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因这一声“冯姑娘”,她泪如雨下,转过头,再也不看他了。

他似是察觉她在流泪,迟疑一下,终究还是跟了进去。两名宫女退下,芳菲合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

他走过去低声叫她:“芳菲,芳菲?”

她仍旧没有回音。他伸出手去,本是要拍拍她的肩头,却看到那贴在身上的湿润的粘连的衣服,芳菲,浑身都在发抖。

“芳菲,你怎么了?”

她双目紧闭,早已晕了过去。

他再也顾不得避嫌,一把掀起她的衣服,才发现那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伤痕,留在背上。那雪一样莹润的背,无辜多了这一道长长的刀痕,显得又凄艳又诡异。

罗迦审讯1

“来人,快来人……叫御医……”

李奕顾不得男女之防,急忙提醒他:“殿下,此时不能叫御医。”

他无法,几名侍女再次冲上来,在太子的指挥下,手忙脚乱,终于给芳菲把伤口包扎好了。幸好伤口不深,都是外伤,估计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他长叹一声,拉住她的手:“芳菲,这次可真是苦了你了。唉,我真是对不起你……”她静静地躺着,完全听不到他任何的声音。他想,她是故意闭着眼睛,可是,也没法。

他在她身边坐了良久才出去,对两名守候着的宫女说:“你们一定要全力照顾好冯姑娘。”

“是。奴婢们一定尽心尽力。”

“对了,这些日子,每天给冯姑娘开一些滋补品,一定要让她尽快养好伤口。”

“是。”

…………

大理寺狱。

这是一场极其秘密的审讯。除了罗迦,所有人等都在外面,不许进入。连一些重臣都回避了,更杜绝了后宫的一切传闻,尽力将事情控制在一个底线。

不知情的人,甚至还以为这是一场父子夫妻的单独会面。

冰冷的地面上,三王子和林贤妃都跪在地上。三王子铁青着脸,林贤妃却已经哭成了泪人,边哭边责骂:“不孝的孽子,你怎么敢私自进宫?”

她心慌意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罗迦到底知道了多少,只顾着把思路往其他方向引开,企图逃过这一劫。

三王子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母妃,儿臣是不小心看到那个小贱人,圣处女公主,她出现在东宫算什么?就算是太子,也不能亵渎我们北国的大神。是谁在纵容太子?是谁在默许破坏祖宗家法?……”

“住口,你给我住口……”林贤妃一巴掌掴在他的脸上,“畜生,你竟然敢瞒着我做下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罗迦审讯2

她已经对这个儿子快绝望了,就算是发现了圣处女公主的行踪,可是,他怎么就不想想?若不是罗迦示意,她敢出现在东宫么?现在还敢提起罗迦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他是不是疯了?

他沉不住气,他已经因为妒忌快要疯了。却连累自己,母子二人功亏一篑。

“陛下,这个不孝子太冲动了……”

“陛下,是臣妾管教无方……”

“陛下,求求你饶恕这个孽子……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代他受罚,代他一死……”

她和罗迦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罗迦的脾气,越是狡辩,越是令他反感。一切的一切,不如认罪才能获得宽恕。罗迦的目光高深莫测,又痛彻心扉,只是坐在案头上,一动也不动,形如一个木偶人。他想,这些年,自己其实真的就是一个木偶,表面高高在上,威震天下,事实上,连自己的家事都弄得一塌糊涂。

“陛下,皇儿只是年轻气盛不懂事,他进宫也是为了给太子送礼,恭喜他的兄弟定亲。陛下,求您看在他一片手足之情的份上……”

手足之情?他严重地怀疑,皇家的子弟,到底有几个有手足之情的?

“朕真是没想到,太子中毒这么久……两年了,难怪都查不出原因……”

林贤妃浑身一震,嘴唇直哆嗦!这才是死穴!是她的死穴!可是,此事如此机密,就算是芳菲查出中毒,又能拿自己怎么办?何况,那位老御厨早就死了,死无对证。她稳定了心神,嘶声道:“这个孽子只是妒忌,他不会下毒,绝对不会……而且,也没有机会,他根本没有能够出现在东宫的机会……”

“还有,左淑妃的流产又是怎么回事?”

