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大殿由喧闹变为低声议论,由低声议论转为寂静,所有人都在等一场好戏。

“如何?大人若是答不出来,就请按照先前的约定,把上古遗音呈给我朝的太后陛下。”裴凌南依旧彬彬有礼。北朝的官吏却已经开始起哄了,“猜啊!猜啊!哪只是公的,哪只是母的?猜不出来就乖乖献琴啊!”

越香凌在人潮声中暗暗握了下拳头,把笼子递还给裴凌南,“我输了。上古遗音双手奉上。”

闻言,北朝所有的官吏都激动地站了起来,拍手高声喝彩。南朝的使臣们则目瞪口呆。大概是共事那么久,他们从未在越香凌的脸上看到挫败这两个字。

裴凌南用只有越香凌能听见的声音说,“下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大人。世间万物,你所不知或不解的东西也有它存在的道理和必要。就像这把上古遗音,虽传为神女所作,一样被你们南朝人奉为神音。同样的,女性为官或者太后主政,自有其天道,功过应该由后世去评说。”

越香凌深深地看她一眼,上前捧起上古遗音走上了台阶,跪在承天太后的脚下,“愿北朝皇帝和太后陛下,福寿安康。”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北朝所有的官吏都对着太后跪了下来,一遍一遍地喊着,“愿皇上和太后,福寿安康!”

滔天的声浪中,沈流光遥遥望了裴凌南一眼,她跪得笔直,脸上有淡淡的笑容,意气风发。恰似当年她第一次站在太学门外时的场景。他笑了一下。他呀,还真是不能小看了这个姑娘。

晚宴结束以后,太后赏了裴凌南许多东西,还特别命宫里的马车把裴凌南和沈流光送回府邸去。

坐在舒适宽敞的马车里,沈流光很高兴,裴凌南脸上却一片愁云惨雾的。

沈流光握着她的手问,“凌南,你怎么了?”

“一点头绪都没有!”裴凌南叹了口气,悻悻道,“太后的话,明里暗里都在提示我要尽快破案,好把阮吟霄放出来,可是我忙到今天,没有半点进展。”

沈流光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案子扑朔迷离的,是有些难度。不过裴大人身经大小案子无数,今天晚上又漂亮地打压了南朝使臣的猖狂气焰,想必破这案子,只是早晚的事情。”

裴凌南没好气地说,“你说得倒容易。现在只有梁承安和宁王这两条线,一个死了,一个难缠得很,我能怎么办?阮吟霄一旦出事,我也离死不远了。”

沈流光笑起来,凑到裴凌南的耳边,低声说,“别忙着丧气。我倒是有一个主意,不过不能白白告诉你。”

“那你想怎么样?”裴凌南挑眉。

沈流光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兀自闭起眼睛乐。

裴凌南先是脸红,而后瞪了他一眼,还是凑过去亲了他一下,“沈流光,你最好保证你的主意有用,否则我…”她伸手狠狠拧他的胸口,他疼得眉毛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谋杀亲夫啊你。”

“快说!”

沈流光摸了摸胸口被拧疼的地方,颇有些委屈地说,“我觉得,并不是只有梁承安和宁王这两条线,还有越香凌这一条线。”

“越香凌?”

“你想想看,丞相被指通敌叛国之罪。这罪名一旦坐实,就代表南朝在这次的南北和谈上,并不光明磊落,而是利用了丞相泄露出去的情报。南人最爱重名节,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只要越香凌出面,我想皇室宗亲和宁王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裴凌南仔细琢磨了一下,一拍大腿,就要起身出去。

沈流光忙拉住她,“你上哪儿去?”

“当然是去找越香凌。”

“傻姑娘,去找他也不急于这一时!”沈流光把裴凌南拉进怀里,点她的额头,“怎么才夸了你就冒傻气?你刚刚让那人当众出了丑,那人有再好的修养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明天去也不迟。而且,见到那人,你打算怎么说?‘请帮我把北朝的丞相救出来’这样?”

