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大臣见过之后,无一不叹,惊为天人。

沈流光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终于开口,“那只是副皮囊而已,不要太在意了。”他拍了拍沈贺年的肩膀,“你为了救我,失去一半的功力。我的脸,也算值了。”

越香凌和玉翩阡又是一惊,纷纷看向沈贺年,眼中流露出敬佩,惋惜还有各种情绪。沈括骠骑大将军的武功究竟有多好,南朝上下一直议论纷纷。有的说他以一敌千都很轻松,有的说他赤手空拳打死几头狮子眼睛都不眨一下。有的说他九条命,有的说他金刚不坏之身,总之有各种各样的流言。

越香凌道,“陛下,当今皇上已经病入膏肓,而太子无才无德,举国上下一片反对之声。皇上他…也有悔意,这些年一直派人四处寻找您的下落,想要把皇位…还给您。虽然您当年只有十二岁,但我们仍然没有忘记您的治国之才和能力。”

沈流光淡淡地笑了一下,“这皇位,是皇兄他想拿走就拿走,想还就能还的吗?”

“请您一定要回南朝主持大局!”越香凌叩头,凝重地说,“如今北朝正在大肆操练军队,对我朝的领土虎视眈眈,臣虽不齿女人主政,但是承天太后的军事政治才能有目共睹。若是我朝现在的太子登基,只会让飘摇积贫的江山更岌岌可危!陛下,在这个时候,请您一定要以国家为重!”

玉翩阡看到越香凌叩头了,只好也磕了个头,懒洋洋地说,“陛下,政治的事情,小臣没有小越懂得多,不过这次来北朝,见识了一番,才知道以前觉得北朝人野蛮无知的想法很可笑。”他姣好的面容上,像染了一层淡淡的苹果红,“不说别的大臣,就说您的…夫人,就很让人开眼。”

沈贺年一口气没缓过来,狠狠地咳嗽了一声,沈流光的表情也不自在起来。这个玉翩阡,以前本来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伶人,后来因为长得好看,歌舞出众,就被好色的仁德陛下养在宫中训练乐官。虽然只是个乐官,在南朝上下却很受宠。

是以他说话一向不拐弯抹角,直接得很。

“你们先起来,不要跪着说话。虽然这里被沈括严密地保护着,但毕竟是北朝的地盘。”沈流光伸手,越香凌和玉翩阡便站了起来。沈流光请他们坐,换了轻松的口气,“我现在名字叫沈流光,以后你们叫我的名字就可以。至于皇兄和越大人所说的事情,容我考虑。”

沈贺年抢先开口道,“陛下!且不说那皇位本来就是您的,如今北朝是怎么样的光景,您心里最清楚。您又一门心思帮着小皇帝和宁王对抗,北朝只会越来越强!”

“陛下在帮北朝的皇帝?”越香凌问。

沈贺年点头,“可不是,那本来是个顽劣的孩童,连宫里的太傅都拿他没办法。可他偏偏和陛下很投缘,非常听陛下的话,陛下把他教的越来越好,除了读书,还暗地里向他透露哪些大臣可以依靠。”

玉翩阡一拍手,“原来如此!以前一直听说小皇帝和阮吟霄的关系并不好,可这次阮吟霄出事,小皇帝却很关心,一门心思地想把他救出来。想必是陛下您动的手脚!”

沈流光不置可否。

越香凌沉思了一下说,“阮吟霄确实是个人物。当年阮大人为了掩护翁大人,被俘虏到北朝,为了活下去,历经坎坷。这样的情况下,阮吟霄却一步步握住了北朝政治的命脉。听说,北朝的先皇临终前,还把小皇帝托付给了他。”

沈流光叹息一声,“当年我也有沈括和你们,但我没有一个像阮吟霄一样的大臣,也没有承天太后那样的母亲。耶律齐与我当年一样,都是十二岁。看到他,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我被逼得跳入悬崖,不想他的下场和我一样。”

几人一片唏嘘,提起当年,心中各自都有遗憾。

这时,双双又匆匆地跑了过来,“老爷,少爷,少夫人醒了,正往这边来!”

