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听她抽丝剥茧,竟分析得八九不离十,心底冒起一股寒意。他与她两度交手,已知此女实力惊人,更亲眼见到陛下跳海救她,呵护之心昭然若揭。这个女人若不死,恐怕会将简家根基连根拔起,想想都觉得可怕!

唐风华看似散漫,眼光却敏锐,看那刺客的眼神波动,便知道自己猜准七八分。以前是她太执着,非要找寻确凿的证据,才下手报仇。可这世上冤案无数,又有几人能侥幸找到真凭实据为自己翻案?

“你若想咬舌自尽,我也不拦你。”她站起身,绝尘的面容清冷无情,“简氏是主谋也好,是帮凶也罢,于我而言都是罪无可恕。当年他们手段卑鄙,如今就别怪同样心狠手辣。”

袖摆一挥,她对秦非晚道,“放了他,他若要逃,不必追击。”

秦非晚听命,割断绳索,解了刺客的大穴。那汉子翻身而起,冲出船厢,一头扎入海里,随海波翻滚,一下子没了踪影。

这里已是大海中央,四面不到岸,漂流海中而能活下来,几乎不可能。唐风华面色淡淡,走到船厢门口,见轩辕澈正靠着门板,抬目望过来。

“你有何打算?”他问。

“去过千沙岛,见过师父,我会去帝都。”唐风华改变了原先的主意,她若一蹶不振,只会叫敌人拍掌称快。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她必不会做!

轩辕澈瞳眸深邃,似一汪深海,藏匿着看不清的柔情和暗险。

见他不语,唐风华微嘲地弯弯菱唇:“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你的明妃,想劝我收手?”

“我说过,你想做的事,我都同意。”轩辕澈眸光深沉,划过她的脸庞,望向一旁。简氏当年的罪证,就交由她去搜集,这个仇,本该她自己报,否则她空闲下来,只会不断思念柏儿,徒添伤痛。而在简氏之外,就由他帮她出手吧。

第九章:苦涩的吻

没有刺客袭击,在海上的时光就变得悠闲起来。这种清闲对唐风华来说,无疑是种折磨。有时她在甲板上站大半天,一声不吭,望着碧蓝海波,思念亡子,神色黯然悲怆。

轩辕澈总是静静站立她身后,仿佛一株大树稳固,为她遮阳挡风。

两人心中都有凄凉之意,想起那精灵可爱的孩子,心头渐软,随即发酸发涩。

行船两日,离千沙岛越来越近。轩辕澈掐着时间提醒唐风华服药,她默默吃下,靠着船栏发呆出神。

“你还记得港城一役吗?”轩辕澈摒退兵将,从背后靠近她,低声启口,“轩辕军正值两难之极,你提出涉水攻城,突破了难关。”

“损兵一万,灭敌军五万,算是大胜之战。”唐风华没有回身,淡淡接口。

“你自幼在海边生活,水性极佳,我却远不如你。”轩辕澈声音温淡,徐徐说道,“一次交战,我落水遇难,失踪三日。军中人心惶惶,都以为我必遭灭顶之灾,惟独你格外坚韧,从容不迫,出面稳定军心,并扬言道,‘元帅不过遇到一个小劫,难道我等就此萎靡不振?待元帅归来,看到我们溃不成军,我们有何脸面见他?’”

唐风华自然记得。那时她心底也惶恐不安,但知不可自乱阵脚,更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他的鸿鹄大志还未实现,怎能死在一场小小战役之中?轩辕家起义多年,他随父作战,不知洒下多少热血,又岂会眼见胜利在望,撒手西去?

那股信念,支撑她三日。她没有到处寻人,咬牙暗忍,带领百胜军,打赢了港城战役的第一战。

“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轩辕澈轻轻抱住她,低声叹道。

后来,他死里逃生,回归军队。当日,万军欢呼,喝声震天。他却知晓,是她为他做了先锋,同时又做了后盾。胜仗在前,主帅无恙返回在后,无比激励军心,众兵士气高昂,不出半月,一举攻下港城!

他今日的江山,毋庸置疑,有她半壁功劳。然而,未及与她分享胜利和荣耀,他就亲手重伤了她。天理昭昭,因果循环,如今失去儿子,或许将来他无子送终,便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你是要我再坚强一些?”唐风华伸手出船栏,犹如掬水的姿势,口中淡薄道,“柏儿与你不同,你是成人,且又内功深厚,才可逃过一劫。他年纪尚幼,从未有过什么磨炼,天资再聪颖,也不过是一个稚童…”

“不。”轩辕澈握住她的手,收回攥在掌心里,在她耳边轻声而坚定地道,“若我是命定的天子,所以命硬,那么柏儿就与我相同,他是我帝位的继承人,绝不会就此消失!”

