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一系列的晋封,恭惠皇贵妃贺雪茗晋封为恭惠皇贵太妃,其余的贵妃则是晋封贵太妃,妃嫔也各有封赠。然而,这些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将不可避免地迁出原来的华美宫室,搬到西六所中所谓的寿康宫或是寿安宫度过余生。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皇后萧氏于太和殿宣示大行皇帝遗诏,皇太子风无痕登基,是为豫丰皇帝。定大行皇帝庙号为“成祖”尊母后萧氏为仁显皇太后,册封太子妃海氏若欣为皇后,太子侧妃海氏若兰为兰妃,太子侧妃越氏起烟为珣妃,太子侧妃陈氏红如为如妃,太子庶妃平氏为琬贵人。并下诏于豫丰元年开恩科取士,大赦天下。

PS:当初计划的时候,没有给风寰宇一点兵权是最大的失误,如今看来他在明处的势力太薄弱了,所以交锋也就难以精彩。暗处的偷偷摸摸始终是小道,上不得台面,唉!

第三十九章 相邀

风寰宇此时已是换了居处,昨日朝堂上的失败让他暴跳如雷。多年的苦心筹划,却仍然无法动摇朝廷的根基,毕竟,只能隐在暗处的他能争取到的援手实在有限。可是,最令他感到不甘的却是萧氏的狡猾,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居然能纵容风无惜作出种种假相之后,在关键时刻又倒戈向了风无痕。

“最毒妇人心!”他愤恨地吼道,“要不是这个女人临阵变卦,又怎会败坏了我的好事!”屋里没有一点声音,他在此事之前就遣开了所有的精锐,连儿子风无凛也一样不在身边。不过,此时他却已经后悔了。新君虽然已经登基,但还是立足未稳的时候,再加上他已经成功挑起了西南的兵变,机会其实还是存在的。

“可恶!”风寰宇重重一拳击在身旁的几上,那张花梨木的几案顿时四分五裂。尽管奉怀殊和徐纹希都已经罢官下狱,但这两人不过是受了他多年的好处,再加上抓住了足以让他们抄家灭门的把柄,这才使得他们冒险在朝堂上发难。至于风寰宇的身份底细,那两人是丝毫不知。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风寰宇顿时脸色大变,周身的功力都凝聚了起来,沉声喝道:“谁在外头鬼鬼祟祟的?”他自忖此处分外隐秘,因此并不惧有朝廷密探寻到这里。

“主上,是公子命属下前来报讯。”

风寰宇听到天一熟悉的声音,提着的心已是落下,这才淡淡地吩咐道:“你且进来。”天一跟随他多年。外头留着地那些许暗记也只有此人看得懂,再加上这些心腹属下身上都有致命的禁制,轻易不会有背叛之举。

天一一进门便跪伏在地。不敢仰视。他当然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新君登基已然诏告天下。因此他知道主人地心中一定是满腔怒火,当然不想那气头发在自己身上。“公子差属下前来回报,说是夫人有要事想见主上一面,有要事相商。”

风寰宇不由浑身一震,他未死的消息虽然已通过风无凛通知了杜氏。但始终没有去见她一面。先头地情分虽在,但眼下情势不同以往,他也不想轻易涉险,再加上风无凛总是有意无意地提点杜氏的野心,因此相见的心思已是淡了。可是,这新君初立的当口,杜氏急着见他干什么?

尽管心下带着种种怀疑,但风寰宇还是没有拒绝这一次会面。经过昨日朝堂上的那一番刺激,几个本就心志不坚地老王爷都作了缩头乌龟,除了青郡王风怀德和庄亲王风怀起还对局势抱有希望。其他两人已是明显有了退出的打算。风寰宇震怒之余,也想看看当年的旧情人究竟埋伏有怎样的底牌。

杜氏甫一见风寰宇,便起身迎了上去。一如当年的习惯偏身行了一礼,脸上已是荡漾起了难得的微笑,但嘴上却丝毫不留情面。“多年不见,王爷还是英姿勃勃。不愧是当年号称侠王,最得先先帝宠爱的皇子。”

风寰宇眼中厉芒一闪,倏地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模样。“你今日特地相邀,应该不是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吧?”他自顾自地坐下,一见石桌上摆着的各色小碟,已是怔了。曾几何时,年轻地两人就是这般赤诚相对,谁料最终还是咫尺天涯。

“哼,死没良心的,枉我苦心孤诣想为你讨回公道,却落得这般景况。”杜氏扭腰坐下,脸上已是带着犹如少女般的娇嗔神情,“逃得生天也不早报一个讯,若非你那宝贝儿子知会一声,我还真当你死了。”

宛如怀春少妇般地埋怨了一阵,杜氏地神情也随之严肃了下来,“昨日的朝堂之争我都知道了,王爷一世英明,这个时候怎么犯起了糊涂?皇宫里的那些男女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你怎会竟连风无痕回来都不知道?”

风寰宇不由深深看了对面地女人一眼,竟敢直呼新君的名字,可见杜氏平日的秉性。不过杜氏的话可谓一语中的,他心中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知道风无痕潜回京的消息,因此才失却了先机。倘若能预作准备,说不定能把发难的时机选在以后。说起来,他确实太心急了。

“已经过去的事,再多考虑也是无用。”他摇头道,“倒是你,今日相邀会面,应该不会就是为的这点小事吧?”

