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为谁风露立中宵2

够了,就算自己不能陪在他身边,但有人曾为你如此夜夜徘徊,也就足够了。她默默地回到桌边坐下,从地上拿出一个小小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形形色色的东西。在角落的一隅,是一些各种各样的炼药工具。这也是皇宫的好处,无论要什么都可以马上找到。谁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她最近从御花园或者御医房收集的药材,那是强身健体,或者消除一般病毒的,只针对太子一个人的体质,为他量身定做。她夜夜研究,操的心血甚至让她忘记了自己因为初恋失败带来的痛苦。为的便是想在自己离去之后,也能为太子留下什么东西。

自己帮不了他什么,但希望他健康。仅此而已。

一直忙碌到深夜,她才放下手里的活计。这一夜,梦都没有,睡得非常踏实。只要想到他,就一切都非常踏实。

第二日,芳菲是在呼啸的北风里醒来的,伴随着的,是东宫热烈无匹的喜庆气氛。

按照太子订婚的程序: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虽然是天子,时间匆忙,也一丝不苟。文定之日,便是准备了礼物送到李小姐家里。聘礼十分丰厚,衣物、俪皮、束帛、金币等寻常事物之外,更有大量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从排场来看,已经不仅仅是订婚了,还包括罗迦对李大将军杰出功勋的极大赏赐。

这些礼物,这一日便从东宫里络绎不绝地送出去。小宫女们指指点点,艳羡地看着一个女人生命里最大的荣耀和富贵——被男子下聘的那种最高规格的礼遇。

甚至太子的一些侍妾。按照东宫的规矩,太子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妃、良娣、孺子、良媛等等,少则几十,多则几百,如果加上宫女,也可能达到上千人。名义上,这些人当然也全是太子的老婆。但是,在这样庞大的配偶群里,只有太子妃一人才是正妻,太子和她成亲时,必须举行繁琐而隆重的婚礼。其他的则算妾媵,不能享受这样的礼仪。

为谁风露立中霄3

太子身子不好,所以后宫并不庞大,只得几名妾媵,而且他长时间卧床,也谈不上怎么临幸她们,甚至尚无一儿半女。但是,那些毕竟也是他的女人,是他法定的小妾。就算她们跟太子没有太过深厚的情谊,可是,眼巴巴地看着聘礼行云流水般地送出去,看着别的女人享受自己丈夫最最尊贵的礼仪,岂能不艳羡交加?同样是女人,同样是自己的丈夫,可是,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尤其,这些礼物多出于皇帝的赏赐,有皇帝撑腰,以后,谁敢和李小姐争宠?自己等人,只怕一辈子也出不了头了!

芳菲站在窗口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又看到那些侍妾的窃窃私语,更觉得寒风呼啸,便一个人悄然往花园而去。

她照旧去的御花园。因为这里十分冷清,也不知是何故,往来人员非常少。再往前,就有鹿鸣幽幽,一些小动物发出的声音,可是她却不敢轻易越过去,怕撞见外人,所以,只在这一带活动。

她在那片栗子树下坐下来,默默地看一会儿,又伸手摘下几颗栗子,捏在手里。栗子凉冰冰的,弄得手心也是凉冰冰的。也许是昨晚熬夜太久,她倦倦地,觉得睡意袭来,便倒在长椅上,哪怕是寒冷刺骨,也很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迷糊中,却睡不踏实,老是旖旎的梦,拜堂的喜堂,戴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一次次掀开,都是李小姐……她蓦然惊醒,正要擦擦额头的冷汗,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如果说先前还是噩梦,这噩梦瞬间就成真了!

