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北狄会馆里少将军如今面临的尴尬,十二郎觉得他宁愿被挤在人潮里挪不动,也不愿意看到少将军被一群

北狄小娘子们围在当间跳舞,而少夫人与阿木尔等一众青年郎君坐在篝火边饮酒吃肉…

——怎么感觉性别颠倒了?!

不止缩在一旁的十二郎如此作想,便是被围在跳舞的人群之中的楚三郎也作如此想。他数次想要突出重围,可是北狄少年男女们舞动起来,倒好似有意要阻断他的去路一般,扭腰送胯,少女们姿态撩人,不比大梁贵族少女们含蓄的暗送秋波,他一律可视作无物。

若真要突破防线,恐免不了与这些北狄少女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肢体相触,委实不妙。

阿木尔饮一口酒,拿镶着宝石的匕首在烤的金黄的羊腿上切下一块肉来,送到了容妍面前的碟子里,笑意满满:“这是…楚三郎惹你不高兴了?”

容妍仰头灌下去半碗美酒,又吃一口香酥肥美的烤羊肉,面上笑意浓浓,盯着场中正僵硬的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家老公,说了句看似玩笑实则十分惆怅苦逼的话:“阿木尔,你信不信——我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做到大梁妇人的三从四德,贞淑娴静。”一生安守于后院,做男人身后温柔的影子。

他们一起走过的行商之路,那些星空之下匆忙遥远的异国他乡,半路遇到沙盗的劫杀…不得不说,阿木尔对于容妍某一方面的了解,远甚于楚三郎。

与爱无关。

楚三郎认识的容妍,只是大梁一个不出大格的少女,聪慧勇敢,深得他心,可是阿木尔认识的容妍,却是绝境之中百般磨砺求生的少女,连性别都可以忽视,可何况是凡尘俗世之间的规矩?

她已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自由的生长,如今要将从内心深处生长出来的枝枝桠桠亦或连阿木尔也不知道的原本就是容妍性格之中的一部分,再收回后院去,安静顺从,这太也为难。

阿木尔轻笑:“所以…你就将他带过来了?”

至少要让他了解一下,这几年她在北狄的生活,乃至思想变化?

容妍由衷赞叹一句:“还是你最了解我。”至少在这个世界的异性里面。

阿木尔眨眨眼,笑的十分得意。

“不过,将来我家三郎一定比你更了解我!”容妍忍不住打击他。

阿木尔脸上的笑意稍稍凝固,转瞬间又笑了起来,举碗示意,二人各饮了一口酒,然后齐齐转头去瞧被围在中间的楚三郎——他的脸色渐渐黑了起来,但因为在外国友人的面前要维持基本的礼仪,又不能发作,很是憋屈。

容妍在心里笑到内伤,瞅一眼窝在不远处闷头大口吃肉喝酒假装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十二郎,终于良心发现,决定美救英雄,踩着鼓点往人群之中挤了进去,北狄少年男女们会意,立刻闪开一条通道,由得她到得中间,将自家老公牵了出来。

楚三郎长出了一口气。

他平生还未遭遇过这么尴尬的场景。

若不是自始至终容妍都笑意盈盈,并没有与欢歌热舞的北狄少年男女们交头接耳密谋过什么,他都要怀疑这小丫头今日将他拖到这里来,就是存心看他笑话的。

篝火旁边的阿木尔用一碗美酒向他打招呼:“楚三郎,好久不见!”

楚三郎用酒碗相击的清脆声,以及仰头一饮而尽的豪爽态度算作回应。

其实从第一次相见到现在,这二人都始终不太对盘,每次见面都有不同的状况出现,容妍倒是处之泰然,只要自家老公不吃阿木尔的亏便好了。

楚三郎方才在人群中央,瞧见远处与阿木尔美酒唱和的容妍,心里就跟打翻了一缸醋一般,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可是经过这么久时间的冷战,不止是容妍苦恼要如何让楚三郎更为了解自己,便是楚三郎也在烦恼这个问题。

不是两个人成了亲,便要成为最亲密的爱人。

相爱是真的,但是…深深的了解,却未必。

方才看到与北狄少年男女共舞的容妍,那一瞬间,除了惊艳之外,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容妍以另外一种状态生活过数年,并且这种生活状态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那么比起成婚之后被囿于一方天地的生活与之曾经在北狄生活过的数年,到底哪种生活才更令她感觉深深的愉悦?