沈流光连忙站起来,走出去迎接。裴凌南的身体还很虚弱,脸上被打的淤青也没有消掉。她看到沈流光走过来,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越大人上次帮了忙,我也没好好谢谢他,听说他来了,就想来看看。”

沈流光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想见他,改天也可以,何必急在一时。”

裴凌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其实是躺的久了,想要下来活动活动筋骨。”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大堂。玉翩阡正把人皮面具费力地贴回脸上,他贴的有些歪了,越香凌就帮他忙。可是在裴凌南这个角度看过去,越香凌好像正在抚摸玉翩阡的脸。

裴凌南下意识地抓住沈流光的手臂,低声说,“流光,我上次去驿站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这个越大人好像好男色…你看,他在别人家还堂而皇之地带着男宠。”

沈流光看着那边有点慌乱的两个人,轻轻地笑了,“也许他们只是感情比较好而已。”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当时的流言也很多。

“才不是呢!”裴凌南对沈流光耳语道,“我看到那个男人大清早地从越大人的房里出来!”

“喂,你不要诬赖我!”玉翩阡整好“脸”,气愤道,“我是一大早去找小…越大人借笔,出来的时候刚好被你看见了而已!”见裴凌南一脸不相信,他又补充道,“我是正常的男人!我有很多姬妾!”

裴凌南不相信,“你一个小小的随从,俸禄微薄,养得起很多姬妾吗?”

“我…!”玉翩阡被噎得没话说,只好怒目相向。

裴凌南对越香凌就客气多了,“越大人,谢谢你前些日子的帮忙。这明月流金的来历是…”

越香凌抬手,“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裴凌南看向沈流光,沈流光点了点头。

“看到裴大人没有什么大碍,我也放心了。天色已晚,改日再来拜访。”越香凌抱拳告辞,沈贺年忙说,“我送你们。”

越香凌经过裴凌南身边的时候,看了她一眼,“沈夫人,如果有时间,不妨听一听这明月流金的故事。我想,沈大人会很乐意告诉你的。”

“好的,越大人,您慢走。”裴凌南欠身,目送越香凌和玉翩阡出去。第一次有人喊她沈夫人,而不是裴大人,这感觉还不错。

稍后,她正身,微笑道,“沈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交代?”

花事二十

沈流光呵呵干笑了两声,“我需要交代什么?明月流金吗?只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而已。”

裴凌南搬了一张凳子,坐在沈流光的身边,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沈流光没办法,只好从头讲起来。

“这明月原是指一块难得的宝玉。这宝玉在深山之中,吸收了日月的精华,又经过千年的滋养,玉中带着金丝,所以唤作金丝玉。一个男子无意中得了此玉,遍请能工巧匠打磨成手链,只待佳人出现,赠与之。”

裴凌南“哦”了一声,“没什么特别嘛,那个男人肯定碰到佳人了。”

“是,碰到了。在他五十多岁的时候,在江南烟雨之中邂逅了他生命里最爱的那个女人。”

“五十多岁!”裴凌南叫了起来,“那女子…?”

“当时,双十年华而已。”

裴凌南点了点头,不禁唏嘘。

“那女子长得倾城绝色。她爹本来是北朝的将军,在南北朝大战的那几年,被俘斩首,她便被卖入了青楼。所以男子碍于身份,不能娶她,只能把她带回故乡,养在别院里。在他们燕好的那天,男人把这个手镯赠与女子,因为女子姓金,男人便把这手镯叫做明月流金。”

裴凌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男子以明月自诩,流金亦是留金。后来呢?”

“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因为女子长得太美,男子专宠,很快就被男子家中的妻妾发现。她们家中很有权势,逼迫男子把那个女子交出来,还说罪人和青楼之女,不能孕育男人的子嗣。男人很害怕,想要偷偷把女子和儿子送走,但女子还是被抓住了。她受尽了折磨,不断哀求着那些女人们留下孩子的性命,后来男人的妻子说,愿意把那小男孩认作自己的儿子,只要那女子去死。”

裴凌南的心漏跳了一下,“她答应了?”

“答应了。从男人赠给她的别院的阁楼上纵身跳了下去。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五岁。”沈流光的眼眶不觉有些湿润,他转过头,试图掩饰自己情绪的失控,裴凌南还是看见了。她轻轻握住沈流光的手,柔声道,“他们是你的父母,对吗?”

沈流光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否认。

“所以我总说,豪门士族的恩怨太多,像我们这样,平平凡凡地做一对小夫妻,不是挺好的?没有什么利益争斗,没有什么三妻四妾,只有我们两个。”裴凌南依偎进沈流光的怀里,温柔地环着他的腰,“流光,以后我会很爱我们的孩子,陪着他们长大。我会把你没有的,都补偿给他们。”

沈流光调整好情绪,立时又神采飞扬起来,“他们?沈夫人,你到底想要生几个?”

