出了众人脸上的惊惧之意,这才施施然地立起身来,即使隔着珠帘,她优美的身段还是隐隐约约呈现了出来。“诸位卿家,如今事机紧急,本宫就先行宣大行皇帝遗诏了。”

身边伺候的石六顺立刻接过了萧氏递过的遗诏,恭恭敬敬地展开,随后大声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盛年登基,膝下得皇子十一人。惟有七皇子风无痕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堪为人君,必能克承大统,故已立之为皇储。即由皇太子风无痕嗣承帝位,以继凌云丕绪。钦此!宛烈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三日御书。

这一道遗诏一下,海观羽等人立刻叩下头去,齐声称道:“臣等谨遵先帝遗命!”他们几个元老既然带了头,其他人哪敢怠慢,都参差不齐地叩下头去。就连刚才还大发悖语的两人也只能亦步亦趋地俯伏接旨。庄亲王风怀起等人听得遗诏内容时就已经心中惊骇,他们都没想到,萧氏先前默许风无惜妄为和九门提督张乾封锁京城的举动竟全是虚招,真正支持的还是正在路上的风无痕。一时之间,这些人已是完全乱了方寸。

然而,他们先前已经把萧氏得罪得狠了,奉怀殊和徐纹希更是明目张胆地置疑了皇帝的死因。如此一来,只要皇后萧氏以太后之尊命风无痕拿下了这两人,重刑之下,他们的一切就都曝光了。

青郡王风怀德眼中厉芒一闪,在众人都是应承不迭的当口出言道:

“启禀皇后娘娘,如今西南兵灾已起,一旦传到西北,难保这些外族不起异心。太子殿下虽然是先帝御口亲封的储君,但其不在京城期间,诸多事务无人处理,不如在诸王之中择一贤能者为辅政王。否则军国大事若是耽误了,今后就步步艰难,有损于江山社稷。”他是不得不站出来,只要能趁着风无痕不在京城的时候掌握大权,今后就还有一搏的希望。哪怕辅政王之职落到了其他王爷手中,今后也许也能坐收渔翁之利。

萧氏的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西南的兵戈之灾虽然大出她的意料,但朝堂上那些沉不住气的大臣才是她的目标。只看适才所有官员在听得遗诏后的反应,她就可以大致分辨出一二。如今青郡王的进言不过是以退为进之计,若是风无痕没有及时赶回,也许为了安定人心,她不得不采纳这一条,可是如今却不同了。

第三十八章 登基

眼看朝堂上的众官员又起了一阵骚动,萧氏却似乎不以为意,她冷冷地瞟过下头的一众人等,脸上浮出了一种高深莫测的神情。即便隔着珠帘,不少感觉敏锐的人仍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由向下瑟缩了一下脑袋。至于海观羽等三人则是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些忧心忡忡。

本朝以来只有皇帝年幼或是不能理事时才会由辅政王代为掌握大权,而若是由风无痕继位,则根本不必这么麻烦。然而,此时西南兵灾一起,风无痕的大队人马离京尚有五六日的行程,若是一拖延,还不知道前方的军情会发展到怎样的情形。海观羽等人都是心系江山社稷的重臣,自然不会坐视。

当下,氓亲王风氓致一咬牙,出列躬身奏道:“青郡王适才所言不啻大谬,既然皇上已经留有遗诏,则太子殿下就是新君,这一点是勿庸置疑的。虽然太子殿下一行眼下离京城尚有几日的路程,但为了这数日便要另立辅政王,不免是多此一举。依微臣之见,军国大事由皇后娘娘拣选数位重臣共同决之,然后再由娘娘盖上御印,如此便可解决燃眉之急。”

“不用这么麻烦了。“萧氏突然出言道,话语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诮,“诸位卿家为国出谋划策,都是朝廷的忠直臣子,本宫心中很是欣慰。”

青郡王等几人不由脸色大变,他们都是老油子了,自然不会听不出话中的深意。心中都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却仍然不知是哪里出了漏子。

“诸位卿家,先头你们地建议虽好。不过未免都失之偏颇。”萧氏居高临下地道,“皇太子风无痕忧心于京中局势。连夜赶路之后,已经于昨日抵达了京城。”她不管此话会引起怎样的震惊,自顾自地示意道,“无痕,你若是再不出来。恐怕大家还要继续担心下去。该听的你都听了,就出来和大家相见吧。“朝堂上顿时又是一阵死寂,很快,一身皇太子装扮地风无痕便行了出来,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风氓致吁出一口气,他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如释重负之余,他几乎撑不住自己地身子。海观羽也同样好不到哪去,一样的瞪目结舌,好半晌才恍过神来。至于鲍华晟则是喜出望外。既然风无痕已经归来,那弹压大局便不成问题。他们先前都看到了殿外的大队侍卫和禁军,知道皇后萧氏已经发狠。若是那些人再不识相,便准备借机铲除所有立场不稳的臣子。

风无痕一步步自台阶而上,然后在御座下方立定,这才转过身来。

一脸沉静地看着底下的臣子。“孤紧赶慢赶,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来得及和父皇见最后一面,未能尽孝。”他第一句话便反驳了先前奉怀殊和徐纹希地言语,将群臣的疑问堵在了口中,“母后乃六宫之母,又是父皇最为敬重的妻子,怎会虚言瞒骗?刚才诸位卿家的话孤都听在耳中,真是长了见识!”他犀利的目光扫过下头噤若寒蝉的那两个人,一字一句地道,“母后这几日为安朝中局势,殚精竭虑,不想却被无耻小人钻了空子,看来父皇临终之言确是不假。”

风无痕缓缓地在御座前踱着步子,存心不给那些朝臣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父皇曾经教诲过孤,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对于诸位卿家而言,此言也是一样的道理。父皇突然驾崩,西南又是兵灾乍起,正是江山社稷危难的时刻,却有人趁机落井下石,欲行逼宫之事!”

