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样?

打都被打了,难道还要领着家丁去郡主府打回来不成!

闹到那个地步,便只剩和离一途了!

知悉谢钧永宁郡主“夫妻内情”的谢老太爷皱紧眉头,和愤怒又无奈的谢钧对视一眼。父子两人的脑海中掠过同一个念头。

罢了,这口闷气只能忍了!

“些许小事,还是忍了吧!”谢明曦轻声劝慰:“父亲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不必和妇人斤斤计较。”

果然还是谢明曦最孝顺最善解人意。

谢钧面色稍稍和缓,叹了口气:“云娘不争气,元亭更是不成器。明娘,父亲的颜面全靠你撑着了。”

丁姨娘听了这话颇觉刺耳,下意识地说了句:“老爷这话说得可不对。哪有让姑娘家撑着门户的道理。还是让元亭回来才对…”

话还没说完,便被谢钧破口怒骂:“那个混账东西,眼里根本没我这个亲爹!我亲自登门,都不肯跟着我回来。以后我谢钧只当没有这个儿子!”

“你舍不下这个混账,现在便收拾行李,我让人送你去郡主府。让你们母子团聚!以后,也别再回来了!”

丁姨娘被骂得泪水涟涟:“老爷误会了,我不是要去郡主府…”

“滚回兰香院去!没我的吩咐,不准出兰香院半步!”

倒霉的丁姨娘,复宠还没几日,又失了谢钧欢心。

丁姨娘委屈伤心不已,哭着回了兰香院。

谢明曦冷眼旁观,位置一词。

母女两人早已恩断义绝。

丁姨娘整日摆出慈母的嘴脸,于她虽无妨碍,看着也觉膈应。如今失宠了被关在院子里,不必再碰面,眼前也清净些。

隔日,莲池书院。

“你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六公主一边动手和谢明曦过招,一边随口笑道。

今日一见面,六公主便察觉出了谢明曦心情颇佳。

谢明曦嗯了一声,手中长刀愈见凌厉。

六公主却游刃有余,身形敏捷地闪躲,饶有兴致地追问:“为何?”

谢明曦刷地一刀过去,淡淡答道:“丁姨娘又失宠了。”

六公主:“…”

谢明曦平日极少提起自己的生母丁姨娘。偶尔提起,神色冷淡,三言两语便扯开话题。六公主也未料到这对母女竟已到了这等水火不容的地步…

两人过招未停,手中长刀你来我往,刀势迅疾,令人眼花缭乱。

六公主没再说话,谢明曦也未出声。

一炷香后,六公主才道:“我们休息片刻。”

谢明曦略一点头,和六公主颇有默契地一同停手。

尹潇潇每日也到练功房来练武。

只是,六公主只肯和谢明曦过招。廉夫子只得亲自陪尹潇潇喂招。

有夫子亲自教导,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只是,尹潇潇总有种被好友排斥在外的气闷。此时六公主和谢明曦并肩去了练功房外休息说话,她一个人又被丢下了…

木质的长刀陡然出现在她眼前。

尹潇潇凭着本能闪过,后背已出了一身冷汗。

廉夫子的警告声随之响起:“练武时不得分神!”

尹潇潇羞愧地应了一声,打起精神,全神贯注地继续练刀。

冬日天气凛冽,阳光却格外明媚。

六公主颇为随意地站在练功房外的廊檐下,以背靠柱,颇有几分洒脱不羁。

谢明曦却不惯如此,依旧站得笔直,身姿优雅动人。

由此可见,一个人多年的生活习性早已融入血液,很难彻底更改。平日装得再好,总难免露出蛛丝马迹。

谢明曦目光掠过略显慵懒随意的六公主,不由得抿唇轻笑。

不知原本的她是何模样!

