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氏满脸焦急的站在崔氏床头,眼神时不时往门口张望,尽显焦急之色。

曹氏将五娘往李曦处一推,就急急上前去了。故去的祖父原也是身体硬朗的很,可就是有一天夜里突然高热不退,没熬上天就去了,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曹氏心急如焚。

五娘头一回见这阵仗,似被吓着了,呆呆的立在那。

李昭拉了她的手站在一旁。

这会儿,李灏也到了,接到李曦疑问的眼神,小声道,“阿兄去接郎中了。”

李廷正在替崔氏把脉,李昭看不见崔氏,又不敢上前打扰李廷,只能忧心忡忡地立在原地。

崔氏人还清醒,只有些虚弱,有气无力的埋怨,“不过是发了点热,何必弄得这般兴师动众!”

成国大长公主道,“儿孙担忧长辈,哪有兴师动众之说。母亲有何不适,可不要怕我们担心而不肯说。”

“母亲脉象浮紧居多,是得了风寒。”诊完脉李廷将崔氏的手放回衾被中。

“不过风寒,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崔氏一脸轻松的嗔道,见李廷肃着一张脸,不由神色微变,“都这把年纪了,哪能不生点病呢!”

李延道,“您也知道自己年纪不小了,岂能大冬天的赶夜路,母亲也爱惜下自己。”

李昭一怔,不想崔氏生病还有这缘故,又纳闷崔氏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如何会做这种事。

崔氏神色一僵,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成国大长公主横了李廷一眼,“母亲可要用蜂蜜水润润唇? ”

“要的,要的。”

李廷亲自捧了茶盏,夫妻二人伺候着崔氏用了水。

“我没事了,你们都散了吧!”

李廷,“郎中未来。”

“睡一觉就好了,看什么郎中。”崔氏又嘀咕了一声,谁也没听清。

成国大长公主道,“孙郎中也快到了,不让他瞧上一眼,我们回去也睡不踏实。”

崔氏无话可说。

李昭看崔氏这精神气,再看李廷和成国大长公主模样,想来崔氏无大恙,也松了一口气。放松之后不觉好笑,崔氏言行好像那耍赖不想吃药的孩童,李廷夫妻一刚一柔联合哄老人家。

这时候郎中也来了,几乎是被李湛拖过来的。李湛居外院,一得消息便去了郎中处,将人带上马疾驰而来。可怜孙郎中五十多岁了,一把老骨头没被晃散架。

孙郎中也顾不得整理仪容,赶紧上去诊脉,片刻后道,“太夫人受了寒有些发热,服上一贴药去了寒气既无甚大碍。”

“有劳先生。”李廷客气道,亲身引孙郎中去侧屋写药方。

“相公多礼了。” 孙郎中忙道,想了想又说,“观太夫人脉象,似有多思多忧,太夫人年事已高,切记要好生保养,不可操劳。”

李廷脚步一顿,“家慈这请先生多费心。”

有了空当,李昭便上前几步,五娘等紧跟上。崔氏眼底划过一丝微不可觉的失望,又见一排儿孙模样顿时心疼了,埋怨道,“一惊一乍的,怎么把孩子们都闹醒了,大冷天的还叫他们赶过来。”

“往日您这般疼惜他们,您病了,他们哪里能睡得安稳,何况不过这点子路,母亲放心,伺候的人都是妥当的,待会儿再喝碗热姜茶,不会令他们受凉。”成国大长公主淡笑道。

崔氏口中虽然埋怨,心中却是极为欣慰的,老了不就盼着儿孙孝顺。

这时门帘掀起,倪氏和三娘急急进来。崔氏的欣慰眨眼之间就去了一半。

倪氏和三娘俱是满目担忧,只是对比李昭等衣冠潦草,祖孙俩衣洁髻正一丝不苟就戳了崔氏的眼,崔氏相信两人肯定是关心她的,于是她安慰自己,世家重仪容,倪氏尤甚,她不过是小病,这般也情有可原。