那双恶魔一般的眼珠子,正是三王子。他满眼的阴毒,盯着自己,仿佛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她真不敢想象,自己到底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如此残暴的眼神。

她不假思索,唯一的念头就是逃命。

先逃命。

她顾不得双腿的麻木,翻身下来就跑,如一只急于跳墙的狗。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1

三王子也追了上去。他不敢随便进出御花园,这一日是因为情况特殊,才能来宫里,所以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他偷偷溜走,来寻找那个小贱人的下落。因为,他已经拿到了至关重要的秘密。

现在,必须抓住她,悄无声息地带走。尤其是想到这一个关键人物,只要有她在手,自己就如掌握了一个关键性的武器。现在,自己太需要这个武器了!否则,将再无翻身的时机。只要出了东宫,自己就有法子了。

他费了许久的心思,岂容芳菲逃跑?立刻就追了上去。

芳菲因为害怕,脚步踉跄,转瞬之间,那追逐的脚步声就已经响在身后了。她一扭头,惊恐得捂住嘴巴,一个劲地往后退,那个恶魔一般的三王子,他拿着一把冷光森森的佩刀,一步一步地逼上来,满眼都是怨恨和杀气。显然,他已经把对太子的恨意,完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而且,绝不会手下留情。甚至比罗迦都更可怕!至少,她从未在罗迦眼里看到过这样的杀机!

她声音颤抖:“你,你又要害我……”

他的阴鸷完全遮掩了原本的英俊面孔,笑得肆无忌惮:“小贱人,谁叫你屡屡坏我大事……”

“我怎么坏你大事了?”

“是你!一切都是你!你这个天煞的扫把星。专门来克我。”

这张脸,充满狰狞的时候,就特别似罗迦。也许是早就看惯了这种可怕的威胁,芳菲逐渐反倒镇定下来,好吧,既然再次跟他面对面了,心里藏了千百次的问题,总要问出来。

“当初出入神殿第三重的是你?”

“……”

“左淑妃流产是谁干的事情?”

“……”

“你为什么要追到边境杀我?”

“……”

“我知道了,太子的毒也是你下的,一定是你……你买通了御厨,买通了御医,在他的饮食里下毒……或许,不是你买通,本来就是你们母子安排的……”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2

“小贱人,你还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今天就杀了你……”

他举着佩刀就走过来,芳菲立即后退,这里荒草丛生,自己被杀了随便抛尸掩埋,谁会发现?而且,太子忙着给他的娇妻送礼物,来往的贺客又多,他里里外外的忙,只怕几日也发现不了自己失踪;罗迦是典型的卸磨杀驴,自己无利用价值了,死了也就死了,要是谁代替他杀了自己,只怕他求之不得呢!谁会关心自己?谁会管自己的死活?

天啦,难道自己就被这个该死的三王子悄然无声地杀掉?

她越想越怕,扭过头,再次亡命飞逃。

“小贱人,你逃不掉了……”

“救命啊,救命啊……”

尽管这里人迹罕至,就算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出现,但毕竟是做贼心虚,三王子心慌意乱,飞速地冲上去,想立刻制止她的喊叫。他一把扭住她的头发,她高高的发髻立刻散乱。她挣扎着,就地一滚,他一刀下去,她的袍子便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半边的雪白的背脊。划破的血肉处,鲜血流出来,红白相间,分外刺目。

“救命啊,救命啊……”

这雪白更刺激了他的嗜血欲望,竟然合身扑上去,想要生生地掐死她。她的呼喊被勒在喉头,滚动着,无法下咽。

远远地,一阵脚步声,是其他巡逻的御林军。三王子面色大变,这些该死的奴才,怎么巡逻到这里了?

“救命,救命啊……”

他手上用劲,正要结果了他,御林军却已经冲了过来。他慌不择路,放开她就跑,情知要是被发现了身份,在父王处,将无法交代。

可是,御林军已经追上来,他听得芳菲的声音:“快抓住他,是个盗贼,是盗贼……”她生怕说是三王子御林军不敢去追,就说是盗贼,果然御林军次第追上去。但是,三王子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眼看就要逃掉了。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3

芳菲强忍住疼痛,她也对三王子恨之入骨。三王子几次三番要杀害自己,又谋杀太子。她昔日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怕他揭穿自己。但现在她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想,自己一定要揭穿他!这里是御花园,又不是东宫,自己可以和太子撇得干干净净,至于是否累及罗迦,就完全管不了也不想管了,他是皇帝,谁敢动他分毫?不如趁这个机会,就算是拼得一死,也要替太子除掉这个祸患。

