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晚了一步,等古尧赶到,阿康已经闭上了眼,这个可怜的孩子还不曾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早早的结束了短暂而痛苦的一生。

古尧身子晃了晃,俊秀的脸庞苍白如纸。

简逸雅跪在床前,紧紧的抱着孩子,贴着孩子的脸无声的哭泣,泪流不止。

古尧只觉得自己的心钝钝的疼,说不出难受,似乎有一只手在他腹内翻江倒海。

“热的,还是热的,阿康没死,阿康还活着,宋大夫,你快来看看。”简逸雅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宋大夫大叫。

宋大夫一愣,瞧着简逸雅目光中带了丝同情又带了丝忧虑,心道,这刚咽气的人自然是热的,简娘子不会是受不了打击魔怔了。

可在古尧的示意下,还是上前又探了一次脉,收回手叹口气道,“小郎君去了,娘子请节哀!”

简逸雅眼底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猛地抱着孩子站起来冲到古尧面前,抓着他的手去摸孩子的胸口,语无伦次道,“你摸摸,你摸摸,他还是热的,他还活着,他还会喊我阿娘。”

在触摸到孩子的那一刻,古尧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悲恸道,“阿康去了!”

简逸雅彷佛是被什么迎头打了一拳,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声嘶力竭道,“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骗我!”说着说着泪水扑扑而下,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古尧看着她激动的模样,到底不忍太过强硬,只这么默默的看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下,简逸雅的神情渐渐灰败下来,就像那失去了生命的花朵,瞬间衰败。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孩子身上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中的哀恸引得屋内众人都止不住的心酸。

丧子之痛令简逸雅整个人都打击的浑浑噩噩,她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清醒的时候便抱着孩子的衣服玩具默默流泪,往往一哭就是一天,水米不进。混乱的时候便抱着一个枕头当成阿康,总以为有人要和她抢孩子,一直躲在床帐内自言自语,状若疯癫。唯有古尧出现,才能令她好转一些。

因此,这几日古尧只能时常去别院看她,才不令她将自己饿死。

李昭派去找的人叫原力,原力在衙门在府上都找不到他,拐了个弯,终于在别院堵到了人。

当时,古尧正在和抱着枕头的简逸雅说话,那气氛活似三口之家。

“我有事离开一下?”古尧温声道。

简逸雅好奇的望一眼原力,神情有点儿紧张,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道,“你又要走吗,阿康会哭的。”

古尧脚步一顿,“我马上回来。”

简逸雅不放手,古尧慢慢的抽出了袖子,走了几步,似有所感,古尧回首,简逸雅茕茕独立,浑身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见古尧看她,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古尧心头一酸。

古尧走到大堂问原力,“六娘使你来的?”

原力颔首。

“有什么事吗?”

“娘子未曾说,只说十万火急,务必请大人过去一趟。”

古尧笑了笑,“六娘知道这里的事了?”

原力没吭声。

“你先喝盏茶,我马上随你走。”说完,古尧又绕到后面。

待原力半杯热茶下肚,古尧便出来,两人正要走,简逸雅忽的追出来。

原力紧走几步移到厅外等候,忍不住打量了侧目一眼,杏眼桃腮,唇红齿白,带着一股少妇的风韵雅致,尤其是此刻眉眼含情的似乎在叮嘱什么。

原力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这真不是妻子舍不得丈夫离开吗?原力想起在京的古少夫人,那真是位女壮士。再想想他家娘子,顿时为古尧掬一把同情泪,他是肯定会如实转告娘子的。

李昭从书案后面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古尧,“第一次摔倒不算蠢,蠢的是第二次又在那坎上摔倒,尤其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摔倒。”

古尧苦笑了下,大多数时候李昭都十分和善可亲,然而她不可亲起来,能在政事堂里将他伯父都挤兑的变脸。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道理,当年我不明白,如今我岂会再糊涂。”

李昭心里一动,口中道,“说得再好也没做得好,你做的事可不像你嘴上说的那么明白。”

古尧的脸色逐渐凝重,还带着一抹痛苦,“她似乎另有所图。”

在见到古尧之前,李昭认为简逸雅图的是古尧,她已经把两人这两个月的相处打听的清清楚楚,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黏黏嗒嗒,古尧色迷心窍,简逸雅欲拒还迎。多年前,简逸雅就心悦古尧,并且付诸行动,也是因此而离开李家。多年后这两人再相遇,重蹈覆辙一回,也不是不可能。

可在古尧说出那句话后,李昭神色一凛,想自己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有什么证据?”