唐风华不语。她多么期盼他说的就是事实,可是希望如此渺茫,她无法自欺欺人。

“风华,无论你我今后还能不能在一起,我应允上苍,只要柏儿平安,我这一生再不要子嗣。”若是可以折寿换取柏儿的安康,他也半点不犹豫。

唐风华轻轻挣脱开他的拥抱,转脸淡笑,掩去眸底悲伤之色:“你不是说过,你不曾碰后宫的嫔妃?如果你以后依然守身如玉,那你当然不会再有皇嗣。”

轩辕澈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再拿这件事取笑我,别怪我今天就破例!”

唐风华佯装困惑,四处望了望,道:“这里可不是你的后宫,你的佳丽美人们远在帝都,就算你想,也做不了。”

“你别忘了,这船上虽然多是男子,却还有一个可人的女子…”轩辕澈勾起薄唇,做出邪恶的表情。

“你是说非晚?”唐风华装蒜的本事一贯高超,半嘲笑似地道,“就算你想纳她入后宫,她也未必会同意。你怎知人家不是已经心有所属?”

“那你呢?”轩辕澈脸色微敛,目光定定地望入她的清眸,“你,心有所属吗?”

“与你何干?”唐风华撇开脸庞,淡漠了神色,转身入了船舱。

轩辕澈凝望她的背影,心中无声一叹。她的心,仿似铸造了铜墙铁壁,极不易攻破。只愿来日方长,他能一直守住她。

傍晚时分,船舰逼近千沙岛,与焱烈大军会合。近百艘的大船围绕海岛,气势汹汹,远望去极为惊人。岛上却是平静,不见有人出面,亦无动作,似乎是以静制动。

焱烈跳上轩辕澈这艘船,伟岸的身形冲入船厢,一拍茶桌,大声怒道:“听闻陛下遇险,究竟是哪帮不长眼的混蛋,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唐风华坐在桌旁,喝着香茗,懒洋洋地抬起眸子,笑道:“焱大将军,这就是你拜见陛下的尊敬态度?”

“我和陛下的相处习惯如何,不需要你废话!”焱烈浓黑的眉毛一扬,瞪她一眼,转而对轩辕澈道,“陛下,我军来迟一步,花无欢弃舰队不用,领人带着大量军火偷潜上岛,只怕轰炸海岛在即,我们是否先下手为强?”

轩辕澈看了看唐风华,见她面色沉静,未受影响,才开口道:“这样看来,他是拼死一搏了。炸毁海岛,他也很难脱身。即便及时逃了出来,只要我们断他后路,他也无处可去。”

“我也是这个想法。”焱烈略略沉吟,道,“一旦千沙岛毁灭,我军便可免去一个隐忧。再全力攻击源朝水师,事半功倍。”这正是他按兵不动的原因,能珍惜兵力自是最好。

唐风华静听,低垂下眼帘。无欢的做法,显然是豁出性命,大有玉石俱焚的意味。柏儿的死,对他的打击同样很大吧?他是要以死谢罪吗?

焱烈不拘礼节,自行坐下,倒了一杯茶,大口饮尽,摩着长出青须的下巴,哼哼两声,却没再说话。他第一次见到那个花无欢,简直惊为天人。那男子与陛下截然不同,一人俊美邪气,一人沉稳霸气。不可否认,他曾动过念头,但怎想到,花无欢如今犯下大错和大罪,踏上绝路。

轩辕澈望着唐风华,薄唇微动,又止住到嘴边的问话。他很了解风华,她表面清冷,内心却是极重感情之人。她和花无欢相处多年,必定不忍看见他落得凄惨下场。

“有没有洛寒的消息?”唐风华忽然抬头,沉声问道。

“你是说百胜军的百晓书生?”焱烈微诧,接话道,“我派入千沙岛的探子,见过他。据说他与花无欢在一起,不知是否叛变。”

“洛寒不会叛变。”唐风华笃信,沉思片刻,道,“或许,他是花无欢的最后一线生机。”

焱烈不予置评,他这一生誓死效忠陛下,凡与陛下作对的人,就是他的敌人,没有情面可讲。

唐风华静默了须臾,突道:“我想上岛一趟。”

轩辕澈一惊,即刻驳道:“不可!岛上危机四伏,尚不知囤积多少火药,你万不可冒险!”

唐风华不理,岔开话题:“你离宫多日,朝政交由师兄把持,不怕生变?”