李廷和郎中谈完回来见二人,不冷不热地扫了一眼。详细细节他不清楚,他所知的是,三更半夜三娘还未就寝,惊动了崔氏亲自赶过去,关雎院终于熄了灯,崔氏回来没多久就发热了。无论如何,作为晚辈让长辈如此奔波劳碌,都是不懂事。

屋内人影憧憧,倪氏见自己祖孙来的最晚,也是尴尬不已。只是让她如大房一系这般衣冠不整的见人,倪氏是万万做不到的。

倪氏硬着头皮上前问道,“母亲好些没?”说着轻轻的推了推三娘。

三娘讷讷开口,“曾大母,曾大母…”隐隐的她猜到崔氏生病与她有关,如此一来,三娘更不敢独自一人前来。来了,又觉气氛古怪,当下手足无措起来。

崔氏轻叹,“我没事,这么多人聚着我头晕,你们都散了吧。” 眼下她也无心情安抚三娘。

崔氏满心以为下午那番话能让三娘想开一些,因想着三娘的事久未入眠,不想大半夜得到的消息竟然是三娘抱着书迟迟不肯睡,铃兰苦劝无果。无法只得惊动了崔氏,崔氏赶过去终于劝的她放了书。崔氏晚间喝了酒,又吹了风受了夜露,加上心思重重,心力交瘁之下这才病了。

“大母就让我给您守回夜,让我也孝敬您一回。” 邓氏主动请缨,虽然下人一堆,但这么都散了肯定不是回事,李廷等年长,李曦等年幼,同辈的曹氏身怀六甲,她留下服侍最便宜。

倪氏紧接着表态,说这是应该的。

崔氏便也不推拒。

又折腾了一会儿,一群人才散了。

翌日,李昭去看望崔氏,同时得知三娘告病请假,一怔之后,李昭也就照常去上课,午膳,学画,然后腾出半个时辰去看望三娘。

果不其然,在三娘榻侧看见几本书。

众姐妹泛泛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李昭敏感发现,这次大家探病远不如上次气氛和谐,带着一种敷衍。

回去的路上,李昭默默想着,昨晚崔氏看向他们的目光中的期盼和失望,她如今还记忆犹新,大家是不是也因为这个原因而意兴阑珊。

七夕节快乐(づ ̄3 ̄)づ╭?~

有女王自远方来

崔氏这一病就养了小半个月,刚恢复如常,就有人欢喜来禀,李倢马上要到了。女王陛下收拾完江城烂摊子,把方安往京城一送,拍拍手回娘家探亲了。

“我昨儿梦到喜鹊了,果不其然阿倢就到家了,这没良心的,好有两年没回来了。”崔氏眉开眼笑的抱怨,说完又一叠声命人给她郑重打扮了,然后翘首以盼的坐在正堂。

正堂之内,李昭好奇地坐着,李倢大名如雷贯耳,可惜她一次都没见过。

帘子掀起,众人不由都望过去,只见一人阔步走来,肩平胸挺腰直,步履从容。时至今日,李昭已经见过不少女子,行走皆是娉娉袅袅,仪态万千,没有一个人走的像李倢这般笃定,大抵这就是所谓的气场了。

第二眼李昭才想起去看她的容貌,剑眉入鬓,凤眸星目,鼻若悬胆,口如含丹,是个明艳的大美人。其实这般气场的人,容貌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崔氏跟前已经摆放了四个蒲团,李倢连同身后三个孩子一齐下拜。

事前长辈和他们说过,除了李倢还有三位小客人,分别是江城县令程嘉良仅剩下的一个十二岁儿子程弘博和程嘉良幕僚的十一岁女儿简逸雅。程家惨遭灭口,一家二十三口人只程嘉良幸免,他扶灵回家乡安葬父母并守孝,因与李倢顺路,李倢便稍带他们一程。

简逸雅父亲早在她四岁时便病逝,七岁上跟着母亲改嫁,继父家待她并不好,程弘博之母怜她悲苦便时常接到家中小住,日子这才好过起来。后来程嘉良得罪了方氏,处境日渐艰难,她继父一家害怕之下竟丢下简逸雅连夜搬走了,简逸雅便在程家长住下来,现下无家可归的她只能跟着程弘博。

还有一个是李倢的养子宋朔,今年十岁,只叮嘱当做嫡亲的表兄弟对待,详细的也不多说。

程弘博极力想保持镇定但是眼神还是泄露出了紧张,简逸雅有些局促不安,宋朔,恩…宋朔?