古尧缓缓道,“在我面前,她一直都是一个疼孩子胜过性命的母亲,但是阿康怕她,阿康连话都不会说,甚至表情动作都几乎没有,但是我能感觉到阿康对简逸雅的逃避。一个孩子不会怕一个对他好的人,尤其是母亲。”

说到这里,古尧望一眼李昭,“你没有孩子,可能不懂,哪怕孩子被父母打过骂过,可过后依然会十分依赖父母,除非在父母那里受到的伤害太多太重。”

李昭觉得自己莫名其妙的膝盖中了一箭。

“一开始我以为她这么做是为了,为了留一个好印象,在乱世里给自己找一个依靠。我愿意帮她一把,当年到底是我孟浪,误导了她,害了她。我担心阿康,忍不住暗中派了人看着,却发现她暗中和一些身份不明的人物来往。”

眼下城内各方密探云集,李昭将姿势坐的更正了些,“你查不出那是什么人?”

古尧尴尬的点了点头,“我怕追查太紧打草惊蛇,她刻意接近我,可能是想利用我做什么,我打算顺藤摸瓜。”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来查,要是我今天不找你,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李昭突然问。

古尧顿了顿才道,“…我想等查到什么再来告诉你。”

“呵呵,”李昭冷笑两声,目光凌厉的看着古尧,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难道不是想看看事情严不严重,要是严重就把简逸雅摘出来,救她一命。”

古尧难堪的低下头。

李昭见他模样气得要命,“你觉得对不起她,所以你要补偿她,可以,那是你的自由。但是你凭什么拿这种事情补偿,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也许关系到整座城池的存亡。”

“我一直都有让人看着她,不会让她闹出乱子来。”古尧脸色一白,气弱的辩驳。

李昭一针见血,“万一看不住呢,你使了这么久的美人计不也是一无所获,也许还乐在其中!还有一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当年你确实是个混球,但是她也不全然无辜。她吃我们家用我们家,难道我们家规矩不该守,她小小年纪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可你以为我没提醒她吗,就差直接告诉她要和你保持距离你们不可能。可是她一意孤行的要以身试火,最终被曾大母送走,咎由自取!只是便宜了你这个始作俑者,罚得太轻了,倒现在还不分轻重的心软意活。”

李昭怒其不争,走到他面前,戳着他的胸口道,“你这辈子早晚死在自己的滥好心上。”

分明力道不大,但是古尧忍不住往后仰了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脸茫然无措。

“疯傻是她装出来的吧!”李昭语气笃定。

古尧神色变了变,语气踟蹰,“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只是不想承认,她既然来者不善,岂会带着亲骨肉涉险。这孩子只是她装可怜接近你的道具,孩子没了,她就能更顺理成章的黏着你,难道不是吗?别跟我说你没怀疑过这孩子夭折的真正原因。”一旦知道关键点,很多事情,李昭便想明白过来。

古尧似乎是被什么砸在头上,整个人都懵了,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彷佛随时都要晕过去,突然捂住脸,“她为什么要这样,阿康还是个孩子?都是我害了他,我身上有什么是她可图谋的?”

李昭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都知道这么多了,他居然没想过这一点。李昭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此刻的心情。瞧着他后悔自责伤心欲绝的模样,既想踹他两脚又觉得他可怜。

到底没好意思落井下石,遂李昭绷着一张脸冷声道,“抓起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

“等等。”古尧放下手,站起来,

李昭微微抬头看着他,发现他周身的气质为之一变,之前的优柔寡断多情心软荡然无存。李昭唇角微不可觉的一挑,看来没糊涂到家,不枉她刺激他那么多回。

不知道的危险才是最危险的,既然有机会,哪怕挖地三尺她也得那群人掘出来。拷问简逸雅许是能问出一些事来,但最要紧的那些可能性不大。换位思考,她插钉子,绝不会把机密交给一个站在明处的人,别说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密探密探,要的就是密,扔人堆里谁也注意不到的那种才好。

所以留着简逸雅顺藤摸瓜,显然更好。何况有她在那,也让敌人少把心思花在她不知道的暗处。

这就需要古尧配合,她有点担心古尧心软卖了她,但是现在看来这个可能性趋向于无。在她看来,古尧对简逸雅有同情有愧,但是情爱,李昭觉得没有,只要让古尧转过弯来就成。大不了就是失败,简逸雅也跑不了。

第87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元鼎八年冬,鲁国肃亲王马谨率军向天馗关发起进攻,意图夺回失地。

