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桌上还没收走的碗筷,证明这一切,并非是他的臆想。基地就基地吧,一个男人,并非只有爱情才能活下去,他还有事业。

裴元郑重收好了地址,起身离开了食堂,慢慢走出了南航的大门。

毕竟是曾经相爱过的两个人,这一时刻,夏冰言像感应到了什么,心中空荡荡被人挖走了一块般,她没有在人群中发现裴元…

她似乎已经永远失去了那个爱逗她笑的少年,年少的青春再也不会回来,时光荏苒,从此这条路上,只剩下夏冰言自己。

她嘴里此时唱着的,明明是首欢快的歌,夏冰言的泪水溢出,沾湿了妆容。

那些摇旗呐喊的粉丝,突然发现舞台上那个完美无缺的偶像,毫无形象蹲下来,哭得像个任性的小女孩。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没有下一次,没有机会重来,没有暂停继续,错过了现在,就永远永远的没有机会了。

处理了琐事,林洛然轻装上路。

她定了晚上的火车票,买了一些零食掩人耳目,到了晚上十点,在一片拥挤中,火车驶离了金陵站。

火车中有一股混合的怪味,让林洛然几乎食难下咽,然而这样的环境她还得呆四五十个小时,不得不捏着鼻子泡了一碗面来吃。

十一点熄了灯,林洛然躺在卧铺上,盖着被子,一晃一晃很快进入了梦乡。没有修炼,没有使用术法,她只有将自己变成最普通的旅人,以一颗平常心来看待这一次的旅行,或许才能找到她所想要的东西。

到了第二天,林洛然已经几乎察觉不到车厢的异味了,她才自己是彻底融入了这里。

第三天七点半,林洛然才到了目的地。

夜晚的拉萨,看上去和别的内陆城市并没有什么差别。林洛然有些缺氧,休息了一会儿才调整过来。

说藏语的有,也有西装革履操着地域口音的普通话,林洛然顺着人群挤出了车站。

这地方晚上治安极乱,她没有乘夜在城里晃荡,而是找了家家庭旅馆,洗了一个热水澡,用在楼下吃了一些带着膻味,十分地道的羊肉串。

也有卖烤饼的,那样大一张饼,林洛然故意自己一天都吃不完。

晚上确实是少有女性在大街上晃荡,像她这样落单的女游客是十分危险的,家庭旅店的老板看到一伙藏族青年走过来,招呼着林洛然快点上楼。

别人是好意,林洛然将羊肉串打包,提上了三楼的小房间。

床铺还算干净,看了一会儿电视,竟只有本地台,她还没学过藏语,吃了羊肉串,干脆倒床就睡。

到了半夜,羊肉的骚腻让她起来找水喝,从窗户里往外看去,喧嚣的城市已经静静安静,虽然拉萨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林洛然还是感觉自己在半梦半醒间,有人手持转经筒,吟唱着她听不懂的密宗经文。

第二天一早,林洛然喝过旅店提供的酥油茶,就着茶吃了两个肉包子,退了房,背着大包往内城而去。

以布达拉宫和八廓街为中心的拉萨新城,北至色拉寺,西至堆龙德庆县。纵目眺望拉萨城,邮电大楼、新闻大楼、拉萨饭店、西藏宾馆及各色建筑物星罗棋布,互为参错,连连绵绵,一片新辉。

据说文成公主嫁到吐蕃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草沙滩,建了大昭寺和小昭寺后,传教僧人和前来朝佛的人增多,松赞干布又在红山扩建宫室,这地方有了人气,慢慢成了高原上的名城。

所以只有到了大昭寺和八廊街,才算到了真正的拉萨。

林洛然一边默默听着身边两个游客高谈论阔,讲述着拉萨的历史,一边决定,自己也去大昭寺看看。

她顺流而去,倒没想到,这样随走随停,也能遇上一个意想不到的故人。

第三百二十七章 真是一碗好茶!