裴凌南张了张嘴,语塞。是啊,见到越香凌要怎么说?他一个毫不相关的南朝人,没有理由无条件地出手相助。

“你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也没有用,怎么说,要你自己去想。”沈流光伸手捂住裴凌南的眼睛,又好气又好笑,“裴大人,你不许耍无赖。我能帮的都帮了。”

但被沈流光勒令不许耍无赖的某位裴大人真的没有什么人品可言,从马车一路磨到房间,从房间一路磨到床上,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之势。沈流光被烦得没有办法,一边懊恼自己多嘴,一边用被子捂住头,可那磨人的姑娘居然还在纠缠不休。

“凌南!”他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

“沈大人,你那么聪明,稍稍动一下脑子的事情,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沈流光哭笑不得,“裴大人,到底是你查案,还是我查?”

“你自己不想做官啊!你若是想做,凭你当年的成绩,现在不说跟阮吟霄不相上下,最起码也是个吏部尚书了。”裴凌南见他有妥协的趋势,连忙抓着他的手,放软了口气说,“就这一次好不好?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夫妻一场,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沈流光叹了口气,心想温柔乡即是英雄冢这句话,一点都没有错。

“明天,你让越香凌看见这个。”沈流光握住裴凌南带着明月流金的手,思索了一番说,“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见到这个,若是有所反应,应该会出手帮忙。他若是没有任何反应,你便有可能无功而返。”

裴凌南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沈流光凑过去,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好了裴大人,现在可以睡觉了吗?”

第二天,裴凌南起了个大早,双双等下人才刚刚开始收拾屋子,就见她匆匆地出了门。

她一路找到驿站,又不敢贸然地去敲越香凌的门,只能站在门外干等。不知过了多久,屋子的门被打开,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打着哈欠走出来。他与裴凌南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对视一会儿,齐刷刷地叫了起来。

裴凌南的脑子像炸开了一样,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堂堂南朝的都指挥使,居然,居然…好男色?还好这么普通的男色!

“小玉,怎么了?”屋子里传出男人懒懒的声音,好像还没发现门外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个被叫做小玉的男人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就“蹬蹬蹬”地下楼去了。

随后,越香凌披了一件外袍走出来,乍一看到裴凌南,也有些惊诧,但仅仅是一瞬,便又换上了冰霜般的脸,口气还有几分不悦,“裴大人一大早守在我的房门外,不知有何贵干?”

裴凌南想毕竟是自己贸贸然地来,撞见了人家的私事,不由得放软口气,“下官贸然登门拜访,有失礼数,但实在是形势所迫,还请大人见谅。”

越香凌的脾气一向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遂淡淡道,“我需要换一身衣服,裴大人请到下面的大堂等着吧。”

裴凌南在大堂上等了一会儿,便见一身便袍的越香凌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他虽然不是皇族,但是身上有一股逼人的贵气,举手投足间都让人觉得颇有压力。偏偏又生得一副极好的皮囊,臭着脸都不让人觉得讨厌。

他叫了壶龙井茶,裴凌南伸手给他倒。他本来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她的手腕,却就是那匆匆的一眼,让他的心整个儿漏跳了一拍。如果他没有记错,如果世上的事情真的如此不可思议,那么他确定自己看到传说中的明月流金了。

那个人,那一段故事,他以为随着那一年,已经烟消云散了。而今再次出现,是缘,是劫?

裴凌南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连忙捂着袖子把手缩了回来。她正不知道如何开口,越香凌先说话了,“说吧,你的来意。只要我能办到的事情我都会答应。但是作为交换,事成之后,你必须要告诉我,你腕上的那串珠子的来历。”

裴凌南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居然这么爽快?!

花事十八

裴凌南事后才知道,越香凌办事不仅是爽快,效率也非常惊人。

她不过在御史台转了一圈,就听到上朝回来的楚荆河绘声绘色地描述越香凌的英勇。说是那越香凌直接去了崇政殿,质问阮吟霄被指通敌卖国一事是不是和这次的南北和谈有关,并当场要宁王拿出证据来。

宁王的证词又被他指出许多毛病和纰漏,还一一予以否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绝不成立。

楚荆河伸了个懒腰,“没想到我们累死累活的,他一个南朝的使臣这么轻松就把阮吟霄给救了。不过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手管阮吟霄的事?”

