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循声望过来,就见此次征东大军的主将和副将一前一后走来,前者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后者风骨俊茂,瑰姿俊伟。

世人对宋朔的评价多是天生神力,精于骑射,当敌勇绝,常为士卒先,每每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故将士不畏死,大军所向摧陷。

宋胪则是长于谋计,深有算略,临敌制变,动无遗策,世之奇士。

细细一琢磨就知道哪个评价更高。

对此李昭只想呵呵他们一脸,一军主帅若是只懂得埋头苦冲还能一路高歌凯旋,难道碰到的敌人都是傻瓜不成,败在他手上的名将可不少。战事瞬息万变,宋胪也不会与他形影不离,宋朔少不得要因地制宜,临敌变策。

奈何握着笔杆子的是一群不懂战术甚至没上过战场的文人,更喜欢宋胪那张俊脸,尤其是他那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的潇洒。

眼下北齐老一辈武将以守城为主,开疆扩土多为青壮派,像这两位二十出头就统领大军,她爹还是挺有魄力的,事实也证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昭走神的空档,宋朔和宋胪已经到她跟前,惯例是宋胪开口,笑问,“你怎么来了?齐嵘说你有事和我们商量。”

宋朔一双眼仔细看着李昭,张了张嘴没出声。

李昭一点头,“军帐细谈。”

宋胪见她神色肃穆,收了玩笑之心,“走!”

进了主账,宋朔面色有点尴尬,里面比较乱,他瞧着李昭的表情让宋胪想起了他养的那条猎犬每次不小心咬死了猎物之后的光景,宋胪忍俊不禁,以拳抵鼻,忍下了。

李昭嘴角的弧度微微变大了一点,清咳了一声开始说话。

天馗关内,一亲兵奔至许攸面前,喘着气道,“将军,北齐要进攻了。”

许攸年届四十,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丑不美,外形普通至极。甚而因为早年的艰苦面庞略有些沧桑,然而一双眼亮如寒星,令人胆寒。

许攸站起来,冷声道,“且去看看北齐小儿能出何高招破我关门。”言语上轻视,心理上,许攸从未小瞧过宋氏兄弟俩,两人一路走来未尝一败,其中不乏与当世名将对峙。

北齐又是出了名的能折腾,奇形怪状的武器层出不穷。就说六年前出现的霹雳弹,一问世就把精悍彪壮的西突厥炸的溃不成军,元气大伤以至于被东/突厥吞并。鲁国也在研究霹雳弹,这几年下来略有小成,但是依旧没法和北齐比肩。

到了城楼上,北齐已有人在城前叫阵,楼上甲兵意思意思的射箭,奈何那人在射程外。

这种阵仗,许攸经历过不知凡几,他很清楚自己是守城而非攻城,开了城门和他打,才是神经病。

许攸让麾下擅长口舌的将士与之来回挑衅,目光眺望更后方,那里一群人在挥汗如雨的忙碌。许攸盯着那堆不知所谓的东西琢磨,又是什么妖物!不由感慨了下,北齐那群工匠造出来的东西简直令人防不胜防,烦不胜烦。鲁国那群人整天干什么吃的。

“把喇叭口全部对着城门,距离隔开点。”

“铜线都铺好了”

“铺长一点安全,那些可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太近了撤退起来不方便。”

“小竹筒都发下去。”

齐校尉面无表情的看着控场力妥妥的李昭,说好的只待在后方呢,你驴我,果然越漂亮的人越喜欢骗人!齐校尉幽怨地看一眼宋胪。

浑然不知被认定‘越漂亮的人越喜欢骗人’的宋胪有点儿好奇也有点儿怀疑,问李昭,“有作用吗?”

“试一试不会少块肉,你只要保证待会儿若是鲁军出击要保护这些百姓全身而退,再让鲁军有去无回就成。”翻完一个白眼,李昭又开始指挥。

宋胪拿手肘顶了顶宋朔的腰,“你觉得有作用吗?”问完,宋胪就后悔了,不是白问吗?

宋朔郑重一点头,神情十分认真。

宋胪扶额,“她说的话哪句你不当真?”

“她说的话哪句你不当真!”

宋胪盯着他半响无语,然后笑起来,“真好啊!”

