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暝裹着被子倚在床围上静静地看着她,蹙着眉头笑。

“你怎么没让黄将军他们带兵来?”她瞥了他一眼,对于他替师父挡剑,她没有斥责也没有感谢,内心里却颇多气闷。从前自己那般恨他,他竟然都不肯说师父没死,宁愿自己恨。

“这是江湖恩怨,官家不参与!”他笑得颇为奸诈的样子,让方娘白了他一眼。

花暝哈哈一笑,睨着她道,“其实我真没想到你师叔那么变态,会把凤宫主藏在那种地方,我一直以为他在密宫的。”

方娘冷哼,初见师父她心疼得无以复加,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却觉得活着就好,虽然对于师父那将是无比的屈辱。

“师父被师叔抓到,不也是你的功劳吗?”

花暝嘟着嘴,抬眼望着藕荷色帐顶,不吭声。

方娘扬了扬眉突然觉得不对,起身冲到他跟前,拧眉道,“你恢复记忆了!”

花暝转眼望着她,一脸的无辜,然后点了点头。

“你从来就没失忆过,对不对?你!”她气结,抬起了手却握成拳头,涨得脸颊通红。

花暝忙用力摇头,“方娘,你别生气,我真的失忆了,是最近刚记起来的。我没骗你!”他一脸诚实的样子望着她,虽然一副妖孽相偏有着清澈如水的眼,真诚的态度,让方娘如何都发不起火。

方娘缓缓转身过去,心头五味杂陈,如果花暝一直不恢复记忆,那些痛苦的过往就会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可是如今他记起来了,就又是从前的方式。也许那个别扭却有点孩子气的花暝将不复存在。原来沈谧竟然有这样一面,她不禁失笑。

“你一会笑,一会失落,我做错了吗?”花暝坐起来急切地看着她。

“你老实躺着,我去做饭。”

去了一趟大殿,人已经不在。除了师父在自己寝宫,师叔、连轻波和苏瑾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站在门口看师父瘦长的身躯,衣衫单薄,肩头竟然微微发抖,立刻忍不住冲了进去,从柜里找出师父之前的绵衣帮他披上。

凤飞雪瞥眼看她,这么多年不见,她竟然还像个孩子,对他既畏惧又想亲近。

“小如,去做饭吧,跟你--师叔一起吃。”

方娘笑着点头,“师父,我把鬼医谷石室里的那个柳师叔和她的恋人放在一起了。你说他们在地府会遇见吧,那样真诚相爱的人,会在一起,不会被别人的愤怒和恶意拆散!”

凤飞雪清眸浮上一层雾气,凝注着她,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从小便是如此。点了点头,轻声道,“会的,去吧!”

虽然食材简单,小鸡炖蘑菇,蒜茸鸡胗,鸡丝咸菜,莼菜猪肉水饺,红烧五花肉,加上各种咸菜,方娘还是做了满满一大桌子。

花暝因为行动不便,方娘帮他用炕桌端在床上,然后去伺候那些神仙模样神仙架子的人吃饭。

屋子里炉火熊熊,可是方娘还是觉得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父清冷的神情还是师叔和连轻波不时爆发出来的杀气。

苏瑾一直沉着脸,谁也不看,方娘将饭菜端到他跟前也不看他,只将托盘重重地放下。连轻波笑着睨她,笑道,“你要气他,随便打,我保证他不还手。”

方娘撇撇嘴,回去帮其他人盛汤。

关红月却就着她的手喝光,抬眼看着她。

方娘扬了扬眉就要走。

“丫头,还要!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有女儿做汤就是好喝!”他得意地扫了凤飞雪一眼。

方娘只得又帮他盛了一碗放在手边,见师父吃得少,不由得关切道,“师父,不对胃口吗?是不是太油了?”她想师父被囚禁的几年,受尽委屈,来到密宫几日吃的也清淡,今日静下来吃顿丰盛的可能会不习惯。

凤飞雪抬眼看她,垂了垂眼柔声道,“你也吃吧,你是我的徒弟,没有必要伺候他们!”

连轻波哼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脸,恰好凤飞雪冷眼瞟过来,她便扬了扬下巴,“我的脸是不是比被你毁了之前更好看?”