有些事情总怕对比。

以前楚三郎从未想过,成亲之后的生活对容妍意味着什么。分开的太久,而他想要在一起的念头过于急迫,却忽略了除了在一起之外,容妍内心里真正想要的生活,会否就是守着他在将军府的后院安稳度过一生?

在见识过了她那么灿烂的笑容之后,他忽然有些不敢确定了。

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是,容妍对他的爱意,可是哪怕是再深浓的爱意,也许她在成亲之前也曾犹疑过,动摇过,婚后生活会否真正的适合她?

这几乎算是成亲以来,楚三郎第一次站在容妍的立场上,考虑她内心的感受。

这天晚上,在回去的马车里,楚三郎握着媳妇儿的手,特别真诚的向她道歉:“阿妍,咱们以后再也不冷战了,合好吧!都是秦钰那混蛋,居然教我冷落你些日子,说这样你就会乖乖听话!我不该听他的,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心里多难受。”他露出个求抱抱的表情,顺便把好朋友给卖了。

不过详细的细节就不必描述了。

比如秦二郎的建议是冷落三天,但情势不由人,他们这场冷战持续了三天的好几倍。

容妍对自家老公被一堆北狄少年男女的热舞逼迫的终于丢盔弃甲,握手言和欣然悦意,顺从他的心意给了他一个满怀热情的拥抱,向他得意的眨眨眼睛:“其实…咱们俩确实需要好好冷战一场。”在楚三郎不解的眼神里,她直起身子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摸一只温顺的大金毛一般(只是某人毫不自知),“与其一辈子三天两头冷战,不如一次性将一辈子的冷战都积攒到一起,体验过一回以后,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以后无论有什么解不了的心结,都可以摊开来说嘛!”

楚三郎正觉浸在合好的美好感觉里,并未察觉容妍行为上的不对之处(摸脑袋这个行为通常是他的专属动作),况且与老婆恢复正常邦交的第一个晚上,必定是水乳交融的漫漫春宵,为此他十分期待,一时变的分外好说话,还对容妍的话狂点头表示赞同:“一定摊开。以后有事一定摊开来说。”又想起近日自己十分纠结的问题来,终于还是绕了回来:“阿妍,你在没成亲之前,真的想过成亲之后万一过不下去,便要与我和离?”

“想过啊。”容妍点点头,见他的神色转为黯然,立刻道:“别的无论哪种情况我都不会离开你,但只要你身边有了其它女人,我就立刻离开你!”抓紧时间巩固自己的唯一属性。

原来是这样啊?!

楚三郎立刻眉开眼笑,放松了下来:“岳父也提过此事的,难道你当我的保证不作数?!”轻咬了下她小巧的鼻头,泄愤一般,终于还是没舍得下重口,象征性的轻啄了两下:“我敢保证,你完全没有机会离开我!”

十二郎在车辕上车微的抖了两抖,忍不住狠狠打了个饱嗝,只觉得今晚闷头苦吃,吃多了,这会儿不小心听到主子们的情话,当真有些影响消化。

165 温柔

楚夫人亲自出手搓合儿子儿媳,小两口倒也知情解趣,顺应长辈美意的和好了。人还没回来,消息已经传回了后宅,喜的杜嬷嬷直念佛:“阿弥跎佛!”旁边小丫头抿嘴儿笑,被她当场抓包。

“笑什么?”

那丫头也伶俐,当即回道:“明明是夫人的功劳,怎的嬷嬷却念起佛来?”

一句话倒让房里丫环仆妇们皆笑了起来,唯独最小的一只不干了,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楚夫人心疼的将楚小郎抱在怀里轻拍,又问传了消息回来的十二郎:“你家主子跟少夫人既然和好了,怎的还没回来?”