“奉怀殊和徐纹希指责萧氏的话固然无可厚非,但在朝堂上说出未免不妥,这一点,王爷已经失策了。”杜氏仿佛没看见风寰宇一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继续道,“在此之前,我已经通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命妇,将这种流言传了出去,甚至连市井小民也不例外。这等干碍违禁的言语,断不能公然宣之于口,付诸于流言蜚语岂不是效用更好?”她轻描淡写地道。

被对方这样一提醒,风寰宇自然能省到自己的疏漏,可是,在女人面前服软,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做的事情。当下他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指节仿佛无知无觉地叩击着桌面,等待着杜氏的下文。

“如今贺萧两家势大,旁的王公大臣不过都是陪衬而已,所以要打主意还是得从他们身上落手。”杜氏离座而起,脸上已是焕发出熠熠神采,“萧家虽然看似极盛,家中既有一位皇太后,皇帝也是萧云朝的外甥,但其实却是盛极而衰的前兆。光是萧氏一党在朝中占据的位置,六部之中就有三部,而且刑部、户部和吏部,哪一部不是油水颇丰的衙门?新君一旦站稳了脚跟,恐怕要削弱的就是萧家的威权,因此要争取他们虽然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反倒是贺家不能过分威逼,犹如当年风寰照在的时候扶持过贺家一样,新君也一样需要人来制衡萧家过大的权势。贺雪茗膝下没有皇子,因此贺家就是最好的选择,只需稍稍给一点好处,还怕贺甫荣不上钩么?”杜氏冷冷一笑,这才凝视着风寰宇的眼睛道,“听说上次贺莫彬从庄亲王府中归来,一脸的彷徨无措,那位王爷也做得太过了,贺家岂是几句威逼利诱可以收买的?说得过分一些,哪怕是他们曾作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不是谋逆,哪一个皇帝都不会轻易对他们出手,所以昨日朝堂上贺莫彬才会随波逐流。”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杜氏也是倦了,徐徐坐下身来,轻轻品了一口茶,这才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王爷,若非为了你好,我才懒得管这么多闲事。唐曾源虽然不是什么极品大员,但好歹也是门生满天下的人,我过一点舒心日子有什么不好,何必那么操心!”

风寰宇哪会听不出来杜氏的言下之意,但他仍在琢磨她刚才那些发人深省的话。离开朝堂数十载,风寰宇现在才悲哀地发现,自己的交游圈子太狭隘了。出于安全考虑,他这些年几乎难得见任何官员,平日都是通过心腹属下和别人往来,对于局势的把握远没有想象中的精准。反倒是杜氏在京中的贵妇群中如鱼得水,各种消息情报分析得滴水不漏,竟隐隐盖过自己一头。

“你说得都很有道理,看来我一直都是失之偏颇了。”风寰宇一把抓住杜氏的手,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说,我接下来应该如何做?”他的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显然是期待着杜氏的回答。

“多年的情分了,你说我会对你卖关子么?”杜氏向前探了探身子,低声对风寰宇诉说起来。一旁的风寰宇不由连连点头,丝毫没注意杜氏眼中一闪而逝的阴霾。

“好,好!”风寰宇突然仰天长笑道,“毕竟是老天垂怜,让我曾经拥有过你这么一个聪慧的女子,真是天不负我!”他突然凝神看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斩钉截铁地道,“将来我的人若是能够有分接掌大位,我绝不会忘了你!”

两人商议完一应细节,风寰宇便匆匆离去,他是见不得光的人,自然不能在外边停留过久。杜氏瞧着他离去的身影,深深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你总是这样自信满满的模样,当年就是因为你刚愎自用,才会中了风寰照的诡计,如今看来还是逃脱不了这般宿命。”

她突然回头对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吩咐道:“回头你让人在宫中查一查,究竟是哪个皇子能让他这么放心。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也不可能登上皇位。既然另有其人,就一定得弄清楚,千万不要辛苦一场却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丫鬟答应一声,也就搀扶着夫人缓步下山去了。待他们离去好一会儿,风无凛的身影才现了出来,阴沉的脸色仿佛凝满了寒霜。他不得不承认,杜氏的每一句分析都恰到好处,然而,其人之心却仍然无法琢磨。

“父王,你聪明一世,可千万不要栽在女人手里。”风无凛突然冷笑道,他并不打算去提醒父亲。自认为能够掌控一切的风寰宇,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听进他的话,相反还会生出疑窦。毕竟,风无凛今日的举动犯了他的大忌。

“你们都不要忘了,新君的手段不会只有这么一点而已。”风无凛自言自语了一句,身形晃动之下,转瞬就不见了人影。

第四十章 空缺

皇城内已经是一片素白,时值中秋时分,萧瑟的秋风挟裹着廖寥数片落叶,显得格外凄凉。宫内的太监宫女已是换上了素衣白帽,举止中无不小心翼翼。谁都知道,新皇登基的当口竟然恰逢西南兵灾,这时候倘若一个举止失当,大棍子打死抬出去的下场是铁定的。

勤政殿中,新皇风无痕正立在御座前,目光清澈而自省。一应心腹亲贵虽然都端坐在椅子上,但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架势,只有海观羽和风氓致两个元老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时不时地交换一个眼色。

“诸位卿家,你们也知道,朕的皇位来之不易,居然有人在父皇大丧的时候挑起了西南边乱,真真是居心叵测,丧心病狂!”风无痕突然冷笑道,“今日召你们前来,无非就是要商量一下前方大将的人选。毕竟贺甫荣已经年迈,又是文臣,镇压不住局面也是料想之中的事。他也算是两朝老臣了,调回京中还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小人一点震慑,免得朕日夜操心。”