“是关红月毁的,于我何干?”凤飞雪不咸不淡地说,喝了一小口汤。

“关红月,你真是卑鄙中的极品,枉我帮你,你竟然拉我做挡箭牌,老娘不杀了你,今生就算白活了,一个人回去蛟池也没意思!”连轻波突然火气冲上头,一甩手,筷子如箭飞夺关红月双目。

关红月抬手握住,嫌恶地随手甩向苏瑾,全力而为毫不留情,苏瑾大惊飞身后退,连轻波哼了一声,拂袖卷住,又狠狠地射向凤飞雪。

方娘大惊见苏瑾一转身跑了出去,忙起身,又被连轻波拦住。

“你们要做什么?吃饱了就打吗?”方娘蹙眉,不管连轻波的阻拦径直往外走。

身后关红月与连轻波斗成一团,方娘走到门口回头对上师父淡然无波的眼,云淡风轻的一瞥,似是没有一丝感情,却又仿佛蕴含着万般情愫。

回去自己房内不见了花暝,房间内无打斗痕迹,且他自己也不可能离开,方娘恨恨地跺了跺脚,又去找苏瑾,已经没有他的影子。

去饭厅内找其余的人,站在门口只见连轻波抚着胸口趴在石桌上咳血,狼狈不堪。

“到底怎么啦?”她忙跑上前,没有看到师父和师叔。

“我师父呢?师叔呢?”她抓住连轻波的胳膊,见她神情颓败,面色惨白。

“走了,死了?谁知道!哈哈!”连轻波笑着流泪,凝眸看着她,“都是疯子!”

“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方娘起身要去拿药箱,被连轻波抓住了手腕。

“真是羡慕你,羡慕的想要毁了你!”连轻波阴阴地看着她。

方娘蹙眉,淡淡道,“你们又为什么这样执着?”

连轻波哼了一声,“你不执著?花暝死了,你肯嫁给苏瑾吗?”

方娘心头巨震,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身子微微发颤。

“你肯吗?还是会天涯海角地追杀他?不死不休?就算再遇到其他对你好得掏心掏肺的男人你也不屑一顾?”连轻波眼神冷寒,死死地盯着她。

方娘长睫颤动,用力地抿着唇,想着沈谧天底下张扬肆意的模样,想着花暝清冷孤傲的神情,如果他死了,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再也不会要求她,再也不会笑,不会对她耍赖,不会对他好,这一生天上地下,都再也找不到他。

她无法想象,如今已经没有第二次离开的勇气,年轻的时候可以冲动,为了爱为了恨,可十年后回头才发现,人生苦短,又有几个十年可供人去浪费,记恨?

人世间那么多的仇怨嫌隙,都是因为看不透,不知道自己拥有的比失去的那些实际美好太多太多。

“不管他生还是死,都和我在一起。”方娘轻笑,流着泪看着她。

“那你去皇宫吧,总有一天会见到他。”连轻波朝她笑了笑,“我被情苦也被情累,到头来还是孤零一人,我恨关红月又爱他,到头来他宁愿死也不肯再和我在一起。可是他喜欢的人焉知又不是如此待他?哈哈,真是一报还一报,谁也跑不掉!”

方娘扶起她,“我师父和师叔到底去了哪里?”

“你找到他们又如何?”

“我不想师父再受苦了,他已经很苦了,我想求师叔不要再折磨他了。”她泣不成声。

连轻波怜悯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你师父就能放下,现在他除了那些被折磨的记忆和对你师叔的仇恨,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可能再留下?”

方娘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流下来。

“每一次都是热热闹闹的开戏,凄凄惨惨散场!真是无趣,无趣!”连轻波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我要走了!”

方娘没有应声,她只想着花暝被苏瑾带去了哪里,要受什么折磨,师父怎么办?他和师叔会不会死了,又要怎么地互相伤害。

她要把眼泪一次流光,回头也许还要面对敌人,还要周旋的力量和勇气。

等她声音嘶哑,已经无泪可流的时候,连轻波已经不见,空气中只有淡淡清冷的幽香,都已散场,却不是曲终。

苏瑾倚在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梦泽和婆婆已经到京了。”

方娘抬眼看他,“花暝呢?”