十二郎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来的路上,见街上灯市热闹,少将军跟少夫人便下车去赏灯了,打发了属下先回来。”

他们夫妻俩没和好的时候,总喜欢让他在中间传个话,哪怕当着彼此的面儿。如今他们夫妻和好了,便嫌他碍眼了。

十二郎内心感叹:一个好的护卫,除了过硬的武技以及十二万分的忠心,还要有一双善于察颜观色的眼睛,在主子觉得碍眼的时候,自动走避。

至于饿着肚子嗷嗷待哺的小主子,他是无能为力了。

楚夫人让人抓了把钱赏他出去喝茶,又吩咐厨下弄了一碗蛋奶羹来,喂了给楚小郎吃。小胖子饿的狠了,吃的狼吞虎咽,被楚夫人戳着肉肉的脸蛋嫌弃了:“吃相这般难看,将来谁家小娘子愿意嫁给你啊?”

小胖子在婚姻大事与生存大事面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完全忽略了楚夫人的谆谆教诲,惹的杜嬷嬷忍不住笑:“他才多大呀?!又哪里懂这些?”

楚夫人怀里抱着肉乎乎的小胖子,将小碗里最后一点蛋奶羹喂进他的嘴里,脸上始终漾着挥之不去的柔和笑意:“这贪吃的小模样,跟三郎小时候一模一样。”完全是楚君钺小时候的翻版,从一定程度上抚平了她多年的心结。

小胖子被喂饱了,在不满的嘟嚷声中睡着了。

一对无良的爹娘却在灯海人潮之中闲话当年,“…那次遇上岚郡主,若不是我,你岂能落得了好?说起来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下我,以身相许?”

再次拉着媳妇儿的小手,楚三郎压根不想回家去——楚小郎那个小灯泡在适当的时候总是会发光发亮,打扰他们夫妻恩爱。已食素多日的楚三郎在大庭广众之下在老婆耳边求欢,换来了容妍含嗔带笑在腰间软肉处拧了一把。

夫妻打闹间,不巧却迎头撞上了虞世兰与秦钰。

秦钰朝楚三郎挤眉弄眼,大意是:兄弟我教的招有效吧?

楚三郎做了个闪瞎人眼的举动——他将自己高大的身躯往媳妇儿身边靠了靠,完全是寻求庇护的模样,还说出了一句颇让人吐血的话:“阿妍,坏人来了!”

虞世兰四下看看,除了他们夫妻俩,这周围全是陌生人。再说…什么坏人能强大到让楚三郎做出瑟缩到害怕的举动?

秦钰敏锐的感觉到了,作为好兄弟的楚三郎应该已经毫不犹豫的将他给卖了。他直奔问题核心,讨好的朝小姨子笑笑,只盼她能不与自己计较,不要告诉自家媳妇儿。

容妍安抚的摸摸楚三郎的大手,“乖,别怕!”行为十分的有担当,语声却恰好控制到与哄楚小郎睡觉的高度保持一致,还非常应景的摸摸楚三郎的脑门:“可吓出冷汗来了?!”

虽然是大冷的天,不明真相的虞世兰还是抱着膀子哆嗦了一下,只觉得抖下来一地的鸡皮疙瘩。

秦钰暗暗朝楚三郎翻了个鄙视的白眼,只差骂他“妻奴”二字了,不过对方回报了他一个“彼此彼此”的眼神,他顿时忍不住哼哼两声,只觉牙疼。

接下来的一路,主题依旧是闲话当年,比如当初在灯市里宛若仇人的姐妹俩曾经对峙,秦钰围观,楚三郎救美,却不曾想到过会有今日境况。

提起旧事,容妍与虞世兰忍不住相视一笑。

“你那会儿真讨厌!”小郡主一扬下巴,俨然还是当年那个跋扈骄傲的虞世兰。

“你也很讨厌啊,除了会仗势欺人,还会干嘛?”

虞世兰在容妍脑门上敲了一记,答的非常无耻:“我如今还是只会仗势欺人,别的什么都不会!”只是颇为惆怅的是,先帝萧慎驾崩之后,新帝萧泽并不待见虞传雄,连带着她仗势也收敛许多,只能在自家后院里训训自家男人。

紧跟着她们姐妹俩身后的秦钰与楚三郎今晚安静到令人生疑,只用眼神在互相交流,一个谴责对方不够兄弟,竟然不用下刑就把兄弟给卖了,另外一个鄙视他出的馊主意,害他平白无故素了这么久,夫妻关系失和,完全是在帮倒忙,若非人潮拥挤,各自的老婆都在前面走着,恐怕都要找场子干一架了。