可是,三王子跑得那么快,她又追不上,情知他若跑了,自己死无对证,根本没法指证他,不由得更加大呼:“抓住他啊,抓住这个小偷……坏人……有坏人闯进皇宫了……”

但是,三王子依旧如脱缰的野马,眼看就要穿过那片密林了。唉,又是功亏一篑!芳菲正在懊恼,却见三王子忽然掉转头,步步后退。原来,在他逃亡的地方,又是一队御林军,跟他碰了个正着。

他再也逃不掉了!

众人也发现是三王子,皆吃了一惊。唯有芳菲,喜悦得差点笑起来。这个恶魔,跑不掉了!

三王子怒道:“放开本王子,你们瞎了狗眼……”

“不许放他,不许放,他心怀不轨……”

“小贱人,你胡说八道……你们这些畜生,不长眼的畜生!你们知道她是谁?”

御林军们这才注意到那个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道姑,面面相觑,谁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蠢材,她才是歹人,有女刺客闯进了皇宫,你们还不去拿下她?要是陛下知道了,一定要你们的狗命,快去啊……”

两名扭住三王子的御林军手一松,放开他。三王子情知不妙,急于寻个脱身的方法,顺便干掉芳菲,却听得一个威严的声音:“是谁在这里吵吵嚷嚷?”

他身子一抖,是父王!

芳菲也看见了,只见一行人鱼贯而来,罗迦,一众妃嫔……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

秘密和阴谋一起爆发4

甚至太子!

原来,距离这里不远就是白鹿苑。

今日这里正好在举行一个赏花大会。正是趁着太子定亲,林贤妃做东,邀请上至妃嫔,下到各一品命妇,一起赏桔。这一年的红桔大丰收,又经了第一次霜打,更是甘甜浸润。

罗迦解决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心情大好。又感念林贤妃在太子婚事上不遗余力的支持和帮忙,对她大家赏赐之外,一下了早朝,就赶来捧场,和自己的大小老婆们,以及一些子女联欢,也算得是一场家宴。

照例的饮酒作乐,吹拉弹唱。酒酣耳热之际,妃嫔们行起了酒令。罗迦和她们玩得十分开心,每每酒到杯干,觉得这么久以来,还从不曾像今日这般轻松。

兴起之下,一位输急了的妃嫔便提议,老这样也没意思,不如陪着皇帝一同游玩御花园。罗迦已经很久不同妃嫔们游园了,听得这个提议,便欣然同意。此时的御花园已经凋残不堪,可是,毕竟还有一些晚熟的果实,尤其是一路的红桔做点缀,倒也生机盎然,别有一番情趣。嫔妃们指指点点,谈谈笑笑,一些年轻活泼的,还不时跳起来,自己摘一两个桔子献给罗迦,令罗迦更是龙颜大悦,自己瞬间都年轻了十几岁。

正在兴头上,却听得御林军飞报有情况。这御花园里,能有什么情况?罗迦多次御驾亲征,雄才大略,根本不怕区区的小刺客,干脆径直就带着一队侍卫跑过来,看到底是谁狗胆包天,敢闯皇家花园。

一众深闺女子,原本是胆小如鼠的,可是,却不愿被陛下小瞧了,也不敢后退,还是罗迦下令林贤妃带众人回去,一众妃嫔才落在了后面。

太子因为身子尚未痊愈,罗迦便令人看护他。可是,他根本不管父皇的安排,急忙追了上来:“先护驾,保护陛下的安全。”

罗迦深知这个儿子,外表温顺,其实很勇悍,便也不再阻止他,父子二人急匆匆赶来。

鱼死网破1

罗迦深知这个儿子,外表温顺,其实很勇悍,便也不再阻止他,父子二人急匆匆赶来。

“是谁在这里?”