他刻意加重了“逼宫”两字的语气,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所幸孤早有准备,明里令大队人马急行,暗里悄悄赶回了京城,这才没有错过一场好戏。”他深深地看了那两个先头还甚为嚣张地家伙一眼,厉声喝道:“来人,奉怀殊和徐纹希诬陷皇后,意图不轨,将他们拿下,待诸事完备之后交大理寺审问!”

朝臣心中一颤,外头立刻冲进来几个侍卫,不由分说地将奉怀殊和徐纹希两人按倒,扒了官服就往外拖。奉徐两人也知道大势不妙,连忙叫起撞天屈来,仿佛自己是多么的无辜。然而,谁都知道此刻这位太子正是立威的时候,哪个敢上前劝解?就连青郡王风怀德也知机地当了缩头乌龟,他先前地话虽然也是居心叵测,但旁人也寻不出道理来深究,此时他当然只能求自保了。

风无痕这才转身面对着御座,身子微微颤抖。他伸手摩挲着那象征至高无上的御座,身形顿时矮了下去。“父皇,您执掌朝纲数十载,为何就这般说去便去了?”他已是伏地痛哭失声,“您为了江山社稷吃苦受累,临去了却还有小人凯觎皇位,这份苦心又岂是寻常人能够懂的?”他一边诉说一边垂泪,仿佛没注意到朝堂上一脸尴尬的众官,“如今,您把这千钧重担交给了儿臣,这是何等的信任,儿臣虽然不才,但也不敢辜负您的一片苦心……”

萧氏见风无痕这幅做派,心中自然是知道他的用意,无非是做给群臣看而已。不过,想到儿子千里迢迢归来却未来得及见皇帝最后一面,她也不由黯然,但眼下势必不能让他再继续下去,否则戏头就过了。

“无痕,本宫先前已然宣示了大行皇帝遗诏,如今百官既然都在,你也该承继皇位了。”她趁着群臣被震慑住的当口,便悠悠开口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行皇帝既然已有遗诏,你身为皇太子,自该立刻即位,主持一切政事。”

皇后萧氏既然发了话,氓亲王立刻几步上前,跪地请道:“请太子殿下即刻继位,以安天下百姓之心,以安朝局!”他这个德高望重的皇族尊长既然开了口,后头跟着附和的朝臣自然不在少数,当下海观羽和鲍华晟便上前扶起了风无痕,将其按在了御座上。这还不算,何蔚涛和越千繁立刻抢上一步,高声道:“前有先帝遗命,后有群臣齐心,今日大事已定!”他们俩转身面对群臣,又重重地道:“新君已然继位,你等还不跪拜成礼?”

一众知机的大臣立刻跪地参拜了下去,口称“万岁”不迭。而庄亲王风怀起等人知道大局已定,尽管心下极为不甘,此时也不敢再作挣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跪了下去,口中却犹自胡乱含糊着。今日之事萧氏本就做了完全准备,他们适才已是看到了殿外的动静,即便言语上再占上风,到时也难出这大殿一步,因此只得暂时隐忍。

风无痕泰然自若地受了百官的礼,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子,自然用不着那等固辞的一套,否则反而矫情。看到下头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他心头升起一股明悟,从此刻起,他就是这天下的主人,再也没有人可以节制于他,御座上头的尊贵庄严,俨然带给他一种荒谬的感觉。

曾几何时,那个只配在病榻上辗转的皇子已然一步步成长到了今天,这一切,都是上天的补偿,不,应该说是他和追随他的那些能人异士付出无比努力的结果。

“诸位卿家都起来吧。”风无痕淡淡地吩咐道,“朕既然接了这个担子,就绝不会让外人轻易染指。”他安详地端坐在御座上,只是用目光打量着众人,“眼下有众多事务等着料理,军国大事也是迫在眉睫。但依着礼制,必须先定下大行皇帝的庙号和朕的年号。”他又目视海观羽等人,仿佛在等着他们的回答。

海观羽知道风无痕骤然登基,总还有些不自在,连忙上前一步奏道:“皇上所言极是。依微臣之见,先帝一生文武兼备,诸多功绩甚至盖过了本朝历代皇帝,直追太祖开创基业的壮举,因此,庙号不妨定为‘成祖’!”他抬头看看风无痕,见这位新君微微点头的模样,知道他已然首肯了,心下不由更轻松了一些。

“就定‘成祖’吧。“风无痕目视群臣,见所有人都无异议,便开口认可了,“至于朕的年号,先帝在位时曾经与朕戏言过,‘豫丰’两字是他老人家最喜的,结果没有能用的时候,就留给朕使了。朕虑及先帝的慈爱,不忍辜负他的好意,年号就用‘豫丰’两字。”

群臣听得风无痕这样一套大道理,哪里还会辩驳,急忙口称“皇上圣明!”从适才风无痕一系列的举止中,有心人早就看出了这位主儿眼里揉不得砂子的秉性,心头都是暗暗叫苦。

“朕既然已经登基,按照礼制,先帝后宫诸后妃都应该晋封了。”

风无痕仿佛觉察到了后头萧氏射过来的目光,又宣布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又是朕的生母,照例尊为皇太后,上尊号‘仁显’,移居慈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