第82章 狭路相逢勇者胜

“将军,江郡守求见。”

许攸皱了皱眉头,“不见。”这些人不就是来让他发兵阻止城门外啼哭呐喊的平民,免得自己名声败坏个干净。

亲兵后退三步后转身去传话。

军师白冲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才道,“将军,这样下去不妥,军心民心会被动摇的。”

许攸脸色沉下来,白冲说的客气了,已经动摇了。

自从两日前,北齐弄好那堆鬼东西之后,先是疾言厉色将马译‘篡逆寡恩,自尓称王,鲁地亢旱,人不聊生,室家分析,父子乖离’骂了一通,‘字字诛心。’

接而令百姓啼哭呐喊不止,哭诉自己被当地郡望盘剥欺凌,好容易有人来给他们做主了,他们竟然跑了,许攸居然大开城门收留这些狼心狗肺之徒,就是一丘之貉。又喊北齐在四郡实行的惠民政策。

声音经那堆鬼东西竟然能传入城内,不止守城的将士听得一清二楚,小半个城的百姓都听到。

许攸不得不做了一回神经病,派兵出城驱赶,人虽赶走了,但是派出去的人回来了不到三成。北齐过了会儿又开始哭,许攸做了第二回神经病,之后再不肯出兵。

只恨的许攸青筋直爆,拿百姓作筏子,不要脸至极!

“加强巡逻,不要让百姓生乱。”嘉定县怎么被破的,文氏带着百姓偷偷开的城门,北齐大军轻而易举的入了城。不得不说,北齐抚民惠民政策佳,颇有民望得民心。

“关内世家似乎有离开的迹象。”白冲道。

许攸冷笑两声,“他们不就最擅长这个,把事情弄成一团乱后自己跑了。”他让世家入内是为了鲁国朝内局势,而不是喜欢他们。仓皇逃至天馗关的世族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也怕许攸把他们扔出去平民愤,还怕守不住关隘,被北齐清算,总之怎么想都觉得逃为上策。

如今许攸是真想弄死这群人清净,然而世族带了不少甲兵利器而来,鹬蚌相争北齐得利。

白冲忧心道,“断不能让他们这么走了,否则动摇人心,恐伤士气。”

许攸神色阴鹜,“我这天馗关也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有顾忌不表示怕他们。

七日后,天馗关破。

后世如此记载天馗关一役。

元鼎七年秋,帝举兵二十万分二路东征,城池屡破之,入冀腹地。时鲁地豪族暴掠,百姓皆苦之。闻北齐来,民众翘首待,嘉定民私开城门迎。三月内,北齐连下四郡,士卒无所犯,民皆爱之。

大军至天馗关下,鲁将许攸善守,关隘奇险,兵多食足,奋击不得破,死伤多矣。

时公主昭于清河安富恤贫,闻城不可下,至天馗关,献策。征东将军宋朔采之。

二日后,于城外置器物。原鲁百姓聚集,日夜哭啼,关内军民皆闻之,人心蠢动,豪族惊惧交加,欲奔。许攸怒,阻之,大乱。

当是时,宋朔率百壮士潜水奇袭泾河水寨,鲁军不察,上岸,近城门,因风纵火,弹焰弥天,朔执长刀,斩百人首,鲁军惧恐如修罗,莫不敢前。城门得开,大军挺入,险中得胜大破之,虏许攸,俘五万众。

遥遥听着锣鼓喧天之声,李昭想应该成功了,嘴角翘了翘最终耷拉下来,李昭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泾河湍急刺骨,她仗着知道一点水下储气换气之法,提出百壮士奇袭,他们都很清楚,这百人凶多吉少。自来一将功成万骨枯。

“宋将军过来了!”

“哪位?”李昭下意识问,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身为主将宋朔本不该冒险,然他狠绝的战斗风格十分有感染力,能令手下爆发出最强战斗力,以一当十,所以他主动将自己加在三百壮士名单之上。任宋胪连同其它参将如何劝也要一意孤行。她当时嘴唇翕翕合合了半天,最终只说了保重二字。

“宋胪副将。”在主将不在场时,大家不约而同的喜欢忽略掉那个副字。

李昭脸色白了白。

宋胪入内,一脸的心急如焚,“阿朔重伤,危在旦夕。”

煞那间李昭脸上的血色褪尽,肌肤白的几乎透明,宋胪一喜的同时心头紧了紧。

李昭立时站起来,往外走。

宋胪摸了摸脸才跟上。

走到一半,李昭毫无征兆的停下,宋胪诧异,正要问,就见李昭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是一种风雨欲来的暴怒,一字一顿道,“你—骗—我!”

宋胪下意识要否认,可听李昭那笃定的语气,先后退了几步才小心翼翼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太镇定!”

“我已经装的很着急了。”宋胪嘀咕,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昭,“倒是你太着急了!”

李昭脸色不变,只是冷冷的看着宋胪,“这种时刻你还有心思玩笑,赢得很漂亮吗?没有伤亡吗?”