“明翰是帝王之才。”轩辕澈只此一句。如果将来他没有子嗣,传位给明翰,也是一桩幸事。

侍立唐风华身后的秦非晚眼波一颤,低下头去。那人…怕是已认出她了吧?是否恨透了她?

唐风华微微扶额,语声浅了一些:“我娘和陌琛,都还好吗?”

“不用担心,他们都安好。”轩辕澈语带抚慰,道,“我已请医术最好的御医照看你母亲。等你回帝都,我们再作其他打算。”

唐风华点点头,眸光深深,不知在想什么。

轩辕澈心中不安,看她这般神情,似是下了决心,要去海岛一探。

夜黑风高,星月掩藏乌云之内,这种夜晚最适合行动。

唐风华借口净身,支开轩辕澈,和秦非晚两人悄悄跃下大海,游向千沙岛。

动静细微,但也引起军队的注意,焱烈收到风声,大骂一句:“该死的女人!”随后,派遣几名精兵跟上守护。

千沙岛不算很大,树木异常茂盛,长年结有果实,偶见小动物蹿过树梢,隐匿不见。生活在这样的岛上,原本可谓隐居避世,与世无争。只可惜,此地曝光,招来杀机,宁静不再。

唐风华察觉有人跟随,但也不理,和秦非晚小心翼翼地绕岛熟悉地形。

踏入一小片椰树林,唐风华顿时警觉起来。这里有人的气息,呼吸声缓慢,必是练武高手。

“姑娘,你看。”秦非晚小声道,伸手指向椰树顶端。

竟是树屋,唐风华心中刹时透亮。这里应是梵天派弟子藏身之处。可是,隐隐的血腥气味又从何而来?

“姑娘…”秦非晚声波震动,低头看着脚下。

唐风华顺着方向看去,亦是大吃一惊。地面略有凹凸,几只手指露在沙土之外,犹见血渍,不难想象,这下面掩埋着一具具尸体。

“非晚,跟紧我,小心。”她凛了心神,几枚银针捏在指间,蓄势待发。

忽起一阵凉风,椰树簌簌作响。几条人影从树屋飞身而下,悄无声息地发起攻击。

唐风华看准时机,银针射出,只在眨眼之间,就解决了几人。倘若地下埋的是梵天派弟子的尸身,那么,师父呢?

她定下神,正要举步离开椰树林,却见一道紫色身影凌空飞来,横在她的前路。

“风华,你终究是来了。”

熟悉的俊美面孔,熟悉的挺拔身姿,多日不见,花无欢仿若未经历变故,神色淡然。

“你又何苦走到这一步?”唐风华停住脚步,面容冷冷,嗓音无波,“收手吧,我不想亲手杀你。”

“我害柏儿葬身大海,你会原谅我?”花无欢唇角轻扬,不知是笑还是自嘲,“无论我杀不杀你师父,无论我叛不叛国,现在的你都已恨我入骨。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顾忌?”

话音方落,他扬袖一挥,漫天细粉飘飘洒洒,颜色缤纷,似下着彩色小雨。

唐风华和秦非晚立时屏息,谨慎地后退。

“风华,你百毒不侵,那也是因为我为你调理身子多年。我要对你下毒,自然会对症下药,你不必垂死挣扎。”花无欢声音无情,俊脸一片森寒,惟独眼眸似蒙了一层雾气,叫人看不清晰。

唐风华皱眉,心口微痛。她不确定是即将病发,或是无欢的毒入侵体内,只得强撑,冷冽地目视着他。

身后,秦非晚已挨不住,她奋起腾身,一剑刺向花无欢。纵然毒发而死,她也要给将军先留一个逃脱的机会。

花无欢闪身避过,反手一掌击去,击中秦非晚的肩头。她低哼一声,身子软绵,坠落地面。强行催动内力的后果异常严重,她嘴角不断涌出鲜血,汩汩流淌,顷刻间,就已经染红了一大片衣衫。

花无欢提起一掌,对准秦非晚的头顶,冷漠出声道:“风华,你若想留她一条小命,我劝你束手就擒,莫再做无谓挣扎。”

唐风华闭气许久,仍感觉到胸腔里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无欢的毒术,天下少有敌手。当他真正狠下心肠,她果真未必是他的对手。

“好!”暗自衡量须臾,唐风华扬声一喝,“我随你处置,你放了非晚!”