“都怪那个圣处女公主,她狠毒对淑妃妹妹下毒手……皇儿知道臣妾和淑妃妹妹要好,所以才特别替她抱不平,不能容忍圣处女公主逍遥亵渎大神……”

罗迦审讯3

罗迦并不反驳她,也不追根究底。有些事情,就算她不说,不承认,自己也是知道的。

林贤妃瘫软在地,哭得披头散发,声音只是干嚎:“都是臣妾的错,跟皇儿无关……陛下,错的全是臣妾,是臣妾管教不严……”

“就一个管教不严么?”

她颤抖着,罗迦眼里的杀机顿现!毒杀太子,何等的滔天大罪!就算是罗迦肯饶命,法规能饶命?其他大臣能同意?自己母子,都不会再有生路了。都怪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被太子定亲妒忌冲昏了头,乱了方寸!

若不是他急于求成,怎么会落入这个这么明显的圈套?她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太子,真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厉害。自己的儿子若是有他一半的心计,也不至于母子俩一败涂地了。自己竟然低估了那个病号。

三王子明知一死,干脆跳起来:“父皇,你就没有错么?太子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你从小到大就讨厌我,看轻我,处处冷淡我……我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你的儿子……怪你,都怪你偏心,太子的事情,是我一手策划的,跟我母妃没关系,要杀要剐随你便……”

罗迦痛心疾首:“孽障,朕几时冷淡你了?你看看你的封地,你的供给,你的府邸,甚至你娶宰相乙浑的女儿,你哪一样差了?”

“可是,这些怎能跟太子比?当年我求娶李大将军的千金,你为何不同意?”

“因为他是太子!”

皇帝爱长子!立嫡及长。因为他是嫡长子,在娘胎里就注定了比自己高贵。

“太子天然高于其他人!这不是本朝才开始的,无论哪个国家都是如此!这是为了防止内乱。如果人人都争当太子,岂不天下大乱?可是,你这个孽障却生了贪念,想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你逾越了自己的身份,却怪朕偏心……”

罗迦审讯4

“父皇,你敢说你不是偏心?就算是太子身份天然该特殊,可是,你为何为了救治太子,竟然容忍圣处女公主和太子私通?难道这不是更大的大逆不道?要惩罚儿臣,就该连太子一起惩罚……”

“畜生,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铲除太子?”

“那个病秧子,你以为他是善茬?他网罗党羽,东宫强大,借着装病,扩大自己的势力。就算儿臣拼着一死,也要揭露太子的秽行。父皇,实不相瞒,我早已拿到了太子的把柄,如果我不得好死,他的丑行也会被公告天下,大祭司绝不会放过他的……”

罗迦看着他那张因为扭曲而充满了残酷和得意的面孔,图谋这件事,他不知已经进行了多久了。芳菲的身份,他显然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留下了一个杀手锏。

“父皇,你也怕了?你也会怕?哈哈哈……”

林贤妃慌得一耳光就掴在他的面上,罗迦最恨被人威胁了。这个儿子,脾气简直和罗迦一摸一样。她惊恐地张大嘴巴:“闭嘴,你给我闭嘴……皇儿,我求你闭嘴……再说下去,你就没命了……皇儿,我求求你了……”

“不,我就要说,我早已经受够了。同样是父皇的儿子,为何太子天生高贵,我就是低贱他一等?母妃服侍你这么多年,你宁愿让后宫空着,也不愿立她为后。你口口声声大义凛然,不偏不倚,可是,做的哪一件事是公正的?你负心薄幸,冷漠无情,除了太子,你几曾正眼看过你的其他儿子?你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你何曾知道我们的喜怒哀乐?怪你,这些其实都怪你,你才是罪魁祸首……”

罗迦气得浑身发抖:“畜生,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

林贤妃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三皇子愤怒挣扎,兀自叫骂不休。

“大逆不道的畜生,你今日毒杀太子,以后岂不是要毒杀朕?”