李昭忍不住诧异,宋朔那神情怎么看怎么像警惕戒备,细听之下发现他嗓音干涩,语调古怪,五官也比汉人更立体,混血?凝神细看,李昭微惊,宋朔左眼漆黑如墨,右眼却是墨绿色,竟然是鸳鸯眼!

蓦地,宋朔侧脸,抬眸,投向李昭的眼神锐利中带着戒备。

李昭一怔,下意识扬起嘴角微笑。

宋朔直直看她两秒,酷酷的转过脸。

李昭的笑容僵了,忍不住按按嘴角,擦,这待遇真心没有过,没礼貌的小屁孩,姐笑得那么甜,你咋不回一个。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崔氏笑得慈爱。

三个清秀的婢女托着红底漆盘上前,分别是两把镶嵌宝石的匕首和一匣子浑圆剔透的珍珠。

“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

程家并不富裕,但是有程嘉良在两个人个也见过一些世面,就算李氏豪富,这见面礼也是十分贵重了。程弘博心中十分感谢李氏,他一路扶灵北上,沿途不少人来祭拜先父,他清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李倢的缘故。及至到了李府,李氏以子侄礼相待,李氏诸人还刻意避开了鲜艳明丽的装扮,这份郑重其事令他十分感动。

两人一边有感于李氏对两人的重视一边也觉得烫手,只是见面礼若是不收就是失礼,只能厚着脸皮双手接过,郑重称谢。

宋朔于人情世故还不通,只李倢嘱咐过,于是很自然的拿了。当场抽出匕首,冷芒划过,寒意森森,顿时眼神一亮。过会儿似乎是才想起,继续用干涩的声音道,“朔谢曾大母。”

李昭眨了眨眼,其实像这种有鞘或有盒的礼物若是送礼之人不说开,是不能当场打开来看的呢。回忆宋朔行礼的动作不甚熟稔,宋朔莫不是在塞外长大。

宋朔失礼的行为让倪氏忍不住皱眉,不过她只是别过脸,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这家里要她说谁最难缠,非李倢莫属。

李倢四人又见过李廷等长辈,再是李昭等上前拜见姑母,同辈又厮见一回,崔氏便让几人坐下,其实她很想拉着李倢骂两句没良心的,只是若是如此就冷淡了几个孩子,于是忍着等私下再骂。

“一路奔波,累着你们了,今晚就留在这好生歇上一晚再继续赶路,到了这,便当做自己家里,不要拘谨了。”崔氏对三个孩子温声道,又问一路行程,只字不提几人伤心事,程弘博也吁了一口气。

如此闲话着便到了用膳时分,众人移步膳厅。

程弘博三人的案几摆在李倢下首,程简两人面前多是江城菜系且是素菜,宋朔则多肉食以酱烤为主。

开始用膳之后,便再无人声,各自低头慢慢的进餐。

“叮当”一声。

李昭筷子一顿,循声望过去。就见宋朔抓了一块羊肉在吃,把身边一众人都惊呆了。

气氛一变,宋朔立刻就抬起了头,眼神平静无波澜,李昭却发现他姿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右手依旧紧紧抓着羊肉,左手放在腰侧,李昭记得他的匕首就放在腰间。背微弓,蓄势以待的模样,似乎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突然暴起。

李倢忍俊不禁,这小子吃饭的时候可是最警醒的。也是她疏忽了,一路奔波腹中饥饿,美食当前,偏宋朔筷子又使得不熟练,这小子可不就用上爪子了。

宋朔接触俗世不过半年,又一直跟着她东奔西跑,在外面哪有这么多讲究,就是她有时候和将士们在一起都是直接徒手用食,自然宋朔也不知道这外面的规矩。

眼下她也不打算制止,说出来徒令宋朔尴尬,打击他的信心。事后再提醒吧,想来也没人不长眼的站出来叽歪。

李倢目光若有似无的划过倪氏。

倪氏脸色变了又变,眉头皱出了川字,深吸一口气硬忍住了甩袖离去的冲动,只觉得留在这里多一秒都是煎熬,庆幸三娘不在,不用见这粗鄙之事。只一转眼,倪氏就见到了更令她瞠目的一幕,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五娘也忍不住抽气,瞪大了眼看拿着一块骨头啃的各种淡定的李湛。