“回禀陛下,是三王子……”

“你们在干什么?”

“有女刺客……”

“儿臣参见父皇……”

……

罗迦简直被这一连串混乱的场面弄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三王子怎么会在这里?这次赐宴,除了太子,根本没允许其他成年的儿子参加。

再一看,只见前面,一个女子靠在一棵树上,浑身衣服被划破,东一块西一块,惨不忍睹。他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孔,但那身道袍,除了芳菲还有谁?

三王子怎么会和芳菲在一起?

“父皇,您听儿臣说……”

“住口!”

他心里一沉,忽然意识到不妙,面色大变:“来人,将这两个孽障带下去……”

太子也看见了,急得不能言语,慌忙挥手将众人阻挡在外。幸好后面的人隔得远,不敢停留,也不敢再有好奇之心,仓促地就转身回去了。

“除了太子,所有人全部退下……”

三王子再是胆大包天也被吓蒙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芳菲明知身份暴露还敢如此鱼死网破,现在弄成这样,可如何是好?

他再也维持不了镇定:“父皇……儿臣……”

“你给我闭嘴。”

……

他目光如刀看向芳菲,芳菲依旧侧着头,不敢回转身子——太子就在后面,她实在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神情。甚至,希望他根本不要发现是自己。可是,又觉得稍微宽心,仿佛他在,就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四面楚歌,唯有他不是敌人。因他的出现,又是喜悦的。

“不好,陛下,太子晕过去了。”

“快扶太子回去休息。”

慌乱中,太子又气又急,他本就身子虚弱,一下就晕倒了。

鱼死网破2

绝望,全是敌人!最后的保护伞也彻底消失了。她看着太子被搀扶下去的方向,心仿佛也就此被带走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从此,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罗迦,三王子,他们不会放过自己,一个也不会放过。

莫非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三王子硬着头皮,反而大胆起来:“父皇,请听儿臣说……”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你闹的笑话还不够?”

三王子不敢再说话。

罗迦的目光又落在芳菲身上,又气又恨,早就警告过她不许乱走乱动,现在竟然跑到这里,还跟三王子对上了,这可怎么办才好?真是个自取死路的东西!

芳菲更不敢开口,只见罗迦目光如刀,如果眼神能杀人,自己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一股寒意,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她看看这无边无际的御花园,方明白,这不是美景,这是陷阱。这天下,根本没有什么美景可言。

密室里。

芳菲和三王子都跪在地上。罗迦面如寒霜,冷冷地看着二人。

芳菲身上已经罩了一层袍子,此时反倒镇定下来,眼珠子转动,看着三王子,看他要怎么撒谎。

罗迦厉声问:“说,你们这是干什么?”

三王子先开口,露出恶毒的笑容,不慌不忙:“父皇,儿臣无意中碰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平素见着陌生,怕她心怀不轨……”

“谁叫你去御花园的?!”

“儿臣得知太子哥哥定亲,是专门来送礼的……礼物已经送去太子府,可以问太子府的总管!”

原来是有备无患。

“不得召,不许进宫,这个规矩难道你也忘了?!”

三王子听着父皇声色俱厉的斥责,心里的仇恨更是层层喷涌。同样是他的儿子,太子就可以留在东宫,受尽他的照顾。而自己,却连自由进宫的资格也没有。

鱼死网破3

“父王,太子是亲哥哥,他成亲,儿臣只是想来送一份礼物……儿臣该死,儿臣罪大恶极……儿臣见其他文武大臣都能送礼物,想着这是自己的亲哥哥,唯一的哥哥……”

罗迦无法言语,他说的没错,他是太子的兄弟,偷偷进来,不过是送礼物而已。——尽管他明知不是这样,却也无法反驳。

“儿臣送礼之后,无意中路过御花园,听得响动,以为是刺客,果然,这个贱人来意鬼祟,身份不明,企图作恶……小贱人,你还不赶快从实招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何故会溜进御花园?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芳菲吃了一惊,这厮,竟然装着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父皇,皇宫里进了陌生刺客,您说怎么办?”