贺莫彬本就心中忐忑,听及风无痕提及自己的父亲,已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直到确定这位新君并无追究之意后,他才稍稍放下心来,却仍旧摸不透对方的心意。论理,贺家别说有什么拥立之功,就连些许微劳都未曾付出,反而在当初立储时下了不少绊子,只有清算的分而没有论功行赏的道理。然而,新君甫一登基,就召他入宫议事。这等殊遇正是宠信尚隆的表现,因此有心人纷纷猜测不已。

“皇上所言极是,家父已然年迈。此次西南刀兵骤起,他也有失察之罪。”贺莫彬衡量再三。仍然起身请罪道,“只是京城中还有诸多事务尚未理出头绪,倘若朝廷轻易出兵,恐怕又会激起流言。”

风无痕摆手示意他坐下,这才正容道:“缅阳族地叛乱早在先帝在位时就有苗头。此次不过是适时爆发,因此,朕并无意追究谁的过失。”他这句话无疑是为安置贺甫荣定下了基调,“至于所谓的攘外必先安内,朕倒是不敢芶同。有心人若是真想散布流言,不论是否有兵戈都不会放过,就让那些跳梁小丑去鼓噪好了。”

鲍华晟暗暗点头,这才欠身奏道:“皇上,西南缅阳族一直蠢蠢欲动,此次正是一举解决地大好机会。不若由云贵总督唐泗海或是四川总督胡南景派军先行扫荡。待到有眉目后再作打算。此时由朝廷派大将前往提调,不免惊动过大。”

户部尚书越千繁不懂军事,此时却皱起了眉头。只听他摇头道:

“皇上,缅阳族之乱不过是小疾,但倘若不能快刀斩乱麻,一举而破之。也许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他一边说一边屈指将最近地军费开支一一道来,末了还补充了一句,“西北不过是初定,倘若被人钻了空子,那朝廷就得应付两边的军马,若再有人挑唆,百姓中还会有更大的乱子。依微臣之见,不若立刻拣选一员大将前往布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灭这场兵灾,也好昭显吾皇威势。”

其余几个大臣也赞同越千繁的主意,鲍华晟细细思量后,觉得旁人的看法有理,也就不再力争。然而,在派谁领兵地问题上,众人却犯难了。天下已经太平了好一阵子,无论是官府还是百姓,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因此武将中真正经历过大战的便只有西北军营的那帮将佐,可此时却偏偏不能从西北调人,否则必定引起草原局势动荡。

“皇上,微臣觉得可以委派丰台大营提督展破寒前往平叛。”风氓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却并未起身。他是经历三朝的老臣,论辈分又是新君的叔祖,因此这话一说出来,众人便立刻思量开了,“丰台大营兼着防卫京畿的重任,交给展破寒虽然可以练出精兵,但微臣始终觉得不妥。展破寒此人乃是杀伐决断的将才,屈在这一隅之地未免浪费了人才,不若放他前去西南为好。”

海观羽眼睛一亮,显然也想到了什么。他正想起身,突然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竟然眼冒金星,无法自持。一个小太监领了风无痕眼色,连忙知机地上前伺候,好半晌才让海观羽平复了下来。

“海老爱卿勤劳王事,真可谓是百官楷模。”风无痕知道海观羽身子已经一日不如一日,先前已经为先帝大行而操劳,此时还挣扎着前来议事,心中不免万分感触,“海老爱卿,你若是撑得住就随便说说,若是撑不住就不用这么端坐着,随意歪着也不打紧,这不是朝廷奏对,用不着守那些规矩。”

海观羽终究还是坐直了身子,平复了胸前的不适之后,他苦笑一声道:“微臣真是老了,御前失仪这还是头一次,以后就要靠诸位大人辅佐皇上了。”他见风无痕还要开心安慰,连忙止住道,“今日议事乃是为了西南军情,无须在微臣的身体上大做文章。适才氓亲王所言很有道理,皇上大可将展破寒派出去。至于丰台大营的新任提督,皇上大可派一名心腹侍卫领衔。这等重地,不是皇上信得过地人掌管,谁都无法放心。微臣看徐春书就不错,进退有度,行事从无差错,不知皇上和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风无痕先是一怔,随即便舒展了眉头,海观羽和风氓致的建议正对了他的脾胃。展破寒虽然早已矢志效忠,但毕竟不是他地嫡系,而且此人早年征战沙场,任职京畿防卫确实也屈了才。而徐春书随侍左右多年,忠心耿耿自不必说,就是行事和章法也颇有条理,难怪得海观羽看重。

众人听海观羽提出了这个建议,又见风无痕脸上露出了笑意,哪还有不知机的理。几个人便都开了口,把徐春书大大地赞了一番,因此轻易就定下了西南主将的人选。而在勤政殿外头护持的徐春书,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能骤然获此晋升。他先前虽然由于屡次积功升迁到了一等侍卫,而且此次还挂上了正二品地品级,但放了提督这样一个实缺,仍然是天大的异数。

鲍华晟却是一个谨慎人,没有完全陷入众人的阿谀奉承中。“皇上,派展破寒前去西南自然是好的,不过,徐春书先前始终是侍卫,还未涉及过实务,况且丰台大营虽然重要,却比不上步军统领衙门。”他顿了一顿,丝毫没注意旁边几人的脸色,又继续道,“之前由于原任九门提督张乾暗行谋逆之举,步军统领衙门的堂官也出现了空缺,尚需有人填补。微臣倒以为徐春书任这一职更为妥当,至于丰台大营,皇上可以再拣选能员加以控制。须知京畿防务,向以九门提督为第一,非是皇上心腹不能胜任。”