裴凌南笑道,“北朝的官吏是绝不敢这样跟宁王对着干的,南人爱护名节,维护阮吟霄就等于维护了这次南北和谈的公平。大人,阮吟霄可以放出来了?”

“在场的那些亲贵都没有意见,太后就下令把阮吟霄放出来了。不过那个人病得不轻,只剩下半条命了。”

裴凌南皱了一下眉头,没再说什么。

午间要用膳的时候,宁王身边的亲信来找裴凌南,说是宁王在醉仙楼等她。

裴凌南直觉这是一场鸿门宴,但又不得不去。

到了醉仙楼,只见门口立着一个牌子,说今日不招待客人。进了大堂之后,空荡荡的,只有宁王一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饮酒。他长得清俊,若不是一肚子坏水,肯定能演一个痴情的俏书生。

裴凌南走过去行礼,“臣见过殿下。”

宁王抬手让她坐,顺便叫小二上了一壶清茶。

“我一直以为裴大人只是在北朝有些办法,没想到连南朝的官员都能请动。”他给她倒茶,指节修长,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若不是越香凌出面,阮吟霄这次必死无疑。”

裴凌南连忙否认,“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不用瞒我。我的眼线遍布整个上京城,你去找越香凌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过驿站戒备森严,你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不过我猜你有兴趣知道一件事。”宁王笑着饮了一杯酒,缓缓道,“你一定以为是沈流光挺身而出,让你当不成我的四夫人的吧?用你那聪明的脑袋瓜想一想,凭沈流光的分量够吗?”

裴凌南的手微微握紧,“宁王的意思是,阮吟霄?”

宁王轻轻拍了拍手,“答对了。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明明喜欢那个人喜欢得很,却偏偏不敢说。被那个人亲手送到别人的怀里去,一旦他有危险,还拼死拼活地去搭救,你说傻不傻?”

裴凌南攥紧拳头,“宁王殿下!如果你今天叫下官来只是羞辱下官的话,下官告辞了!”

“别忙着走。”宁王拿出一个信封递到裴凌南面前,“你先看过这个之后再说。看过之后,或许会对沈流光为什么娶你,有一个新的认识。”

裴凌南把信打开,发现是承天太后下的密旨。大概意思是说,她宫中的暗格被人偷偷地打开过,军事部署的图也被动过,她怀疑有内奸,所以让她培养的一些私兵秘密调查。她首要怀疑的对象就是离永福宫最近的兰台。所有来历不明,并至今未成家的官员统统要彻查底细。

宁王观察着裴凌南脸上的反应,淡淡笑道,“本王不得不说,裴大人你虽然聪明,却实在没什么看男人的眼光。一个不要你,另一个利用你。”

裴凌南“砰”地一声,把信按在桌子上,“宁王殿下,别的男人我管不着,我自己的丈夫,我自己最清楚。从这封密信,我只看出太后怀疑宫内有奸细,别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愚昧。何必自欺欺人。”

“殿下,我跟你不一样。”裴凌南站起来,指着信封右下方一个兵部专用的印章,“我相信人跟人之间有真的感情,夫妻之间要相互信任和爱护。我不知道你当初娶宁王妃的目的是不是就是为了像这样方便地得到兵部的所有情报,但既然已经是夫妻了,就请你真诚待人吧。”说完,鞠了个躬,不等宁王说话,就走了。

从醉仙楼出来,裴凌南气得满脸通红,随手招了辆马车便打道回府了。

马车快到沈府的时候,却被人拦了下来。

裴凌南打开帘子,见是几个健壮的大汉,便问,“不知几位有何贵干?”

“你是不是裴凌南?”