“……”

罗迦审讯4

“逆子,朕要杀了你……”

林贤妃绝望又惊恐,一转身,突然就往厚厚的石壁上撞去:“畜生,你是要逼死我……你怙恶不逡,不知悔改,竟敢如此忤逆你的父王,你是要逼死我……”

罗迦动作再快也迟了一步,林贤妃已经撞在厚厚的石壁上,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晕了过去。

“母妃,母妃……”

“母妃,你快醒醒,是儿臣害了你……母妃,母妃……”

……

密室里哭声一片,一名御医进来,小心翼翼地诊治。就连他,也知道自己不该面对这样的情况,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幸好,这冷清的宫室,竟然再也没有任何人开口。冷清得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罗迦茫然地看看这几个人,每一个人都那么陌生,甚至自己也那么陌生。自己的后宫,自己的家,其实早已支离破碎,只是,以前他还一直以为是风平浪静的。

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夫妻成仇,自己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他缓缓站起来,慢慢地走出去。身后的石壁,厚厚的合上,将两个满腹怨恨的人关在里面。

暖阁的窗户都开着。已经是深秋了,天气一日寒似一日。

芳菲呆呆地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在秋风里飘零的落叶。两名宫女须臾不离地守候在她身边。都是生面孔,她以前不曾见过的。

她问:“悦榕呢?”

自从醒来后,就没有再见过悦榕了。那个喜欢八卦的宫女,虽然芳菲有时并不怎么跟她说话,但相处了这么久,毕竟是有几分感情的。

可是,二人听她提起悦榕,显然都很惶恐,根本不敢开口。

“悦榕呢?她去了哪里?”

一名年龄稍长的宫女战战兢兢:“回小姐,奴婢是新来的,什么也不知道……”

“唉,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太子的妙计1

她慢慢起身,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昏睡许久了,其实,才不过一天么?难道没多久么?她推开窗户,那是暖阁内的书房,很少有人知道,从这里出去,就是太子的寝殿。这里非常僻静。

侧翼,就是太子的书房。看得出,他并未防备自己,将自己就安插在他的身边,一墙之隔。她也不知该感到欣慰还是痛苦,这些天,太子府邸那么安静,不止没有了李峻峰父女,甚至高太傅也很少来了。太子总是一个人呆着,哪里也不去。唯一向他通报情况的是李奕,就如此时,她甚至能隐约听到陆陆续续的回报。她听得李奕压低的嗓音:“殿下,在御膳房、御医房,加上三皇子的党羽眷属,一共抓捕了一百八十多人,全部关在大理寺狱……”

“林贤妃处如何?”

“林贤妃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正等着大理寺狱审理。听说,林贤妃把一切罪名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她这是要替自己的儿子洗清,留待三王子东山再起。”

“您放心,再怎么洗清也没用,他们作恶多端,勾结党羽,陛下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只听得太子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

那笑声和他往日的温和与病弱实在太不协调了。芳菲从未听过他冷笑,但觉分外刺耳。

“殿下,这个对外通风报信的贱婢怎么处置?”

“这种奸细,死不足惜。哼,‘他’收买太子府的人也不止一次两次了,这一次,就怪不得别人了……”

“太子,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子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芳菲再也听不见了。

门外,传来一声尖叫,那是悦榕的声音,充满了恐惧:“饶命,殿下饶命……奴婢不是奸细,奴婢没有……茹芸是奴婢的好姐妹,她只是偶尔向奴婢打听一些情况,奴婢真的从没说过其他事情……饶命啊……”

太子的妙计2

“拉下去!”

“……”

悦榕的嚎哭声很快就彻底消失了。芳菲悚然心惊,看着暖阁空荡荡的屋子。悦榕!是悦榕!唯有她,才知道自己每日的行踪。就是因此而告知给三王子的?