北齐将领丁晶尚守关。

李昭站在城楼上,望着几里外如潮水般涌来的鲁军,双唇紧抿。

“这里危险,娘子我们还是先离开为好。”紫光担忧的劝着李昭。

丁晶尚也上前劝,他倒不觉得这有多危险,他不觉得这场仗鲁军会赢。天馗关自来易守难攻,当初他们强攻不仅无功而返,且伤亡惨重,最终以奇兵制胜。

现在守关的是他们北齐,泾河也派了重兵防守,武器兵力更胜鲁军,鲁军怕是□□头都没机会摸到就得灰头土脸的撤退。

攻城战,北齐输过,守城战,北齐从来都没有打过败仗。

丁晶尚只是怕待会儿打起来场面血腥,吓到李昭,李昭再厉害,也是个没上过战场的小娘子不是。尤其她素来心慈,怕是更见不得这种场面。

李昭态度坚决的拒绝,“你们不会躲,我为什么要躲。”

紫光和丁晶尚对视一眼,遂把话咽了下去。比起满腹忧虑的紫光,丁晶尚更有一丝欣喜,没见李昭这话一出,将士士气大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既是尽了本职又能在李昭面前露一手,以期升官发财,人之本性,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待鲁军进入射程之内,丁晶尚有点激动的大手一挥,城楼上便飞出二十几个直径约莫五寸的炸弹,以抛物线的轨迹在二里外的鲁军中间炸开。刹那间血肉与尘土横飞,残肢断骸满地。瞬间,着落点出现了一个浅坑,在浅坑十几丈内无一人站立。

被冲击波击倒的人满脸惊惧的望着犹如人间炼狱的现场,神情中还带着一点茫然。距离,威力怎么比以前大了这么多,多到让人绝望。

前进的鲁军突然就停滞下来,彷佛前方是有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凶兽。

别说鲁军惊讶,就是丁晶尚都是一脸呆滞,呆滞之后是狂喜,这武器是最近才研发出发来的,试验过两次,可那时候是在空地上,怎么及的上在军队中炸开的情景更富有冲击力。

丁晶尚忍不住跑到李昭跟前,搓着手道,“娘子,这武器你可得给我装备几台。”李昭这儿经常有好东西出来,不过肯定最先供应李湛,其次是李倢宋航,再是宋朔宋胪,他们得往后靠。

那架势似乎有李昭不答应,他就偷偷摸两台走的意思,谁让在场的都是他的兵,一双眼黏在那武器身上都恨不得上去舔两口。

“好!”李昭回答的也有点神不守舍,若不是养气功夫到家,丁晶尚就能发觉她的不对劲。奈何,丁晶尚是个糙汉子,完全沉浸在得到大杀器的喜悦中。

大杀器是城楼上那一排并列的改良过的投石器,上面放的不是石头,是巨型炸药。与其说这是投石器,不如说这是简易版的大炮,受限于技术,李昭设想中的加农炮一直无法问世。

如果大炮出现,这将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李昭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脊背上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丁晶尚已经兴奋的跑回去继续指挥战斗,紫光扶住李昭的后背,彷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嘴唇蠕动了几下,搜肠刮肚都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李昭突然开口,“我拿刀杀了人,我能说人不是我杀的,是刀杀的吗?”

紫光一怔,低声道,“当然不能!”

李昭握了握紧拳头,脸色出现了淡淡的血色,定定的望着前方,呓语道,“慈不掌兵,我果然不能插手军务。”

坐在大帐内统筹的马谨见己方人马被吓破了胆,居然杵在那不动了,怒不可遏,一脚踹翻了桌子,上面的杯盏碗碟摔了一地,“一群软蛋,被这么点东西就吓到了,懦夫!无能!丢人!”

韩志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压抑着脾气道,“那弹药威力太大了,还能投掷这么远,不等我们冲到城下我们的人就死光了。”

“你怕了!”马谨轻蔑的看着韩志。

帐中人听了马竞的话,脸色为之一变。此次大军韩志为主,马谨为辅,可马谨仗着自己王爷身份喧宾夺主,指手划脚,厌恶他的人不知凡几。特么的这是个来捞功劳的草包啊,可草包没有当草包的自觉,把自己当成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了,真想暗戳戳弄死她。奈何他是马译胞弟,鲁太后又是不讲理的泼妇,韩志这个跟着马译一路打天下战功赫赫的元老,也要避其锋芒。