“是。”

“找的就是你!”大汉暴喝一声,就上前把裴凌南从马车上硬拖了下来。车夫吓得掉头就跑,裴凌南大声喊救命,被另一个大汉用布绑住了嘴。

她被拖进一个破巷子里,三五个大汉对她拳打脚踢。他们下手极重,虽然避开了要害的部位,但是把她打得几乎昏厥。其中一个大汉一边打还一边说,“既然嫁人了,就要好好守妇道!老子最见不惯你们这种四处勾搭卖骚的贱人!”

裴凌南痛得身子都弓在了一起,小腹的地方有隐隐的坠痛感。她想喊却喊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伸手去护住小腹。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巷子外响起一声呵斥。大汉们见有人来了,拔腿就跑。

来人追了几步,便返回来把裴凌南从地上抱起来,“裴大人?裴大人你没事吧!”

裴凌南睁开眼睛,看见是楚荆河,终于安心,而后就不省人事了。

沈家大宅,沈贺年在大堂上大发雷霆,双双等下人都避得远远的,生怕被老爷子叫过来痛扁一顿。

“这群天煞的王八羔子!被我查出来是谁,一定剥他皮,吃他肉!”沈贺年一边摔东西,一边骂骂咧咧,“光天化日殴打朝廷命官,他们还要不要命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楚荆河在一旁坐着,深怕自己被这发狂的老头砸中,便想着要不先告辞,改日再来看裴凌南。

这时,沈流光送大夫出来,大夫愧疚地拍了拍沈流光的肩膀,“我尽力了。但孩子还会再有的,不要太难过了,也叫夫人放宽心。”

沈流光点头,“谢谢你了,大夫,稍后我会让下人去拿药。”

听了这一番对话,沈贺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放空,“没了?没了!”他大吼一声,就要冲出去,楚荆河吓了一大跳,连忙拉住他,“沈老爷,你冷静一点!”

“我要怎么冷静!我活生生的大孙子就这样被人打死了!我要找他们报仇去!”

“爹,你别闹了!”沈流光走进大堂来,对楚荆河拜了一拜,“楚大人,这次多亏你出手相助,不然凌南还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只是此时,沈某有些家事要处理,改日再登门道谢。”

人家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楚荆河连忙说,“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请沈大人和沈老爷放宽心。”

沈流光让双双把楚荆河送出去,自己则在大堂里坐下来。他的目光深沉,换了一副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表情。沈贺年有些怕,弱弱地叫,“流光?”

“你是不是把我平日里喝的药偷偷换掉了!”

“我…”

“你为什么就不明白?现在局势发生变化,前途未定,我不能有所牵挂!”

“可是,你已经成亲了,你们感情也很好。”沈贺年低着头,小声说。

沈流光皱眉,“我会待她如同我的妻子。但是我并没有说,她可以拥有我的孩子。那天要不是着了刘无庸的道,喝醉了酒,我也不会…”

“既然你不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沈贺年默默地转身。

这时,沈流光又说,“你帮我把那几个人找出来,我亲自收拾他们。”

花事十九

裴凌南觉得身上到处都疼,她睁开眼睛,看到沈流光正静静地坐在床边。

她像感知了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询问地看向沈流光,沈流光确黯淡地摇了摇头。

裴凌南强打精神笑了笑,马上又翻身背对着沈流光。虽然她未曾期许过这个生命,但是它来了,在她没有察觉到时候,又被人为地夺走了。她想要留下它,却是在失去它之后。

“凌南…”沈流光按住裴凌南的肩膀,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沉甸甸的难过和惋惜。

“对不起,是我的错。”裴凌南咬住被子的一角,哽咽着说,“是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不知道…我不够格做一个母亲…”她再也忍不住,起身扑进沈流光的怀里,放声大哭出来。

沈流光有些无措,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凌南,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

“我…”裴凌南扬起满是泪的脸看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做娘了。在知道有它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渴望得到它。可是知道有它存在以后,就想要把它生下来,和你一起,看着它平平安安地长大…流光,对不起,你一定跟我一样难过,你心里一定在怪我…对不起…”她又痛哭起来。

沈流光看她那么难过,情不自禁地抱紧她,“傻姑娘,我怎么会怪你?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我保证。”