罗迦但见她弄得如此狼狈,也甚是气愤,自己为怕她的身份暴露,早就交代了不许她乱窜,只能在东宫里活动,她却偏偏要乱跑,弄得如此不成体统。他寻思,三王子不过是小时候见过芳菲一面,此时,二人面目都发生了极大改变,幸好听儿子的语气也完全不认识她,只以为她是刺客,便皱了眉头,也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来人,先将这名女刺客关押起来……”

女刺客?自己又变成刺客了?芳菲勃然变色,明知罗迦是故意不认自己,却想到更可怕的一层:罗迦,他这是要借刀杀人了?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他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借口杀掉自己!

明明是不怕死的,可是,人人又都是好生恶死的。真正到了死亡时,就更是害怕。

“父皇,儿臣看这女刺客来历鬼祟……”

“先押进大理寺狱!朕自会亲自审讯……”

监狱,审讯!芳菲忽然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南朝史书上的可怕的牢狱折磨,十八般酷刑……她不寒而栗,迎着罗迦冷酷的目光,身子哆嗦:“你……你要杀我……”

鱼死网破4

“你难道不该死?”

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她忽然大喊起来:“不是我乱窜,是三王子故意设局,他是故意要杀我……”

三王子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三王子?我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本王子无意中撞见你,是你做贼心虚吧……”

罗迦皱着眉头,要阻止芳菲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芳菲骂道:“三王子,你还要装模作样?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怀恨我小时候阻挡了你一次,让你在骑马比赛中失败,耿耿于怀,所以追到北武当山脚下追杀我……正是你这个恶贼将我逼下悬崖……”

罗迦大吃一惊,原来当初千里迢迢追杀芳菲的竟然是三王子?他还一直以为是芳菲一个孤身女子上路,被当地的不良匪徒盯上了,被追下悬崖的。

只听得三王子惊讶的声音:“你是谁?你小时候就认识我了?不可能吧,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谁?”

“你不要装蒜了,你那次杀不了我,今天又要杀我……”

“啧啧啧,你不说我还不觉得,现在一看,果真有点面熟……小时候就认识我的人,会是谁呢?哟,莫非你来过皇宫?你是谁?”

这个死丫头,怎会如此不知死活?再说下去,她还会有命?罗迦大怒:“兀那道姑,闭嘴,你不要胡说八道……”

“父皇,当然得要她说下去了,否则,她还要继续冤枉儿臣,这个女刺客,疑点重重,身份诡异,不查清楚,皇宫永无宁日……”他恨极罗迦偏心,竟然还私藏圣处女公主在东宫治疗太子。孤男寡女,谁知道他们会干什么勾当?圣处女公主是什么?是神啊!是献给大神的祭品!父皇平素不是口口声声要讲究礼仪规矩的么?为何连大神的祭品也敢亵渎了?他怒极,也恨极:“父皇,一个道姑,很诡异地在御花园出没,难道不是对我北国大神的亵渎?大家都知道,北武当和大神是对立的,他们不敬大神……”

鱼死网破5

芳菲再也忍不住了,已经彻底豁出去了:“陛下,当时左淑妃误闯进神殿的第三重,说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这个人就是三王子,他之前也曾闯进来威胁我……”

“小贱人,你撒谎,你怎么会在第三重神殿?谁不知第三重神殿是圣处女公主的起居地?你何德何能配去哪里?”

“因为我就是圣处女公主!”

这个雏儿,亲口承认了!三王子心里暗自得意,冷笑一声:“哦,原来你就是圣处女公主?圣处女公主早就被烧死了,你是什么冒牌货?竟敢冒充……”

“你少装模作样了,我是不是冒充的你自己清楚……”

“天啦,圣处女公主不是被敬献给大神了么?父皇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说她就是圣处女公主……天啦,那去年狂欢节上献给大神的是?……太可怕了……”

三皇子这时已经彻底撕掉了伪装,神情带了几分得意,就算是父皇,就算他是北国的皇帝,如此重大的违背祖制,看他怎么向大祭司交代?