林洛然来的很早,还不到大昭寺参观的高峰时间,只有转经人流在涌入寺内。她买了一张门票跟着进去,卖票的人再三问她进入后需不需要摄影,如果要照相,还要补一张摄影票。林洛然一看摄影票竟比门派还贵些,这大昭寺之内的景色可见一斑。

不过佛教圣地,来观摩一番即可,普通游客就不说了,像她这样的修士,明明知道神佛非虚假,还要在寺里照相,也太不敬了。

进了大门,这座**了唐、藏、尼泊尔还有印度建筑风格的院落群,就跳入林洛然眼中。她没有按照既定的旅游路线走,走走停停,不知道怎么就转入了一道壁画前,细细一看,绘的是早期布达拉宫的模样,还有当年填湖建大昭寺的情景。

林洛然欣赏了一番,又转而入了大殿。

第一件小殿供奉的是宗喀巴及其八大弟子,这是黄教的弘扬人。

林洛然抬脚准备进入,却被一道无形的光幕阻止了。咦,别人怎么进出如常,只有她自己不能进去?

林洛然仔细观察那些虔诚礼佛的人,其中偶尔有两三人,头顶竟有一股白线与佛像相连,她首先想到了识海中那些白色的光点——这是已经建立了连接的信仰之力啊!

这些信徒天长日久供奉,信仰之力与林洛然识海中斑驳的光点不可同日而语,再细看整个大殿,都被一股朦胧白光笼罩着,竟是这些年汇聚的信仰之力,都在此处?

想到识海中以自己为蓝本的飞天彩塑,林洛然心思转念,就明白了其中奥妙。

她如今好歹也顶着一个光杆司令神的名头,又有了自己的道场,这小殿也算别人的一处道场,如今神佛消失,她就是想来拜会,也没有主人前来响应她——林洛然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大概以后她也如同现在这般,再也进不了有佛道儒圣人供奉的庙宇了?

这样一想来,有些扫兴,林洛然想着干脆在寺里转一圈,看看色彩斑斓的彩绘就打道回府

她刚一转身,看见回廊处,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熟人由几个老僧人陪伴,缓缓而来。

这明明是高原圣地,林洛然恍惚间感觉闻到了玉簪花的香味。

小沙弥智休,他怎么恰巧在这里?

他身边的老僧人,倒像是大昭寺的僧侣,显通寺的普济大师,并不在其中。就是智休…林洛然今非昔比,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来,那些僧人将智休簇拥在中间,小沙弥不时低头与他们细说几句,那些老僧就露出欢喜的神色。

以谁为尊,一目了然。

“智休师傅。”

林洛然出声打招呼,智休侧目,一见林洛然,似乎眼有迷茫。

大昭寺人来人往,也不至于让他感应不到修士的气息,不管林洛然修为如何精进,道佛迥异,应该更加显眼才是。

智修这样想着,却低声和几个老僧说了几句,僧人们散去,智休一人走来。

“没想到能在高原上见到林居士。”阳光在大昭寺的金顶彩绘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小沙弥行动间像踩着光影而来。

林洛然见他不说自己为何在此,也就没有提这个话题,她正色道:“上次之事,还没亲自谢过普济大师,是小女失礼了。”

智休邀她去寺里转转,林洛然从善如流。

“是林居士提供了佛修重新入世的机会,该是小僧言谢才对,居士不嫌弃,随小僧喝一杯酥油茶吧。”

五台山的小师傅请自己在西藏大昭寺喝酥油茶?这倒是新鲜的待遇,林洛然也不矫情,欣然前往。

七转八拐来了一个偏殿,将游人的喧嚣全部隔开,可能就是智休的住所,他对这里的东西都十分熟悉,拿出小锡湖煮茶,林洛然惊讶智休拿出的茶叶都有一股霉味了。有些奇怪,看他的样子,在大昭寺颇受礼遇,怎么生活用度上这样漫不经心,还有人拿发霉的茶叶给他喝?

一想到这些发霉的茶叶或许要进入自己口中,林洛然就隐隐头疼。她想了几句不带炫耀之话,表明自己可以提供茶叶,智休却笑了:

“林居士是否觉得茶叶发霉,是这大昭寺招待小僧不周?”