阿兄不拘小节,训练时常与亲兵同寝同食,可肯如此‘不遵礼仪’,对宋朔的重视可见一斑,只因他是姑姑的养子吗?

李昭不由凝思。

众人不禁偷看两个当事人和在座长辈,当事人淡定从容的很,彷佛自己在做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长辈也是浑然不觉的模样,余者眼力劲也有,于是默默吃自己的。

这一顿饭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尴尬结束了,大部分人都吃的味同嚼蜡。

因为有客人来,李昭等下午被放了假,招待简逸雅。

李倢则随着李廷和成国大长公主进了内书房,一踏进屋子,李倢就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桌椅’,问,“这是由胡床演变而来?”胡床,顾名思义,传自胡人,可折叠,其实就是现代的小马扎,在民间颇为流行,世家大族在外也常用,不过家中还是习惯跽坐。

成国大长公主笑了笑道,“前几天阿昭犯困从胡床上摔下来,发恼之下就折腾出了这东西还得意以后再也摔不着了,还说叫倚子,倒也应景。”

过了好几天,李昭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椅子’和别人口中的‘倚子’是不一样的,现在‘椅’这个字根本没出现,不由庆幸她没有写出来。机缘巧合之下弄出个新鲜玩意儿没什么,要是弄出一个新字就很有什么了。

为了让椅子出现的不突兀,李昭也蛮拼的,上演了一场从胡床上倒栽下去的意外。然后就有了她突发奇想要在在胡床上加一个靠背扶手防止摔跤的结果。

众人就知道她对着工匠又是比划又是画画的,不出三天,史上第一把太师椅诞生,并且工匠还自作主张镂了花,十分之端庄大气。甚至根据椅子的高度做了配套的案几,时下的案几因为坐姿关系只有腿高,显然与椅子不配套。这就是活生生的桌子啊,当然现在没有桌这个概念,更没这个字。

每个长辈都得了李昭的孝敬,对这种更为舒适的坐具也颇为喜欢,只习惯使然,遂只在私下里使用。

李倢找了把椅子坐下,感受了一下后挑眉,不就是在胡床上加一个靠背和两个扶手,这么简单的变化,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六娘是个聪慧的,回去我也让人做一套,阿娘可不要舍不得图纸。”她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没那么多

规矩,否则不会去混军营。

成国大长公主笑骂,“还能忘了你,阿昭也往你那送了一些,回去就见着了。”此外父亲、叔父还有京城外家那,李昭都没忘,到底是一番心意。

李倢笑,“到底是阿娘□□出来的,这么点年纪做事就如此周全。”

“成了,你少拿好话在这哄我了,你阿爹还等着问你正经事呢?”成国大长公主无奈。

血海深仇铭刻骨

李廷笑眯眯听着女儿和妻子说话,见她们停了才问李倢,“江城的事都处理妥当了?” 李廷让李倢赶过去处理江城的事,也是为她造势立威,李倢以女子之身带兵,若底气不够硬,到底难以服众。

李倢收了笑,一五一十将不能在信中细说的都道了一遍。

“此事你做的很好,剩下交予京城诸人便可。”李廷道,他们功成身退可以看好戏了。

李倢点头,“算算日子,他们也该到京了。”

李廷微微一笑,又问,“你信中说的不甚明白,程家小郎君是如何一回事?”