苏瑾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看得眼眶酸痛,只能微微眯了眯,“在安全的地方。”

“你到底想做什么?”方娘质问。

“回宫吧!”苏瑾上前来扶她。

方娘劈掌抽了他一耳光,“啪”得一声,玉白的脸颊上随即浮起几条指痕。

没料到他不躲,方娘咬得牙齿“格格”的轻响。

苏瑾沉眼,索性点了她的穴道,带她离开密宫。

洞房

第四十一章

苏瑾将方娘送回瑶华宫内,又命人将梦泽和婆婆陶瑢等人接了进来安顿在后殿内。

方娘被宫婢们半强迫地沐浴更衣,然后梳妆打扮,焕然一新。

苏瑾坐在一旁看着她自己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头发,淡淡道,“梦泽是旧太子的遗腹子。”

方娘惊得差点跳起来,头发被梳子缠得生疼,愕然地看着苏瑾,“你,你…”

苏瑾定定地看着她,“我是高承光同父异母的弟弟,虽然是私生子,但是他对我很好,不管谁伤害他我都会替他报仇!”

方娘只若五雷轰顶,再也坐不住。

苏瑾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我从小被人派入碧银阁做内应,希望找机会将碧影阁一举破坏掉。碧影阁受老皇帝遗命保护沈谧,皇帝和太子引以为患,想尽办法要铲除他们。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他起身大步上前,一手捏住她的下颌,迫她抬眼对视他。

“你要勾引男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方娘愤怒地盯着他,只是一句话说不出。

“因为你的勾引,我吃了多少苦,凤飞雪虽然没杀我,却一次次逼我去做最危险的任务,我就曾发誓,有生之年,一定要报仇!”他说的怨愤,目光森寒。

方娘冷笑,“你是旧太子的人,是先皇安插进去的人。你们高家果然是有谋反图谋,沈谧并没有杀错人,是不是?”

苏瑾哼了一声,“这么说也不错。虽然我大哥不想谋反,但是他为了保全我们自绝狱中,又利用你保全了旧太子遗孤,若是此事能成,功勋卓著!”

“你妄想,黄永年掌握兵权,你如何起事?”

苏瑾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俯身,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唇,“凭你!”

“我?”

“梦泽是你和沈谧当年私通生下的孩子,如今认祖归宗,没什么不对。沈谧既死,他就是新君。”苏瑾用力地扣住她的后脑,让她的脸完全暴露在自己眼中。

“你…”方娘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黄永年自然答应,否则我杀了你杀了花暝,天下必定大乱。”苏瑾哈哈大笑。

方娘被他捏着下巴生疼,讥讽道,“你错了,沈谧多年不在朝,关红月都没有办法搅乱朝堂,就凭你,更加不…唔…”她用力地挣扎,却被他死死地扣住,捏住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强迫打开她紧闭的牙关,他的舌长驱直入,没有一丝犹豫。