林洛然摇头,她还没有这样浅显。

只是智休的话,也是拒绝她提供茶叶之意,林洛然便不再坚持,安静看着智休在小煤炉上煮茶,清秀的小沙弥被烟灰沾了一脸,他却浑然不在意。

这里没有梅兰竹菊的清雅,似玉簪花所化的智休也沾染了尘埃,林洛然看到这一幕,迫切想要进阶的心,却渐渐安静下来。

久煮之后,发霉的茶叶没有了异味,只剩下浓郁的茶香,林洛然带着几分诧异,看智休只取了茶水倒入竹筒,加入块状的酥油,和茶水一起慢慢的打,又随着动作,一点点放入盐。

智休动作娴熟,宽大的僧衣袖子随着动作缓缓而动,让这一切都充满了行云流水的契合感,一看就是做酥油茶的熟手,也不知他何时来的大昭寺,又在这里做了多久茶。过来好一会儿,智休终于停下了动作,斟了一碗给林洛然。

一碗热茶下肚,驱走了这拉萨清晨所带有的寒意。林洛然觉得心神宁静,手脚温暖,手心甚至在微微发汗,再看这偏殿,连锈迹斑斑的铜灯,都似乎充满了故事。

林洛然放下木碗,回味了一会儿茶香,感觉自己久久不能结丹,似乎就是因为偏离的真实的世俗。

她修的是入世,而非出世。

她以为自己作为一个普通游客,不使用术法,不动用灵力,就是在感悟,然而质问本心,自从修行,她离凡人的生活,越行越远。

仔细想想,从多久开始,她就再也没有不靠火系术法生火,不靠水系术法聚水,不靠御风诀飞行?

“智休师傅,这真是一碗好茶!”林洛然想通了某些关节,笑意爬满脸庞。向智休告别,她顺着回廊慢慢走过,像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看见色彩鲜艳的彩绘会心生喜悦,而不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一次,她没去想自己修士的身份,也没有想过信仰之力和识海中的彩塑,毫无阻拦,一举进入了先前不能踏入的殿宇。

兴高采烈参观了整个大昭寺,林洛然走出大门时已是下午时分。

她的背影淹没在游人中,某一座高楼上,智休小沙弥立在栏杆处,若有所思。

“圣僧…”

一个老僧人迎了上来,不知智休在看什么。

智休摇头,“小僧尚未有资格受戒,何来圣僧的称呼,休要再提此名。”

老僧人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接口。逼急了也学会了转移话题,便问智休在看什么。

智休但笑不语,老僧一时疑惑,也凝目远眺,大昭寺里外都是芸芸众生,也不知道是谁引起了智休的注意。

智休回了偏殿,拿起了林洛然喝过的木碗,小沙弥清秀的眉头有些疑惑。

“一碗茶也能顿悟,真是让人嫉妒的天资…不过,怎么感觉她心神失守之时,身上竟有信仰之力的波动?不是说,道佛不相通么,修士身上,带着佛修法器,又有何用…”

天色渐渐暗下来,偏殿中悄无声息,智休小沙弥的僧衣无风而动。藏地的夜晚温差极大,他起身关上了沉重的殿门。佛教中,沙弥只能算僧侣预备役,却不知道,被老僧称作“圣僧”的智休,连比丘都算不上,并未真正渡入佛门,何来这样的地位。

第三百二十八章 泽依同家的新成员

藏地牧民们虽然已经有了安居房,但放牧就要在一定范围内迁徙,有些人家还是保留着随着季节而迁徙的习俗,那曲草原深处,依旧有零星的蒙古包。

这一天下午,草原的远处,火烧云将天空染成厚重的色彩,泽依同的阿妈终于赶着羊群回来,远方出现的黑点,马背上的人肯定是她的阿妈顿珠。

“莫啦,莫啦你看,阿妈回来了!”泽依同的小脸带着高原的酡红,一个扎了满头小辫子的老太太先开毛毡子从蒙古包出来。

年纪大了视力不好,泽依同的奶奶眯着眼忘了好一会儿,直到骑马赶着羊群的女人近了,她才认出来那是泽依同的阿妈。

“顿珠,你今天回来晚了!”