李倢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原本是打算把两人送回老家,再寻个老实本分的族人照顾,向当地郡望打个招呼已是仁至义尽,不想程弘博突然跪在她面前,说要跟随她从军。

方安杀了程嘉良之后,一不做二不休,又命人去灭程家满门,王氏派人救援,最终也只救下两人,程弘博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在他面前,深恨自己无能。

在王氏坞堡内,程弘博又目睹李倢手下将士如何将敌人击溃。顷刻间醍醐灌顶,这世道书读的再好有何用,如他父亲,满腹经纶,一心为民,可是不惑之年依旧只是个县令,处处受人掣肘,面对敌人只能任人宰割,如他,纵父亲多番夸他文采天纵,可他在歹徒的屠刀下毫无还手之力,要兄长以身为他挡刀。

只有军权才是立身根本,程弘博从来没有这么清醒的认识到。不见以文入朝的寒门,有几人手握重权,兴亡在他人掌握之中,可那些世家口中的卑贱武夫,世家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那又如何,依旧活跃于朝廷,不外乎这些武夫手中有兵有粮,拳头够硬。

李倢见他意志坚定,便起了惜才之心,还有一点,若是程弘博能够出人头地,就算不能对方氏造成多大伤害,只要他时不时出来刷刷存在感,那就是方氏无道的铁证。

这点心思说出来,李倢一点避讳成国大长公主的意思都没有。她很清楚,虽然方氏是成国母族,但是两者关系十分冷淡。症结并非仅权利之争,而是圣瑞太子。

太宗晚期,诸王夺嫡已成白热化局势,眼看着权势日益被蚕食,世家如何不惶恐。太宗积威太深,大家无法撼动,便把目标放在了下一代皇帝身上,圣瑞太子受太宗和方皇后影响,意在打破世家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垄断,更重要的是并不好掌握。大家已经受够了□□太宗父子两个强势皇帝,现在是太平盛世了,可以换一个温和皇帝哒。

于是世家为了扶持自己中意的皇子上位,开始挑拨皇帝与太子关系,一边是老而弥坚的皇帝,一边正值壮年的太子,中间夹着后妃诸王,太子最大的保/护/伞和智囊方皇后又死了,父子终相疑有隙。

靖德三十年,五十四岁的太宗大病一场,康王向太宗揭举乃太子巫蛊所祸。太宗暴怒,命人搜东宫,真的搜出了写有太宗生辰八字的娃娃,并且去除上面银针第二日,太宗不药而愈!

太宗下令彻查,查出来的结果就是东宫之人在大刑之下说出,太子醉后言:有史以来,哪一人如他做了三十年的太子,偏巫蛊案又查不出栽赃嫁祸的痕迹,震怒之下太宗将东宫诸人囚于清玄宫。

在外人等着太宗要废太子而额手称庆的时候,却发现太宗迟疑了,他老人家还隐隐有为太子洗白的迹象,到底是疼爱了三十多年,亲手养大的儿子呢!

于是就发生了清玄宫大火的惨案,有太多太多人不想圣瑞太子活下去。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太宗会这么大的反应,挖地三尺似的调查起火原因,牵出一批王爷公主和他们背后的世家,康王首当其冲被赐死,其妻族贺氏嫡系被诛,其他人下场也就比康王一系稍好一些。这也导致不少成年皇子折戟沉沙,如此才轮到行十出身寒微的先帝继位。

赐死囚禁了一批皇子公主,干翻了一群世家之后,圣瑞太子之事便揭过,太宗不愿意查了也不敢再查下去,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成国大长公主不愿意到此为止,她和圣瑞太子差了十四岁,方皇后甍逝之后,是圣瑞太子和太子妃田氏充当了父母的角色将她养大。圣瑞太子告诉她,他从没有想过巫蛊皇帝,成国大长公主就相信自己兄长不会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承认这事是他们所为,太宗不愿意彻查,那么她来查。

及成国大长公主出嫁多年以后,才查到令圣瑞太子被囚的巫蛊娃娃是经了方家进入东宫的,若非举足轻重之人如何能在东宫瞒天过海,让东宫百口莫辩。

太宗至死都不知道圣瑞太子身上最狠的那一刀出自方氏之手,先帝继位未尝没有其王妃是方皇后侄女的缘故,人死了越发记得他的好,先帝对方皇后和圣瑞太子不是无愧的。可怜她也把方氏当做亲人,没少替先帝在太宗面前敲边鼓。