等到他们逛够了,各自在街边随意雇了车回,已经是月上中天。他们到了楚夫人房里,见她与楚老将军还未睡,小肉团子却睡的口水横流。

夫妻二人夫唱妇随,来接小肉团子回房。楚三郎亲自抱着楚小郎,容妍在旁掩掩小被子,将小肉团子的白胖脸儿整个的遮起来,怕他着了风。

楚夫人眯眼瞧着他们夫妇和乐的模样,颇感这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是夜,小胖子被安置到了大床旁边的婴儿床上,楚三郎怀抱娇妻,也不知道是不是素的太久了,此刻脑子里想的不是如何吃一顿大餐,而是今日在北狄会馆之时,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念头。

夫妻二人都有未尽之语,夜阑人静之时,正适合忏悔、剖白、顺便干点相亲相爱的事儿。

楚三郎首先检讨了自己,作为丈夫的失败之处,不该听信秦钰那厮的馊主意,其次不该胡思乱想的与老婆计较,最后表示,从今往后,他一定支持老婆的任何决定,哪怕不理解,也会与她沟通,深入了解,而不是本着夫威,想要让她顺从听话,离不开自己。

“我当初想娶你回来,只是想疼你宠你,并非是想压制你,让你做个小可怜的。”他低下头,在她的鼻尖上轻轻一吻,充满了怜惜之情。

在将军府这个院子里,肯听他话的丫环奴婢太多,他非常羞愧的发现,在遇到问题,意见不一致的时候,竟然想到的是要让媳妇儿顺从于自己的意见。

容妍摸摸他英挺的眉毛,也用同样的力度回吻了他,心中满溢了爱意,“三郎你要原谅我,我恐怕做不到一个标准的好妻子…这几年与北狄人相处的习惯了,有点不太习惯大梁夫妻之间那种什么事情都是男人说了算的。”本来是前世里固有的观念,如今不过是拿北狄女子地位高于大梁来做借口,这才能取信于他。

说起来夫妻两个观念不合,原本就是需要磨合的一件事情。可是有些观念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楚三郎的可贵之处于在,他愿意为了她而改变,而不是固步自封,强势霸道的要求容妍一切都以他的意见为准,这就非常难得了。

对此她心怀感激。

楚三郎最是见不得她小可怜示弱的模样。平日里一副有担当的女汉子模样,偏偏又能干的紧,此刻在自己怀里眼巴巴瞅着自己,水漾的眸子里带着惶恐,仿佛下一刻自己若是说出什么让她伤心的话来,她便要伤心流泪了(大雾),他一时被眼前可怜巴巴的小媳妇儿给激起了一腔男儿气概,热血上头,在她颊边狠狠亲了一下,毫不犹豫的保证:“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做不来三从四德,那就由我来迁就你!这总行了吧?!

被他紧搂在怀里先时还因为说了真心话而惶恐不已(?)的小媳妇儿立刻双眸发亮,不顾自己有春光乍泄之嫌,爬起来兴奋的在他左右脸颊上各印了个戳子:“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三郎可不许反悔了!”

她这么高兴,楚三郎瞬间只觉得为了她不管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在沉沦的瞬间还在连连保证:“将军重诺,我又岂会骗你这个小娘子?”

后来他每每回忆起旧事,只觉夫权沦落便是从这个夜晚开始的,只恨不得捶胸顿足,重定盟约。可惜他家小媳妇儿狡猾,从那之后在外行事,瞧着跟从前一般刚烈,可是每每在他面前都比一只小猫还柔顺,每每说话,听起来都是为他着想,总让他在不经意间就…被她牵着鼻子走了。

楚三郎再思幼时学过的《三十六计》,才知当年百思不得其解的,当时并不觉得杀伤力巨大的美人计,却原来暗含着摧人心胆的力量,总让他在不知不觉间,沉醉温柔乡,而改了初衷。

166 臂膀

慈幼局在京里挂上号之后,很快便有事情找上门了,还不止一件。

首先便是阿木尔,他带着三名小伙伴登门,只道他们都岁数不小了,一时半会不准备回到北狄去,想在大梁成家立业,他们的婚事就包在容妍身上了!

容妍抓狂:她既不是官府注册媒婆,又不是开婚介所的,更何况要求被介绍的还是跨国婚姻,完全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啊。

阿木尔却不肯放过她,历数他在北狄对容妍的诸多照顾,如今他相求的只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情,她怎么就能这么毫无诚意的推脱呢?