女人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从马背上翻下来,而是从女儿招招手。

“泽依同,你来帮我。”

泽依同跑过去,瞧见阿妈身后,还有一个人软绵无处着力,整个人都搭在阿妈背上,被甩马鞭勒着,不然早掉下去了。

牧民们主食都是奶肉,泽依同年纪虽小,力气可不小,就是她那看着颤微微的“莫啦”,都还有一把子力气呢!

等帮助阿妈将马背上的人放到地上,泽依同才发现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身上的皮肤比牛奶还细腻,长发黑黑的,穿了一身白裙子,沾染了不少污迹。拨开头发,发现她双眼紧闭,眉头皱着,似乎在昏睡中还承认着巨大的痛苦。

“阿妈,她是谁啊?”泽依同发现女人身上除了衣服整齐,手腕上带着一颗不小的珍珠,什么都没有。

顿珠正忙着将羊圈好,没有太多心思回答泽依同,“在湖边捡回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抢了,身上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这样骨架纤细皮肤白皙的女人,不像是藏民呢,顿珠摇了摇头,这女游客真是大胆,敢孤身一人深入那曲草原,希望除了钱财,没受什么伤害才好。

看见阿妈在忙碌,泽依同拍了一下巴掌,一只帮忙赶着牛羊的大狗窜了出来。

小姑娘在大狗的帮助下,终于将昏迷的女人拖回了蒙古包。

她的莫啦正在做晚饭,泽依同人小当家,将女人身上的污垢清理了一下。

啧,这是什么面料的裙子,样子好看,连泥也不沾。

她见女人衣服单凭,盖了一条毛毯在身上,跑出去帮阿妈干活了。

泽依同回蒙古包时,女人还没醒,而莫啦正在做“香寨”,一想到“香寨”的美味,泽依同就不住吞口水。只有她阿妈顿珠在家时,莫啦才会做好吃的,因为莫啦说阿妈是这个家的支柱,一定要确保她吃的饱吃的好。

香寨,就是把土豆煮的八成熟,再去皮,滤干,切成小块。这样的前期工作泽依同的莫啦已经做完了,她现在正在切葱段,油锅里的油已经在冒烟了,莫啦将葱段放下去稍微煎了一下,就捞出来放在石槽中捣烂,

然后就是糊状的咖喱粉,是用凉水调的,倒入油锅内,做成油咖喱,和葱段一样也是备用的。

羊肉剁成块,同样用酥油炒了,用锅闷着。

莫啦将羊肉闷在锅上,自己又去做酥油茶了。留下泽依同守在锅边,馋得要死。香寨做饭太复杂,泽依同已经有两三个月没吃了,十分想念这味道,所以舍不得离开锅边。

蒙古包内渐渐有闷熟的羊肉味道,顿珠掀了毛毡进来,莫啦打好了酥油茶,递给了她一碗。喝着浓香的酥油茶,一天的疲惫去掉不少,顿珠将视线投放到救回来的女人身上,发现她脸色有不正常的潮红。

“她发烧了。”不知道这个女人在湖边昏迷了多久,肯定是水汽寒了身体,这才发烧了。家里还有些红糖,顿珠吩咐泽依同去煮完生姜红糖水来。

泽依同跳了过去,摸摸女人的额头,果然滚烫的厉害。再舍不得离开那锅羊肉,也只得离开去煮红糖水。

莫啦看羊肉闷的差不多了,加入了土豆、油咖喱、盐巴、生姜、茴香、丁香、呼叫、藏蔻等零零总总的调料,拿了根小棍子搅拌,等熟了这道香寨就可以吃了。

蒙古包内三人都忙碌了起来,泽依同很快把红糖水给救回来的女人灌了下去。

因为救回来的女人烧了一夜,泽依同觉得晚饭的香寨吃起来没什么滋味。这个家似乎就三个女人,只有顿珠一个主要劳动力,因为明天还要放牧,泽依同的莫啦赶了顿珠去休息,留她和泽依同轮流照顾救回来的女人。

泽依同守了大半夜,半大的孩子睡眠好,没到天亮她就熬不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被她莫啦推醒。

原来救回来的女人已经醒了,莫啦正在摸她额头。

“我叫泽依同,阿妈说我的名字代表着橄榄,你呢?”泽依同也上过学,会说华夏汉话。

女人眉头深锁,“名字?…我不记得了。”

声音清冽动人,普通话也很标准,泽依同觉得女人说话很好听,可是自己的名字,怎么会忘记呢?