裴凌南脸红,推了推他的胸膛,“喂,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我只是说说而已。”说完,她便站起来,要回房去,“你欺负我,我不跟你说了。”

“别忙着走。”沈流光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我们先把这件事情商量清楚。”

“有,有什么好商量的?!”他的呼吸吐在她的耳畔,痒痒的,她扭头想要躲开。

他扯开嘴角,“那回房商量好了。”

“沈流光,你无赖!你放我下来!喂!”

裴凌南养好身子的时候,朝中的局势又发生了一番变化。寅耕新政本来以阮吟霄入狱而陷入了僵局,无人敢支持,无人敢执行。可是阮吟霄放出来之后,马上着手办了几个气焰嚣张的皇室宗亲,罪名大抵是贪污和受贿。他们不服,跪在永福宫外,承天太后却只是让内侍们传话,说秉公执法,无可厚非。

这些宗亲大都是先皇的堂兄弟或是子侄,是宗亲中的领头者,下了狱之后,朝堂上对新政的反对之声渐渐地小了,大臣们又开始支持阮吟霄大刀阔斧的改革。

吏部和兵部忙翻了,兵部尚书崔不惑还累得吐了血。

但更让他吐血的事还在后面。

裴凌南刚回到御史台,就看见楚荆河的身影。以往这阿斗一年来不了两次御史台,近来却变得勤快起来。她上去打招呼,顺便调侃了几句,阿斗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爷可不想输给一个女人。”

同僚们又对裴凌南好一番安慰,说现在正在分配人手破她的案子,相信很快就会抓到真凶。

这样说了没一会儿,宁王便来了。

宁王锦袍玉冠,颇有贵气。加上面容清俊,不苟言笑的表情,若不是跟在他身边的妇人哭哭啼啼,众女官们还要再呆愣花痴上一阵。

宁王喝了身边的妇人一声,那妇人不甘不愿地上前,跪在御史台的门口。

裴凌南吓了一跳,因为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宁王妃崔采华。

“王妃,您何以至此?”裴凌南要去扶,楚荆河却快一步拉住她的手,“亏得宁王把人送来了,省得本官上门去请王妃呢。”

“这贱妇自作主张,收买了几个草莽殴打朝廷命官。本王问明了情况,亲自把人送来了。你们御史台和刑部只管秉公办事,不用给本王和崔尚书面子。”宁王的脸冷若冰霜,与那日他与南宫碧云的含情脉脉判若两人。

裴凌南看了崔采华一眼,她虽打扮得光鲜,两颊却是肿起的,眼睛活像两个大红灯笼,想来在来的路上,肯定已经被人“收拾”过一顿了。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她裴凌南不是善男信女,不会为违反律令的人脱罪。不过她心中其实很有些同情这个女人,因为在宁王把那封信给她看的时候,她就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这场婚姻的目的。

“你可知罪?”裴凌南问崔采华。

崔采华瞪视她,“我不过是替天行道,为什么要认罪?从一开始你就卯足了劲想嫁进宁王府,嫁不了,就趁机勾引王爷!你们那天在醉仙楼私会,我都看见了!”

“贱人,做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还不知错!”宁王扬起手掌,就要打下去,裴凌南上前,站在崔采华的面前,淡淡地说,“王爷,怎么处置王妃,由律法来决定。您动用私刑也是违法的。”

宁王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没想到裴大人如此以德报怨。这女人心狠手辣,本王绝不姑息。”

裴凌南像听了个笑话,“以德报怨?下官才没有那么好的人品。下官只是好奇啊。以下官对王爷和王妃两人关系的了解,王爷私底下召见下官,肯定不会告诉王妃。那么是谁告诉王妃,下官和王爷在醉仙楼见面的呢?王爷就算怨责心狠手辣,也该怨责那个借刀杀人的人吧?”

崔采华和宁王俱是一愣,接着崔采华叫嚷了起来,“南宫碧云那个贱人!只要我有命出去,一定不放过她!”