裴凌南点了点头,哭声渐渐低下去了。

“先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嗯?”沈流光把裴凌南放躺在床上,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在这里陪着你。”

“我睡着了也不能走。”裴凌南握着他的手。

“恩,不走,一直陪着你。”

沈贺年在门口捂着嘴笑,他偷偷地为两个人关好门,又轻声地把刚刚沈流光在大堂上的话重复了一遍。哼,装什么装,害他老人家真的以为他不想要孩子了呢。他从小就聪明绝顶,药被换掉的事情怎么会不知道?恐怕是早知道了却默认吧。无论如何,这是个好的开始,沈贺年高兴地想。

裴凌南被打的事情,迅速地传遍了整个上京城,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平民百姓都高度关注。太后下令彻查此事,并着刑部一定要把行凶的那几个人找出来,而皇帝则下旨恩赐了许多东西。

皇帝和太后的态度一向是朝堂的风向标。朝廷的大小官吏们纷纷登门拜访,几乎要把沈府的门槛踩破。沈流光怕打扰裴凌南修养,尽量都挡回去,实在挡不回去的,只好自己应付着。但朝廷的官员那么多,他渐渐有些疲于应付了。

与此相反,沈贺年一向是个喜欢热闹的老头,一见到人前仆后继地来拜访,就极度兴奋。今天拉着这个大人讨论小黄书,明天拉着那个大人说自己有个侄女如花似玉云云。久而久之,大人们因为沈老头的过度热情,斟酌着不敢上门了。

这天,沈贺年和沈流光正在大堂说话,双双丢了魂似地跑进来,“来,来了!”

沈贺年瞪她,“你这女娃子越来越不像话了,来了什么来了?话也不说清楚。”

双双指着门外,“越…越!”

她话音刚落,两个人已经从门外走进来了。一个风度翩翩,意气风发,一个虽然其貌不扬,但是身段婀娜,大致能猜出是谁。

沈流光和沈贺年齐齐站了起来,双双则把大堂上所有的闲杂人等都带下去了。

越香凌看见站在大堂上的沈贺年,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把目光转向了沈流光,看了许久,久到好像这十年的时光只在这一眼里面过完了。随后,他恭敬地上前,撩起下摆,郑重地跪了下去,“臣越香凌,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个一直跟在越香凌身边的人叹了一声,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秀美宛如女子般的脸,“臣玉翩阡,也见过陛下。陛下,没想到,您真的还活着。”

沈流光先是微往后退了一步,本想出口否认,又听越香凌说,“十年前,臣无力保护您,十年后,请您千万要相信臣的一片忠心。臣已经收到了您让裴大人传出的讯息,所以臣冒昧来了。”

沈流光杵在原地,不说话。沈贺年长叹了一声道,“陛下,既然越大人和玉官都认出您来了,就不要再否认。您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吧?”他转向越香凌和玉翩阡,“两位大人,你们说的没错,这位就是崇光皇帝陛下。”

越香凌对沈贺年抱拳道,“沈括将军,我代表所有南朝的旧臣感谢您十年忠心护主。若是没有您,陛下恐怕…”

沈贺年抹了一把老泪,对着天空一拜,“是先皇在天之灵,保佑皇上健康。当年老臣在先皇的病榻前立誓要保护皇上,不让那些羽翼丰满的王爷抢夺皇位。是老臣失职,让皇位最终落入了大王爷的手中,而皇上的脸也…”他一脸的心痛和惋惜。

越香凌一惊,“皇上的脸…?”

“当年摔下悬崖的时候,老臣虽誓死保护,但脸还是毁了…”沈贺年愧疚地说。

越香凌和玉翩阡相视一惊,而后痛心地看着沈流光。当年赵显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已经美得惊天动地,举国震动。无数诗词赞扬其灵动出尘,无数画师想要画出其精髓,但据传,只得其真容的五六分。因为他是仁德陛下最小的儿子,深得仁德陛下的喜欢,轻易不予示人,所以只有几个亲信大臣见过崇光陛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