罗迦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时几乎乱了分寸。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孽障。

“小贱人,快说,你到底是谁?”

“你管我是谁!我早就怀疑你和左淑妃的流产有关;那天人多,我抱着陶罐,分明是被人用脚绊了一下,后来,我回忆起现场的经历,就是林贤妃距离我最近,是她,是她绊倒了我,故意让左淑妃流产,你们不但要害太子,还要害其他妃嫔的儿子……”

“贱人,你休得血口喷人,你这个早该被大火烧死的亡国妖孽,说,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敢混入皇宫满口胡言……谁是你的同党?你们到底有什么阴谋?竟然敢在御花园里自由走动,你说,谁是你的靠山?你们伙同党羽亵渎大神,惹怒了大神,才让我们北国连年大旱,天灾惹祸不断……父皇,你要惩罚她,再次把她交给大祭司处置,挖出她的心肝,祭祀被触怒的大神……”

鱼死网破6

“混蛋,你才该被烧死!还有太子的病,陛下怎么也查不出是中毒对吧?陛下,你可知道太子他是怎么中毒的?他是被各种食物交叉中毒的,下毒者非常高明,每三五天交叉给他食用不可混合吃的食物,长此以往,就造成了慢性中毒,却又无法查出来,这两年,太子在这种可怕的食物搭配下,严重地损害了心肝脾胃肾……”

“你撒谎,编造谎言的妖孽……我要去禀告大祭司……”

“你去呀,你这个下毒的家伙,你和你母亲都不是好人……”

……

罗迦听她滔滔不绝的说出事情的真相,简直如遭雷击,尤其是太子的中毒,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原来会是这样。难怪,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查不到任何的线索,谁知道普通的食物搭配里,暗含着这样巨大的玄机和杀机?

从高明的毒方,到下毒的膳食,到负责之人,其间层层的阴谋诡计,谁能指使如此庞大的人力?

他身处皇宫,不知经历过多少重大的变故,从未有哪一次如此凶险,而且完全是发生在自己的亲人之间。他平生几次御驾亲征,自负雄才大略,眼里目睹的后宫也是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温顺恭敬,何曾想到里面暗含了如许复杂的步步惊心?

他完全惊呆了,以至于任由芳菲和三王子对骂下去,竟然都忘了阻止。

“是三王子,他是凶手,他和林贤妃要除掉太子……是他……”

“妖孽,你这个该被烧死的妖孽……”三王子跳起来,一把就掐住芳菲的脖子,尖声怒吼:“贱人,小贱人,你胡说八道,满口诬陷……”

芳菲被勒得脖子通红,罗迦抢上前,一把抓住儿子:“住手,畜生,住手……”

芳菲被推倒在地。三王子痛哭流涕:“父皇,她是诬陷,她是诬陷我……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她是妖孽……私自逃亡的妖孽,跟安特烈私奔,跟太子私通……”

鱼死网破7

原来,这个儿子,早就知道芳菲的存在了,还这般装模作样!罗迦只觉得头晕目眩,却知道有些东西是真的!那些可怕的东西,应该是真的!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虽然从小到大,他并不特别喜爱这个儿子,可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不料,他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父皇,你不要相信她,千万不能相信……我是无辜的,母妃也是无辜的……”

“她才不无辜呢……就是她害左淑妃流产,当时认识我的只有她和左淑妃,当时混乱,我被人绊倒,后来想起,就她距离我最近……陛下,你身边全是包藏祸心的歹毒人,他们要谋害太子……”

那就是说,背后的主谋还是林贤妃?罗迦更是满头大汗,枕边的人,筹谋这么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他已经完全不能思考,彻底乱了方寸,心如刀割,大声道:“来人,将三王子押下去……”

“父皇,你不能听信她,她是妖孽……她撒谎……”

罗迦痛心疾首:“皇儿,芳菲不是撒谎!”

“芳菲?父皇,你承认她是芳菲了?你说,为什么圣处女公主会出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隐情?”