宋胪脸色微变。

见他如此,李昭反倒不是滋味,低声道,“我心情不好。”

宋胪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轻狂,我习惯了伤亡不是我把伤亡当玩笑的理由。这一战赢得很漂亮,也许是我这辈子赢得最漂亮的一仗了。”至于伤亡,宋胪没有细说,目前还没统计出来,不至于触目惊心但也不少,攻城之战便是如此,狭路相逢勇者胜。

看一眼李昭,宋胪继续道,“你对阿朔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若是你觉得他还行早点把事情定了,你俩都不小了。阿朔打起仗来不要命,有了家室责任总会爱惜自己一点。”对上李昭,他把话说的十分直白,李昭不是会扭捏的性子。

李昭笑了笑,“家室是他的责任,难道这些死心塌地追随他的将士就不是他的责任了,哪怕他有了牵挂的也不会从此畏首不前。”正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李昭没有劝,因为她知道没用。宋朔心性纯粹,他没有君子不立危墙的概念,哪怕很多人为此诟病他没有大局观。

李湛告诉过她,两军交战,一般而言,最先接触的是前面那几百人,这百人气势如虹,遇佛杀佛遇神杀神,便会带动己方士气,力挫对方锐气,甚而造成敌军恐慌情绪蔓延,以至于丧失斗志进而全线溃败。宋朔正是深知这一点,才会身先士卒。他让自己化身为尖刀,以最小的代价得到最大的胜利。

宋胪怔怔的看着她,不想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半响道,“你倒是了解他。我听你话头颇为欣赏他,你也关心他。你们又是自幼相识,知根知底,阿朔日后也不会阻止你做事,难道不是最合适你的人吗?况且阿朔还心悦你。”

李昭苦笑,难得吐露心声,“我怕自己做不到像他对我那样对他,辜负了他。”欠钱易还,情难还。

宋胪一愣,“果然聪明人也会犯傻,你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做不到。再说了,这世上哪有付出多少就一定要得到多少回报的事!阿朔没这么贪心,他认死理,这辈子怕是就认定你了,你要不他,他就要孤独终老了,真可怜!”

李昭瞳孔微微一缩,突然揉了揉脸,“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日后再说。宋朔到底伤的如何,同去的三百壮士情况怎么样?后续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反正还有两年呢,且有的是时间。遂宋胪正了神色,心有余悸的在自己胸口比划了一下,“这里开了一道扣子,万幸没有伤到肺腑,但是要养好一阵子。三百壮士牺牲一百八十四人,重伤七十六,余下都是轻伤。此地军事有我掌管,民事交由你,许攸治军严谨为人清正不阿颇得此地民心,收服起来怕是不容易。”

李昭颔首,“我省的,”眉头慢慢皱起来,看着宋胪道,“我听说四郡内不少世族在这里,都看管起来了?”

“都让人看着,要不是他们和许攸闹起来了,这次突袭也不可能这么成功!”

“这群人便是如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么想想当初让他们跑了还是件好事!”

宋胪摸了摸鼻子,明白李昭的言下之意,和聪明人打交道既痛快又痛苦,坦白道,“之前的确是我故意放水让他们有机会离开。”

“我的处理手段给你们攻城添了麻烦?”李昭只能想到这个理由,总不能是他掐指一算,算出这群人会是他们的神助攻。

宋胪摇了摇头,事实求是,“麻烦有一点,不过也不全然是坏处,一路走来,几乎没遇到当地百姓的阻扰,反而不少人给我们指路。嘉定文氏还带着县内百姓给我们开城门。”文氏家风清正,颇有美誉,不愿意同流合污而被排挤打压。

李昭停下脚步等着宋胪给她一个理由,“那是为了什么?”

“他们和不少朝中世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六娘,过刚易折,你得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羽毛量多,其重可使舟沉,物轻量大,亦可使轴断。”宋胪的目光中带着担忧,只要李昭露出一丝破绽,那群人就会不约而同的扑上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李昭动容,沉声道,“我并非不懂得妥协,端看值不值得罢了!恨不得啖我肉饮我血的人有,烧香拜佛盼我长命百岁的也有,我就不信斗不过他们!金子都不是人人爱,想做事又不想得罪人,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李昭的目光又硬又亮,宋胪哑然失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我派人扮作土匪去拦路了。”还好天馗关距离近,被那群人逃过一劫,帮了大忙。

李昭心念电转明白过来,难得的露出了震惊之色,指着宋胪半响没说出一个字来。这年头,国与国之间时有摩擦,杀人越货的事,屡见不鲜。她原就觉得宋胪这事办得不像他的风格,愣是憋在心里猜了一个月,万万没想到后招在这里。简直要给他跪了!