“你安静点!宁王府的家事自己关起门来解决,别在老子的御史台嚷嚷,老子不想打女人!”楚荆河不耐烦地吼道。

“既然人已经送来了,下官谢过王爷深明大义。御史台公务繁忙,下官便不远送了。”裴凌南躬身行礼,宁王的手握成拳头,复又松开,笑了笑就走了。

刑部来人,要把崔采华带走,那个女人的泼辣是出了名的,嘴巴毒,眼神更毒。裴凌南想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本来不想跟她斤斤计较,可她想起自己没掉的那个孩子,就很难秉公执法了。所以,她又想起几件无关痛痒的事情,随口对刑部的几个人那么一说,众人皆是义愤填膺。

笨女人需要得到一些教训,才会让她学乖。别没事就想着去算计别人,更不要傻乎乎地被人算计。

晚上,楚荆河本来要做东请吃饭,裴凌南依然借故推迟了。相比较于这些场面上的应酬,她更愿意回家和沈贺年唠嗑,和沈流光下棋。以前她一个人住在官邸里,说有多冷清就有多冷清,一点家的感觉都没有。嫁了沈流光以后,渐渐地有了家的感觉,只要看到沈府门口的灯笼,就有满心的踏实和温馨。

她只愿,长此以往,永享安康。

回到家中,发现正是吃饭的时间,而家里来了客人。是秦立仁和秦书遥。

她本来想掉头就回房,沈流光却早早发现了她,过来牵她的手,低声说,“堂堂的监察御史,怎么这么小气呀?”

“我小气?那个女人从太学的时候开始就给我找麻烦,我忍到今天没痛扁她一顿,已经很给这身官服面子了。你别拉我,我不去。”

“人家是来道谢的,你这样不好吧?”

裴凌南拧了他的胸口一下,“你确定她是来道谢而不是来觊觎你的?”

“哪有?全天下都知道,我已经名草有主了。”沈流光好脾气地笑,摸了摸裴凌南的手背,“好娘子,你给我个面子,我的面子不够大,给秦参政一个面子嘛。来来来,爹今天亲自下厨做得醉排骨,可香了。”

裴凌南被沈流光连拉带拽地弄进了大堂里,沈贺年拍手道,“媳妇,你回来得刚好,爹今天做了排骨给你补身子!”

裴凌南皮笑肉不笑,秦立仁与她见礼,“凌南,这些日子一直被政务缠身,没法来看你,真是抱歉。今天见到你风采依然,我就放心了。舍妹不懂事,往日里多有得罪,这次多亏了你相助,才能平安无事。遥儿,你怎么都不说话?”

秦书遥瞪着沈流光和裴凌南相牵的手,内心汹涌澎湃。半晌,才开口蹦出两个字,“谢谢。”

裴凌南心想,如此不情愿还不如不说。面上却还是笑笑,更加贴近沈流光,“其实我一门心思地想着救我的夫君,真的没有考虑过秦书遥大人。这一声谢谢,可万万不敢当。”

“你!”秦书遥拍桌子站起来,立刻被秦立仁呵斥,“遥儿,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坐下来!”秦书遥只得又坐下来,气得用鼻孔出气。

沈流光轻点裴凌南的鼻子,用眼神劝告她少说两句。

几个人一顿饭吃得静悄悄的,只有秦立仁和沈流光偶尔交谈几句。

沈贺年起先卖力地给两个女娃娃夹菜,可这边这个,把排骨咬得咯吱咯吱响,那边那个把大白菜戳得面目全非,他本着饭菜无罪的原则,索性就作罢了。

吃过饭,双双把秦家兄妹送走,沈贺年这才舒了口气,“我老人家以为今天能好好吃一顿,特意加了菜,结果你们两个女娃娃太不给面子了嘛。媳妇儿,你怎么一碰到秦家的女娃娃就变样呢?”

裴凌南不想回答。

沈流光笑着摇了摇头,“她们这梁子不是结了一天两天了,一时半会解不了。爹,你先回房休息吧。

沈贺年忽然凑到沈流光的身边,用很小声,但裴凌南绝对能听见的声音说,“儿子,爹最近刚在书生王那里买了本好东西,要不要给你看看,加强加强?”