风无痕本来还为鲍华晟的不识趣而皱起了眉头,听到最后,心中已是完全释怀。诚然,比起外头的丰台大营,九门提督一职其实更为重要,不是徐春书这等人看着,他确实不放心。“鲍爱卿此言甚是,朕先前确实有些考虑不周。”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如此,诸位若是有适合丰台大营的人选,不妨都提出来议一议,否则,乾纲独断也不是什么好事。”

谁会把皇帝的这种话当真,因此提出人选时无不小心翼翼,唯恐被新君认为自己有结党营私之举,倒是海观羽和风氓致一言不发,显然心中另有计较。一场小朝议下来,虽然议定了西南主将和九门提督的人选,但其他事情却仍是虚悬着。看看天色已晚,风无痕也就让他们辞了出去,吩咐外头的大伙房为众人在东头的朝房内备下饮食,只留下了海观羽和风氓致两人。

正在外头轮值的徐春书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些经过自己身边的大人全都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这让他万分奇怪。身旁的凌仁杰却不管这些,趁机调笑了他好几句,几个相识的侍卫也都凑上来道喜,一口咬定这位新君的心腹即将升迁,说得徐春书不由心中大动。

众官一走,风无痕也就命太监传膳,让两人留下来陪自己共用。风氓致和海观羽都是历经三朝的老人,哪还会不知道皇帝有要事相商,因此略略推辞了一阵便谢了恩典。此时正是大丧时分,众人也是起初在先帝灵枢前哭灵之后才来勤政殿议事,因此早已饥肠辘辘。所幸期间风无痕让御膳房备下了点心,这才勉强垫了饥。

因还是先帝的头七,因此一色饮食都很简单,不过是六七个攒珠银盆而已。饶是如此,海观羽和风氓致还都只是略略动了动筷子,便不再多用。他们都是精通汉学养气功夫的人,又已经年迈,平素饮食本就节制,在御前更不愿意失了仪。倒是风无痕着实饿了,拣了几个花色馒头填了肚子,这才命太监将条盘撤了下去。

“氓亲王,海老爱卿,今日朕并未提及当初之事,就是不想激起流言。”风无痕挥手斥退了所有伺候的太监宫女,这才徐徐开口道,“先头宁郡王风无惜的举动你们也应该清楚,若非母后一意保全朕,恐怕京城就要变天了。他虽然犯了谋逆大罪,但毕竟还是母后心爱的儿子,这如何处置就让朕头疼得很,因此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风氓致和海观羽对视一眼,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风无惜一人自是微不足道,然而,先前萧氏也夹在里头,这一个不好就要激起皇帝母子失和。毕竟萧氏如今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皇帝若是以孝姊为先,就不能对风无惜太过严厉。

第四十一章 过问

“皇上是否问过太后的意思?”风氓致沉吟了半晌,这才开口道,“若是依微臣之见,宁郡王此次虽然大逆不道,但早已为太后识破,并妥善地利用他牵制了其他势力,死罪便可免去,免得皇上背了杀弟的罪名。”

海观羽见风氓致这个皇族尊长定下了基调,也就捋着胡子道:“氓亲王这话不差,皇上如今根基未稳,再加上西南又兵灾骤起,下重手处置自己的嫡亲弟弟总是不妥,还不如稍稍宽纵些算了。”他见风无痕没有不快的意思,又补充道,“宁郡王图谋大位未果,依律至少也是圈禁,皇上若是想给他留些面子,大可让他闭门读书,然后撤换宁郡王府的所有下人,统一由内务府拨人,如此便可万无一失了,太后那里也好有个交待。”

风无痕本意就是不想在此刻掀起过大的波澜,因此风氓致和海观羽的建议正中他的下怀。“两位不愧是世宗和先帝成祖倚重的贤臣,所言句句在理,朕待会就去觐见母后,把这茬儿交待完也就是了。”他见两人都是一脸毕恭毕敬,不由自嘲地一笑,“朕现在算是品出孤家寡人的意思了,这御座谁都想染指,但要坐稳,还不知要多少人的性命。”他大约是想起了当日朝堂之争,脸色又阴沉了下去。

海观羽和风氓致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哪会不知风无痕此时所思所想,但他们知道,风寰宇的存在和那些老王爷已经紧紧结合在一起。

除非他们露出不可弥补的破绽。否则要一网打尽着实不易。

“皇上,这一次处置了奉怀殊和徐纹希,杀一傲百也就是了。您就暂时不要忧心那些王爷。”风氓致思索再三,还是禁不住说出了自己地意思。“微臣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但好歹还能撑上些许时间,到时大不了拼着一世英明不要,为皇上料理了这些刺头就是。”他苍老的面容上突然现出了几许杀气,“先帝这一辈的皇族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个。倘若微臣有个万一,宗人府势必落在他们地手上,那皇上的掣肘也就大了。无论是为了江山社稷还是黎民百姓,他们若是再不安分,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风无痕听得悚然动容,对眼前这位老人地敬重更多了几分。对了朝局稳定,风氓致竟然准备不惜毁誉,用心良苦自不必说。想到这里,他不由对着老人郑重一揖:“皇叔祖,朕自理事以来就承蒙你的提点。如今骤得大位,却还要劳烦你操心,实在是问心有愧。”他伸手将欲起身的风氓致又按在了椅子上。这才仰头悠悠道:“朕当年不过一病弱皇子,旁人不屑一顾,偏偏就是皇叔祖和海相另眼相看,朕绝不会忘记这份情谊。”