宋胪清风朗月一笑,他也觉得那群家伙活着只会丢世家的脸,拉低整个世族的格调。但是他又在意朝中大臣的态度,所以他迂回处理。李昭更注重民心舆情,所以想明正典刑以正视听。

第83章 此愁无计可消除

“她原就得民心,这几年身边更是聚拢了不少人,如今连军功都有了。现在又要提拔一群自己人,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看着她做大下去,直到无法收拾的地步。”路母的忧虑几乎能化为实质。

路珂抬眼仔细的瞧了瞧焦急的母亲,轻声道,“阿娘慎言,什么叫无法收拾的地步,这话万万不能再说。要是叫外人听见,以为李家兄妹之间出了龌龊,那就不妙了!”

路母看着不以为然,显然没把她的话上心的女儿,简直要愁死了,“就你傻,还把她当好人。你睁开眼看看吧,她这几年来将工匠的功劳大书特书,处处提高工匠地位,还给他们争官做,是为了什么,这不都是为了给李二郎造势。还有崔七娘如此不遗余力的帮她,又是为了什么啊。二女皆好权有城府,如何不明白,相公在,她们无忧,可日后呢,谁能容得她俩这么胡闹。但要是二郎继承了家业,还不是她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路珂沉了脸,抓住路母的手道,“这些是谁让母亲来说的?”路珂了解她的母亲,名门赵氏唯一的嫡女,在家千娇万宠,出嫁后掌家的太婆婆是姑祖母,婆婆慈善,丈夫青梅竹马,一辈子泡在蜜罐里,以至于一大把年纪了还天真耳根子软,太深的东西不是她能想到的。

路母抽了抽手,没抽开不自然的撇开视线,“没谁让我来啊,就是我自己想想就心慌,委实是夜不能寐。”

“阿娘觉得我会信吗?”路珂沉声道。

“你管谁和我说的,难道我说的没道理?”路母恼羞成怒。

路珂重重一点头,正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进李氏的门有十年了,二叔和六娘的性子我会不了解,起码比姨母了解!还有一条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阿娘,夫君并不觉六娘行事有什么不妥,姨母的假设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路母眼神乱了乱,“怎么好端端的说到你姨母上头了!”

路珂心里就有底了,又是她那个姨母起幺蛾子了。

路氏本是梁州大族,然而先是能干的嫡长子在六年前的西突厥之战中阵亡。后是楚崇原带兵跑到了梁州,和当地汪、韩、柯三家迅速结盟。他们才反应过来这群人早就暗通曲款,就瞒着他们家。

路氏在梁州根基再深,对上三个老牌世家和楚崇原,一时之间也被逼得灰头土脸。幸好手上还有甲兵,否则一家子不等跑到雍州,就没命了。但是还有不少亲戚留在梁州,因为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楚崇原也没怎么他们。

她这姨母就一直留在梁州,直到三年前,北齐占领梁州七郡。原以为凭着她的关系李昭不会把他们怎么样,事实是姨夫家族里也有人被明正典刑。姨母一家人无碍却被没收了大半田宅资产。跑到京城来投奔他们后,因为有黑历史至今还赋闲在家。因着这些事,姨母就恨上了李昭。

“姨母不喜六娘,阿娘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能听她的片面之词。”路珂不满。

路母有点乱,“那也怪不得你姨母,六娘也太绝情了些,竟是连亲戚情分都不顾,还宁肯用寒门庶子提拔工匠也不肯给你姨夫和表兄弟机会。”

路母是个十分传统的人,对李昭印象很不好,否则也不会一说就被说动,又嘀咕,“她要不参政,哪来这么多事。”如崔母那般,女儿参政,她不阻止还帮着镇压家里人的女子,少之又少。

“女人参政怎么了,六娘和七娘哪点做的不如朝中大臣,这些年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如她除了在家相夫教子主持中馈外,就只能联络城内贵妇人做点慈善。路珂看着李昭和崔七那一群男人都比了下去,还真没什么危机感,破有点扬眉吐气的快感。

又恨铁不成钢的对着路母道,“姨夫家做了什么事,阿娘难道不知道,北齐不是前朝,世家也得有本事才能上位,阿娘想想如今在朝为官的是哪些人,哪个是尸餐素位的。”朝上依旧有不少世族,但是北齐朝廷的风气比前朝不知好多少。