“明曦,”六公主颇有闲话的兴致:“我的母妃病情日渐好转,过了这个年头,想来便能痊愈了。”

前世那个纤弱多病的梅妃,今生有了“新”的六公主相伴,命运轨迹也有了明显的转变。病情痊愈,重得圣宠。

谢明曦目中闪过的唏嘘,没能逃过六公主敏锐的双眼。

前世的梅妃果然命薄寿短。

“我会让母妃好好活下去。”六公主似低声自语:“我也会好好活下去。”

谢明曦意味深长地看着六公主:“我相信公主殿下,定能做到。”

六公主略一挑眉,深幽的眼眸中闪出自信的光彩。

第三百零九章 岁末

过了片刻,六公主又道:“丽妃失宠了一段时日。不过,四皇兄这次岁考考得颇佳,得了父皇欢心。看来,丽妃又要复宠了。”

言语中颇有几分遗憾。

谢明曦眸光微闪,淡淡说道:“四皇子殿下文武双全,在一众皇子中最为出色。皇上偏爱他,也是理所当然。”

六公主看了过来,目光颇有几分微妙:“你似乎很钦佩四皇兄。”

谢明曦提起四皇子的次数寥寥无几。不过,每次一提起,语气中总会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敬畏。

时隔多年,四皇子的阴影犹在。

可想而知,前世的谢明曦曾有多畏惧四皇子…

面对六公主突如其来的试探,谢明曦神色淡淡,半点口风未露:“四皇子殿下文才武略过人,谁人不敬佩三分?”

六公主:“…”

偏科的学渣六公主默默中了一箭,胸口滴血中。

静默片刻,六公主忽地说道:“明曦,我以后定会胜过四皇兄。”

谢明曦嗯了一声。然后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想胜过他,为何要告诉我?”

当然要告诉媳妇。

其实我比你的前夫强多了。你就别再惦记他了,快些睁大眼看看我吧!

六公主心里悄然荡漾,嘴角微弯。

廉夫子略显冷肃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还要对望多久?休息这么久了,还不快点来练武?”

谢明曦:“…”

六公主:“…”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

廉夫子信奉的是“严师出高徒”,对六公主的要求犹为严苛!

相较之下,顾山长便温和随意多了。

每日教导课程并不固定,或四书五经,或教导书法,或作画或对弈,或茶艺或抚琴,偶尔兴之所至,还会讲一段史书。

学识渊博,更胜闻名。

转眼就是十几日。

短短数日内,谢明曦彻底为顾山长的才学所折服,忍不住叹道:“我真愿时时刻刻伴在师父身边。”

顾山长目中闪过笑意:“明日便是岁末,回去好生过年。待年后过了初五,再来不迟。”

于顾山长而言,能收聪慧无双悟性过人的谢明曦为弟子,亦是生平最得意之事。

便是俞皇后,也偶尔也会酸上一句:“我相中的弟子,还未来得及张口,便被你抢走了。”

顾山长闻言,便会自得地哈哈一笑。

事实证明,顾山长确实眼光过人。

相处得越多,越会惊叹谢明曦之聪慧。过目不忘,举一反三。更难得的是,谢明曦骄傲却未忘形,依然勤奋刻苦。

顾山长对谢明曦这个弟子是一百个满意一千个喜欢。

至于谢明曦隐藏的狡猾狠辣…生在谢家那样的环境,不厉害一点,迟早会被生吞活剥,拆解地连根骨头都不剩。

于是,宽容大度的顾山长,很快原谅了弟子的小小欺瞒。

谢明曦忽地问道:“师父每年都只一个人在莲池书院过年吗?”十余年来,顾山长一直以莲池书院为家。

顾山长淡淡一笑:“还有若瑶,我并不寂寞。”

谢明曦未再多言,起身告退。

大齐建文十年岁末之日,京城下起了雪。

雪花大如鹅毛,飘飘洒洒而落。一直到下午才停,积雪深至小腿。

往日热闹的莲池书院,今日格外安静。学生夫子们都已各自回家,有家室的侍卫也都被放了回家。只余下几个侍卫守着书院。

顾山长身边只有若瑶相伴。

主仆两个也习惯了这样的冷清岁末。

“小姐,奴婢去准备年夜饭。”若瑶轻声张口。

顾山长点点头,叮嘱道:“天寒地冻地,别费事折腾,做两样菜便可。”

若瑶既感动又有些心酸,坚持道:“岁末总该吃顿丰盛的饭菜。”

“明日我又老了一岁,”顾山长半开玩笑半是唏嘘:“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有什么可庆祝的。”