难道是发烧烧坏了脑子?

“阿娜尔,快,把加热的牛奶端来!”泽依同冲着阿娜尔大叫,阿娜尔就是她家一个星期前救回来的女人,因为忘记了名字,也没有身份证,她又恳求泽依同家暂时收留,泽依同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阿娜尔,方便称呼。

阿娜尔是石榴的意思,她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但是泽依同发现她懂的好多东西,力气也大,人也勤快,所以泽依同的莫啦和阿妈都很喜欢她。

阿娜尔就像是泽依同家的新成员,一个星期时间,就已经在慢慢融入这个家里。

为了干活方便,她将浓密黑亮的长发辫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将脸露出来后,泽依同说她比石榴花还漂亮。

阿娜尔端着一口大锅,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牦牛奶。

按照泽依同的指挥,她将牛奶倒入一只四尺高的木桶里,泽依同说这种桶是用来做酥油的工具,叫做“雪董”。

一头母牛一天产四五斤奶,一百斤奶才提取五六斤酥油,这是个劳心劳力的活儿,但是牧民家中又不能缺酥油,泽依同的莫啦老了,阿妈顿珠又要放牧,以往提取酥油的活儿都是泽依同在做,现在被阿娜尔接手了。

将热气腾腾的牦牛奶倒入木桶之后,阿娜尔开始上下抽打,如此数百次,油和水才会分离。

大力的劳作让阿娜尔鼻尖溢出细密的汗珠,小脸在草原的阳光下,像闪着光的宝石。

慢慢的,桶里已经浮起了一层湖黄色的脂肪状物体,泽依同将它舀起来,灌进皮口袋里。冷却后,这就是每个藏族人不可缺少的食品,酥油。

两人合作着,打了有四五斤酥油,足够吃一段时间了,阿娜尔就收拾好了家伙。

泽依同发现阿娜尔很聪明,刚开始她去挤奶时,还会被羊踢倒呢,现在她就像从小在草原上长大的牧民姑娘,做什么事情都很顺手。

“时间还早,我们再去挖野菜去?”阿娜尔放好了工具,提了一个口袋出来,冲泽依同笑。

泽依同舔了舔嘴巴,小脸上都是喜悦的色彩。牧区不比西藏城市里面,青稞糍粑肉类是主食,连米饭都没有,更别说吃到蔬菜了,可是自从阿娜尔来了,泽依同家的餐桌上,时常都有两道可口的野菜。

阿娜尔知道的也多,做菜也很好吃,泽依同都不太舍得她离开了。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泽依同的莫啦在蒙古包前笑了起来。阿娜尔不单是一个勤劳的姑娘,自从她来以后,孤单的泽依同就有了伙伴,因为她们全家都很喜欢阿娜尔。

清澈的湖边除了有水鸟,夏季还长了一种叫“水芹菜”的野菜,泽依同以前以为是水草,阿娜尔却采了回去,用水一烫,放点盐和酥油,非常爽口。

两人在湖边摘了一袋子水芹菜,阿娜尔看着清澈湖里肥硕的大鱼,叹了一口气。

她隐约记得自己做鱼也很好吃的,但因为水葬的关系,真正的藏民是不吃鱼的,她不敢提这话题,采了水芹菜就牵着泽依同回去了。

因为天色还早,两人在草原上玩了一会儿,此时五月还没过去,那曲草原鲜花遍地,阿娜尔采了些野花,巧手编了一个花环,套在泽依同头发上,又把她头发编成了辫子,用花朵缠绕了,泽依同咯咯笑着,跑到湖边去对着水面照自己的影子。

阿娜尔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干净,叫她三天就要洗澡洗头,泽依同叹气,看来再完美的人也有缺点啊。