海观羽和风氓致不约而同地想到当年之事。心中也是悸动。一念之差便可保后人终身荣华富贵,倘若当初别人知道今天的结果,怕是巴结风无痕的人会挤破门槛吧。两人会心一笑,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皇上言重了,微臣当初只是一片公心,并没有其他意思。”风氓致地言辞异常简单。

“微臣历经三朝,深受皇恩,如今两个孙女更是得蒙圣恩,侍于帝侧,荣宠也已经是人臣极致了。”海观羽却不像风氓致那般严肃,他当年的举动也有不少其他心思,说是全然磊落未必虚伪。“不过,微臣和氓亲王俱是年迈之身,这些年也总是拖着病体,皇上也得拣选一些自己看重的臣子辅佐了。”

风无痕弯腰扶起两人,脸上已是带着自信的神采。“两位放心,朕既然领了先帝的遗命承袭大统,就绝不会半途而废,为奸人所趁。至于良臣么,朕自然会徐徐简拔,但一时半会,两位还是不能轻易撒手。”

他突然微笑道,“即便真有人才能似你们这般,也还需你们操心提点,否则朕怕是睡不安稳。”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放声大笑,畅快的笑声让勤政殿外伺候的一众太监宫女都轻松了一些。新君的喜怒他们现在还揣测不准,如今有两位重臣安抚那就最好了。总而言之,深宫之中,一切都得谨言慎行。

太后萧氏的慈宁宫中,此时也是莺莺燕燕地坐了一群人。虽然大丧期间只能身着素服,也不能佩戴首饰,但一群各具娇态的年轻女子会集一堂,热闹地景象还是让慈宁宫中充满了奇妙的气息。这几日,先帝的后妃和风无痕地内眷轮流在灵枢前伺候,因此已是消瘦了许多,就连太后萧氏也感身心俱疲,难得松乏的机会又哪会放过。

尽管不能放恣,但闲着说说家常,一众女子还是把那悲凄和疲惫暂时抛开了。皇后海若欣身份最高,又素来得萧氏宠爱,自然是斜签着身子坐在对面,而其余四个嫔妃则是都得了赐座,一个个依秩位高低坐在周围的椅子或杭子上,软言安慰着太后萧氏。毕竟这位皇太后尚值盛年,身段容貌也不减当年,今后这深宫寂寞便是免不了的事。

萧氏正沉浸在众女地逢迎中时,外头的小太监突然在门外禀报道:

“启禀太后,寿康宫的恭惠皇贵太妃来给您请安了。”

萧氏眉头微蹙,随即便露出了笑容。这些天来,就属贺雪茗来得最为殷勤,不仅礼数丝毫不缺。而且,当初正是她的授意才保住了贺家的荣华富贵,真真是一个聪慧女子,只可惜先帝驾崩后,她便只得在深宫中度日了。“让她进来吧。”萧氏淡淡地吩咐道。

坐着的一众嫔妃都慌忙立了起来,只有海若欣直待贺雪茗进屋后方才款款起身。虽然身着素服,脸上也没有任何妆裹,头面首饰更是不见踪影,但恭惠皇贵太妃贺雪茗毕竟还只是不到三十的盛年,因此即便和屋内众女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臣妾叩见太后!”贺雪茗盈盈下拜,起身后又朝着皇后海若欣行了半礼,海若欣自然忙着回礼不迭。一众嫔妃也连忙给这位地位尊崇的皇贵太妃见礼,竟是闹了好一阵子才把这些礼数做完。

萧氏也不拿大,直接令贺雪茗坐在了自己身侧,让诸女不要拘礼之后,这才叹道:“先帝爷的这么多妃子,就属你最为懂礼,平素也和哀家走动得殷勤。如今先帝一朝驾崩,我们这些老姐妹更是该没事多多聚聚,否则今后这日子也就难过了。”

贺雪茗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见萧氏这般说辞,她心中当然知道对方的用意,连忙答应道:“太后说得是,如今宫里可是她们的天下了,我们这些老太妃若是不来寻您,怕是没法排遣寂寞了。您本来就是佛爷的脾性,可不要嫌弃我们太唠叨就好。”

萧氏被她的奉承说得一乐,再加上身旁的海若欣又帮衬了几句,几个嫔妃也自然一起凑趣,顿时屋里更热闹了起来。贺雪茗一边打叠着精神逢迎,一边想着其他的太妃,心中暗叹她们的不智。虽说是先帝大丧期间,但该有的礼数做完不算,萧氏这边又怎能冷落。须知在深宫中,这位太后是比皇后海若欣更强势的角色,一言便可决定那些人的死活。

她正在这边胡思乱想,外头突然又传来一阵喧哗。“皇上驾到!”

一个太监拉长嗓音的禀报顿时让屋里的人一阵慌乱。风无痕甫一进屋,就瞧见一屋子的女子,竟是怔住了,好半晌才自嘲道:“朕倒是没料到你们全都挤在了慈宁宫,早知道也就不遣人到你们宫里报讯了。”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众女,一眼又看到了贺雪茗的身影。

贺雪茗一见皇帝驾到,早已起身行礼,风无痕对于这位庶母毫无恶感,连忙示意她起身。屋子里的请安声和行礼声又是汇成一片嘈杂,萧氏只得苦笑一声,待到安静下来才埋怨道:“哀家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会安静,皇帝这一来顿时又搅了,你若来此无甚大事,还是尽早回去理政的好。“萧氏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在询问儿子的来意。众女哪敢在这个时候插话,屋内顿时一片安静。“朕不过是和几位重臣处理了些事情,这才来晚了些,太后不用这么着急赶人走吧?”风无痕取代了海若欣刚才的位置,偏身坐在母亲对面,这才开口道,“先帝驾崩的这段时日,积攒下的事务几乎让朕忙了一个头昏眼花,难得来太后这边松乏一下,您就行行好,让朕在这里歇口气总可以吧。”

萧氏听儿子这般说辞,知道他此来必有用意,也就顺势调笑道:

“你们看看,皇帝多会说话,仿佛哀家这宫里他就作不得主似的。”她一边说一边示意柔萍亲自伺候,这才继续道,“难得今天她们都在,就连皇贵太妃也在,你一个大男人突然一来,她们还不得都躲开?”