这一张口,五彩粉末飘入嘴里,她双腿发软,崴着单膝跪下,竟再无力站起。

花无欢走到她面前,一指勾起她的下巴,冷笑道:“如今我已回不了头,倒不如破罐子破摔。我对你的心意,你从不回应,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殉葬在千沙岛,也算圆了我多年来的心愿。”

“你在岛上埋满了火药?”唐风华勉强支撑,只觉眼前男子越来越陌生,“无欢…你为何变成这样子…”

“别和我说什么过去,更别说爱国尊老的大道理。我要做的事,就只这一件,谁横插一只手进来,我都不会放过。即使那个人,是你。”他面容冷酷,眯起眼睛望向远处,听到几声倒下的钝响,才又道,“暗中保护你的人,已经中毒身亡,没有人会来救你。”

话毕,他指尖擦过她的唇瓣,顿了顿,忽然俯下头,覆唇上去…

他的嘴唇冰凉无温,似乎带着一点点甜味,唐风华眼前发黑,头晕目眩地歪了脑袋,落入他的怀里。

花无欢抱起她,面色柔缓下来,眸中划过一丝凄楚苦涩。他从不敢如此大胆对她,这一个偷来的亲吻,代价何其的大。他心里早已没有奢望,柏儿死了,自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也跟着轰然坍塌了。

第十章:引火炸岛

飞身上了树屋,花无欢把唐风华放在木地板上,凝眸怔怔望着。

这张绝世容颜,他看了这么多年,竟丝毫不腻,此刻静静凝望,心头的悸动依然这样分明,就算他想欺瞒自己,也忽略不了寂静中的怦怦心跳声。

“风华…”他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抚摸她柔嫩的脸颊,顺着精巧五官一一滑过,仿佛想把她的模样深深印在心底,“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会再让人抢先占据你的心。如果有下辈子,我在黄泉之下必不喝孟婆汤。”

他不舍地收回手,把指尖的余温握进掌心,低低喃道,“千沙岛,便是我最后的归宿地。同在一片汪洋,柏儿也不会寂寞,我定好好牵他去走阴司路。这一世亏欠你们的,但愿下一世可以偿还。”

唐风华平躺着,双目闭合,长睫垂掩,一点动静也没有。

花无欢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便起身跃下树屋,消失于浓浓夜幕之中。

在他走后不久,唐风华屈紧的手指缓缓松开,手心赫然有一枚银针显露,针尖刺入肉里,鲜血淋漓。她一直把手攥得紧密,就怕血腥味散发出来,被花无欢发觉。

此时无人,她腾身坐起,拔掉深入掌肉的银针,轻呼出一口气。幸好,无欢不会对她下致命的毒,而洛寒的防毒方法对她依旧有效。

她凝神细听周围的声响,确定附近没有异声,才悄悄下了树屋。

秦非晚仍昏迷在原地,唐风华用银针刺她气穴,再灌入真气强行催醒她。

“非晚?”见她迷蒙睁眼,唐风华搀扶住她,低声道,“你的毒素未清,不宜随我四处走动,你先找个隐蔽地方躲躲。”

“是。”秦非晚孱弱不堪,自知会拖她后腿,果断地应了声。

唐风华又留下几枚暗器给她,才离开椰树林。

岛上树林处处,难辨方向,唐风华边走边做记号,缜密而细心地摸索地势。那椰树林里的梵天派弟子已经遇害,说不定师父已知无欢来了千沙岛。只是不晓得他们到底碰过面交过锋没有,还有洛寒,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一路思索,一路行走,不多时到达另一面的岛岸。海浪拍打岩石,潮起潮涌,唐风华忽然驻足,定睛扫视四周环境。

出于久战的敏锐直觉,她下意识感觉这里不对劲。沿着海岸线绕了一圈,果然发现蹊跷。此处并非直接连接大海,不过是小海峡,对面不远处便是相邻的小岛。唐风华运起内力,踏波而去,几个纵跃,便到了对岸。

一地沙土,连绵不绝,不像之前的半座岛草木茂盛,反倒奇异的荒芜。唐风华伫立远望,一阵海风吹来,掀起沙尘,迷离了眼睛。她阖目,嗅觉益发灵敏,鼻尖微皱,低头环顾。

“火药引线!”她刹时心惊,看着一小撮露出沙土的火线,逐步寻去,却惊觉找不到源头。恐怕,这一小座半岛已埋满火药,只等引火点燃,就会爆炸。

如此估算,师父必在这里!

“师父!无欢!”她无暇再多顾忌,不怕暴露踪迹,扬声大喊,“你们在哪里?出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轰隆巨响!

北面,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她脚下的土地也跟着震颤。

火线已点燃,从远处的那方开始爆炸,威力强大骇人。只不过眨眼间,地面震动剧烈,连声不断的爆破声响起,整个半岛石崩土溅,不停摇晃!