若瑶听得愈发心酸。

韶华易逝。

似乎只是眨眨眼的功夫,小姐便已悄然老去。

顾山长看出了若瑶的晦涩难过,洒脱从容一笑:“时光易老,谁人都无法逃脱,何必介怀。”

“别胡思乱想了。随意做两样下酒菜便是。”

若瑶将目中泛起的水光逼退,点头应下。

如果此时有一个人来陪一陪小姐,该有多好。小姐也不至于这般冷清孤寂…

上苍似乎听到了若瑶的祈求。

门外竟忽地响起了敲门声。

顾山长一怔。

这么大的雪,出行极为不便,又是岁末之日,谁会到莲池书院来?

若瑶却是一喜,忙上前开门。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却不晦暗。厚厚的积雪白白皑皑,照映得天地一片敞亮。

眉目秀美穿着红色厚氅的美丽少女含笑立在门外,犹如雪地里含苞待放的梅花,风姿灼灼。

竟是谢明曦来了!

若瑶惊喜不已,忙转头喊了一声:“小姐,是谢三小姐来了。”

顾山长早已闻声而来,见了谢明曦,心中不知多高兴,却故意沉了脸:“今日是岁末,又下了这么大的雪。你不在家中好生待着,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口是心非的师父。

谢明曦也不说穿,顺着顾山长的话音笑道:“是我任性淘气,还请师父海涵。”不等顾山长“训斥”,又轻声道:“师父,我想陪你一起过岁末。”

短短一句话,击溃了顾山长伪装的“恼怒”。

顾山长再也端不出师长的威严,舒展眉头笑道:“外面冷得很,快些进来。”

谢明曦笑吟吟地应了一声,迈步进了屋子里。

身后的四个丫鬟也一起跟了进来。

从玉伺候谢明曦脱下厚氅。

扶玉佩蓉芳巧三人各自拎着三层食盒。打开食盒,一一摆开,瓷白的砂锅里满是鸡汤,还有十几个盘子。

有切得极薄的牛肉片羊肉片,有薄如蝉翼的鱼肉片,有精心制好的肉丸,还有冬日少见的各式菜蔬,俱被洗得干干净净切成装盘。

除此之外,还有两壶果酒。

谢明曦微微一笑:“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第三百一十章 相伴

室外冰天雪地。

室内燃着炭盆,以小炭炉煨着鸡汤,放入肉类或菜蔬,诱人的香气在室内弥散,令人沉醉。

顾山长兴致极高,特意找来两个晶莹剔透的酒杯。

酒杯以上等的水晶精雕细琢而成,透明如冰。便是在宫中,也是少见的珍品。胭脂色的果酒倒入其中,染上了醉人的色泽。

“这是皇后娘娘带来的酒杯。”顾山长笑道:“平日我极少动用。今日我们师徒两人对雪饮酒,非此杯不可!”

谢明曦抿唇一笑,举起酒杯:“我敬师父一杯。”

顾山长欣然举杯。

酒杯相触,叮地一声轻响。

果酒清香盈鼻,入口绵软清甜。配着热腾腾的鸡汤里涮出的菜蔬鱼肉,别有一番美妙的滋味。

顾山长出身名门,对吃食也格外挑剔。这十余年来只身待在莲池书院,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习惯已改了不少。

今日吃着美味,喝着果酒,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闺阁少女时光。

那个时候,她时常和俞莲娘相对而坐,嘻嘻哈哈肆意谈笑。

那个时候,俞莲娘女扮男装之事尚未曝露,俞莲池还未“病逝”。她还是顾家最得宠最娇贵的嫡女…

那样美好的时光,已如白鹤乘风归去,一去不返了。

顾山长不知不觉喝下了大半壶果酒,酒意微醺,心底旧事翻涌上心头。五味杂陈,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明白。

谢明曦似窥出了顾山长欢容背后的唏嘘落寞,却只字不提不问,不时将涮好的肉菜夹起,放入顾山长的碗中。

顾山长杯中酒尽,谢明曦立刻执壶续杯。

顾山长没说话,谢明曦也未出声。

气氛安宁又静谧。

“我已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