“苏瑾,你,放开我!”她的后心被他捏住,浑身酸软不能动弹,随即被他用力抱起走向大床。

“我们来继续当年没做完的!”他飞快地弹了两粒药丸进她嘴里,然后捏住她的下颌,让药丸融化。

方娘怨恨地看着他,方才吃下的是软筋散,封住内力,她便连常人力气都不如。

苏瑾冷冷地看着她,手腕一挥,将床帐拂下,然后将她抵在墙上,俯首吻住她。方娘一动不动,紧紧地闭着眼,身子禁不住地颤。

“你若是喜欢,我有沈谧的面具。”他伏在她耳边低低地吐气,轻轻地啮咬她耳底柔嫩的肌肤,看着那片肌肤因为敏感和厌恶而泛起细细的颗粒。

看着她雪白柔滑的肌肤,那美好的触感让他欲.火燎原,无法压制。

方娘死死地咬着唇,一声不吭。

他飞快地撕掉她身上的衣物,疯狂地吻着她身体,手掌用力地插进她紧锁的双腿之间,将她的身体大大地分开。

方娘紧紧地锁眉阖眸,一眼都不肯看他,眼底无泪。

苏瑾看着她没有爱没有恨的脸,怔怔的,往事如潮,“你不恨我?”他问。

方娘冷笑,却依然不肯睁眼,似乎不睁眼看不到,这一切就是梦。

“娘,娘,梦泽来了,娘!”外面传来梦泽清脆的声音。

方娘猛地一震,倏然睁眼,对上裸裎相对的苏瑾,顿时粉颊喷火,随即又一点点地褪白,最后白如纸。

苏瑾叹了口气,从她身上翻下身,飞快地穿好衣衫,又拉了被子给方娘盖住,然后下床恰好将冲进来的梦泽接在怀里。

“苏叔叔,我娘呢?”梦泽一脸喜色,身上穿着崭新的锦缎袍衫,笑眯眯地钻进苏瑾怀里。

“你娘有点累休息了一下,我们去外面好吗?”苏瑾抱起他便要往外走。

“娘,你快起来,我们去御花园玩,好大的御花园!”梦泽被苏瑾抱着,一边回头喊。

方娘用力地揪着被子,死死地咬着牙不发一声。

御花园的余韵亭,炭火融融,温暖如春,里面水仙开得清雅脱俗。方娘却一眼都不想看,坐在精致绣工的厚厚坐垫上,目光空洞,似是什么都入不了眼。

“娘,你怎么啦?”梦泽一副天真无邪地样子,眼睛清澈明亮。

“没什么,你吃东西吧!”方娘知道不该拿一个孩子撒气,可是想到他是别人用来算计自己的棋子,心中便堵着一团棉花一样。

“娘,我真的是你和皇帝的私生子吗?”梦泽见方娘面色不快,有点畏惧地看她。

方娘愣了一下,苏瑾连这个都告诉他,真是可恶!

“别胡说,什么私生子!不是的!”方娘强颜欢笑,瞥了一眼一旁沉静不语的婆婆。

既然这些都有问题,这个婆婆定然也不是干净之人,她冷冷地逼视着,讥讽道,“婆婆如今想什么?大仇得报还是扬眉吐气?”

高吴氏叹了口气,看了方娘一眼,然后垂下眼,“苏瑾,是我的儿子!”

“啊?”方娘失声惊呼,随即却又平静下来,这也可以了解为什么苏瑾那么容易就能得知她家的消息,不曾想自己狠着心跟沈谧决裂,却是被人利用地彻底。

“你们慢慢吃吧,我要回去休息!”方娘冷冷地说着起身,顾自回去寝宫。

苏瑾恰好自御书房前来,在门口两人相遇。方娘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进屋内,苏瑾随后跟着进去。

“黄永年他们已经接受我的提议,既然沈谧已死,由沈梦泽即位。”

方娘看他得意的样子,讥讽道,“难道你不想弄个摄政王当当?或者给你高家平反?”

苏瑾哼了一声,“梦泽如今打着沈谧儿子的旗号,这些自然都不急,等他坐稳了想恢复旧太子尊位也不无可能!”

“把花暝还给我,否则你休想打这样的如意算盘。”方娘冷冷地看着他。

“你想如何?”苏瑾大步上前,将她逼在他和书案之间,逼视着她。

“你不把花暝还给我,就算死我也不会给你得逞的机会!”方娘无惧地瞪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苏瑾怒极,“你想死,好,我成全你!反正如今也根本不需要你!”他钳住她的纤腰,猛地将她压倒在书案上,后背的墨玉镇纸顶住她的脊背,让她疼得直打哆嗦。

“多谢成全!”方娘想笑,太疼,还是紧紧地蹙眉。

“好!”苏瑾怒吼一声,手在书案上一扫,顺势将她整个压上去,手指勾上她的腰带。

方娘一动不动,紧紧地闭着眼。

“啧啧!”一人轻笑,“苏掌门是做大事的人,竟然如此沉不住气,欺负一个弱女子,说出来都让人笑话!”

虽然是笑,说的极尽揶揄,但是其中冰冷清寒的意思却流泻无余。

书案上两人一喜一惊。

“花暝!”方娘叫了一声,用力地推苏瑾的身体。

苏瑾放开她,冷冷地瞥了一眼抱着手臂懒懒倚在门框的花暝,发丝凌乱,脸色苍白,额头还滚着汗水,看样子是不顾伤势一口气狂奔而来,视线往下果然看到他胸口沁出丝丝血迹。

“方娘!”花暝颤了颤,身子顺着门框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