萧氏这般赤裸裸的暗示,贺雪茗便第一个站了起来告辞。她前脚刚,走,海若欣见状也就和妹妹一同跪安退了出去,越起烟等人哪还有不知机的理,自然是顺势和众人一同退出。刚才还热闹无比的慈宁宫中顿时只剩下了萧氏母子二人,就连一众太监宫女也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谁都不愿意搅了皇帝母子议事的兴头。

第四十二章 交心

萧氏见闲杂人等均已退去,这才正容道:“皇帝可是为了无惜的事情来的?”尽管当日朝会上风无痕并未发作,但她心中清楚,儿子的疙瘩并未消除,因此尽管早已将风无惜软禁宫中,她还是狠心未曾去探望过一次。

风无痕见母亲率先开了口,也就不再兜圈子。“适才朕与氓亲王和海相商议过此事,所以对于无惜的处分已经有了定论。虽说他凯觎大位,勾结九门提督张乾乃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但此时此刻,朕并不想过于声张。朕的意思就将他软禁府中读书便罢,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萧氏先是一愣,随即便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是皇帝,只要没觉得过于宽纵就好,哀家哪里还能管这些。不过……”她倏地止住了话语,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无惜那孩子是个死心眼,都是哀家从小宠坏了他,放任不管也不行。即便软禁府中,指不定也会有人利用他的身份。”她可以加重了语气,又建议道,“皇帝不妨派心腹轮流在他身边看着,这样也能放心些,哀家就不用再为他操心了。”

风无痕心中一凛,随即心悦诚服地笑道:“不愧是太后,想得万分周到,朕还是差了些火候。”他见萧氏仿佛有些自矜之色,连忙又趁热打铁道,“朕既然已经登基,也就送了信给安亲王,令他护送舅舅和虞荣期回来。”他想到其中关碍,脸色又凝重了下来,“先帝驾崩的消息一传出。外头的流言蜚语便又传了起来,有些话甚至难听得很,那些暗中作耗地人着实可恶!”

萧氏自然知道儿子指得是谁。也顿时沉默了。对于那些身份尊崇的皇亲,他们眼下确实难做什么过激举动。否则极易激起大变。“徐徐图之吧。”萧氏叹了一口气,言不由衷地劝道,“先帝在位这么久,最终却还是没把事情料理干净,又何况你一个乍登基的皇帝?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比不知道好,你心底有了这么一块石头,以后行事地掣肘也就多了。”她忽然想起先帝的两个影子侍卫,不由又问道,“那两人可是已从了你?”

风无痕怔了一怔方才明白母亲所指,便沉重地点了点头。“有了他们,今后朕地性命自可无虞,但其他东西却还是要自己料理。”他想起先前与海观羽二人商议的事,决定还是知会母亲一声,“张乾既然已经下狱。九门提督一职便空缺了下来。朕与海相和氓亲王商议的结果是,由徐春书先署理步军统领衙门,待过了今年再让他正式任职。至于此次立下大功的副将程潜。正好江西提督关如禁任期已满,那个职位便出了缺,把他调到那里任职也就是了。”

萧氏听着儿子的安排,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乍然一跳。须知眼下署理步军统领衙门地程潜乃是萧家的人,被风无痕这么一调开,京城的防务便完全落在了这个儿子手中。然而,此时此刻,她势必不能为了这点事而拗了风无痕心意,当下便点头道:“你这安排不错,京城防戍本就是重中之重,自然是由心腹之人掌管为好。”

风无痕见萧氏并无不愉之色,这才继续道:“西南那边也已经议定,由展破寒过去收拾残局。他是经过沙场的人,总比文臣得用些,而且军法又紧,应该不会有纰漏。”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萧氏神色,毕竟这个人身上曾经有一段公案,万一应景儿发作,事情就不好办了。

萧氏对展破寒虽然没有忌讳之心,但见儿子突然如此简拔他,再加上又重用了徐春书,未免还是有些不快。她也不便发作,只是淡淡地道:“就依皇帝的意思吧,军国大事,也没有和哀家这个妇道人家商量的道理,皇帝和各位重臣议定了也就罢了。”

风无痕情知母亲心有芥蒂,又笑道:“太后这是哪里话,虽说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但朕还年轻,大事小事知会您一声总是必要的,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妥,您也可以提点一二。”他见萧氏仍只是不作声,便又问道,“只是如此一来丰台大营提督再次出缺,刚才在外头议了好一阵子人选也没有下文,不知太后认为谁人适合?”