“不用了。”沈流光摆手,畏惧地看了裴凌南一眼,“估计还没加强,就得去睡书房了。”

沈贺年悻悻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慢慢踱回房里去了。

到了入秋的时候,裴凌南和楚荆河联手破了几起大案子,赈银贪污,科举舞弊,结党营私,一时御史台在朝中风光无限。而人们渐渐对阿斗刮目相看,他痞是痞了些,办案却很有自己的一套。

皇帝的嘉奖不断传到御史台,还将裴凌南提拔为御史中丞的事情,提上朝堂。

太后虽提拔女性做官,但对将女性提拔到如此的高位也颇有些微词。反倒是皇帝力排众议,态度坚决,丞相阮吟霄又没有反对,所以这次擢升异常顺利。兰台还因此狠狠地记上一笔,刘无庸老头逢人便夸,好像是自己女儿这么出息一样。

但与此同时,南朝皇帝时日不久的消息也传入了北朝。北朝人生性好战,一部分人又开始对伐南之事热心起来。

花事二十一

耶律齐在寝宫里大发脾气,阮吟霄静静地站在一旁。

“这些人是要反吗?!当下国库如此空虚,百姓颠沛流离,他们不想着怎么定国安邦,却想着伐南?!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耶律齐把桌子上的奏折全部扫到地上,冲外面喊道,“郭承恩何在?”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连忙冲进来跪在地上,“老奴在!”

“你,把地上这些奏折所属的大臣名字给朕整理一遍,朕一个一个办!”

“是…是…”郭承恩嘴上虽应着,眼睛却求助似地看向阮吟霄。

阮吟霄上前拜了拜,“皇上请息怒。”

“息怒?这帮乱臣贼子在身边,如何能够息怒!”

“以臣愚见,此刻确实不适合伐南,甚至在陛下任内,也许都不适合伐南。”见耶律齐双眉紧锁,阮吟霄又接着说,“黄河发了大水,灾民无数。夏末的时候,赈灾的银两被官员私吞,御史台刚刚破获,但是至今未能追回全部款银的一半。再加上上一次的南北大战,我们虽然夺回了燕云十二州,但也接连损失了金广义,李永利等几员大将,当下朝中并没有能够担任南伐的大将。”

耶律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阮相所言极是。好歹朕的身边还是有个明白人。那依丞相之见,此事朕该如何处理才妥?”

阮吟霄想了想,上前低声向耶律齐禀报了几句,耶律齐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裴凌南以前只是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没有上朝的机会,这回升到了御史中丞,得正儿八经地站在朝堂上言事,她多少是紧张的。大清早,她穿好官袍坐在镜子前梳髻,却怎么也梳不好,便把沈流光弄了起来。

沈流光睡眼朦胧地看着她,“裴大人,你好没道理,这才什么时辰?”

“快帮帮我!这发带怎么也绑不上去!”

沈流光把蓝色的发带拿过来一看,叹了口气,“裴大人,你不把发带解开,怎么可能绑得上去?”他拍了拍身前的床榻,“坐下来。”

裴凌南乖乖地坐在他的面前,让他绑头发。他的手很巧,也丝毫没有弄痛她。

“好了。”沈流光拍了拍她的肩膀,调侃道,“保证能迷倒朝堂上的老少官吏。”

“喂!你很希望我迷倒别人吗?”裴凌南没好气地说,一边套上官帽往外冲,“今天可能要很晚回来,不用等我吃饭了!”

裴凌南冲到门口,忽然被一阵鞭炮声吓破了魂。她定睛一看,只见沈贺年眯着眼睛,举着竹竿走过来,笑着说,“媳妇,大吉大利。”

“爹!今天又不是过年,你这是干什么!”裴凌南用最大的声音说。

“比过节还高兴!谁家女娃娃有我家凌南官做得大?我这是报喜,要让街坊邻居都高兴。”

裴凌南抬头看了看还早的天色,在心中叹了一声,只怕高兴没有,明天会有一堆的抱怨。

早朝之前,官员都集中在议事房里休息。裴凌南到的时候,重要人物已经都来了。阮吟霄在里屋与几部尚书说话,宁王与几个藩王说话,剩下的官员看到裴凌南皆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本来啊,谁服一个女的和他们平起平坐?

裴凌南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楚荆河的身影,寻思着,估计是阿斗前一阵忙到吐血,这一阵子又开始懈怠了。但她刚这样想完,楚荆河就哈欠连天的来了。他的靴子一边高一边低,官帽是歪的,脸虽俊雅,却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怪模样。与她一样,在这些同僚眼里,阿斗也是个异类。虽然身份高贵完全得罪不起,但纯属一个江湖草莽,那些自诩读书人的大人是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的。