打天下时,马译还算是个好主子。可做了皇帝后,出身见识上的局限让他的短处逐渐暴露无遗,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不是谁都能成为齐太/祖,哪怕出身微末,也有盖世文治武功。

韩志压抑着怒气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必要,这些都是我鲁国的好男儿,不该去白白送死。”这都是他一手一脚拉起来的亲兵,韩志心疼得都在滴血。

“你懂什么!”马谨大喝一声,冲到韩志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只要在前面吸引了他们的兵力,我部署在关内的人才有机会动手,到时候我就能像几个月前他们轻松打败许攸那样打败北齐一雪前耻。”

看着那几乎要戳到他眼睛里的手指,韩志眼底闪过一丝杀意,背在身后的手死死握紧,许攸是他生死之交,落在北齐手里生死未卜,这个蠢物居然敢用这种口气提及许攸。

眼见不好,韩志脾气可不太好,裴平山赶紧上来和稀泥,一边冲韩志打眼色,意思是你跟个草包计较什么,拉低智商。

韩志目光闪了闪,往后退了两步。

马谨大为得意,斜睨着他道,“那武器再厉害,我就不信他们能够源源不断的扔,只要挨到城门下,他们还敢炸了自己的城墙不成。给我下令,谁敢退后一步当逃兵处理,杀无赦。”

帐中人有志一同看韩志。

马谨大怒,指着他们道,“好,好,好,你们很好!”看着众人的眼神带着刻骨的怨毒,尤其是投在韩志身上的目光像长了钩子似的。

韩志心底一沉,却是道,“暂且退兵,从长计议。”

众人忙应声,纷纷离开去传令。

马谨的脸色已经阴沉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看着韩志连连冷笑,甩袖离开。

“鲁军退了!”如潮水般涌来也如潮水般退去,只是离开的姿势中带着点落荒而逃和劫后重生的味道。

李昭望着满地疮痍,染成血色的土地,慢慢吐出一口气来,这样最好,死的人比想象中少多了。

“韩志是个理智的,尝到了厉害必定不会强攻,那可是他的亲兵,他怎么舍得!”丁晶尚道。

李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他不舍得,可有人巴不得舍了才好!”

丁晶尚听的一头雾水,摸了摸脑袋,“娘子是什么意思?”

“过阵子有结果了你就知道了。”她派去的人也该有所行动了,李昭转身,“这里比我想象中结束的还快,不知道那个地方的戏有没有开场,丁将军有没有空陪我去看看?”

这事,丁晶尚被提前告知过,遂冷笑,“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出来丢人现眼,我倒要去看看他们能演出什么好戏来。”

一群逃难而来的人渐渐的聚集在北门附近,就等着有人一声令下他们便冲击北门,和外面的大军汇合起来。

可等啊等,城墙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不像是在打仗,信号也迟迟不来。领头几个不动声色的互相对视一眼,心头掠过一丝阴影,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已经要引起周围的士兵怀疑,咬了咬牙,决定撤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没等下令,北齐军从四面八方冲出来,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将他们团团围住。

“抱头蹲下,违者杀无赦!”

领头往人群里退了几步,陪着笑脸道,“军爷这是怎么了?”

“闭嘴!让你怎么做就怎么做。”带头校尉扫视一眼,都是最近来的难民,边关百姓南下,以至于很多城池都乱了套,不得不拒绝接收难民。李娘子扛着压力开城门接收他们,还给他们看病供他们吃喝给他们安排工作,这些人却忘恩负义,勾结鲁军打算趁火打劫。既然他们把自己当成北齐的敌人,那北齐又何必把他们当客人。

头领心里打了突,心底涌上一股不好预感,振臂大喊,“束手就擒是死,拼一把也许能不死。”说着一马当先冲上去,打算燃烧自己最后一点价值。

可只走了三步,被楼上的神箭手一箭穿喉,砰一声倒地,死的不能再死。

带头校尉冷冷看一眼尸体,又对众人道,“你们自己估量下,觉得自己该死的那就冲出来,觉得自己罪不至死的那就抱头蹲下。今天我们一滴血没沾就打退了鲁军,正好让我的士兵见见血,省得他们手生。”

嗡,一声人群里一下子议论开了,不约而同往里面挤了挤。

李昭和丁晶尚到的时候,现场只留下几滩小范围的血迹,东北角横着四十多具尸体,士兵正在一个一个的捆绑放弃抵抗的人。

见到李昭,还活着的人下意识冲她跪下磕头求饶,在他们眼里,李昭一直都是十分心软慈悲的。他们又没来得及做什么,何况都是那些人撺掇他们才会糊涂……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辜,求饶的声音逐渐大起来。

李昭将这些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将他们的话听在耳中,嘴角浮现一个嘲讽的笑容。

就因为那些密探告诉他们北齐把新征的鲁地兵推到前头和突厥打,他们就信以为真义愤填膺的要报仇。用一点点小小的利益诱惑他们,他们就能否定她做的一切。她自问对他们仁至义尽,可他们打算让她去死。

是的,他们不聪明,但是‘笨’不是免死金牌,难道因为他们‘笨’,她就要笑着说,‘不怪你们,我知道你们只是太单纯了?’