夕阳西下,泽依同的阿妈顿珠已经赶着牛羊回来,泽依同脱下花环冲她大叫,在草原上奔跑起来,健康得像矫健的小鹿。

那天晚餐,大家又抢光了阿娜尔凉拌的野菜。

阿娜尔就着酸酸的水芹菜捏着糍粑吃,口干就喝一口酥油茶。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似乎和以前的日子相去甚远,可是以前是谁,过着怎样的生活,阿娜尔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半夜她突然被低温冻醒,泽依同就睡在她身边,阿娜尔做了一个梦,她来那曲草原,似乎是为了寻常一样东西。

一天没有找到这样东西,她就不能回家。

可是,要找的,到底是什么呢?阿娜尔摩挲着手腕上的一颗大珍珠,这珠子给她莫名的安心感,或许自己的身份,就要靠这颗珍珠来证实。

草原的夜晚很冷,阿娜尔往毛毯内缩了缩,迷迷糊糊又睡过去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赛马大会-学骑术

又过了两周,阿娜尔发现泽依同和顿珠都开始忙碌起来。她仔细一问,原来还有两月就是一年一度的那曲赛马大会,除了赛马,方圆几百里的牧民都会带着他们的货物前往,也算是交易大会,而泽依同家,就需要在赛马大会上换够来年的必需品。

泽依同家有马两匹,牛十五头,羊四十只,在牧民中条件真心算不上多好,起码泽依同和顿珠的藏服就不是十分华丽的。每个藏民都有那么几套传统藏服,除了出席节庆日,也是每个藏家女儿最好的嫁妆之一。

阿娜尔听顿珠说,有钱牧民家的女儿,一件好的藏服能值几十万,用的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绿松石,而她家的牛羊不多,只怕以后也没多少陪嫁,虽然泽依同现在才十二岁,顿珠怕女儿出嫁寒酸,现在就要开始准备嫁妆了。

“泽依同的莫啦眼睛不好,大前年带她去检查说是白内障,动手术又要好几万,赛马大会冠军有十万元奖金,我们要去搏一搏。”

顿珠一边整理积攒下来的皮毛,一边和阿娜尔唠家常。她的汉话不太好,和阿娜尔聊天有些吃力,但阿娜尔觉得顿珠说话间,带着一种对生活不放弃的朝气。

“顿珠姐,我能去参加赛马大会吗?”

在这个家吃住,阿娜尔也不知道能为这个家做些什么,若真能赢了那十万块奖金,应该对泽依同家来说很有用吧?

顿珠盯着她:“你会骑马?”阿娜尔想了想摇头:“不记得了。”

第二天泽依同牵了一匹马出来,和阿娜尔到没有牛羊的地方练习骑术,阿娜尔果然是不会骑马的,泽依同兴高采烈当了小老师。看着十二岁的泽依同在马背上翻飞自如,不时做出点惊险动作,阿娜尔对两个月后的赛马大会上,自己赢取冠军的想法有些赫然。

她这两月,能超过那些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牧民吗?

阿娜尔小心翼翼骑上马背,泽依同先是牵着缰绳慢慢走,走了半天,阿娜尔觉得自己适应了马背上的摇晃,便叫泽依同松开了缰绳。

马儿开始小跑起来,阿娜尔开始还挺直了腰背,后来马突然加速,她不得不俯下前身以减少风的摩擦力。

风在她耳边呼呼而过,吹跑了泽依同先前别在她耳边的一朵紫色小花。草原上带着冷气的风灌进阿娜尔的脖子里,嘴里,鼻子里,她眼睛半眯着,由开始的紧张,很快镇定下来。

“放松,放松身体,随着马背起伏!”泽依同在身后大喊。

今天这马儿不知道怎么回事,越跑越快,阿娜尔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泽依同眼睛里闪过惊慌,打着呼哨,试图让马停下来,然而她家的牧马却越跑越快。

阿娜尔猜想多半发生意外了,她此刻能做的,就是紧紧抱住马脖子,不被它颠下去。风声变得呼啸,马蹄将草原的鲜花践踏,原本和谐的气氛毁于一旦。

泽依同往蒙古包跑去,她家还有一头小马,虽然跑得不快,有胜过无,希望能赶上阿娜尔的马!