路母有点儿窘迫。

路珂硬着心肠道,“夫君十分疼爱和信赖六娘,要是这些话叫他知道,怕是连我也怨怪上。阿娘有没有想过,要是我和夫君离了心,我们母子四人会是什么下场。她们这么害我所图甚大,阿音表妹对夫君动了心思,阿娘知道吗?”李湛常年征战在外,对他们母子几个心怀愧疚,遂不纳妾也不蓄婢,路珂万万想不到自己的表妹要挖她的墙角。

路母勃然色变,磕磕巴巴道,“怎么会,阿音知书达理,前几天你姨母还和我说可以把阿音嫁给征东将军替你拉拢一员悍将。”

路珂骇笑,“她故意往夫君身上摔,要不是夫君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我的表妹中意我的丈夫。眼见没机会了,就想嫁给宋将军,还有脸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大的口气,宋建军少年封侯,战功赫赫,她配吗?”

路母身子晃了晃,一脸的难以置信。阿音贵为世家女岂会甘愿为妾。可看女儿的表情,路母又觉这都是真的,一时心乱如麻。

“如今这世道,多少没落世家靠以婚姻得财,阿娘只是不知道罢了。我想着阿娘只留下这么一门近亲了,遂替他们遮掩着给他们留点脸面,却不想他们给脸不要脸还想利用阿娘算计我,这门亲戚我是不敢要了,阿娘要自己要去,只是别在我跟前提一句也别指望我扶持他们,我没乱棍打死阿音,已经是看在阿娘的面子上了。”路珂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拭泪。

路母见素来端庄的女儿垂泪,慌了神,自己也哭起来,“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路珂不理她,兀自在那哭。

被晾在一边的路母更是六神无主,语无伦次的劝起来。

过了半响,路珂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抽抽噎噎道,“阿爹一人在外也不方便,阿娘带着九妹他们过去,三郎留在京都我会照顾,把姨母一家也带过去吧。”亲戚不是她不想要就能不要的。

“他们愿意走吗?”

路珂眼神一利,“不肯走就断了接济,以后再也别想指望我帮他们。”父亲外任把母亲留下是为了照顾她,奈何母亲糊涂,家中长辈也都故去了,她这个做女儿又不能管母亲,还是交给父亲的好。至于姨母一家,她会好好在信里和父亲说的。父亲可没她这么多顾忌。

这结果已经比之前的好多了,路母犹犹豫豫的应了。

路珂送走母亲身心俱疲,这群人怎么就不消停呢,外患不绝,天下未定,尽想着兴内乱。怨不得李昭对他们手段这么硬,实在是这群人留着真是祸害!

冀州,天馗关。

李昭可不知京里有人给她上眼药,还想跟她抢人,她正在看望养伤的宋朔。

李昭见宋朔受伤了只有亲兵照顾着,大老爷们再细心动作也有糙的地方,遂让紫光带了两个婢女过去帮忙。如今紫光早已嫁人,连孩子都有两个了。过去也用不着端盆倒水,居中调度便可。

宋朔见李昭进来,眼神骤然一亮。

李昭心里又想笑,又怕笑出声,“听说你最近吃的药苦,我给你带了些梅子来,喝完药吃一点,平时口中寡淡了也能尝一尝。”

宋朔对她的心思她是一年多前偶然察觉,后来两人各有各的忙,一年都见不上一回,李昭便也抛到脑后了。这次再相遇被宋胪把窗户纸捅破了,李昭不得不直面问题。

于她而言,宋朔各方面条件都很适合她,她也欣赏这个人。天时地利人和了,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给各自一个机会。若还是不行,那就说情楚,省得吊着人家。

宋朔脸部的线条顷刻间柔软下来,看着李昭不说话。

侍女端着药进来,见到李昭,屈膝行礼,“六娘子安好!”

李昭颔首,问,“还是之前的那个方子吗?”

“改了几味药,郎中说将军伤势已经好多了。”

李昭的语气有点儿羡慕嫉妒恨,“他的恢复力异于常人,”什么叫天赋异禀这就是了,玩笑的问宋朔,“你是小时候吃了什么天材异宝?”

宋朔认真的想了想,“都是些常见的,没记忆之前有没有不知道。”

李昭一愣,然后嘴角的弧度不可自抑的大起来,“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没听出来?”

这下轮到宋朔愣了,又见李昭笑靥如花,双颊染上旖旎的粉色,不由得有点呆。

李昭微微侧了侧脸,看着放在床几上的药碗,“快把药喝了,凉了就没效果了。”

宋朔赶紧拿起碗,一口闷的气势。动作快的紫光那句,“还没放凉呢!”都没来得及说。

李昭吃了一惊,上前几步倾身问道,“你没烫着吧?”转头又命人备温水。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