唐风华连连后退,一脚踩入峡道的海水里。她现在要逃还来得及,可是无欢肯定在岛上,他要和师父同归于尽!

“无欢——”

内力爆发的大喝,直冲云霄,夹杂在震耳发聩的爆炸响声里,余音回荡。

又是一声轰隆隆震响,包围半岛的火线咝咝引燃,炸得岩石冲天乱飞,烟雾沙尘缭绕,俨然毁天灭地的可怕之状。

唐风华再停留不得,飞纵掠起,折回原先的岛上。

前方,埋地的火药炸亮夜色,仿如雷电一次次劈下,势要毁灭小小岛屿。唐风华眼眶一红,紧紧咬住下唇。脚底感受到的余震,和那满目的苍夷,令她心间划过一阵阵刺痛。

这种巨型轰炸,整座半岛都毁了,不可能有人生还。

她所在的这半面岛,受到震波影响,鸟兽恐慌飞蹿,扑腾嘶叫的声音不时传来。

“姑娘?!”秦非晚支撑虚弱的身子,一步步走到岛岸查看情况,见到唐风华僵直挺立,担忧地上前,“发生什么事了?你没事吧?”

唐风华不语,回转过身,闭了闭眼睛。这就是无欢的选择吗?这样报仇有什么意义?为了报仇,伤害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最终拖上他自己陪葬,又有什么意思?

“风华?”

低沉浑厚的老者声音突然由远至近,带着几丝诧异。

唐风华扬头一望,不由怔愣。师父?!

那青袍老者不过五十开外,却是满头白发,但精神奕奕,一双炯目光芒慑人,他走近,瞥了一眼火光熊熊的对面,才开口道:“你来千沙岛找为师?”

唐风华半晌说不出话。师父不在那个岛屿,无欢却引爆了火药…

老者似乎看透她的思虑,淡泊地说道:“我原本在那个岛上闭关,察觉异动,一刻钟之前出了关。”

“那么无欢他…”唐风华心悬起来,无欢是否也及时撤退了?是他自己,还是他底下的人引爆火药?

老者摇摇头,未答。

忽有两名男子从树林里迅捷奔来,在唐风华面前行了一礼,朗声道:“风姑娘,我们奉焱将军之命探查岛中动静,不久之前,看见百晓先生跟踪花无欢和尉迟朗入了对面的小岛,直至爆炸发生,未见出来。”

唐风华心如重石沉坠冰海,寒意蚀骨。洛寒定然是去劝阻,而无欢一意孤行。

老者面上无波无澜,眼底一丝波动掠过,淡淡道:“寒儿身穿蚕丝金甲,或许能逃过一劫。”

唐风华猛一抬眸,急怒道:“师父!无欢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半点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老者却是扬唇,似笑似嘲:“他不是我儿子。”

“怎么可能?!”唐风华睁大眼眸,如果无欢不是师父的儿子,这一切岂不是荒唐可笑?

“他母亲嫁我时,已有身孕。”老者语气淡然,提起陈年往事只觉唏嘘,并无伤感,“逝者已矣,说来徒劳。”

唐风华彻底说不出话来。世事诡谲,人性古怪,师父似乎早已看透生死,可是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岛屿炸毁,无欢和洛寒下落不明,她做不到平静淡定。

海上,一艘船舰疾速开来,逐渐逼近。

船还未停靠稳当,就见一道高大挺俊的身影飞冲急纵,直直奔到唐风华面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该死的!你漏液行动,是想我心脏不堪负荷而暴毙吗!”轩辕澈一脸铁青,又气又急,刚刚他听到爆炸声,险些没吓停了心跳。这个女人就不能为他想想吗?明知海岛危险,非要偷溜来!

“我没事。”唐风华推推他的胸膛,站开一点,低低道,“无欢怕是…”怕是被炸死了,死无全尸…

轩辕澈并不在乎花无欢的生死,握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回船上再说。”

“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唐风华抽出手,慢慢蹲下来,捧起一钵沙土,洒向海面,喃喃自语道,“无欢,你若见到柏儿,向他道歉吧。他若原谅了你,我也原谅你。”

在死神面前,恩怨情仇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无欢死得并不值得,如果他知道了自己并非师父所亲生的真相,在九泉之下会是何心情?

“风华。”青袍老者也蹲下身子,在她耳边悄声道,“有一件事,我曾派弟子通知你,但那孩子一去不复返,不知你有否收到消息。”

“嗯?”唐风华抬眼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