而太子,他早就知道悦榕是奸细。

背脊一阵一阵的发寒,比那些最惨痛的伤痕更加令人颤栗。

“殿下,您的大婚临近了……”

“那就按部就班准备就是了。”

“是,属下一定准备得风风光光,也好对李大将军那里有个交代,这一次,要不是多亏李大将军……”

“我自会感谢他。”

“……”

许久,她看到李奕匆匆地走出去。她走到门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对面,但觉这皇宫深处,每一个人,都那么迷幻。

一阵脚步声,她慢慢地回头。

来人穿一身月白为底,镶嵌了龙纹的明黄色太子袍服,领口衬了一圈红色的朱帛。绣娘手艺精巧,就这一点淡淡的点缀,尤其是居中镶嵌的那颗九转珍珠,莹润洁白,令他的精神看起来明显有了极大的好转。她看他一眼,发现他眉梢眼角间,一缕很快闪过的得意之情。但是,很快,又恢复成了平素所见的谦逊、温和。而他的身子,也是很好的,纵然并非痊愈,但也算得行走如常了,绝非是随时能晕过去的那种。

多遥远的事情啊,仿佛已经过了一万年,其实,不过才是昨天的事情。

“芳菲……冯姑娘……”

冯姑娘?她也冷笑一声,似足自己刚听到的那一声。原来,冷笑是如此狰狞的一种东西。

太子怔了一下,走过来,声音十分温和:“请你原谅,我是想保护你……芳菲,你的伤好些没有?还疼么?回去歇着吧,这里风大……”

她开口,声音十分艰涩:“殿下,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吧?”

太子的妙计3

她开口,声音十分艰涩:“殿下,我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吧?”

“芳菲……我……”

她打断他的话:“你的政敌都已经除掉,潜伏着危害你的势力也都被揪出来,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语气诚挚:“芳菲,这都是因为你帮我,你先救活了我的命……”

“我帮你?也许吧。”她淡淡地问,“你叫我去御花园闲逛,是故意的吧?”

他住口不语。

自己是笼中的鸟儿,那片御花园便是唯一的放风地——因为那片栗子树园林。三王子,他不敢随意进入东宫的花园,但是,他可以偷偷去御花园。也许,三王子不知在那里探测过多少次自己的行踪了——自然是悦榕禀报他的。甚至,悦榕也不算什么奸细,她不过是年幼无知,喜欢八卦,口无遮拦,不小心,就告诉了别人,太子府神医出没的规律——只有她一个人最清楚自己的去向。

她凄然一笑。他的定亲日,风光迎定李峻峰大将军的女儿,却早已精心部署了一切,故意让自己落入三王子的陷阱。依照自己的少不谙事,沉不住气,这些,自然都会抖出来。难怪,当初他一直阻止自己说出实情说出真相,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当时病弱,根基不稳,无力对付,怕及早地暴露了,打草惊蛇。

现在病情好转,又有了最强有力的李峻峰大将军撑腰。他自然再无忌惮。所以,他才会在见到李玉屏时那么开心,对李大将军那么恭敬。他们才是真正对他有用的人,才能真正帮到他,巩固他太子的地位。

可是,他却还是要维持他忠厚长兄的良好形象,自然不会亲自去揭发三王子,更不会指使人去揭发——而自己,就是最好的人选。

因为自己是个局外人。更能令人信服。至少,更能令罗迦信服。因为罗迦知道自己不会受人指使。罗迦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白痴!

太子的妙计4

所以,他一步一步精心设计,引自己去御花园。还说什么他最喜欢那里的栗子,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种手段而已。

果然,罗迦雷厉风行这一番彻查,林贤妃母子无所遁形。一些和林贤妃母子结党隐私的大臣也被牵连,上上下下,怕不得几百人遭殃?