“拉下去!”

“父皇……你偏心,我要告诉大祭司,要让天下皆知,你献了冒牌货给大神。你们才是有阴谋……”

“将他带下去关在密室,一步也不许离开!”

“是。”

两名侍卫进来,将三王子拉下了秘密囚室。芳菲呆愣在原地,怔怔的,但见罗迦面色寒冷,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那种可怕的愤怒。她原本是豁出去了,不怕了!但现在,还是忍不住后怕,身子微微颤抖一下:“陛下,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撒谎……”

罗迦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这个小丫头,她完全不知死活,不知进退,把事情弄得如此不可收拾。可是,她要是不说,自己也许一直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也不是不知道,有时,故意逃避着而已。

鱼死网破8

后宫的争斗,充满了血腥,丝毫不逊色于朝堂的尔虞我诈。可是,身为帝王,有时,对这样的事情,总是要睁眼闭眼——但是,他不知道已经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

而且,就算是要知道,也不该是用这种方式。不,绝不该是这样!她不知道她所带来的杀伤性和灾难性后果。她以为,好人坏人,随便区分清楚了就是了。

她破坏了这皇宫里的潜规则。她却还茫然无知。

接下来该怎么办?秘密调查林贤妃和负责太子膳食的有关人员、御医?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其间的阴谋?

而太子,他又知道多少?

芳菲这才意识到,自己此话一出,到底牵连到了什么地步。

她身子蜷缩着,还是倒在地上。宽大的袍子被三皇子这样一拉扯,凌乱不堪,身上的血迹没有得到任何的包扎,隐隐的疼起来,然后变成了剧烈疼痛。

罗迦盯着她,仿佛第一次见到她,眼神既不是愤怒,也不是哀伤,而是茫然,震惊,不可置信。仿佛大局被破坏,一时无可掌控。

“陛下……”

罗迦甚至不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不处罚自己么?罗迦竟然不处罚自己?

他是忘了么?

罗迦是真的忘了,他被儿子的叛逆冲昏了头脑,完全顾不得芳菲了。

她一个人软瘫在密室里,良久才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门边,但见这条走廊寂静,孤清,唯有门口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她走出去,也无人阻拦她。走到长廊的尽头,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了,犹豫着。

依稀,这里是御花园的冷宫处,再往前,转出去,方是东宫。太子所在的东宫。她跌跌撞撞,除了那里,自己再也没有地方可去了。浑身剧疼,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那里的,只见那东宫府邸,人来人往,还是红色,这一日太子纳彩定亲的大红吉色。

因这一声冯姑娘

一阵头晕目眩,她却还是辨认出了方向,往自己居住的暖阁而去。远远地,她停下脚步,向迷路的人,终于看到了灯光。只见太子正站在门口,满面忧虑地看着她。

他没有晕倒,他好好的站在那里。

这是迎接自己么?

她几乎吓瘫了,又是喜悦,重新浮起了一线微弱的希望,那一丝温情的希望——不管他喜不喜欢自己,至少,关心自己!其实,她此刻要的并非爱情,而是一种温情,就如小时候受了太多的欺负,只要他给一个苹果,如此就足以。

她奔跑过去,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焦虑地看着她,嘴唇翕动,也许是向叫她走慢一点,可是,他还是闭着嘴巴。终于,靠近,她身子一软,差点踉跄着倒在他的怀里。太子却一侧身,她几乎摔倒在地。只是他眼明手快,又拉她一下,让她靠住了门框。

太子的这个动作是非常不经意的,甚至都看不出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她知道,那是一种感觉!是此时脆弱心灵的敏感!

她茫然,又些微的羞愧,只见太子躲闪的眼神,忽然就意识到,太子这是怕跟自己沾上了任何的关系,危及他的前程,所以,连扶自己一把都不敢。

她闭了闭眼睛,头眩晕得更加厉害了。

太子低声说:“芳菲,你不要紧吧?”

她没有回答。

“来人,扶冯姑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