容妍:…终身大事还算小事吗?!

引起这件事情误会的,实是两国风俗不同。

北狄有个奇怪的风俗,管离婚的跟主持婚仪的是同一个人,另外还负责接生以及丧葬仪式,俗称巫祝,也算是生老病死一条龙服务了吧。

阿木尔前来找容妍,却是因为慈幼局的缘故。

在北狄人的眼中,慈幼局身兼离婚功能,那再兼媒婆之责,最是正常不过了。容妍一想到万一将来她真负责替这几位北狄小伙伴们保媒拉纤,他们媳妇生孩子,保不齐还要来找她。万一婚姻出现问题,也要找她,顿感头大无比。

可怕的不是介绍一桩或者几桩跨国婚姻,而是婚介所开张之后,促成婚事之后的后续服务_____婚姻这事儿,不比卖件东西出去,可以定期维修。

阿木尔见她面带难色,当即拿出无赖手段,就只差撒泼打滚了,连负心忘情都讲了出来。正逢楚三郎下班回家,听到这个词当时脸色就变了。可恨他还不知自己说错了话,容妍见势不好,立刻应了下来,轰他们回会馆去,只道改日登门必定带几张画像过去,让他们挑。

好不容易将几人打发走,容妍家后院便起火了,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抚平了楚三郎的醋意。

楚三郎一边享受着老婆无微不至的体贴,丫环婆子一概不使,只支使的她团团转,还要一边咬牙:“负心忘情?嗯?”负谁的心了?忘什么情了?

尾音高高挑起,含着怀疑。

容妍点头哈腰的解释:“误会!误会!三郎别生气啊,这真是误会!阿木尔大梁话向来说的半通不通,完全是误会!”没文化真可怕。

楚三郎回想一下自他回来之后,阿木尔所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觉意有所指,只觉心中一团郁火扑腾扑腾就涌了起来。要说容妍对那北狄小子,或者没有什么,但要说那北狄小子对自家老婆没有觊觎之心,楚三郎是一点也不信的。二人初初重逢,容妍就陪着那北狄小子在酒楼吃饭,后来数次跑来打扰他们的二人时光,时不时有意在他面前提起二人在北狄共度过的美好时光,若说不是有意,打死他也不信。

不等容妍将此事弄出眉目来,又有另外一件事找上门来。楚夫人回娘家,门房来报,沈夫人求见,她听到通传还愣了一下,“哪位沈夫人?”脑子里迅速回想楚夫人往日知交旧识,翻了一遍也没想出头绪。传话的婆子是二门上的,外面传话进来说是求见郡主,只当是郡主娘家旧识,哪知道入内回禀,原来郡主也不知道,顿时傻了眼。

无论如何,人都已经到门上了,容妍一面吩咐下去,将客人引到花厅里,先将小肉团子从怀里揪下来,准备换衣收拾,前往花厅待客。哪知道小肉团子见他阿娘要扔下他,立刻紧抓着她的衣角不撒手,而且憋出两泡眼泪来,完全是一副小可怜的模样。

容妍又好气又好笑,她一将小肉团子的小胖爪子从身上扒拉下来,他便立刻卯足了劲儿大哭。这小子身体壮实,嗓门又大,哭起来不肯控制音量,当真是号啕大哭,无论是声音还是眼泪,都不掺一点假。她若是弯腰将他揽在怀里,他能一秒钟停止不哭。

容妍十分无语。若是带着这小子去待客,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拉了尿了,又有个高音喇叭的音量,真是要命。母子两个在房里实行拉锯站,花厅里,沈夫人已经带着沈娘子落了座,即刻便有丫环奉茶,“郡主安顿好了小郎,即刻过来,夫人稍待。”

沈夫人年约四十许,眉间隐带轻愁,闻言只当这是慧福郡主的借口,大户人家都有乳母,当用得着主母亲自带孩子。她忙道:“贸然来访,扰了郡主的清静。”

在旁侍候茶水的正是红缨,她出来之时,楚小郎还揪着郡主的衣角大哭,郡主正头疼万分的弯腰站在床边哄他。她抿嘴一笑,“夫人千万别见怪,我家小郎是郡主亲自带着的,所以比较粘郡主,等哄乖了小郎,定然马上过来。”