太子说得没错,怕牵涉的人太多,所以不能乱说。当时,她曾以为是慈悲之心,现在,才知道,他那时是因为没有把握,所以不敢,怕伏虎不成反被虎伤。现在有了李大将军的支持,更有他的老师高太傅暗中筹划,他便要一举动手,铲除威胁。更何况,还不用他亲自出面,自己先给他做了过河梯。

宫廷的血腥残酷如斯,每一个敌人,甚至都是亲人;或者说,每一个亲人,竟也都是敌人。

只是,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他不知道一旦三王子不能活命,自己也不能活命?潜逃的圣处女公主——三王子的死期,其实也就是自己的死期。

她早就知道,在罗迦面前鱼死网破时就知道的。只是,那时她凭着一颗少女的芳心,以为这是因为爱,为自己喜欢的人所付出的牺牲——哪怕是死也值得了。

自己本来就心甘情愿为他牺牲,可为什么得知是被迫的牺牲时,却如此痛不欲生?

沉默,屋子里沉默得出奇。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两双对望的眼睛。然后,她看到,在他眼里,甚至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那么好看——是太子,他那么好看,无限俊雅,又英武。

真的,太子痊愈了,几乎痊愈了。他焕发出一种她成年后第一次见到的那种男性最令人怦然心动的英武——又是胜利者的感觉。

就算是对她的愧疚,也没冲淡他的胜利的喜悦。他大获全胜,他地位巩固。从此,他只等着,做这北国无上尊贵的王。

他便是第二个罗迦。

栗子和爱情1

她从怀里默默地摸出一把栗子,无限酸楚:“殿下,你真的很喜欢吃栗子么?”

他浑身一震,缓缓闭着眼睛,竟然不敢去看那一把栗子。

褐色的果实,像一个天大的嘲讽,带着淡淡的香味。

芳菲一点也没有看他的神情,只是细细地看手里的栗子,像在欣赏什么宝物。太子,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摘栗子时的心情,那是初恋少女的心情,为着心爱的人,只要他喜欢,自己无论为他做什么都可以。

否则,当初在小山村里,无论罗迦怎么威逼,就算是拼着一死,自己也绝不会离开那片小天地,明知前路凶险,还要来到这人心叵测的皇宫。

她从小就知道,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自己的命运,在皇宫里从来没有好过。

以至于当初外逃,何等的走投无路,也不愿和安特烈去柔然国的皇宫。

但是,自己却心甘情愿地来到平城,重新踏上这片死亡之地。只因为,自己想治好他,自己想见他——无比渴慕。

是少女第一次的心动,第一次的想念。就算是目睹他的风光大婚,目睹他的美丽新娘,也不愿离开,委屈着自己的尊严,卑微地固守着那一片果林,无限孤寂地徘徊,也无怨无悔。

只可笑,自己换来的,除了罗迦的羞辱和警告,竟然还是太子的利用——来自于他的利用。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利用工具而已。

他声音干干的:“芳菲,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

不想么?不想跟不做,有什么区别?

“我这两年,明知自己被人谋害,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母后早逝,我甚至没有任何一个足以绝对信任的亲人。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又抓不到把柄,连父王也不敢说,我唯一的依靠只有一个高太傅和李奕。所以,只好等,只好忍……忍得都差点没命了……这种感觉,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天天都是在绝望中等死……芳菲,除了你,没有其他人同情我……”

栗子和爱情2

是啊,他忍得差点付出了自己的性命,才换来这个反击的机会。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谁不想活下去?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敌人逍遥快活?

“芳菲,请你原谅我……”

“我了解!我没有怪你!”她泪流满面,背上的伤口隐隐做疼。但三王子来不及砍第二刀,因为御林军已经到了,现在才明白,那些御林军,也是太子着意安排过的。高太傅也好,李奕也罢,甚至李大将军的参与也有可能,否则,谁能将这一切策划得如此天衣无缝?

只是,自己在东宫的路,也走到尽头了!