事实却如此不堪,圣瑞太子最倚重的是李田两氏,方氏也要靠后。方氏从二等世家跻身第一等的七大世家,多亏了方皇后的扶持。可方皇后死了圣瑞太子又不亲近,方氏极有可能在下次评定《氏族志》的时候被打回原形,这对任何一个世家而言都是奇耻大辱,于是他们铤而走险,在那样混乱的局面下竟然敢把筹码压在了文武出身都平平的先帝身上,偏还叫他们赌赢了,权势更上一层楼。

李廷叮嘱,“程县令高义,他的儿子不能薄待了。”

“阿爹放心,我心里有数,等他守完孝我就把他接过来,若是可造之材,总给他出人头地的机会。”李倢道,对于简逸雅二人并不提一句,于他们而言,简逸雅便是一个添头般的存在。

成国大长公主却不能不多想,“简逸雅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你打算怎么安排?”

李倢笑了笑,“我打算到时候赏了她几个能干的丫鬟婆子,能学到多少本事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李廷点头,成国大长公主目光动了动,“我看着程弘博对简逸雅颇体贴,也不知道他家里是不是早有安排?”

李倢想了想,一耸肩,“我倒没往这个上面想,他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就成,我只答应了他日后入我麾下又没认他做儿子,哪里管得了这些。”

“你啊你!”成国大长公主拿唯一的女儿没辙,“小心无大错,别忘了多少人看着你!你留意下,若真有婚约或是程弘博有意,那就早早定了名分,非亲非故,年岁也渐大,闹出什么来,谁脸上都不好看。”

李倢正了神色,“我回头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说到亲事,李倢就想起侄子,“阿湛翻年就是十六了,阿爹阿娘是什么章程?”

“已经让他领了参。”李廷道,李湛是嫡长孙,李廷岂能不安排妥当,守孝这三年,一直令他训练家兵打理事务,有了经验,正好掌一方军事。

李倢笑道,“做点成绩出来,提亲的时候也更体面一些。”李廷和成国大长公主相中的梁州路氏嫡长孙女路珂。如果说李氏是雍州领头羊,那么路氏便是梁州翘楚,虽然路氏并不在七大世家之列,但路氏这百年蒸蒸日上势头迅猛。上回评定氏族谱时,若非方皇后横插一手,方氏的位置极大可能是路氏的。路珂的母亲还是丞相莫阜嫡女,莫家亦是大族,路珂出身不可谓不显赫。可以想象,这门亲事一经公布,会引得多少人辗转难眠。

路珂父亲和李倢丈夫是两姨表兄弟,这门婚事也是她牵线搭桥,刚达成默契,明年九月定亲,婚期定的是后年十二月,两个素未蒙面的人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下了。

提及长孙婚事,成国大长公主笑容温和许多,“阿湛总算定下了。”李曦也定了,接下来就是二娘和李灏了。

“那大哥的婚事呢?” 前脚迎娶儿媳妇,后脚李徽娶媳妇?李倢嘴角微抽搐。

李廷用陈述的语气道,“有人让你做媒。”

李倢点头,笑容中带上淡淡的讥讽,“痴人说梦。”外人知道她这个出嫁女在娘家说话有分量,没少在她跟前提及李徽和李湛亲事,更有说她手中兵马多源自李氏,这父亲当家与兄弟侄子当家可大不相同,愿为她分忧解难。其中以勋贵和新晋武将居多,在他们看来,李氏两代宗妇皆非著姓,那他们未必就没有希望。

可他们也不想想这两门亲事背后的意义。太宗不喜世家做大,所以给圣瑞太子选的太子妃非世家女,而是勋贵女,但又要拉拢世家,所以李廷娶成国大长公主。

李徽和谢氏联姻的契机是,皇帝偏袒,方氏做大,两家又不是傻瓜,哪能没点动作,谢韫是忠,不是傻。

不是李倢看不起勋贵寒门,曹氏就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求娶来的,这十几年,李氏和皇帝差不多就是面子情了,李氏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曹氏也有自己的盘算,于是老牌门阀世家与本朝新晋军阀一拍即合,做了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