她把他们当人看,可是他们不把自己当人。此刻,李昭胸腔里满是被辜负的愤怒,“乌鸦反哺,为仁;鹿得草鸣其群,为义;羊羔跪乳,为礼;蜘蛛罗网求食,为智;鸡非晓不鸣,为信;禽兽尚且知道何为仁义礼智信,可你们呢?”李昭讥讽一笑,“主谋问斩,同谋依据各自行为处罚,然后连同三族逐出北齐领土,若有人想混淆过去,欢迎举报,举报者有奖。”

第88章 冥冥自有天注定

一听要被驱逐出北齐境内,参与作乱的难民各个哭天抹地,指天对地的发誓不敢再犯。北齐政策十分惠民,像他们这样一无所有逃难而来的,年轻有一技之长都能靠自己的本事衣食无忧,做得好了,还有机会入户,年老体弱的家人则能领粥药,离开北齐到了其他地方,他们这些人生计都是大问题。

这时候他们终于后悔了,后悔的无以复加,哭着喊着求饶忏悔,然而已经晚了。李昭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

李昭问,“没有参与进来的那些探子也都抓起来了吗?有没有逃走的?”简逸雅虽非核心人物,然有不少人与她接触,再通过这些人顺藤摸瓜查下去,鲁国的暗网就被查了个七七八八。

“没有漏网之鱼!”

李昭点了点头,“好好审问,抓了这么多人,肯定能再挖出几个还没暴露的。”

属下应诺,说完,李昭抬脚就要走。

没走几步,忽然一阵喧哗传来,“古尧,阿尧,阿康哭了,阿康哭了!”

精心调养了一阵子,简逸雅面容妩媚,身段标致,看她穿戴明显就不是小门小户家能养出来的,此刻她满脸惊慌抱着一个枕头当孩子,显然精神不太正常,又喊着古尧的名字,一时兵士都太敢拦她。

李昭笑了笑,抬手示意放她进来。

简逸雅在原地转了一圈,似乎是被这么多人吓到了,马上惶惶不安的跑进来,向人群中央唯一的女子走去,小心翼翼地问,“你见到阿尧了吗?”

李昭笑而不语,目光放肆的上下打量简逸雅。时隔十二年她们又见面了,却没想到会在这这样的情景下,更想不到是这种立场。

在这样的目光下,简逸雅忍不住瑟缩了下,她以低头整理小被子的动作避开了李昭的视线,过了几息才抬起头来怯生生的向李昭走近了几步,“阿康想他了,你告诉我阿尧在哪里好不好,你看宝宝都哭了。”说着把怀中视若珍宝的枕头递向李昭。

旁人见她风华正茂又是花容月貌,却得了癔症,心底颇不是滋味,这又是个乱世早就的苦命女人啊!

被绑起来蹲在墙角的叶七目光闪烁,屏气凝神盯着李昭的动作。只要能抓住李昭,他们就有一线生机,到时候别说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就是天馗关甚至其他城池都有可能失而复得,李徽对这个女儿的疼爱天下皆知。

李昭出行向来戒备森严,让他们无处下手,所以在想起简逸雅和李氏有一段香火情后,他们才会把简逸雅派过来。就算不能生擒,杀了李昭也能造成极大的风波,那就是他们鲁国的机会。

九步、八步、七步,叶七咽了咽唾沫,平复了一会儿心跳,五步,四步——叶七的眼中出现狂喜,紧接着骤然熄灭。

李昭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她的亲卫上前,一脚将简逸雅手中的枕头踢飞,‘咣’清脆的一声金属落地的重音。

盯着落在地上寒光凛凛泛着幽暗光芒的匕首,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场中央呆愣住的简逸雅,她,这是打算刺杀李娘子。

简逸雅一怔之后疯狂的冲向被踢的远远的枕头,撕心裂肺的哭喊,“阿康,阿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