他声音慢慢地哽咽,却又充满了惆怅,“芳菲,你不会了解我的处境……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甚至没有足以信赖的朋友,唯有见到你,才可以不用设防,不用担心自己的饮食茶水,才可以真心真意地说几句话。所以,我执意留你在身边,我明知父王不高兴,也要执意留你在身边……我曾经想要哀求父王,要你做我的侧妃……就算是委屈你,我也是渴望将你留在身边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不行。自己是圣处女公主,注定了用来牺牲的。

她自己都明白。

“芳菲,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要利用你……至少,我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你,真心想要保护你……只是这皇宫里,只是……”

只因为是皇宫,所以再喜欢也要利用。她明白,她完全明白。

人是要长大的,经历了血淋淋的残酷,才明白,这皇宫里,真的永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真情。所有人,要想活下去,就要先收起自己的那颗真心。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奕甚至来不及通报,太子面色遽变,只听得脚步声已经冲进门口。

是高淼带着几名便装的御林军。平素来人都是太监,今日是御林军!

太子揪然变色:“高公公,这是……”

“奉陛下之命,带冯氏……”

御林军来带芳菲!

芳菲,对不起

太子揪然变色:“高公公,这是……”

“奉陛下之命,带冯氏……”

御林军来带芳菲!

“不,这跟芳菲无关,不关她的事,她是无辜的……”

高淼平素对他非常客气,今天却沉着脸,显然是必定要带人走,不敢留任何的情面。“殿下,老奴只是奉命行事。来人,带走。”

两名御林军上前架住芳菲就走。

她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鱼死网破是什么意思?要惩罚三王子,自己自然是陪葬的牺牲品。圣处女公主出逃复活,罪孽滔天。当你揭露别人的时候,别人当然也会把你钉上绞刑架上。自己的绞刑,也要来了。不,也许是火刑。因为等了太久,反而彻底平静了!

她甩开了御林军的手:“我自己会走!”

“不,停下,你们不能带芳菲走……我去找父王理论,这跟芳菲无关……”

“殿下,外面风大,您好好养着您的千金之躯呗,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您的任务就是好好筹办您的婚事,让陛下省心……”

“不!”

高淼声音尖尖的,又低低的:“这是陛下对您的恩宠。殿下可莫要辜负了。”

李奕等人搀扶住了他,低声说:“殿下,你不要冲动……”

“不行,谁也不许带芳菲走!住手……”

“殿下,难道您要抗旨?”

他浑身一震。

芳菲回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声音那么柔软:“殿下,您多保重。”

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的碎裂:“不,不许带人走……不许走!”

“这是陛下指明要的女犯,殿下,您最好还是……啊!”

李奕等人彻底拉住了他,不让他有任何的动弹。此时公然抗旨,激怒皇上,不过是多付出代价而已!

“芳菲……芳菲……我真是对不起你……芳菲……对不起……”

她慢慢地走在前面,再也没有回头看他。

出门,才发现天色已经快黑了。寒风刺骨,夜色茫茫。平城的冬天彻底来了。怀里贴身处,还藏着一颗小小的栗子,朝夕不离,此时,却烫得胸口仿佛要炸裂,一种彻底走到绝路的恐慌。

也许,自己丧命之日,便是太子成亲之时。

她一路踩着落叶,踩着风声,忽然想起小时候,想起那一大段一大段空白的日子,脑海里的记忆十分模糊。又抬头看看这片不可思议的天空。原来,人的命运真的是早就被注定了的,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PS:今晚的提前更了,明天早上又更了哈;现在的更新时间基本是:每天晚上更一次,每天早上更一次,一天2次,每次尽量多更一些章节;

太子的哀求1

冬日的第一场雪,已经降下。

平城的这个冬天,寒风刺骨。高太傅、李奕等最亲信的臣僚都在书房侯着。太子已经戴上了大大的斗笠,就要往外走。

高太傅站在他面前,神色十分冷峻,又急切:“殿下,你此时万万不可露面。”

“不行!我决不能看着冯姑娘因我而死。”

“但是,你要出面了,事情就会更加复杂。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赢得了这场战争。你若前去,弄不好就功亏一篑了……”

太子停下脚步,就算是为了赢得战争,自己也没有想过真正要牺牲她!

“你们说,该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你就安安心心做你的新郎倌!”

“不行,冯姑娘至少算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愿意负了她。她此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奕这时才压低了声音,“殿下,也许,她不一定会死……”

“何以见得?”

“若是陛下会杀她,早就杀了。岂会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