阿娜尔一直很镇定,虽然马儿似发了狂,她却不像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险事,有那么一刻,阿娜尔在马上上,还有空闲去想,她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难道这样的危险常常遇见?不然潜意识里怎么丝毫不怕。

放松了身体,随着马背的起伏而起伏,阿娜尔紧紧抱住马脖子,草原在她视野里退去,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银色的湖泊。

发了狂的马儿渐渐慢下了速度,等到了湖边,它已经整个安静下来了。

阿娜尔揉了揉被颠地有些散架的大腿,顺着滑下了马背。

听顿珠说她就是在一个银色湖泊旁边发现了昏迷的自己,会是眼前这个吗?

阿娜尔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若是这个湖边真的是救她回去的地方,会不会遗留下一些证明她身份的线索?这是阿娜尔期待之处。但要是这里也没有发现,她对找回自己是谁,更没有信心了。

顿珠说其实可以去***查查她是谁,阿娜尔对次没报太大希望。她连姓名都不记得了,若是以前没有犯罪记录,单靠面部比对,要想在华夏十几亿人口中找到她的身份,恐怕难度不小。

最重要的是,心底里有一个声音似乎在叫嚣,她得靠自己的力量,找回失忆前的“阿娜尔”,不然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湖面在阳光下泛着银色的冷光,平静的像一面玻璃镜子。

阿娜尔走进湖边,湿地上看到了许多凌乱的脚印,知道这个湖应该有很多动物来饮水,那就代表湖水是没有问题的。阿娜尔伸手摸了一下湖水,冰寒刺骨,几乎将她的手指冻住了。

这是雪水融合后的湖泊吧?这样冷。

她搓了一下手,往手心哈着热气,活动了一下手脚,在湖边仔细搜索起来。

拨开茂密的水草,阿娜尔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小地方,沿着河岸走了几里路,她在湖西岸发现了几个很浅的脚印,不像是这几天的,她将自己的脚放上去,脚印大体吻合。

一丝喜色爬上阿娜尔的脸颊,她知道自己应该是找对了地方。

将脚印附近的水草都搜索了一边,她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阿娜尔沉思,难道是她想错了?

应该不会…她的眼睛落到了银光闪闪的湖面上,隔近了看,湖面澄清,能看见游鱼和水草。阿娜尔目光一闪,在离岸边的几米远的湖底,有一个黑色的背包静静躺在湖底,被水草掩饰了大半部分。

这里人际罕见,又在这样巧合的对应方向,湖底偏偏出现一个黑色背包,阿娜尔觉得自己呼吸变得急促,来不及细想她怎么有如此好的目力,她已经纵身跳下了银湖——那背包很有可能能证实她的身份,帮助她找回真正的自己!

湖水冰寒刺骨,阿娜尔被银湖水冻得几乎痉挛,她不得不在自己被冻僵之前,拿回背包。

然而冥冥中似乎老天爷也在和她作对,背包的肩带竟然卡在了湖底的烂树根上,阿娜尔一时挣脱不得,肺部的空气又在急剧减少,情况异常危险。

泽依同终于骑着那匹不堪大用的小马沿着痕迹追来,银湖边上只有阿娜尔刚才骑的那匹马在湖边悠闲吃着草,哪里还有阿娜尔美丽的身影?

“阿娜尔…阿娜尔…”泽依同跃下了马背,沿着湖边奔走呼喊。草原上是有狼的,虽然是白天,有时候饿疯了的野狼可不挑攻击时候。

小姑娘叫喊了一阵,心中泛着绝望,难道阿娜尔真的被狼吃了?

她将手掩在膝盖处,呜呜哭起来。

湖西面传来一阵水花声,湿淋淋的阿娜尔提着一个包跃出水面,泽依同又惊又喜,快步往那边跑去:

“阿佳,阿佳,原来你没死!”

阿佳是藏民称呼姐姐的名词,泽依同一惊一喜之下,叫出了这个她心底其实早就承认了的称呼。

阿娜尔就是她的“阿佳”,她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