萧氏这才莞尔一笑,“你巴巴地将展破寒放了出去,原来也不知道谁人可以接任,真真是动作太快了。”她伸手取过一柄金玉如意,这才吩咐道,“你等会拿它去赏了余莘启,此次若不是这个兵部尚书帮了大忙,怕你也不会这么顺利登基。他虽说没有几分实权,但总是兵部堂官,天底下的武将哪个能用,哪个不能用,心里还是有一本帐在。你将他笼络好了,以后军方的事情就能理顺。”

风无痕顿时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的疏失,这才陪着笑脸道:“太后还说不管,这些事情若是您不提点,朕就要犯下大错了。不过,余莘启此次功劳不小,除了太后这如意,怕还是得赏些别地物事吧?”他这是存心试探萧氏的底线,毕竟兵部也是重要的衙门,交给功利心太强地人也不甚牢靠。

“这就随你这个皇帝的心意了。”萧氏不置可否地道,端起茶盏品了一口,悠然道,“皇帝的威权得靠你自己,哀家不过是提一个醒罢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又说了一阵,风无痕方才辞了出来。待先帝三七一过,他便打发小方子去余莘启府上传旨。擎天保驾之功虽然不小,但尚不及帝后的宠眷,因此风无痕并不打算一次恩赏过重。

饶是如此,余莘启还是感到一阵喜出望外。对于已经官至六部尚书地他来说,东西财物无疑是小意思,值得庆祝的便是那份体面。皇帝派那些太监赏赐的绫罗绸缎以及各色珍玩。论价值不过是数千两地意思,但论尊荣却是光耀门裙的大事。再加上萧氏额外加赏的那柄金玉如意,此次他博得地宠眷绝对非轻。就连一向读书不成器的儿子也恩荫了一个贡生,吐气扬眉自是不在话下。

不过。当小方子照主子地意思问起余莘启正事时,这位兵部尚书顿时就犯了难。他当然知道谁最适合那些空缺,然而,他却不得不考虑到皇帝和太后的心意。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子,他才咬牙决定了自己不偏不倚的立场。挥笔在纸上详细写下了好几个武将的履历,并吩咐小方子转呈皇帝。

另一边,徐春书和展破寒都得知了自己的新任命,顿时喜不自胜。

徐春书当年在宫中熬了多年也不过是一个二等侍卫,倒是跟了风无痕这个主子没多久就晋升了一等侍卫。此时主子荣登大宝,他跟着水涨船高晋了品级不说,居然还得了这样一个天大地肥缺,如何能不欣喜万分?

就连凌仁杰等人也羡慕他的好运,吵吵嚷嚷地让他请客,只有冥绝依然不为所动。

他们这一群天子近臣涌到了水玉生烟。恰好遇上了展破寒那一行人。展破寒是一早就得了圣旨和兵部公文,愣了好一阵才得知自己将重返战场。虽然当年就得了风无痕的承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前程会来得如此之快。同是极品大员,丰台大营的提督重的是防戍,而此去西南,他就是节制两省军事的主将。能够鏖战沙场。因此两者相较,他自然品得出其中三味,怎能不感激新君的知遇之恩?

两拨喜气洋洋的人撞在一块,当然又是一番痛饮。掌柜李侨知道这些人都是新君宠信之人,破天荒地将三楼全空了出来让他们庆贺,美酒佳肴似流水般地送上了楼去。楼下众人待明白了他们身份之后,一个个都露出了殷羡的目光,天子近臣再加上手掌兵权的将军,这份荣耀着实令人眼红。就在这些啧啧称羡地人群中,还夹杂着几双闪着寒光的眼睛。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八日,皇帝风无痕以西南军情紧急为由,任命丰台大营提督展破寒为武威将军,赴西南统领军马,节制云贵和四川军事,丰台大营提督一职由原江西提督关如禁接任。

同日,皇帝以谋逆罪将原九门提督张乾正式下狱,并将其和原工部左侍郎奉怀殊和吏部右侍郎徐纹希一同交大理寺,并择日进行九卿会审。

同日,皇帝以原御前一等侍卫,官衔正二品的徐春书署理步军统领衙门,代行九门提督之职,将原署理步军统领衙门地副将程潜调任江西提督,参与谋逆的一应参将及千总游击等武将全数罢职查办。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十日,安亲王派人护送吏部尚书萧云朝和理藩院尚书虞荣期返京,一并进京的还有库尔腾部的雅娜郡主和萨克部地明秀郡主。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二十日,皇帝风无痕下诏,以宁郡王风无惜勾结外官,图谋不轨为由,夺去风无惜王爵,将其软禁府中读书。与此同时,撤换原宁郡王府一应下人,由内务府派人伺候,并调禁军一营轮流负责防戍。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二十八日,经礼部精心准备之后,盛大的登基典礼在太和殿举行。之后,风无痕祭拜太庙天地,并在奉先殿告列代先祖,正式完成了一个新君在此刻应该做的一切工作。在这个喜庆的日子,谁也没注意始终隐居在勤政殿偏殿的明方真人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只留下了随身的一袭道袍。没有人知道,这位看似神通广大的有道之士究竟下场如何。

宛烈二十九年,就在一系列的事变中即将进入尾声,而新君的历程才刚刚开始。

第九卷 江山

第一章 收成

多灾多难的豫丰元年已经接近了尾声,然而,对于凌云百姓而言,他们的忐忑仍然没有结束。一手镇压住了凌云内部各种势力的成祖皇帝风寰照撒手西归,这对于朝局的影响巨大,甚至有人戏言,新君接手的根本就是一个烂摊子。

西北的用兵远未结束,西南的兵灾又再度露出其狰狞面目,已经安享太平数十年的黎民百姓顿时惶惶不安。西南三州两县的沦陷更是给新君风无痕带来了无穷压力,朝中的暗流已经让他应付得甚为吃力,而展破寒此时初到西南,更不可能迅速有所作为。