正说着,门口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容妍疾步而来,面上尚有尴尬之色。一进来便与沈夫人致歉:“对不住了,累夫人久等,实是家中小儿顽劣,这会儿哭闹不止。”

沈夫人这才知原来那丫环并未说谎,慧福郡主确实被自家小郎缠住了,也不知触动了她心里那件旧事,当即笑了起来:“小孩子就是这样子,有时候没什么道理可讲的。”母女俩起身向郡主行礼。

容妍对此深有同感,“对的对的,有时候他哭着闹着不听话,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言语间满是浓浓母爱。又忙伸手去扶沈夫人,“夫人何须多礼。”

沈夫人见她一片慈心,说到底她是个好母亲,不肯简单粗暴的待孩子,才有此事,当下自不待言,与她客气一番,分宾主而坐。一时有沈家仆人奉上重礼,除了人参燕窝这类补品,还有首饰头面绫罗绸缎,林林总总十分隆重。

容妍心里嘀咕:无事献殷勤,这一位难道是想求她娘家的门路还是她自己的门路?

自容家全面回归,容国公以及她自己遇上这类的事情太多,都有几分麻木了。

“无功不受禄,夫人这么重的礼,我如何敢收?还请夫人带回去。”

她合上礼单,示意丫环将礼单送还给沈夫人。沈夫人下首的小娘子立刻起身,纳头便拜:“当日蒙郡主大恩,救我一命,又令我脱离苦海,我心内委实感激郡主大恩,家父母也十分感激,这才要自上门道谢,万望郡主不要推辞!”

容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位便是沈公知的夫人以及沈娘子。

“沈娘子这是说哪里话?我不过只做了举手之事,当不得娘子与沈夫人如此重谢!娘子今日能平平安安站在这里,全赖沈大人疼爱,与我干系并不大。”若非沈公知爱女护女,不是个以儿女婚事博前程的,沈娘子哪里能和离?

容妍忙起身去扶她,但打量她的模样,确曾是陌生不识。这实在也怨不得她,当初与沈婉的初次见面,对方鼻青脸肿,哪里瞧得出本来面貌。这是休养了一段时日,才养了回来。

沈夫人亦帮腔:“我知国公府与将军府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这点子东西不过是聊表我们母女谢意,郡主千万不要嫌弃。”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份礼单光瞧着也是倾尽心力准备的,她若是再不收便拂了沈氏母女好意,遂欣然收了下来。

沈家母女见她收了礼单,沈婉这才表示,她今日前来将军府求见,一为致谢,二则是想要跟着她干!

容妍顿时傻了眼。

“不是…沈娘子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洗衣煮饭带孩子?旁的比如北狄会馆那边的事情外人也插不上手,至于嫁妆铺子,这是自己的私财,没必要请个外人来帮衬吧?还是个官家小娘子。怎么感觉她真的成了陈大人口中拐卖他儿媳的人贩子——前儿媳。

沈婉见她不肯答应,竟然起身,直直跪到了她面前,“郡主若是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容妍忙起身扶她:“…沈娘子好不容易回到了阿父阿母身边,正应过些舒心日子才是,我这里…我这里委实没有事情要沈娘子来做啊!”又不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救了弱质女子,便要以身想许。再说她也不是俊俏郎君,完全没有那方面的隐忧。

沈婉说的极为认真:“我想去郡主开办的慈幼局去做事。”

容妍:“…”

慈幼局从创办之初,就是公益性质的机构,最开始的想法并非是盈利,只是替广大婚姻不幸的妇人们提供一个庇护所,类似乎后世的妇联机构,不过是民间草创。但是自接收的妇人们多了起来,容妍便不得不考虑后续发展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起初妇人们是会感激她的好意,但这不是她要免费义务替这些妇人养老的理由。她想要创立的慈幼局,是想替这些妇人在社会上寻一条出路,寻一条立足自强的路,而非将她们从婚姻的院子里移居到慈幼局的院子里,让她们过完此生。

说实话,慈幼局还真缺少沈婉这类知书识礼的管理者,她自己纵有三头六臂,一个人也成不了事。如今平日她不在之时,慈幼局的琐事都是林碧月在勉强管

着。但林碧月识字不多,管理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