勤政殿内,书桌上堆着近乎一尺高的奏折,除了例行的恭贺新君登基的请安折子之外,各色糟心事仿佛都凑在一块来了。这一年确实是不顺心的一年,除了江南各州府之外,其余的省份竟都是勉强维持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局面,而甘肃旱灾歉收,湖北洪水淹地,完全是一副凄惨的景象。尽管各地官府都约束着流民,但风声仍是传到了京城,各色的流言也愈发多了。风无痕知道,自己虽然在太子位子上磨练了一阵,但真正的大风大浪都由先帝代为遮挡了过去,如今正是考验最为严峻的时刻。

“皇上,大理寺卿明大人,刑部尚书何大人,还有通政使水大人联袂来见。”小方子小心翼翼地上前报道。历来新君登基都会重用自己的身边人,而风无痕似乎还没有这个打算。先帝风寰照最为宠信的六宫都太监石六顺和大太监汪海都仍然留在御前伺候,先前地心腹小方子却一直没有升迁品秩。小方子情知风无痕压根顾不上内廷。因此总是知机地应承,一声也不敢提旁的勾当。

“让他们进来吧。”风无痕无奈地吩咐道。虽说是九卿会审,但旁人都知道那不过是走一个过场。六部尚书之中。有三部的堂官都是皇帝地亲信,而剩余的三卿中。鲍华晟绝不会留情,明观前又是萧氏一党,因此张乾等人可以说是难逃一死。饶是如此,前往探视这三人地京官却是不在少数,甚至连少数监察院的御史也在暗地嘀咕。认为当日皇帝的死讯确有疑点。何蔚涛等人一心想从奉怀殊和徐纹希口中套出幕后指使者,甚至不惜动用了大刑,无奈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君臣相见之后,明观前便一五一十地将几次审讯的情景一一道来,末了便小心翼翼地奏道:“因这三人罪行大逆不道,故几位大人商议之后,张乾拟定为凌迟,而奉怀殊和徐纹希则是腰斩弃市。”这量刑着实重了些,但那些参与会审的大员都知道太后和皇帝深恨这三人,因此便抓住了律例中最严地那一等定罪。

风无痕的眉头已是完全拧在了一块。这量刑乍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可是,若细细思量却有不少疏漏。他冷冷地瞟了明观前一眼。顿时让对方噤若寒蝉。然而,风无痕又怎会不知道那些人的良苦用心。

连鲍华晟都没有出言反对,定是他们想让他这个新君得以立威。唉,可惜时候不对。否则他又怎会吝惜杀几个逆臣?

“朕登基不过三个月,诛杀大臣本就不吉,如今还要将他们凌迟腰斩,百姓心中的戒惧恐怕就要更盛了。”风无痕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抬头道,“诸位爱卿,他们三人都是先帝用过的臣子,虽然在那个时候大逆不道,殊为可恨,但如今不是株连的时候。就不用明正典刑了,赐他们三人自尽吧。”

下头的三个臣子同时松了一口气,水无涯更是趁人不注意擦拭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他们等的也是皇帝的这句话,若是量刑过轻,皇帝不满意不说,就是要施恩也没办法。横竖那三人都是必死无疑地,他们这个恶人也做得无所谓。

“皇上圣明。”三人各怀心思地叩头赞道。

何蔚涛显然还有别的事情要奏,因此在另两人告辞退出的时候,他又寻了个借口留了下来。不过,他似乎尚未下定十分地决心,和皇帝兜了半天圈子,直到对方不耐烦了,他才吞吞吐吐地道:“皇上,微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昨日,昨日萧家的几位公子偷偷去探视了宁郡王。”

风无痕顿时心中一震,紧盯着何蔚涛看了好半晌,方才噗哧一笑:

“何爱卿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朕那几位表兄弟向来和无惜交好,贿赂了禁军进去探视一番,也算是一点情谊吧。虽说这是违禁的勾当,不过你只需和舅舅说一声,他应该会管束他们,用得着搬到朕面前来说道?”话虽如此,他心底却起了一个大疙瘩,须知风无惜也是萧家的外甥,否则他当日也无需那般谨慎,处置时竟是唯恐太后萧氏有什么别样想法。

何蔚涛显然并没有被皇帝地几句话击退,他咬咬牙,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好半晌才迸出话来:“若是只有萧家的几位公子,微臣自然不敢惊动皇上,但是,微臣的一个长随当时看得真切,仿佛萧大人自己也乔装打扮混在其中。”

这句话的分量无疑就重了,萧云朝刚刚由西北返京,而且风无痕又看在太后的面上为他加了大学士的职衔,还依照礼制加了三等承恩公的爵位。而他这个当口去见风无惜,一句为了情分就怎么都说不过去。

风无痕愈想愈觉得可疑,然而,他的面上却丝毫不肯露出。下头的何蔚涛见御座上的皇帝脸色一连数变,最后定格在了轻松上,不由又怔了。他和萧云朝的交情并非普通,虽然也有互相利用的时候,但总的来说还是倚靠居多。这一次他突然落井下石,传到太后或萧云朝耳中便会变了味,可是,他实在不想盟友突然变卦给局面带来什么变数。

“何爱卿,此事朕知道了,你放心,朕会小心斟酌着办。”风无痕的这一句话无疑让何蔚涛吃了一颗定心丸,然而,下头那句话中却仿佛还藏着别样的意思。“你是刑部尚书,京城如今履遭变故,宵小之辈实在不少,你也该抽时间和顺天府尹好好商议一下,以免以后一发生变故就乱了方寸。”

直到出宫,何蔚涛还在品味话中的含义,最终却只是隐隐感觉到了一点什么。坐在舒适的官轿上,他的心情却是充满了阴霾,虽然新君已定,但朝局似乎还要不少时候才能真正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